随安把提着的心放回胸腔,说不定褚秋水只是忽然想她,所以才来看看她。
“松二哥麻烦你在家里多照看下我爹。”
李松看着她盈盈的眉目,想着白天褚秋水提回去的包子,心中的情谊又冒了出来,鼓了鼓勇气道:“囡囡,我,我已经攒了五两银子了。”
第十五章 下马威
随安不知李松的心思,听到李松喊她小名,总是有些不自在,喃喃了几句才重新打起精神来跟李松告别。
李松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拐过了假山,再也看不见。
看守角门的婆子一脸兴味儿的看着他,把他看的落荒而逃。
随安回了住处又数了一遍私房,越数越灰心。
今天褚翌说的要将她收房的冲击很大。只是他说,她还不一定放到心上。后宅一向是女人的天下,如果老夫人也有了这意思,她几乎可以想见自己的命运。
通房在主母嫁进来后有两条路,一条是抬为姨娘,另一条就是被主家打发出去嫁人。
抬为姨娘,妾通买卖,不仅要立规矩,主母哪天看不顺眼抬手就能卖了;出去嫁人,背着一个被主家收用过的名声,将来子女也要被人看不起。哪一条路都不好走。
她这里为了前路愁苦不已,手头要做的事也没少。
莲香打发人将她叫了去,给了她一摞花样子。
“今年过年,九爷要跟着大老爷进宫的,他这过年的衣裳就要重新做,针线房里头做上头的几位爷的尚且来不及,夫人便叫了我去,把九爷的衣料领了回来。这不想着先把绣样画一画,每人分一块,也好做的快些。好妹妹,知道你忙呢,只是这活儿精细,锦竹院的丫头们呆手呆脚的伺候不了,这才劳驾你。”
此话一出随安顿时觉得落到身上的目光如刺,她这些日子隐隐的感觉莲香大概不喜欢她,本还没放到心上,可莲香扣着她的赏钱不给,还使唤她做些并非份内的活,她要是再任由莲香这样下去,将来只会有更多的活落到她身上,不仅如此,还讨不了好。说不定哪一日就惹来大麻烦。
“姐姐谦的太过了,论手巧,谁也比不过芸香跟梅香姐姐,我可是拿针都拿不好的。姐姐分派的活计我自然义不容辞,只是还要先问好了,是什么时候要这些,我人笨,画当然是能画出来,就是慢,一快就出错。这些要让我画,若是不干别的,最少也要四五日的功夫。现下九爷白天要做功课,这是顶顶的要紧事,听说连咱们陛下都说了要他好好写的……”
莲香抬头笑问:“我怎么没听说过?”
随安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只是七爷那日过来说话,说了一句九爷奉旨做功课。姐姐也知道九爷认真起来,是不喜人打扰的,我还真不敢去问。”
莲香垂下眼皮,过了一会儿才道:“这东西要的急,本想着妹妹耽误半日的功夫……”
随安拿着那纸心里苦笑,这花样子复杂不说,着墨还浅,要想描着画,除非是极薄的好纸还不怕墨晕开,这阖府里头或许七爷那里能收着几刀,要是比着画,半日能画一张就不错了。
她笑着摇头:“若是平日里画惯的那些,半日里头说不定能成,这花样子太复杂了,姐姐看这几个地方,虽然看上去差不多,却不是一样的东西,不经心若再画错了,到时候进了宫被人看出来岂不是要被治个藐视圣恩的罪?”
被随安这样一说,莲香有些讪讪道:“这可如何是好?”
府里到时候要进宫的可不单单是九爷,别人有衣裳穿,没道理到了九爷这里就没得穿了。
随安不知莲香打的什么主意,她看了看天,起来告辞:“出来是在九爷跟前告的假,不敢呆久了不回。”
把花样子轻轻放到莲香身旁的桌子上。
只是她刚一转身,一个小丫头就端着热茶撞了过来。
随安待要躲开,可想到身后小桌上的花样子,情急之下抓起手边的一只坐垫挡在了脸前,虽然如此,可那茶水滚烫,仍旧将她的手烫红了。
周围一群丫头扑上来,莲香更是拉过随安:“妹妹怎么不躲一躲?”
