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嚣之上——锦橙
时间:2022-10-07 16:47:18

  贺以舟内心涌出无数酸涩,眼尾也跟着泛红。他压抑住喉头那股涩意,两三步就走到她面前——
  “原本想回去看抱抱,可是路过的时候就突然很想你。”他弯腰抱住她,“明月,我想你了。”
  她愣愣睁着眼。
  头顶的灯光炫目,他身上有不算好闻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还很冷,带着寒冬渐来的萧瑟。
  夏明月指尖动了动,缓缓抬手回抱过去,惝恍迷离地说:“贺以舟,我好像生病了。”
  她就像那只离破碎,濒死的兔子,在这一刹那抱住自己仅存的希望——
  “贺以舟……求你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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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她接受了心理治疗。
  重度抑郁, 需住院。
  贺以舟选的医院清静,药物的作用让她开始嗜睡。
  治疗效果显著,夏明月大部分时间都很平静, 偶尔梦魇, 有时也会因为药物疗效产生幻觉。
  幻觉所指的都是同一个人——刘艾歌。
  她每次都穿着一条洁白无瑕的裙子,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看书写字。明知是幻觉, 夏明月却想:她若活着, 现在也一定和其他大学生一样,坐在大学课堂的课桌上,沐浴春风, 肩披晚霞, 期许着还没有到达的未来。
  她开始难过。
  心脏抽丝剥茧般的疼。
  但她没有表现出反常, 不想让治疗落空, 也不想看贺以舟失望。
  十月二十三号是贺以舟的生日。
  还有一天就是。
  夏明月还在住院期间,不能擅自离院,就连电子设备都不怎么接触。晚上她特意借用公用电话给贺以舟打了个通话,提前祝他生日快乐。
  电话那头的贺以舟温柔接受,又絮絮叨叨叮嘱许久。
  结束通话后, 夏明月惆怅地走回病房。
  尽管嘴里说着不在意,但心里面还是有些失落。
  意外的是,晚上九点贺以舟突然出现在病房。
  她震愕地看着他,迟迟没有回神。
  医院十点就会熄灯, 一般过了八点就禁止探视。
  “你怎么进来的?”
  “用了点小关系。”贺以舟放下袋子,从里面翻出一件羽绒大衣。
  “走吧。”
  夏明月:“?”
  她看了眼天色,“这么晚要去哪儿?”
  贺以舟:“陪我过生日。”
  “那门?”
  “偷溜出去。”
  贺以舟给她穿好大衣, 转身又去找鞋。
  夏明月怔怔盯他半晌, 扑哧地笑出声:“这是……惊喜?”
  贺以舟拿着鞋半蹲到她脚边, 没有否认。
  她没再多问什么,反而有点小期待。
  **
  医院建在城山脚下,僻静,到了夜里更是难听半点喧嚣。
  夜色冷,厚重的羽绒衣为她隔开萧瑟秋风。
  贺以舟拉着她一直走,十几分钟后走到医院后门。
  后门并没有锁,像是故意给谁留着。
  门口停放着一辆黑色自行车,贺以舟解下围巾系在夏明月脖颈上,接着把帽子给她戴好,一番包裹下来她全脸只露出一双漆黑分明的眼睛。
  “你会冷。”
  贺以舟只穿了一件驼色风衣,没了围巾,袭来的冷风吹得锁骨一片红。
  “还行。”贺以舟把放在前座的背包挂在她双肩上,“背好。”
  背包的重量让她肩膀一沉,“什么啊?这么重。”
  贺以舟没有回答,骑上自行车,“坐好。”
  夏明月跳上后座。
  “抱紧我,别掉下去。”
  她又紧紧搂住贺以舟腰身。
  他一踩脚蹬,自行车风一样飞了出去。
  自从到了城市打拼,每天不是地铁就是轿车,好像没有再骑过自行车。
  她仰望着身前的背影,高天孤月,他的肩头洒下一缕清晖,似乎秋风也变得不再那么刺骨。
  车子咯吱咯吱走在蜿蜿蜒蜒的山路间。
  树影重重,月影开辟出一条光亮,自行车带着看两人走向光亮处。
  最后到了山脚,贺以舟把车子随意停在路边。
  “要爬到山顶,体力能跟上吗?”说这话的时候,他促狭地冲她勾了下唇角。
  夏明月不服气地说:“我以前每周跑健身房的。”
  贺以舟低低笑了两声。
  他接过背包,取出手电筒打头阵。
  这座山叫望月山,原本要被开发成旅游地,结果因某些原因放弃施工。山路已经开辟好,从山脚到山顶有一条石阶小路,现在还没到冬季,路还算好走。
