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里并未提及陆老爷子的身世, 辛悦也不知道陆老爷子曾经当过兵。
听了陆老爷子的这一番话,辛悦当下心里也安定许多,彻底放松下来,好好施展自己的医术。
整个针灸的过程不过半个小时,这期间陆老爷子一直都很安静, 连一声闷哼都没有。等到行针彻底结束的时候。辛悦的抬头看向陆老爷子, 才发现老人家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
辛悦从药箱里拿出干净的手帕递给陆老爷子。
“董事长, 第一次施针已经结束了,下一次需要一个礼拜过后,等下次施针的时候我再亲自上门。”
陆老爷子接过手帕后,将额头上的汗珠擦去,说道:“真是辛苦你了,辛医生。”
辛悦淡淡一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出来已经接近三个小时。不知道傅执一个人在医馆里怎么样?有没有遇见什么事情?辛悦临走时虽然把自己的号码告诉了傅执,可是她清楚不是一个会麻烦别人的人,即便是遇见什么事,他也会自己扛着。
出来这么久了,没有一点傅执的消息,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而且她总觉得傅执今天有些不对劲,早上出门得急,没有来得及问他,等下回去地时候要打探一下傅执到底是怎么了。
将所有的东西都收进药箱之后,辛悦对着陆老爷子说道:“董事长,时间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
陆老爷子原本是想留辛悦下来吃顿便饭再走,只是见辛悦有些着急,便不好意思挽留,当下摁了轮椅上的按钮将管家唤了进来。
“老陈,你替我将辛医生好好的送出去,”老爷子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这样还不够,继续道:“嗯,记得要要让我贴身的司机送他回去,务必保证辛医生的安全。”
老陈连连颔首,“早都已经安排好了,董事长您就放心吧。”
老陈做事,陆老爷子一向是放心的,毕竟跟着他几十年了,这点信任还是有的。
老陈上前将辛悦的药箱提了起来,说道:“辛医生,请跟我来吧。”
“您如果哪里有不适,可以随时联系我。”辛悦朝着陆老爷子微微点头,以示告别,“董事长,那我就先回去了。”
老人控制着轮椅,将辛悦送到了门口,年迈的老人那一张爬满褶皱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这些年来,老陈从未见到自家老爷如此安详过。他心里对辛悦也是充满了感激,若非辛悦为老爷医治,老爷现在或许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辛悦跟着老陈下了楼路过客厅的时候,看见巨大的玻璃门外有一个女人向他们走来,老陈停住脚步,等那女人走上前来时弯腰行了个礼,毕恭毕敬地道:“夫人。”
这个女人就是陆老爷子的儿媳妇,苏薇。
苏薇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打扮保养的却很年轻,看起来像是三十岁出头,她穿着华丽,一副雍容贵太太的模样,眼神里满是高傲。
她眼神一晲,打量了一下站在老陈身后的辛悦,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问道:“这位是?”
“这是董事长请来医治的辛医生。”
苏薇双手抱胸,她身上穿着的狐裘披肩也被折进了她的手腕之中,她打量着辛悦,像是要把辛悦里里外外看个透彻,似乎是不太相信陆老爷子会请这么年轻的医生。
“辛医生真是年轻,看样子不过才二十出头吧。”苏微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屑,完全是长辈对小辈的语气,并不把心愿放在眼里。
辛悦对苏微也没有什么好感,在小说里对傅执最不好的便是苏薇。
苏薇因傅执母亲的事情一直将傅执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傅执的存在便是她,的屈辱,时刻提醒着她,让她记得她的丈夫并非只是她一个人的,当年竟然还为了那个不知所谓的女人不顾苏家的脸面。
小说里,傅执后来被接回陆家的时候眼睛还没有好。还是瞎子。苏微在人前做一个慈母,对傅执极尽照顾,可是人后她就羞辱苛责傅执。
那个时候傅执还是隐忍苟且偷生,并没有对付苏薇,后来傅执眼睛好了以后,在陆老爷子的帮助下,进了陆氏集团开始学习公司事务,等到他成功接管陆氏集团后,首当其冲地便是将苏薇母子二人送到了国外,不许他们回国。
可是那些年来,傅执所受到的屈辱和伤痛让他性格大变。成了小说里的反派,最后也不得善终。
辛悦并不想和苏微多说话,她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陆夫人。我今天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说完,辛悦便示意老陈送她出去。
老陈一向是不喜欢苏薇的,只不过碍于她是夫人也不能多说什么。现下辛悦说要回去,老陈自然是要以辛悦的需求为先,他是陆老爷子的人,领了陆老爷子的命令,自然也不会将苏薇放在眼里,他给苏薇点头行礼,便送辛悦出去了。
苏薇活了四十多年,竟还从未被小辈这样怠慢过,心里一时间气愤至极。但她毕竟是长辈,也不好和辛悦计较,只是暗暗咬了咬牙,不愤地往庭院里去了。
老陈将辛悦送到车里,再三叮嘱司机要把辛悦安全的送到家。司机再三保证之后,老陈这才放下心来。看着车远远离开自己的视线直到消失,老陈才转身进了宅子。
辛悦坐在车里只是简单回想了一下在陆宅的种种。陆老爷子也好,陆夫人也好,从她观察下来,几乎和书里写的差不多。现在还有陆知闻和他的儿子没有现身,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现在也还没有定论。
清空了脑子里的思绪过后,辛悦脑子里不由得想到了傅执,她出来这么长的时间,傅执一个人在医馆里不知道怎么样了,辛悦心里有些担心,便打通了医馆里的电话。
电话声响了许久,迟迟没有人接,辛悦心里更是着急。
会不会傅执遇见了什么事情?
