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嚣之上——锦橙
时间:2022-10-07 16:47:18

  女人急忙把门锁住,见窗户外面还有人看热闹,又把帘子拉上,这才过来扶起夏明月,担忧得叫唤她:“妹子,你没事吧?”
  混乱之中,沈东阳的眼窝挨了一肘子。
  他顾不上疼,脱下衣服罩在夏明月身上,“我们走,我们马上离开。”
  她不说话,全然像是受惊之后呆住的样子。
  “明月?”
  沈东阳捧起她的脸,摸到的却是一手黏稠。
  他顺着目光看去,血顺着她的左耳往出流,滴滴答答湿了颊边发丝。
  “哎呀!流血了!”
  大姐吓傻了:“妹!你说话啊!你能听见不?!”
  沈东阳用衣服紧紧裹住她,抱起她便向外面走。
  那些人还在院里,看见他们出来,神色各不相同,隐约听见议论,乡音,听不懂,不过从表情来看,应该是什么荤话。
  夏明月半昏半醒。
  她的目光越过沈东阳的臂膀。
  秋风爽朗。
  院前那颗橘子树迎风而生。
  老人在笑,孩童在闹。
  明明是秋日好时光,她却看到恶意肆意疯长。
  ——她来到了地狱。
  **
  作者有话说:
  ①引用自诗词《增广贤文.警世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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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沈东阳带夏明月去了就近医院。
  诊断结果出来, 外伤性鼓膜穿孔,需住院治疗。
  小镇医院不比大城市,小又混乱。
  在医生为夏明月处理期间, 就有不少家属认出她, 明目张胆用手机拍着1视频。
  沈东阳不满,但也对此情况无可奈何。
  经过清洗消毒后, 夏明月被安排到病房输液。
  这间病房住了三人, 加上她就是四人。
  吵吵闹闹,门口也聚集不少偷看的。
  沈东阳拉上帘子,因为住在最里面, 也能暂得几分清静。
  “贺以舟打电话来, 说在路上了。等他过来我们就回上京, 然后报警。”沈东阳越说越气愤, “这件事不能这样算了。”
  夏明月盯着点滴不说话。
  沈东阳又想到她的处境,冷不丁低声下去:“当然,你要是想用其他方式处理,我也没意见。”
  “不。”她蓦然开口,“报警。”
  左耳长鸣不断, 肢体四处都在疼,这是消弭不了的阴影。
  哪怕闭上眼,她都能回想起那些人肆意作为的肮脏嘴脸。
  她又咬牙重复:“报警。”
  沈东阳还想安慰,却听到帘子后面传来窸窸窣窣地响动, 再然后地一声尖叫把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你在拍什么?”
  隔着帘子,她听到男人的质问声冷冽。
  沈东阳走出帘子,来得果不其然是贺以舟。
  他一手举着手机, 一手束箍着某个瘦弱的陌生男子。
  男子反抗不了, 气急败坏:“大庭广众之下, 你动手是吧?”
  贺以舟冷着脸:“大庭广众之下,你偷拍就有理了?”
  说着翻出相册视频。
  这人也是胆子大,竟然直接把手机伸入到帘子下面拍,鬼模鬼祟的连沈东阳都没发现。
  “手机还我!不然我可找警察了!”
