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聪明且受过良好教育,具有滔滔不绝的雄辩才能。
他出生在钟表匠的家里,二十岁时就发明了一种新的钟表零件,获得法国科学院的认可,也就此获得了“王家钟表师”的称号。国王陛下的情妇们都十分喜爱他做的戒指表和怀表,他也因此深受国王赏识,甚至可以自由出入凡尔赛宫。
这还不够。他弹奏竖琴、吹奏横笛都堪称演奏家的水准,被国王聘为公主们的竖琴老师;而且,他相当有商业头脑,迄今已经通过做生意成了一个小富翁,还从亡妻那里继承了巨额财富和博马舍——那是一块领地的名字。
所以他改了自己的姓为博马舍,骄傲的博马舍!
但这些其实都是他的业余爱好。
他真正的梦想是写作——追随启蒙前辈们的脚步,写小说,写戏剧,写贵族之下,像他一样聪明、勤劳又善良的平民!
谁说贵族就天生高贵善良了?他们许多人已经被养成了社会的蛀虫,而很多的平民,也是高尚的、美好的存在。
所以,当他看到巴黎城里人们自发围堵教会组织的抗议,为维特发声时,他激动地冲到了《莱茵报》的编辑部来,想要给他们投稿。
也所以,当他终于发现这家离经叛道的报纸的神秘幕后老板竟然是国王的儿媳妇时,忍不住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别紧张,博马舍先生,”安塔妮亚笑眯眯道,“虽然您害死我了……”
“什么?!”博马舍吓得要从沙发上弹起来了。
“哦,不不,”对不起,说漏嘴了,重来。
“虽然您掌握了能害死我的秘密,”安塔妮亚神色轻松地说,仿佛这话不是从她嘴里出来的一样,“但我想这正能代表我对您的欣赏和信任。”
安塔妮亚身上流着艺术的哈布斯堡家族的血,上辈子生活在凡尔赛宫的她也依然热爱戏剧——最爱的就是博马舍的《赛维勒的理发师》和《费加罗的婚礼》。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的她简直单纯得不忍直视,她一点也没看出这两部剧本里对贵族的嘲讽,而是深深地为里面所有人物的爱恨情仇而倾倒,兴致勃勃地在凡尔赛宫里组织了看戏活动——她还自己担纲主演。
结果就是那一场演出,她彻底得罪了凡尔赛宫里大大小小的贵族,也几乎让整个上层社会都加入了一场向民间输送有关她的谣言的狂欢之中。
大概是那之后几年,有关她说吃不起面包的民众“为什么不吃蛋糕呢?”的谣言在巴黎飞得满天都是,民众心中的怒火大概最后铺成了她走向断头台的路。
不过,过去的都过去了。
说实话,安塔妮亚还是很敬佩博马舍先生的——不像有些只想利用民众的投机分子,这位理想主义的作家是真的相信自己心中的信仰,而且在大革命失去控制之后也因此差点被送上断头台,最后好不容易才惊险得救,但也余生凄凉。
过去和现实,安塔妮亚分得很清楚。
上一辈子,她就知道他有足够的的头脑和才干。这辈子,这个认识总该有点用处。
安塔妮亚微笑地安慰如坐针毡的博马舍:“您别担心,我只是想说,既然您自己也有意向……我们或许可以谈谈合作?”
……
圣母升天节那天,教会组织的抗议遭到了市民们针锋相对的抗议,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城市,甚至连经过巴黎的商人们也都知道了这件事。
对于巴黎城的人们来说,如果他们之前还不知道《莱茵报》连载的这篇小说,那此刻再不对它好奇的话,那简直是突破了人类的极限。
此后的几天里,《莱茵报》也以热情洋溢的笔触感谢了所有维特和《莱茵报》敢于站出来面对教会的热情读者们,还用一种人们从未见过的抒情手法将这件事称为“启蒙之光点燃的第一束火炬”。
《莱茵报》的编辑似乎来了一个新的——不少读者隐约这样感觉。
因为这一系列的话题,这份报纸的销量在教会试图打压之后不仅没有下降,反而还稳步上升。人们都很想知道,经历了之前的风风雨雨,《少年维特的烦恼》的作者歌德会不会再出来发声。
可惜一连几天,报纸上的新闻似乎并没有太大爆炸性——不过还是比其它报纸有意思多了。
比如,在《法兰西时事报》还在报道王室和贵族在圣母升天节的弥撒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时,《莱茵报》增加了一个有趣的小栏目“经济学人”。
在第一次开辟专栏时,小编按专门解释道,“经济”的意思就是资源的配置——通俗来说就是财富要怎么管理、怎么才最好。
这个栏目记载了一条新闻,王妃殿下花费数十万里弗尔买下了几乎可以媲美国库粮仓数额的粮食,存进了粮仓里。
虽然这会让巴黎的面包价格上涨一点,但总体还在可接受范围。报纸上附带了一段简短而清晰的文字,说明这为何能帮助那些西部和北部的农民们,让他们不至于因为粮食大丰收而饿肚子——当然也解释了为什么粮食大丰收,种粮食的人反而会饿肚子。
另一条消息也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凡尔赛宫开始进行水源系统升级改造工程,由巴黎科学院的众多学者一起参加,就连王太子殿下也加入了技术团队……王妃殿下还表示,如果改造工程一切顺利,预计将来也会相应对巴黎城做同样改造。”
哦!