等到电话自动挂断之后,辛悦着急地催促了一下司机:“师傅能不能开快一点?医馆里有些急事,我得赶紧回去。”
司机师傅给陆老爷子开了几十年的车。技术自然是娴熟无比,听到辛悦的话,当下就答应了下来,提醒辛悦坐稳。
陆宅离医馆有一些距离,即便是开得再快,也需要二十来分钟,可辛悦现下心里太过着急,她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医馆,去看看傅执到底是怎么了。越是着急她就越不能定下心,过了几分钟新月又打了个电话回去,电话声依旧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距离医馆还有十来分钟的路程。
辛悦没有沉得住气,又打了一个电话回去,电话响了十几秒终于接通了。
“傅执,你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辛悦语气焦灼,她真怕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傅执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连串的提问将傅执都问懵了,久久没有答话。
辛悦听见接通的电话里面就没有一丝回应,心里更是着急。又忍不住问道:“傅执你在吗?是你吗?”
“是我。”
听到傅执的回应,辛悦才安心下来,语气也平静了许多,“你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情?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傅执将自己的右手攥了攥藏在了身后。那手上划开了一道很长的伤口,伤口处还滴着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印出一朵朵绚烂的深红色花朵。
“我没事,刚才在院子里忙,所以没有听见电话声,真的不好意思。”傅执在电话里给辛悦道歉,语气诚恳,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只是有些担心你。你不用跟我道歉,你并没有做错什么。”辛悦的心里特别心疼傅执,也自责自己说话没有顾及傅执的心情。
傅执从小就被欺凌,没有人真心待他。这才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敏感自卑又有多疑的性格。
她应该再多顾及一些傅执。
电话里沉默了许久后,响起一道低哑的少年声:“嗯,我没事。”
藏在背后的右手,松开了攥紧了的拳头。
那伤口划的很深,可傅执却感觉不到疼痛。他心里开心极了,像是漫天的烟花都在他心里炸开了一般,兴奋而又绚烂。
在听到辛悦说担心他的那一刻。他那颗空旷的心灵被瞬间塞满,他知道,辛悦是在乎他的。
再没有其他什么比得知这个消息更让他觉得满足的了。
陆家也好,金钱也好,权势也好,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他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就只有辛悦而已。
*
电话挂断后,辛悦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将手机收好,静静地坐在车子里。
司机师傅到底是在陆家做了几十年,基本的规矩礼仪还是懂得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后座的女生,一句话没说,脚下踩了油门又加快了行驶的速度。
几分钟的功夫,车子便在医馆大门前停了下来。
司机动作迅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替辛悦打开车门,将辛悦的药箱提了起来,恭敬地站在车门前。
辛悦下车后从司机手里接过药箱,对司机说了声谢谢。
司机准备送辛悦进医馆的时候,辛悦委婉地拒绝了:“师傅您送到这里就好。”
听见辛悦这样说,司机也没有坚持。
辛悦进了医馆大堂,将药箱放好,四处环顾,却没有看到傅执的身影,这个时间,庭院里的药草应该都已经晒好了。傅执会在药柜前分辨药材。可药柜前却没有傅执的身影。
绕过药柜,辛悦走到了庭院当中。
临近中午,阳光耀眼。
庭院里的少年笼罩在阳光之下,身上撒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温暖而又纯洁,像极了从天上下凡而来的仙君。
辛悦站在走廊下,远远的看着,轻声喊了一句:“傅执。”
少年应声转过身子,那张秀气而又瘦削的脸庞透着一股倔强的神色。