  两人走走停停,一个多小时后爬上望月山山顶。
  山顶上还建了一座小凉亭,帐篷刚好可以搭在里面。
  在贺以舟搭帐篷的时候,夏明月坐在凳子上喝水。
  “你是带我上来野营?”从这里往下看,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树影。要是夏季还别有一番风情,可是在这萧条的秋天,根本没什么好看的。
  “气象局说今天有流星雨,这里离医院近,观赏点也好。”
  帐篷已经搭好,速度之快,动手能力之强,让夏明月一阵咋舌。
  他冲她笑:“是不如度假村好,还望海涵。”
  夏明月被他逗笑,把保温杯递过去:“给,我现在又不喜欢度假村。”
  流星雨到来的时间是十一点,两人相拥在帐篷里静静等待。
  夏明月靠在贺以舟怀里,有他抱着,山顶的夜晚好像也不是太冷。
  在医院的时候这个点夏明月已经睡了。
  她等的直犯困,哈欠一个接一个。
  贺以舟忍俊不禁:“你睡,来了我叫你。”
  “那你多无聊呀。”夏明月抓住他的手,“我可以陪你聊天。”
  “聊什么?”
  夏明月思索一瞬:“聊你。”
  “我?”贺以舟哑声失笑,“我有什么好聊的。”
  “那就聊……你为什么喜欢我?”
  为什么喜欢她?
  贺以舟想了好一会儿,表情逐渐变得认真:“以前。沈东阳总是提起你。”
  三句话不离一句夏明月。
  他夸她坚强,说她懂事,话里话外又有点心疼她的不容易。
  那时贺以舟还玩味地打趣过,说你总是把小姑娘挂在嘴边,该不会想追吧?
  沈东阳矢口否决,甚至有些惶恐。
  他把她当亲亲的妹妹看,甚至私认为自己配不上。
  她说她是月亮,该挂在那高高的天上。
  可是贺以舟生出二心,妄想凡人摘月。
  “我想让明月……永远属于我。”
  他呢喃一句,回过头,却发现她早就枕着他睡过去。
  贺以舟抬手触了触她的睫毛,拥紧,继续凝望长空,等候着还未到来的那场流星。
  时间无声流逝。
  夏明月迷迷糊糊睡醒一觉,发现自己还在贺以舟怀里。
  天依旧漆黑一片。
  她揉揉眼:“几点了?”
  贺以舟唤醒手机屏幕:“十二点。”
  夏明月一个机灵瞬间清醒:“流星雨呢?”
  贺以舟耸耸肩:“估计不会来了。”
  夏明月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默然片刻,又抬头看向夜空,讶异发现今夜的月亮格外圆润皎洁。
  她拿过背包翻了翻,除了日用品就是一个手电筒。
  夏明月只能先用手电筒凑合着。
  “来都来了,你就对着月亮许个愿吧。”
  只听咔嗒一声,夏明月把手电筒当蜡烛用,对着天空按开开关。
  贺以舟双手合十,闭上眼开始许愿。
  结束后,他对着手电筒吹了一下。
  夏明月紧跟着按灭,四周重新恢复昏暗。
  她迫不及待追问:“你许什么愿了?”
  贺以舟不语,眼拥星霜,侧颜笼在虚影之下。
  夏明月撞了撞他的肩膀:“说嘛~”
  圆月被乌云遮挡一瞬,又很快被风吹散。
  在皎月重新浮现的时候,夏明月听到他说——
  “我希望,此后岁岁年年,你能陪我过每一个今夕。”
  不求明月常盈,惟愿所爱长久。
  他此生别无他憾,只希望她能平安喜乐,无灾无病。
  夏明月哑然愣住,一抹涩意涌至心头。
  她紧紧环住他的臂膀,靠过去,两道身影在月色之下相依相缠。
  ——看起来就好像已经共度此生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明月陪贺以舟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最后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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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风大。
  空气中飘着毛毛细雨。
  他静倚车前, 风衣衣摆被斜风卷起一角。
  高楼前人来人往,没多久,身形高瘦的青年随着人流走出。他笑着冲同事挥手告别, 然而目光与贺以舟相撞时, 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
  贺以舟拉开车门,“上车。”
  桑淮停于原地:“我下午还有事。”
  他伸手:“那把你的记者证借给我。”
  理所应当又满是命令的语气让桑淮哭笑不得, “哥, 你没搞错吧?”