巴黎城的水源系统升级改造,那可真是太需要了。
毕竟,现在的巴黎简直是脏乱差的代名词!
这一段时间的报纸相对风平浪静,就像在默默地等待着真正巨浪的到来——
而那很快就真的到来了。
巴黎进入秋季的第一天,巴黎圣母院的钟楼见证了人们将钟楼下的卖报摊围得水泄不通。
这是因为在前一天的报纸上,编辑特地预告——第二天,报纸将会刊登《少年维特的烦恼》的后记!
维特是真的死了吗?
他死后看到了什么?
会复活吗?
不过,整个巴黎城第一个抢到这份报纸的人万万没想到,他刚一翻开报纸,看到了的是一个更加爆炸的消息——
“震惊!揭露法国天主教会娈童丑闻!”
“让我们深入挖掘,这些‘神的使者’是如何披着天使的外衣做恶魔的行径的!”
这过于惊世骇俗的事情仿佛插上了翅膀,迅疾地成为了上至贵族下至市民,几乎所有人都在争论的焦点。
在此之前,安塔妮亚安排《莱茵报》又收购了两个印刷工坊,这一天的报纸也提前做足了准备,加班加点赶工印刷。
然而到最后,那一天的报纸还是在短短半天内就在全城脱销了。
◎最新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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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加油,工作辛苦啦~】
【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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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爸爸一起复习了一些通史,难得的,没有以前聊天的憋屈感,是完全良性的沟通】
【不得不说,安塔尼亚好勇啊!好厉害啊!】
【追平了!好爽】
【这就是快乐吗】
【按爪按爪】
【作者大大,日个万吧日个万吧,我也是只猹,但是瓜田太小了,不够我乱窜!往小树坑里浇营养液,会长出参天大树吗?】
【谁会不喜欢八卦呢】
【谁还不是一只瓜田里的猹了吃瓜是多么快乐】
【现在的教会也。。】
【干得漂亮!!!!!那时的教会真的是……】
-完-
第56章
◎你的眼神很危险◎
没有人知道《莱茵报》发布的消息是如何通过王室新闻审查官的审核的。
就像没有人知道,它的通讯员如何得到那么多内幕消息的——瞧瞧,哪位大人物在哪个地方说了哪句话,一切写得活灵活现、绘声绘色,就像通讯员就躲在他的床底下似的!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莱茵报》不仅知道了,而且写了新闻,而且发出来了——巴黎城所有识字的居民,全都看到了!
当然,天主教会的神父们当然不可能去买此前已被教会公开谴责的《莱茵报》。虽然其中其实有不少人此前就一直在追订《少年维特的烦恼》,在教会公开谴责之后,也忍不住偷偷地去买报纸——毕竟别的报纸实在是太无聊了,除了展示身份之外,没有任何用处,包面包都嫌不够结实。
但在教会公开谴责之后,这些神父们便只好找仆人在晚上偷偷地买回来,免得让别的同僚知道自己竟然在看这份报纸。
于是,这件事最吊诡的地方出现了——恰恰是消息描写的对象最后一个知道此事。
那一天,紫衣总主教博尔福照旧主持了弥撒,一切如常。
但在第一场结束, 第二场准备开始时,他发现人们看他的眼神似乎……变了。
那种眼神很难形容,但他感觉就像是自己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或者衣领崩开了一样。这种念头一旦起来就很难消下去,博尔福如芒刺在背地离开祭坛,想走到离间去看一看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一个好奇的小女孩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懵懂地眨了眨眼,问她的母亲:“妈妈,‘娈童’是什么意思呀?”