随安看刚才那上茶的小丫头已经被挤到外围,知道这是锦竹院众人包庇,冷冷一笑,看了一眼仍旧在桌上的花样子:“我就说了自己手笨脚笨,姐姐这下子该信了。”
她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只是这些阴谋诡计的看着实在恶心人。
莲香非要将她送到门口,分别的时候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目光里头看到冷意。
随安一走,莲香便转身回了房,炕桌的抽屉里头拿出另一份颜色更深花样子,懒懒的对荷香道:“叫芸香梅香过来吧,趁早描好了把衣裳做了。”
荷香拿了那份深的,又把浅的那份折起来:“先让芸香描,梅香就比着这个绣着,也免得耽搁功夫。”
荷香出去招呼了芸香梅香,回来对莲香道:“你往常总说她是个老实的,如今看来老实人也有脾气。”
莲香哼道:“看主子抬举,就不知天高地厚了。这样的人,你我见得多了,还怕她不成?!你看着吧,新奶奶进门头里先处置的就是她。”
还没走到书房小院,随安的手腕上就起了水泡。暗道要是泼到脸上,这会儿说不定都毁了容了。
本来想着谁都不靠,就安安分分的做事,没想到是非还是这样上身,不管怎么说,今儿莲香这下马威是使出来了。
她不想接招,却也不能留下把柄让人以后来坑自己。
刚进了院子不久,林颂鸾就跟了过来。
林太太出门逛花园遇上了褚府的柳姨娘,听说柳姨娘生的褚八爷跟着褚帅在战场上挣军功,顿时生了结交一番的心思。
“将相本无种,褚八爷年纪轻轻就有这番魄力,可见柳姐姐教的好……”
柳姨娘捂着帕子直笑:“我哪里教过他,我们府里的爷们七八岁就上战场,这前程啊都是自己挣的。战场上刀枪无眼,要我说还是科举入仕方能长久,安安稳稳的在京中做官,我也不用整日替他忧心。你看我们家七爷,才中了个秀才,平郡王就欢天喜地的招为女婿。不过,说起来,还是九爷最有福,能得了林先生教导,这以后啊,我们府说不定能出个举人老爷呢!”
林太太早就听林先生说过褚翌孺子不可教,她虽然见褚翌长得一表人才,但也不会怀疑夫君的话,因此听到柳姨娘恭维林先生,又高兴又尴尬。
这万一褚九爷连个秀才也考不上,岂不是林先生的不是?
林颂鸾知道母亲心事,就过来道:“父亲才教了几个月,若是有功也是九爷之前的师傅们教的好。听说连太傅都教过他。”
她不说还好,一说柳姨娘就吃吃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流出来道:“我们府里就只有九爷在这后院单独辟了个书房院子,你道这是为何?是夫人要拘着他罢了,从前的先生也是隔三差五的就换人。也就到了林先生来,九爷才肯每日正正经经的坐在书房里听上些课。”
柳姨娘说的这些事林太太跟林颂鸾都不知道,听了之后都心生欢喜。
林太太更是把憋了好久的心里话说了出来:“我们投奔过来,论理该去拜见下夫人,可是这府里也没个认识的人,我今见姨娘是个实诚人,还请指点我几句。”说着就下了炕行礼。
柳姨娘连忙扶住:“好姐姐看你说的,我可没把你当外人,你教出来的孩儿一个比一个俊秀文雅,我这心里也欢喜的紧。”拉了林颂鸾的手,赞道:“这么俊的姑娘儿,夫人见了也一定欢喜。”
沉吟了一下又道:“只是年根底下府里事务繁多,夫人既要准备过年的东西,又要准备老爷班师回京的事,或是一时忙忘记了。这样吧,我明儿请安的时候跟夫人说一声。”
林太太喜不自禁,把那极珍贵的衣料拿出来,硬送了柳姨娘一块。
林太太便跟林颂鸾商量见夫人要穿戴的衣裳首饰。
林颂鸾见那柳姨娘满头珠翠,心里羡慕,嘴上却道:“依女儿之见,咱们穿的素淡些就好,一来咱们家也不是那种豪奢人家,二来我看那天紫玉就穿戴的极为华丽,老夫人日里想是见多了这样打扮的人,不如咱们就画了个南边儿妆容,清清爽爽的去拜见。”
林太太道极是,又道:“咱们先见过了,你小姨来了也有面子。”
第二日果然有陌生丫头来传话,说老夫人有请。
林颂鸾笑着谢过,回了屋却皱眉:“柳姨娘帮了这个大忙,若是等褚八爷回来说也要跟着父亲读书,可怎么是好?”
林太太奇怪:“叫你父亲一并教了不就好了?”
林颂鸾摇头:“不成,褚九爷再不成器,是这府里的嫡出少爷,嫡出尊贵,先贵后贱,到时候恐人家要看不起父亲。若是父亲先教的是庶子,被嫡子看中,那外头人说起来也说父亲是有真本事,名声也好听。”
林太太一听心里的欢喜一下子去了五成:“这可怎么办好?到时候她要是说起来,我可怎么回话?”
“母亲不用着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你就说要听父亲跟褚帅的。爷们的事就交给爷们办好了。”
“那要是褚帅让教八爷呢?”
林颂鸾自信的一笑:“母亲忘了小姨了?”