  贺以舟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强势:“不借就上车。”
  桑淮觉察出来意,“你还是为了夏明月?”
  贺以舟默认。
  “虽然之前的那场意外让我觉得很对不起她,但是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好查的了。”
  水落石出, 明明白白, 再调查也改变不了刘艾歌已死的事实。
  贺以舟一双长眸乌沉沉看着他, 仿若黑夜凝在眼睛里, 除了平静只剩一片幽邃。
  桑淮与之僵持几分钟,最终落败。
  他妥协:“你想怎么查?”
  “去刘艾歌的学校,我联系到了她的舍友。”
  桑淮心想多此一举,不敢言,闷闷坐上副驾驶。
  刘艾歌原来的学校是A大, 学的中文系,成绩也是名列前茅。他们进入学校一番询问,最后在食堂找到刘艾歌的舍友。
  迫于胁迫,桑淮对女孩亮出记者证, 说明来意,怕女孩子误会,他的眼神要多真诚有多真诚。
  两人样貌出挑, 加上有证件证明, 女孩并没有过多怀疑, 与同伴一起和他们去了校内草坪。
  因天冷,草坪只零碎散着几道身影。
  桑淮收起证件,安静等贺以舟开口。
  “你们是刘艾歌的舍友?”
  “是的,我们住一个宿舍。”
  贺以舟:“你们关系怎么样?”
  女孩说:“还行吧,她本人内向,不怎么说话,好像家庭条件不太好,所以逛街之类都不和我们出去。”
  听到这里,桑淮多给了一个眼神。
  他看过刘家的直播,刘家父母在镜头前声泪俱下诉说着对刘艾歌的付出,那场直播引无数人落泪,短短半小时,打赏过万。
  桑淮忍不住说:“可是刘家说每个月给她很多生活费。”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摇头:“这我们就不知道了。反正感觉她有时候很困难,平常早点也不怎么吃,有一次吃了两天的馒头就咸菜。我们不想伤到她,每次买饭都假装多买一份。”
  同伴应和点头。
  这个年纪的孩子自尊心都强,女孩子又天性善良敏感,她们唯恐伤及对方自尊,想方设法给予帮助。刘艾歌应该也觉察到了,无论是打水还是卫生都争抢着干,后来吃饭也都刻意避开。
  想到这儿,两人不免有些伤感。
  桑淮的眉头皱了皱。
  贺以舟面无表情,淡淡问:“她发生意外之前,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吗?”
  “异常?”女孩认真想了一下,“好像不爱说话了,不过她平常也不怎么说话……”
  同伴接嘴:“她好几次晚上哭。”
  “哭?”
  “嗯。”同伴笃定颔首,“看着手机哭,都是半夜。”
  这么一提醒,另外一个女生也回想起来:“对了,她接过几次电话,有一天还有人在校外找她。”
  贺以舟追问:“她去世那天也接过这样的电话?”
  “好像是,我也不太确定。”
  对话陷入沉默。
  女孩隐约察觉出什么,小心翼翼观察着贺以舟的脸色,嗓音轻轻地:“难道……艾歌是自杀?”
  “是不是她过得不顺利……”同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她有难事,我们发现了也没有多问问。”
  有些事情不能深究,越深究越是难过。
  同为女性,同住一个屋檐下,她们最能知道彼此的痛苦和难过。
  她们见过她深夜时的泪水;也明白她难以言说的苦楚。
  明明知道,却没有伸以援手。
  强风之下,两个女生强忍眼泪,无助的双手交握。
  贺以舟心生不忍,语气虽然冷清,但柔和许多:“不用多想,我们只是做个简单的采访。”顿了下,“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相信刘艾歌会很感激你们的所作所为。”
  因为经历过无助,所以旁人的丝缕善良都会如野火般疯狂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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