轰的一声,博尔福全身所有的血液几乎都在秃秃的脑袋顶上炸开。
……
“亲爱的安托瓦内特,有人要去抓你的人了呢。”
“爱你的让娜”
安塔妮亚看着杜巴利夫人悄悄递给自己的纸条,忍俊不禁。这张纸雪白精致,还带着淡淡的玫瑰香薰味,这种奢侈倒是杜巴利夫人的一贯作风。
她两根手指拈起纸条,放到蜡烛上烧了。
抓人么……那就抓吧。
1770年的这个八月,巴黎和凡尔赛都闹得不亦乐乎。
对法国上流社会稍有了解的《莱茵报》读者们都深深叹息,虽然《莱茵报》在之前不知道为何似乎能在发布新闻上为所欲为,但这一次显然做得太过火了。
教会的大部分成员本身也是上流社会的成员——他们当然受不了这样的羞辱。
“假新闻!谣言!诽谤!《莱茵报》破坏了我们至高无上的价值与信仰,”主教们说,“这是绝对不可饶恕的罪行,他们都该下地狱!不,我们不能等到他们下地狱——这样的邪恶存在于世多一天,就多一分罪恶!”
在《莱茵报》报道教会丑闻的第三天,一支全副武装的搜查队来到了巴黎城的《莱茵报》报社门前。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两幢房子空空荡荡,门口不知何时贴了一张设计夸张的海报:“老板卷款逃跑了,店铺便宜出租!皇家花园附近,黄金地段,慕名人群络绎不绝——我敢保证,你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店铺路段了!”
拿着剑和棍棒,已经做好如果遭到反抗就强力压制准备的搜查队:“……”
他们跟着这张广告上留下的地址追踪而去,结果发现追踪到最后,这里的所有人居然是……国王陛下。
国王在几年前买下了这里——是为他的情妇买的。楼上的妓|院也停止开张,租给了一家书店。
至于到底租给了谁?
拜托,国王陛下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种小事。
教会得知此事,气得在《法兰西时事报》《太阳报》《信使》上连发了好几篇杀气腾腾的檄文,公开向《莱茵报》喊话——
“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肚子里塞满了腊肠的癞蛤蟆!北方的腌鱼!炖烂的李子!有种诽谤,却没种面对抓捕吗?”
——不过教会还要脸,他们至少学会了以匿名形式投稿。
回应则是静默。
当然了,很多人心里在想,就算《莱茵报》偷偷给这几家报纸写了回应,他们难道敢登吗?
不过,教会的搜查人员或许忽略了那些飘在空中的语言——
一首歌谣开始流传在大街小巷。
“他们穿着乌鸦一样漆黑的长袍,
上面是死鱼眼睛一样惨白的罩袍。
至于那长袍底下是什么?
嘘,看见了的话,
魔鬼会挖掉你的眼睛!”
巴黎人们非常喜欢这种通俗易懂的笑料。
虔诚的教徒听到这首歌当然会很不高兴了,但大多数人已经知道德国的宗教改革,就算不认可,也至少了解“教会未必等于上帝”这件事。
这件事查到这个时候,已经过去了一周。
此时,公众对这件事的兴趣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不论是义愤填膺地咒骂《莱茵报》诋毁信仰的卫道者,还是偷偷地心想“说不定是真的呢?”的骑墙派,都已经开始把目光转向其他地方。
毕竟,巴黎城永远都有新鲜事。
——比如,《莱茵报》虽然已经被公开查封,但各种各样印刷和设计的《莱茵报》却在巴黎城的大街小巷上流传开来。
这些《莱茵报》们大多印刷粗糙,内容也粗制滥造,五十份里面大概有四十九份是假冒的。
但人们确确实实从这件事里找到了一种隐秘的快感——看,报纸无法生存,那我们可以偷偷地让它生存!
“殿下!有很多人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了各家《莱茵报》联系点,”亨利耶特兴奋地对安塔妮亚说,“我们一下子至少有了几百个志愿通讯员!”
她可真是太兴奋了——有生之年,她居然能见到巴黎的报纸行业以这样的方式发扬光大!这在以前是她根本无法想象的。
“那很好。”安塔妮亚淡定地说,“正好,《莱茵报》一段时间里还是低调一点好……我正好集中精力先把事关健康和安全的地方解决掉。”
凡尔赛宫是一个庞大的宫殿,升级改造工程也绝非易事。不过幸运的是,存在一个非常重要的助力因素,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快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