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话本,据不愿透露姓名的书店老板爆料,这些话本乃是谢良臣少年时所写,是坊间卖得最好的话本,可惜后来谢良臣不写了,害他只能一再刊印旧版赚钱。
消息一出,原本正挖空心思要找《惊案》作者的粉丝们立刻就沸腾了!
在确定了谢良臣的文风跟话本一致后,这群粉丝立刻将他吹捧成了少有侠心,立志为民除害的孤勇者。
且因为这群人中不乏文人士子以及一些年轻官吏,所以这些软文的质量十分的高......
再说翻译的西学书籍之事,各家小报在深挖之后,发现谢良臣翻译的都是天文和数理方面的书籍。
看不懂之余,他们便请了数位专业人士进行解答,得出的结论是,谢良臣算学造诣堪比国子监算学教授,并透过小报表达了希望与他切磋的意思。
而那“水泥”的配方,对此沿海人民表示,自从有了这东西,他们便再也不怕飓风登陆,而且他们城中的道路比之京城还要好,很是秀了一把优越。
爆料一一被证实且详述之后,立刻就震撼了一众吃瓜群众,且因着这愈发离谱的名声,外头传言也开始往玄幻方向走。
比如有说他能掐会算的,有说他能呼风唤雨的,甚至还有说他星宿下凡,以后死了会直接羽化登仙的,直接把他吹成了神人。
回到谢府,谢良臣刚下马,谢存墨便从里头冲了出来,拉着他的袖子,双眼亮晶晶的,仰着头十分天真的问他:“爹,你真的会呼风唤雨吗?”
见她目光狡黠,谢良臣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虎着脸道:“不许瞎说!”
“咯咯咯!”谢存墨调皮的笑开,后又歪了头道,“我还想说,要是爹真有神通,想考考你谁来信了呢。”
谢良臣学了她的模样,也偏了偏头,沉吟片刻后开口:“虽我并不会掐算,但也能大概猜到点。”
“哦?那爹爹猜是谁?”谢存墨不信,脸上带出认真来,一个劲的追问。
见女儿先着急了,谢良臣轻笑一声:“能让咱们墨儿这么关心的还能有谁?不是你奶奶便是你小姑姑。”
“呀!爹爹真的能掐会算!”谢存墨惊讶得张大了嘴。
谢良臣摸摸她的脑袋,无奈摇头,带着女儿进了内院。
“夫君。”盛瑗见父女两人进来,起身迎过去,顺便瞪了自己女儿一眼,“都快七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这样跳脱?我看穗儿家的虎子都没你皮!”
前些年因着丫头到了年纪,盛瑗原本想给她找户好人家嫁了,哪知这小丫头却非不愿意,可要问她看中谁了她又不说。
还是谢良臣看出了点苗头,在江着面前无意间提了一句盛瑗准备给穗儿找婆家的事,江着立刻急得不行,一下就试出来了。
因为两人要成亲,考虑到江着早已经被谢良臣放了籍在谢府任大管事,所以盛瑗也把穗儿的身契还给了她,两人成亲已有四年,儿子刚满三岁,是个十分文静的小孩。
谢存墨才不在意呢,男孩又如何?女孩又如何?谁规定她就必须得文静,男孩子就必须得威武?
所以她娘这样说,谢存墨不仅不生气,反而得意起来:“皮又怎么了?去年过年回老家时,奶奶还夸我皮实呢!”
赵荷花没读过什么书,夸人也只会那几句,小孩子要是乖她就夸懂事,要是调皮捣蛋,她就夸皮实,谢存墨就是调皮捣蛋那一类的。
谢良臣见自家女儿这傻样,轻笑摇头,却见盛瑗眉间似有忧愁,不像以往那样也笑逐颜开,便猜到是有事。
遂开口问道:“刚才墨儿说有家信来,是爹娘那边的消息吗?”