  “行啊。”贺以舟讥笑出声,“刚好我的律师也在,沈东阳,你亲自带他去找警察,对了,还有外面那些人。”
  一听要报警,原本聚集在外的网红们齐齐收起手机,各自跑远。
  男子白了脸色,假模假样地向两人求饶,沈东阳也不废话,扯住他后领走出病房。
  经这样一闹,病房也跟着安静不少。
  贺以舟来到帘子后面,平静地看着她。
  他远路风尘,眉眼浸染着潮湿的雾气。
  不知怎的,在他出现的这一刹那,委屈如数倾泻,眼泪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点滴马上见底。
  贺以舟什么也不说地上前拉起她的手。
  她的手腕上有掐痕,极深的一抹红,如刺青般刻烫在雪白的皮肤上。
  他弯腰亲了亲她的手,然后拔下针头,抱起她就向外面走。
  男人颀长清瘦的身影穿过喧嚣,护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日光处。
  她就埋在他怀里,泪眼蒙眬时,看到他眉眼的虚影,还有映在眼底的从未见过的保护欲。
  这一瞬间,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
  夏明月转回到上京市一家私人医院。
  清净,单人病房,贵,安保也是没得说。
  做完各项检查已是晚上,贺以舟把买来的晚餐拆开,亲手用勺子喂给她吃。
  她没胃口。
  贺以舟说:“医生说耳鸣只是暂时,也不用动手术,最多一个月就能好,你不用担心。”
  夏明月却说:“……你会不会怪我。”
  他放下了勺子。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站出来道歉,站出来承担这一切就可以结束,就可以好好生活。”身上作痛,夏明月紧紧掐着自己的胳膊,“可是我错了,他们不想看我道歉,也不在乎我的那声‘对不起 ’,他们只想看我死……”
  最好死的狼狈。
  像玫瑰碾在尘泥里那般肮脏不堪。
  她咬着牙齿,听见胸膛里发出巨大的隆鸣。
  夏明月以为自己在经历这一切后会恐惧,会愤怒,可是什么都没有,她只感受到无力。
  她面对的是什么?
  是看不见的刀,那些刀子每时每刻都割在她身上,一刀接着一刀,在将她慢性杀死。
  无比可悲的是,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反抗的办法。
  这是一张天罗地网,她根本逃不出去。
  “你只是做出了自己最正确的选择,我有什么资格去怪你。”
  夜色凄静。
  他温柔注视着她,让夏明月的心重重一震。
  “明月,但是我想让你知道,你没有做错。”
  “从一开始,你就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这是一场荒谬的舆论。
  她被推入到旋涡中央,贺以舟力所能及的就是救她出来。
  “我怀疑……那个女孩是自杀。”他的话不轻不重砸在夏明月耳朵里,“抱抱从一开始,就是想救她。”
  如锐剑当心穿过,巨大的痛楚让她全身战栗。
  夏明月说不出话来,面上血色尽数剥夺,她呼吸不上,只能用牙齿死死咬着下唇,直至咬出血,直至感受到疼,眼泪才簌簌地掉下来。
  “她……”夏明月的声音被哽咽扯断成几片,“为什么要死。”
  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夏明月记得她的模样。她应该是个热爱生活的小女生,哪怕衣服破旧也洗得干干净净,救援人员把她打捞上来的时候,夏明月注意到她的头绳。
  黑色。
  还绑着一个橘黄的向日葵花。
  崭新光洁,说不定是前天晚上与同学逛街时才买的,还没有戴多久。
  **
  她很快出院。
  不久之后,刘元杰等人因涉嫌□□未遂被缉拿归案,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到几个月不等,其中刘元杰作为主犯,惩罚最为严重。
  宣判结果很快被人放在网上,其中有人欢呼,有人不满,夏明月作为这次事件的受害者,再次成为讨论对象登上热搜。
  刘家父母不满儿子被抓,站出来一阵哭天抢地。
  有营销公司主动上门,这对父母每天准时准点直播自己家的惨状。现如今小女儿溺水身亡,大儿子被抓入狱,家里只剩下孤苦无依的老两口,而造成这两个孩子结局的是同一个人——夏明月。
  老两口对着直播间哭,打赏一波接一波,热搜更是上了一茬接一茬,群众情绪可谓被拔制高点。
  夏明月受辱的直播视频更是被当成牟利工具公开贩卖,不管是大众媒体还是小众点评,无一例外都站出来发声,声势浩荡比过刘艾歌死亡公开的那日。
  ——我就奇怪了,这事一码归一码,那天看过直播的都知道刘家多恐怖,强.奸犯被抓不是应该的吗?现在卖什么惨……
  ——前面没脑子,这分明是夏明月钓鱼,要我看老两口最可怜。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别着急啊,让子弹飞一会儿。
  ——前排蹲蹲夏明月扒衣直播视频,那天没看到,有卖的私我。
  ——我是女的,我真觉得夏明月活该,你不杀人家女儿,人家哥哥会打你?我看哥哥也就是情急,没想强、奸什么的,判的还是最严重了,不合理。
  ——总结:刘家可怜。
  ……
  网络声音不断。
  除了夏明月,沈东阳也被牵连其中。
  当天上班,他就被告知停职。
  沈东阳在律师所干了七八年,案子赢多输少,多年来勤勤恳恳从未出错。
  其实对于此次停职,他心里门清,但还是想去问个清楚。
  沈东阳拿着停职报告敲响办公室房门,也没理会BOSS正在拨打电话,未等对方答应便推门而入。
  他直接把停职报告甩到桌上:“这什么意思?”
