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与男人如此亲密的接触,心中满是震撼和迷茫。
晏钊没有再强迫她,温声笑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晋光帝长子,当今墨王。”
阿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晏钊又道:“父皇有意立我为储君,诸侯视我为眼中钉,派出杀手追杀我,若不是你救了我,我早已死了,这天下也会大乱。阿,多日相处,我知道你是个善良果敢之人,如今我能信得过人也只有你,你能否帮我送一封信?”
阿回过神来,问道:“什么信?”
“一封亲笔信,交给我的心腹。”晏钊道,“我这次便是被人出卖,这封信你一定要交到我的心腹手中,让他派人来这里接我。”
晏钊双目失明,重伤仍未痊愈,贸然出现恐遭追杀,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阿身上。
阿略有迟疑:“我从未离开过村子,只怕没办法完成你的嘱托。”
“放心,这里离天都城不算远,中途也算安全,只要你听我的话行路,便不会遇到危险。”
晏钊说着,便细细将一路上的注意事项交代给她,最后摘下了手上一枚墨玉扳指,扳指内侧刻着他的名讳。
“这是信物,他们见到此物,便会信你的话。”
临走前,阿最后一次见了柏焉。
“柏焉,我要离开村子一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阿微笑着向他告别。
柏焉一怔,问道:“你要去哪里?”
阿垂下眼,说:“我要去一趟天都,我屋中那人双目失明,怕有不便。你若是方便的时候,便去看他一下,若是不方便,那就算了……”
想起那个俊美的男子,柏焉按下心头异样的不适,问道:“是他让你去的吗?天都路远,你从未离开过村子,不怕遇到危险吗?”
阿道:“我能应付得来的。”
柏焉眉头微皱:“我帮你去吧。”
阿犹豫了片刻,摇了摇头:“他说不能告诉外人。”
“外人……”柏焉若有所思,轻轻一笑,“所以,你对他而言,不是外人吗?”
阿迟疑着说道:“他说会娶我。”
一股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柏焉猛地攥紧了拳头,忍着不快强颜欢笑道:“你便信了他?”
其实阿是不信的,她也不愿意。她心里清楚,晏钊只是此刻看不到她丑陋的面容,才说喜欢她。她帮他,也仅仅是因为他说的,他若死了,便会天下大乱……
只是阿不能跟柏焉解释太多,只能微微一笑道:“我信了。”
柏焉无言以对,呼吸却陡然重了一些,他背过身去,淡淡道:“也罢,随你了。我若还在村里,便会替你照拂他,不过我伤也快好了,过阵子也要继续云游了。”
阿怔怔看着柏焉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这一别便是永别了。
她艰难又平淡的十八年里,唯一的朋友,唯一的欢喜。
阿低下头来,忍着心头酸痛道:“那……我也祝你早日证道。”
阿从来没有真正想过会嫁给晏钊,哪怕他俊美绝伦,位高权重,她清晰地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只是愿意救他一命,也救天下百姓免于战乱。
她送完信便想离开,却被困在了墨王府。府中上下待她客客气气的,好像真的拿她当王妃对待了一般。阿好脾气,府里的人有的瞧不起她,有的嫉妒她,她早已习惯了冷眼,并不觉得难过,她日日到门口问,墨王迎回来了吗?
于是人人都知道,这个相貌丑陋的阿,对墨王一往情深。
终于等到墨王回府之日,阿欣喜地迎了上去,却被众人推到了人潮外。直到许久之后,她才得了机会与晏钊单独见面,她脱口便问:“你在小屋时,可有人去看过你?”
晏钊微笑着道:“没有啊。”
阿失落地垮下肩膀。
“该有谁来吗?”晏钊好奇问道。
阿勉强笑了笑:“没有,我只是随口一问。”
或许柏焉已经走了吧……
有了宫中医修的全力救治,晏钊不久便彻底复原。他很少待在王府,日日在外忙碌,忙着复仇。
阿几次三番提出想离开,却被晏钊回绝了。
他微笑着说:“你救过我的命,便会被我的敌人视为眼中钉,若是离开王府,怕会遇到危险。”
阿失落地垂下眼。
晏钊又道:“阿,我答应过会娶你,便不会食言。”
阿沉默了良久,才道:“可是我不愿意。”
晏钊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为什么?我哪里不好?”
阿抿了抿唇:“我有喜欢的人了。”
晏钊眸中掠过寒光:“是谁?”