“嗯,娘说郭将军那边请了媒人上门提亲,正来信问情况呢。”盛瑗将信拿出来,递给谢良臣。
听说对方直接绕过他将媒人请去了平顶村,谢良臣一时间只觉无语。
自上次托自己寄信被压下,郭整又来他这儿探过几次口风,在明白了谢良臣不会帮他之后,郭整除了仍时不时打着报恩的旗号来谢家蹭饭之外,倒是不提谢良瑾了。
他原以为对方碰了钉子,会就此偃旗息鼓,哪知后来听江着说,他竟在小妹回琼州之后,也偷偷找机会跟了过去,似乎是去解释身份造假以及当细作的问题的。
不过他虽是跟过去了,两人的关系还是受了影响,有点别扭着。
具体表现就是,在谢良材次子出生的时候,谢良瑾曾上京来住过一段时间,然后那段日子,郭整几乎天天都来谢家做客,谢良臣赶都赶不走,而他小妹则总是冷眼相待。
但要说她真打算跟郭整恩断义绝吧,对方每次上门,她又不会避而不见,说是不能失了待客之道,但是谢良臣也看得出,她还是对郭整有些情谊的。
而后谢良瑾离京回家,郭整又送各种东西去平顶村,有给谢石头夫妻的,还有给谢家其他亲族的,当然更有谢良瑾的。
据江着说,对于郭整送过去的东西,他小妹并未像之前一样全丢了出去,而是收下放进了箱子里。
对于两人的这种来回拉扯,谢良臣不好说什么,但是要问他郭整是不是良配,谢良臣肯定不这么认为,毕竟在古代当将军实在太危险了。
所以他既没有阻拦也没打算同意,甚至在他娘来信问郭整家世人品的时候,谢良臣也只写了中庸之语,不夸不贬。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人竟直接釜底抽薪,派媒人去了平顶村。
凭着媒人的那张嘴,什么话说不出来,那几乎就是把郭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赵荷花本就盼着女儿嫁出去,再加上以前郭整总往平顶村送东西讨好她,如此一下就让赵荷花动了心,于是立刻写信过来问他情况。
其实哪还用问?只信中那句谢良瑾说“谁要嫁给他!”,就能明白这桩婚事成不成了。
他小妹今年已是二十六岁,此刻终于找到能相伴终生的人,谢良臣也替她高兴。
只是他正想这是件好事,为什么自家夫人会隐现愁容时,便见书信末尾他娘又极隐晦了提了一句,问他是否想过过嗣一事。
谢良臣与盛瑗成亲已经十年,可两人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别说是赵荷花了,就是京中不少人都在盘算着要不要送女人给他。
对于子女一事,谢良臣向来不强求,再说在他们两人一个才三十一,盛瑗更是才二十八,还年轻得很,根本不至于为了生孩子的事如此着急。
于是将信放到一边后,谢良臣便笑着开口道:“夫人可是信不过我?”
盛瑗原本心中一片冰凉,觉得婆婆既是来信催了,定然不可能让夫君才刚过而立之年就抱别家的孩子来养,定是想让他纳妾,哪知却听谢良臣还有心情开玩笑。
“娘说的可是子嗣大事,夫君怎么又扯到我信不信你上了。”
盛瑗将手中的帕子扭了又扭,难得有点赌气,后又见一旁的女儿正睁着眼睛定定看她,又把帕子松了,朝旁吩咐道:“先送小姐回房休息。”
谢良臣见她如此认真,却是挥手让人先下去了,同时招手让女儿坐到他身边。
“夫人不必担心,或许别家一定要生儿子,但我却无此想法,若是咱们真只有墨儿一个孩子,那以后咱们招赘一个女婿就罢了。”
说着,谢良臣还低头看向谢存墨,半真半假道:“若是以后爹不让你嫁人,反而给你娶个夫君进来,一大家子都要墨儿养活,你可害怕?”
谢存墨虽年仅七岁却是个什么都懂的,此刻方才明白母亲为何忧愁,于是十分骄傲的抬了下巴,脆声道:“我才不怕呢!小姑姑不就比将来的小姑父还有钱吗,说起来也是小姑姑养着她夫君呢!”
童言稚语大胆又逗趣,盛瑗被这爷俩对话弄得哭笑不得,同时心中的担忧也消散不少。
是呢,他们俩人还年轻,再要孩子并不难,再说实在不行,只要夫君不在意,她便是真给女儿招个赘婿又如何?
比起外头人对她的指指点点,盛瑗宁愿占一个不贤的名声,再说这名声里头有多少人是含着羡慕在说酸话她一清二楚。
若是要人人都满意,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活,那这日子也不用过了。
想明白了这点,盛瑗也觉得夫君将女儿当男孩子养的决定十分英明,同时打算以后多教教女儿外头的事,不要让她真跟闺阁小姐一样不通庶务。
见妻子宽了神色,谢良臣便朝女儿使了个眼色,谢存墨心领神会,朝她爹点点头,给两人道了晚安,回房睡觉去了。
屋中只剩下两人在,盛瑗一下紧张起来,可是想到刚才她还下定决心,以后只要夫君在的时候,她便不再似以前一样只当贤惠妻子,而要做魅惑妖姬,就又抬了头,勇敢的抬眼朝对面看了过去。
谢良臣看她神色,微挑了眉头,将隔在两人中间的炕桌端开,声音低沉道:“夫人,时间不早了,不知可否劳烦夫人替我更衣?”
对面人目光灼灼,俊秀的五官在烛光下愈发带着蛊惑,颀长的身体舒展开,她一下就想到了紫色官服下那柔韧有力的臂膀和让人心安的胸膛,再往下,则是结实平整的小腹......
盛瑗脸一下变得通红,但是窘迫之余她又唾弃自己,两人都成亲十年了,还有什么没见过,用得着脸红心跳吗?