林太太方才放了心,母女俩找出昨天商量的衣裳来,穿戴好了却不见了来传话的小丫头。
林颂鸾恨的跺脚,去了书房小院找随安。
随安知她来意,心里不甚情愿,却也只好说:“林姑娘且稍等,奴婢跟九爷禀报一声。”
林颂鸾一听褚翌在,忙拦住:“还是我去跟师兄说一声。”说着就要往书房走。
随安勉强才压住火气:“林姑娘要见九爷,还请也稍待,等奴婢禀报了。”
林颂鸾知道自己刚才犯了错,脸色一红道:“那麻烦你快些,老夫人那边还等着。”
第十六章 倒打一耙
“林姑娘很着急,过来见九爷,想请您同意让奴婢领她走一遭……”随安低低的说了。
褚翌唇角一挑,没有作声,直到写完一页,见随安上前帮着换纸才道:“那你就去一趟吧。”
随安抬头看了他一眼,竟觉得那眸中冷光如刃,顿时不敢再看,低低应了一声“是”后告退。
从她进入书房到出来,足有一刻钟的时间,林颂鸾等的心情焦躁,面色发沉,生硬的问:“可以走了吗?”
“林姑娘请。”随安躬身。
林颂鸾一甩帕子率先走了出去,等扶着林太太走了一段时间,恼怒散了大半,才问随安:“你最近在忙什么呢?也不见你出来。”
“林姑娘到之前,锦竹院的莲香姐姐刚叫了奴婢过去,想让帮着画几幅花样子,那花样子复杂难描,奴婢正头疼呢。”
林颂鸾旁的不敢说,这书画一途还是超有自信的,随口道:“你怎么不找我?”
“她们要的急,奴婢看着实在是难,便推了。”
林颂鸾心里越发的看不起随安,心里有了个主意,便又问随安老夫人平日里头的喜好。
随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支吾了过去。她纵然再坦荡,见了这么多人的私心,也是难免觉得疲累。
如果可以,她宁愿每日里辛苦的下地干活,也不愿意去听这些人言语里头的机锋。
这样一路支应着,三人不多时到了徵阳馆门前,可巧又是棋佩从外头回来。
随安先上前行礼,棋佩拉了她的手,笑着对林太太示意,又问随安:“你怎么过来了?没听说老夫人唤你?还是九爷那里有事?”
随安问了好,回道:“小丫头给林太太传话,说老夫人相请,林太太跟林姑娘换了衣裳出来,却不见了人,求到九爷跟前,九爷便命我过来带路。”
棋佩眼睛弯了起来,大家都是明白人,随安的话说的简洁,却把意思都说明白了,便捏了捏随安的手,又对了林太太道:“请太太跟姑娘稍等,我这就去通禀。”
随安忙谢过,林太太也道了谢。
过了一会儿自有人出来领了林太太母女进去。
随安正要走,听见有人喊自己,见是紫玉在茶房那边,便走了过去,两人略说了几句,棋佩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道:“你们猜猜怎么着,林姑娘请缨要帮着莲香画花样子呢。”说着就捏随安的脸:“说你年纪小,怕事躲懒也是有的。”
紫玉悄声道:“就没见过比这更不要脸的了。”
随安便把那日清晨林颂鸾当着褚翌的面说帮她打扫院子的话说了。
紫玉跟棋佩笑得前仰后合。
随安趁机告辞,见紫玉还要挽留,忙道:“好姐姐,我先回去,否则林姑娘出来,说不定还要让我领路去锦竹院。”
紫玉笑着推了她走,还道:“那你悄悄儿的,别叫她听见追出来。”说完自己又捂着帕子笑了开来。
出了徵阳馆,随安长长的吐一口气,加快了脚步回书房小院,半道上跟武杰撞上,武杰一看是她,急急道:“姐姐快回去,九爷在发火呢。武英磨墨,加水多了,害的九爷快写满的一张纸都废了。”
随安一听不敢耽误,提了裙摆往前跑去,进了书房没等喘口气,褚翌伸手就来拉她,一下子攥破了她手腕上的水泡。
钻心眼儿的疼,叫她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褚翌一愣松了手,见随安泪都喷了出来,眉头挑的老高,以为她跟自己矫情上了,提脚要踹,看见她两手都有红点才顿住,冷声问:“怎么回事?”
随安小声说了在锦竹院的事。
褚翌不傻,皱着眉头看了她,直到把她看的眼泪又流出来才骂了句:“蠢货。”
这丫头们上茶的规矩都是前头翻来覆去的教的,没有上头的命令,谁敢直接上滚水?明显就是有人使坏。
“有本事对着爷哭,你怎么不泼回去?”
“回九爷的话,府里的规矩,丫头们打闹不论对错,双方先打十板子。”随安哽咽道。
褚翌又暗暗骂了句蠢,见武英跟武杰在门外探头探脑,立即喝道:“还不去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