“这不重要,他永远不会喜欢我。”阿装出浑不在意的样子,仰起头对晏钊微微一笑,“你是高高在上的墨王,我是卑贱如泥的平民,你是修道者有几百年的寿命,而我可能只有短短几十年。或许于你而言,娶我,是纡尊降贵的施舍,是报恩,你愿意花费几十年陪我度过一生,可是我并不愿意。有一个人……他说我很好,所以我也觉得我很好,我应该值得一个真心喜欢我的人。”
晏钊定定地俯视着阿,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看清了她的面容。俊美的面容,矜贵的气质,晦暗的眼眸,他的人笼罩在墨王的名号之下,让人捉摸不透。
“如果我说我是真心的呢?”他轻声问。
阿笑了:“我只是丑,不是瞎,更不是傻。晏钊,你对我好,除了利用,还有什么呢?你只是以为,我拥有无相丹,背后定有依仗,与悬天寺关系匪浅。你想借用悬天寺的力量对付诸侯,可我坦白告诉你,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妇,没有任何可以让你图谋的东西。”
晏钊眼眸沉静,波澜不兴:“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任我利用?”
“我只是不愿见你身亡,引起天下大乱。”阿低声道,“我们普通百姓,要好好活着,已是不易了。”
那一刻晏钊心想,若她有一丝的好处,或许他真的会喜欢上她。
“我可以不娶你,但不能放你走。”晏钊淡淡道,“你留在墨王府,我许你一世荣华。你到底是救过我的命,我不会任你在外颠沛流离。”
阿的心渐渐冷了。
她明白了晏钊的意图,他只是想软禁她一辈子,不是因为救命之恩,只是因为她知道了他许多秘密,他不会放任她离开,成为他的隐患。
她知道多说无益,只能绝望地转身而去。
背后忽传来晏钊冷淡的声音。
“那一日以灵力替我治伤的人,便是你的心上人吗?”
阿猛然站住了脚步。
“原来当时你已经醒了……”
她苦笑了一下,想起那日与柏焉的对话。
――阿,你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她的心轻轻颤了一下。
是这句让晏钊误会了。
也是这句让她彻底沦陷了。
半月之后,墨王府大婚,晏钊还是迎娶了一个真正对他有帮助的名门贵女。
阿意兴阑珊地独坐屋内,任由府中下人猜测她如何伤心欲绝。她看着纸醉金迷的王府,回想起家徒四壁的小屋。她的牢笼越来越小,似乎只有在柏焉的故事里,她才能自由自在地飞翔。
她的指尖沾了水,在桌面上描绘出柏焉的轮廓,谁也看不出来,只有她心里知道。
其实很早之前,就喜欢上他了啊……
从他在沙地上写下那个字开始,他们之间便有了因果。
可是他是悬天寺的行者,清心寡欲,不染因果,一心证道。她的喜欢,便小心翼翼的藏起,不让他困扰。
――柏焉……
双唇无声地开合,悄悄地喊他的名字。
也不知道他此刻云游到了何地,会不会也有人热心地给他盛一碗水,他还会不会想起当日的阿。
她黯然垂下眼眸,苦涩一笑。
房门被猛地推开,她愕然抬起头,看到两个穿着锦衣的婢女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你便是阿了吧。”婢女傲慢一笑,“今日王爷大婚,心情甚好,便给你一些赏赐。”
另一个人掀开托盘上的绸布,只见托盘上放着一个木盒,还有一摞金子。
婢女拿起木盒,交给了阿:“王爷说,他欠你一颗无相丹,如今便还了你,还有这百两黄金,也够你花一辈子了。”
阿怔怔看着手中的木盒,缓缓打开盒子,看到一颗通透的珠子。她轻笑一声:“他要杀我,又何必大费周章。”
婢女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王爷是要放你离开。”
阿道:“无相丹何等珍贵,他怎么会给我,而且这颗丹药徒有其形,却无药香。”
婢女顿时沉下脸,使了个眼色,另一人放下托盘,关上了门,朝阿走去。
“你既然知道了,就自己吃了药吧。”婢女恶狠狠道,“王妃不允许府里有其他女人,即便是个丑八怪。”
阿微微蹙眉,似乎有些疑惑,低喃道:“我做错了什么?”