于是就在谢良臣鼓励的目光下,她颤着手开始解他的腰带。
只是到底心慌意乱,盛瑗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反而头越来越低,谢良臣见状,弯弯唇角,握着她的手,翻身将人压在了下面,同时挥灭了烛火。
第二日,谢良臣依旧早早起床,精神抖擞,只盛瑗却没能似往日那般起来,依旧睡着深沉。
给她掖了掖被子,刚出门,一阵冷风袭来,谢良臣仍不住打了个哆嗦,于是又回房将床帐也放下了。
前线如今正在打仗,他暂时领了首辅之职,除了关注军情大事外,许多日常工作也得处理。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赋税改革。
对于他此时提出更改赋税一事,户部尚书钱庸表示不赞同,认为此刻天下大乱,要是再改赋税则乱中生乱,不宜此时进行。
张太后对此也提出了疑问,不过谢良臣却道此乃瓦解对方根基之策。
说到底,行军打仗靠的还是百姓,四王之所以能在短短数月之内拉起队伍造反,说白了也是底层人民活不下去,谁给他们活路他们就跟谁。
所以谢良臣必定要对目前的土地税收政策予以改变,切断对方的有生力量,也算是为前线军队打配合了。
除此之外,赋税改革还动了官绅阶级的利益,若是不趁他们自顾不暇之际动手,等国内平静下来,反对的声音只会更多。
“可若是按照谢爱卿的意思将各税合为一税,那国库岂非更加空虚,前线士兵粮草军饷又该如何筹措?”张太后又问。
闻言,谢良臣便将手中折子递上去,同时开始仔细阐述起自己的改税办法。
总的来说,他就是要把以前大融的各项杂税进行合并精简,只让百姓们缴一种税银即可,但是总的收税数目却未有大的改变。
按照原本的税收制度,百姓们要缴纳的税种既多且杂,很容易给贪官污吏以可趁之机,借此巧立名目收税。
如此一来,百姓负担加重,朝廷税收却未增加,肥的不过是底下官员的荷包而已。
就像大融每年缴纳粮食就分夏粮和秋粮,现在税收制度改革之后,百姓们也可将需缴纳的粮食折合成银子,不用担心出现之前荣县收税官吏刻意刁难的事。
而一旦将所有的税种包括徭役在内,全部合为一项折成银子缴纳,则百姓明白自己只需交一次税就可以了,既简单又免去了地方盘剥。
同时谢良臣还提出了更大胆的想法,他要把全国的土地都收为国有,私人不可随意买卖,土地由朝廷命各村丈量之后根据每户人口数量,公平划分,确保家家户户都有田种。
此言一出,朝堂震动,不少官员听他说要推行此法,皆表示不可接受,还说他是疯了。
谢良臣知道自己这是在下猛药,不过也没办法,既然如今朝廷已然大乱,不若就让其再乱一点,不破不立,毕竟要得到百姓的拥护,没有什么比让他们获得土地更有吸引力的了。
朝臣们大多反对,但此事对于大融皇室来说却是件好事。
毕竟全国的土地都归了朝廷所有,自然就是全为皇室所有,那么税收就可尽入国库之中,而免去了被乡绅士族们再盘剥一层的命运。
只是此法虽好,因为涉及到的利益阶层太多,所以张太后并不认为真的能行。
体察到谢良臣的一片好意之后,虽然土改的建议被否决了,但融安帝与两宫太后还是委婉表示自己会考虑的。
可惜他们要考虑,谢良臣却等不得。
从第二天起,他便称病不朝,同时暗暗命人放出消息,将土地改革之法传遍国中,又让人去信郭要与郭整,让他们在已经攻下的城池里开始实际施行土改之法,前线攻势暂缓。
得益于前期各种小报的兴起,虽如今各地都乱做一团,但是消息传递却没断,尤其是关于前线的战事和朝廷的动向。
因此谢良臣土改之法传出之后,那些无地傍身,全家皆为地主乡绅打工的贫农、佃农们几乎是额手称庆,不少人甚至从家乡扛着锄头去郭要那里参军。
而国中舆论更是打得不可开交,有人称此法可保国中再无百姓饿死,也有人称此法是助长懒惰习气,平白将人土地收缴分发本不该得地之人,是欺负良善。
当然,所谓欺负“良善”的说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且不说封建社会里的乡绅大地主们有多少人是良善之辈,就说即便此法实施之后,他们的生活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可寻常百姓却动辄饿死。
谢良臣罢工之后,前线战事立刻也出现了危机,同时全国各地舆论鼎沸,到处都是起义要求分地的农民。
宫中多次派御医来给谢良臣看病,可是御医根本不敢说实话,只得回宫禀报谢尚书的确还需静养。
到后来,眼见前线战事危急再不能拖,叛军和暴动的人已经直逼上邶城下,一众文官几乎吓破了胆,纷纷表示支持土改之法以求保命。
于是承平次年,融安帝下诏,表示全国土地尽归朝廷所有,私人不得买卖,各村需重新清查土地,各家各户按人口分田。
旨意下发那日,谢良臣的病好了,同时原吏部尚书钱庸被贬去地方,由他暂领吏部尚书一职。
正式上任后,他在处理吏部事务时发现不少朝中大臣结党营私的罪证,于是又有一批人遭了殃,被去官发回原籍。
至于新调任上来的人,自然是以往在地方政绩出色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