听到辛悦声音的那一瞬间。傅执清冷的面容有了一丝松动。
嘴角不自觉上扬,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他放下手中的箩筐,朝着辛悦一步一步走来。
越是走近他的心就跳得越快,心底里隐隐藏着一丝不安和局促。
和辛悦只有一米远的距离时,傅执停下了脚步。
他能感觉到辛悦就在他面前,耳畔似乎都能听到辛悦的呼吸声,但他却不敢走得更近了。
辛悦总觉得傅执有点奇怪。可是她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少年嘛,总会有一些自己的心思,情绪反反复复也是正常的,毕竟是处在青春期之中。
绕过傅执的身体,看向他身后的那些药草。庭院里还有一小部分药草还没有晒。辛悦没有责怪傅执动作比以往慢。
她只是对傅执说道:“这些药草你也晒了一上午,累了吧?你先去喝点水,等下我们一起去吃午饭。”
“不累。”傅执忙回应道。
若是平时,这些药草傅执大概两个小时就能全部晒完,可是今天从早上开始他就有些心神不宁,一会儿想到陆家,一会儿想到自己的身世,一会儿又想到辛悦,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尤其是他还不小心弄伤了自己的右手,干起活来就更是不方便。这样一耽误,药草也没来得及晒完。
他心里有些愧疚,觉得自己没有把辛悦交给他的工作做好,心里很是自责。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心悦。
只不过是这一点点工作而已,他都没有做好,辛悦会不会怪他?
他本来就是一个瞎子,是一个没有用的人,即使辛悦怪他也是应该的。
但是辛悦这么善良,肯定是不会出言责怪他的。
这样一想,傅执心里更是难受,他宁愿辛悦出口骂他一顿,这样他心里也能舒服一些。
辛悦越对他越好,他就越是愧疚,也越是觉得自己无能。
少年高傲的头颅慢慢低垂下去,声音也透着一丝沙哑:“对不起,我没能按时将药草晒完。再给我一些时间,我很快就能做完的。”
辛悦根本就没有责怪过傅执,这些药草晒早一点晒晚一点也没有多大关系,更何况傅执因为眼睛看不见行动本来就不便。
“在你没有过来之前,这些药草都是我一个人晒的,我的动作可比你慢多了。”辛悦浅浅笑了一声,稀疏平常地诉说着她的经历,“上午看诊的人多,我都没有时间来晒这些药草,等到中午的时候我才会挑一些比较重要的药草来过来晒,在你来之前那里有好多药草都是没有晒过的,甚至还有一些已经发霉不能使用的,要不是你来帮我,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轻松。”
辛悦的这一番话给了傅执很大的宽慰,他觉得自己对于辛悦来说也算是个有用的帮手。
辛悦走过傅执身边,往那些药草堆前走去,打算剩下的这些药草晒完。
傅执感受到了辛悦的意图,连忙转身,大步跟在辛悦的身后。
他看不见,脚步难免着急了些。
他知道辛悦是要自己去晒药草,可这原本就是他的工作,他自己没有完成,怎么能让辛悦替他善后呢?
他走到辛悦身边,想要从她手里拿过药草筐。他一时没有注意分寸,整个人往辛悦身上倒去。眼见两人就要摔倒在地,他忙稳住身子,也将辛悦一把揽入自己的怀中。
辛悦还没反应过来,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有些发怔,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只感觉到一双温暖而有力的手,揽在她的肩膀上。
少年身体虽然瘦削,可个子却比辛悦高上许多。辛悦抬起眼眸。对上傅执那双空洞的眼睛。那双眼睛如黑曜石一般,将人牢牢吸引进去。可那之中却没有一丝的光亮。
辛悦喃喃地叫着少年的名字,“傅执。”
声音如同百灵鸟一般动听。
傅执觉得这天底下再没有人能把他的名字叫的如此好听。
如果可以录音,他真想把这一句话录下来,在耳边放一千次一万次。即便是听上一辈子,他也是听不腻的。
辛悦慢慢回过神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右肩有些湿润。
她侧过头看向右肩,少年的手正攥着她的肩膀,牢牢的将她拥在自己的怀里。
辛悦穿着医用的白色外褂,左肩上的那一片白,早已被猩红沾染,开出一朵绚烂的花,像极了地狱里开出的红色曼陀罗。
辛悦不敢置信地将指尖搭上傅执的右手,她翻过傅执的掌心,看到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声音有些发颤:“这是怎么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