“错就错在你命不好。”婢女似乎是修道者,力气之大超乎阿的想象,一人制住了她,另一人掐着她的下颌,逼着她张开口,将丹药灌入她口中,亲眼看着她咽下去。
丹药在胃中融化,像是寒冰一样,刺骨的寒意迅速地蔓延开来,让她四肢僵硬,呼吸困难。
“不妨叫你当个明白鬼,王妃要杀你,王爷是知道的,他却不阻拦,是因为他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婢女冷冷笑着,看她垂死挣扎,痛不欲生,“王妃为王爷着想,自然是要替王爷解决心头之患,这毒药会让你生生冻死,给你留个全尸,也算是王妃仁慈。”
阿苦笑,麻痹冰冻的感觉逐渐没过口鼻,她缓缓阖上双眼,等待死亡的来临。
她的意识像被困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有热流疯狂地想涌入她体内,为她驱散寒意,却一次次地被暴风雪逼退。
她勉强掀开了一丝眼帘,模糊地看到了柏焉的容颜。
或许她已经死了,才会看到梦里想见的人。
柏焉的四海忽然变得很小,似乎这片云留恋着一个地方,不愿再离开。
他走了许久,还是没有离开天都,有意无意地打听墨王府的消息,却不敢亲自去看一看她,因为他听说,墨王要大婚了。
她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他便放心了。
他知道自己有些魔怔了,既堪破,又放不下,或许只有看到她幸福快乐,他才能心无旁骛地求道。
可那一日,他在人群中看到墨王大婚的仪驾经过,才发现墨王妃并非阿。
那阿在哪里呢!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匆忙地赶到了墨王府,循着阿的气息找到了荒僻的院子,却看到了浑身覆满冰霜的阿,奄奄一息。
他将阿抱在怀里,灵力疯狂地包裹着她,涌入她的体内,却无法驱散深入骨髓的寒毒。
“阿,阿……”
柏焉颤抖着呼唤她的名字,看到她的睫毛轻轻一颤,却无法睁开眼。
那双温柔明润的眼眸,正在一点点失去生机。
柏焉心如刀绞,什么大道三千,什么漫天神佛,通通抛在了脑后,他满心满眼装着的,只有一个人。那个阳光炙热的午后,她贴在他的心口,他藏起了自己的心跳,一直藏着……她始终不知道,他也那样的喜欢他。
那一日她转身离去,他便在她身后久久凝视。
后来一路千山万水,她有惊无险到了天都,却不知道有个人影始终相随,直到看着她进入了墨王府。
他以为她有了好的归宿,站在阴影里苦笑一声,拂袖离去之时,却不小心落下了一颗心。
他百年来苦苦寻道,是她点亮了他的道心,又轻轻摘了下来。
“阿……”柏焉颤抖着亲吻她脸畔的桃花,却无法看到它恢复往日的鲜活。
第58章
柏焉背着阿冻僵的身体,踹开了晏钊的房门,逼着他交出寒毒的解药。
晏钊愕然看着他背后的阿,冷笑一声:“原来……你就是阿喜欢的人,难怪她会拒绝我。”
柏焉一怔。
“你不知道吗?”晏钊笑了一下,“对了,她说,这不重要,因为你永远不会喜欢她。”
“那颗无相丹,是你给她的吧。”晏钊深邃的眼眸仔细打量柏焉,“你是悬天寺什么人,为什么会有无相丹?”
柏焉冷冷道:“交出寒毒解药!”
晏钊笑道:“寒毒没有解药,你若有第二颗无相丹,倒是可以救她。”
可是他没有,这颗无相丹还是弥生行尊将自己那份赠与他,另外两颗被封印在高塔之内,等他拿到,已经为时已晚了。
“她救了你,你为何这么对她!”柏焉愤怒质问。
“人不是我杀的。”晏钊淡淡说道,看向一旁脸色发白的王妃,“王妃,你怕什么?”
王妃努力维持着自己出身豪门的高傲,咬牙道:“只是一个凡人而已,杀了便杀了,大不了为她超度一番。”
悲痛与愤怒冲没了理智,柏焉颤抖的右手凝出一根莲花法杖,气势陡然一变。
晏钊后退半步,不敢置信地瞪着柏焉:“你疯了,难道悬天寺要为了一个凡人女子跟皇室翻脸吗?”
柏焉攥紧了法杖,灵力激荡,纵横四合,他沉声一字字道:“她叫阿!”
她不是凡人女子,她是世间最好的阿。
她给了他道心,又摘走了它,他因她一念成佛,也因他一念成魔。
他本就是半步法相,当下以解体之法,换取一刻法相之威,杖杀了晏钊与王妃,顶着众多修士的围攻,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