  老板轻飘飘扫他一眼,和电话里的人好言好气说完,才挂断电话过来,“你所造成的舆论已经影响到了律师所的声誉。我们斟情考虑,决定对你暂时停职。”
  沈东阳额心猛跳,手背青筋凸起:“因为夏明月?”
  “你心里清楚。”
  沈东阳:“夏明月是我的委托人,我身为律师有资格为她处理案子。可是你们有什么资格,什么理由停我的职?”
  “委托人?”老板抬眼,“沈律,你应该明白什么案子该接,什么案子不该接。而且你知道外面人怎么说你吗?”
  他说:“他们都认为你是夏明月姘头,说我们事务所是给她一个人开的。包括这次刘元杰的官司,你不与我们商量就擅自接下,你知道给我们带来多少损失吗?”
  沈东阳没有回答,阴沉沉地看着他。
  “你毕竟在这里干什么多年,劳苦功高。只要你答应我们不再和夏明月有所牵扯,并且发布澄清公告,等事情平定后,你还可以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
  沈东阳攥着的拳头忽然松开,接着一声轻笑。
  他浑身的重量都轻快下去,当着老板的面拽下挂在胸前的工作牌:“我不干了。”
  他话声嘲讽:“这位置,老子不稀罕坐。”
  沈东阳转身离去,背影不羁又洒脱。
  几秒后,他听到后方传来暴怒的拍桌声。
  沈东阳小时候过得并不顺畅。
  可以说他人生中的许多时间都在误解中度过,他见惯权势压人,更见惯命运不公。
  所以少年时就立誓:只要不死,就要为不公发声。
  律师。
  多好的职业。
  倘若都畏惧虚言滥调,缄口不言,又该如何谈论公正?辩证生死?
  作者有话说:
  死去的刘艾歌是很善良的女孩子。
  若她知道自己的死带来这一切,不管怎么样她都会选择活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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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沈东阳离职后并未急着找工作, 更做不出借酒消愁这种事。他第一时间找到贺以舟,将整理出来的资料交给他。
  “这是我在处理明月这个案子时收集的一些东西。”
  文件轻薄,贺以舟两页翻完。
  沈东阳点了根烟, “刘元杰之前在外面欠了三十万高利贷, 断断续续还了十万,后来因为赌博和猥亵关了几天号子。”
  因为有案底, 这次判的格外重。
  贺以舟看着上面的黑字, 目光沉沉地没有开口。
  “债务大概是在两个多月前还清的。”
  那时候,夏明月刚赔给他们五十万。
  贺以舟突然有个猜测。
  刘家重男轻女,对刘元杰的过度宠溺将他养成了如今的骄横跋扈, 未遇见夏明月前, 债务由谁偿还的?
  刘家一家的主要生计来源是几块地皮, 而刘元杰本人游手好闲没有任何收入来源, 还十万根本不可能,那只有一个人了……
  刘艾歌。
  “我还查了下他们家底,发现刘元杰并不是第一个孩子。”
  贺以舟抬了抬眼皮。
  他弹去烟灰:“在生刘元杰的五年前,刘家有个女儿,被送了出去。”
  “那个孩子还和他们家有联络吗?”
  “有。”沈东阳沉吟片刻, “我见过。”
  贺以舟的表情有了不甚明显的变化。
  “先前明月遇到骚扰时,出来帮忙的那个就是。”
  沈东阳在得知这一切时也很意外。
  那个妇女面向偏老,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三十出头的人。
  贺以舟动身收拾起桌面上的东西,沈东阳先是一怔, 紧接着问:“你去哪儿?”
  贺以舟说:“去一趟刘家村。”
  沈东阳急忙追上去:“我和你一起去。”
  贺以舟摇头:“他们记得你的脸,我一个人去比较好。”
  沈东阳心寻思也是,就没再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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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以舟在落日前赶到刘家村。
  夕阳半晕在山崖上, 家家炊烟袅袅, 人间烟火与落日余晖交融, 自成风景一色。
  为不引人耳目,贺以舟把车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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