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家十五六的女子说不准都嫁人了,怎么能算孩子呢?
掌柜的当然不知道,很多名门大派的内功心法都是童子功,这类内功心法练到后期,比之普通心法不知强了多少倍,唯一的约束,便是有所成之前,不得破身。
因此大门派的弟子,虽然不至于人人都练童子功,但三十许岁仍未婚配、或是终身不婚的,也委实不算稀奇。
林鹿春的年纪,在武林高手的眼里,还真只是个黄毛丫头,江鹤同拿她当小孩子,也不是没有道理。
看见师父和一个小乞丐说话,林鹿春走下了楼,在江鹤同对面落座。
那小乞丐偷眼看了林鹿春一眼,见她没露出嫌恶的神色,才留在窗边没走,捧着江鹤同给他的鸡腿,狼吞虎咽地啃了起来。
等他吃完了,抹抹油光锃亮的嘴,说道:“郎君是好人,小叫花没什么可报答的,只能给郎君说点趣事。”
江鹤同还没开口,林鹿春就又拿了一个羊肉馅胡麻饼递给小叫花,“快说快说,我最爱听故事了!”
小霸王在她耳边吐槽。
「你能不能不要装得这么天真无邪?我害怕!」
“闭嘴吧你!”
林鹿春脸上依旧笑眯眯的,心里却回怼了小霸王一句。
小乞丐从林鹿春手里接过胡麻饼,看了一眼她的脸,耳朵一下子红了,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我昨天去酒楼讨饭,趴在窗户根上,看见华山派的人和一个邋遢道士吵起来了。”
林鹿春和江鹤同对视一眼,寻思着,莫不是张颠?
“怎么吵起来的?”林鹿春问道。
这时候,林鹿春发现,小乞丐长了一双蓝灰色的眼睛。
难怪师父会和他说话。
小乞丐的眼睛骨碌碌转了转,才小声说道:“他们要当皇帝哩。”
“你是说,他们要去找玉玺?”
“他们就是这么说的,那道士和一个仙女娘子是一起的,道士不愿意去找玉玺,说是要去找贼人,一群人大吵了一架,席都没吃就走了。”
林鹿春猜测,仙女娘子就是公孙芷。
这小乞丐八成是认不全江湖上的门派,才说是华山派要当皇帝。
灵鹫峰一役,她就发现江湖正道不是铁板一块。
要说只有华山派的人觊觎玉玺,林鹿春是不信的。
英雄大会那天,许多人都看见了那首诗,玉玺失窃的事,恐怕早就在江湖中传开了。
华山派不过是做了出头鸟罢了。
张颠和公孙芷,一个是无为山庄的人,一个是形意门的长老,从他们的表现来看,应当是对争权夺利的事没什么兴趣。
“你这故事可不能随便和别人说,妄议皇帝可是要被杀头的。”林鹿春从钱袋里拿出一小块碎银子,塞给了小乞丐。
小乞丐的眼睛亮晶晶的,深深地看了林鹿春一眼,咬着胡麻饼走了。
“无为山庄一向与世无争,想让他们参与这种事,无异于痴人说梦。”江鹤同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说道。
林鹿春忍不住问了早就想问的问题,“师父,这无为山庄是什么地方?”
“无为山庄拜老子和庄子为祖师,最是崇尚清静无为。”说到这,江鹤同停顿了一下,抿了一口酒,接着说道:“无为山庄高手众多,但个个都是奇人,行事做派和常人不同。比起武功,他们更醉心于悟道……”
这边林鹿春和江鹤同说着无为山庄的事,那边山林里,公孙芷和张颠则正在寻找鬼七的踪迹。
“归妹……无妄……”张颠一指东南方第七棵树,“走这边!”
身后各派高手纷纷跟上。
“这黎万钧委实不像话,皇帝老儿的玉玺与我等何干?再者说,捕风捉影的事,何以就当了真!”
崆峒派掌门飞虹子兀自愤愤不平,却没注意到,人群里早有人神思不属了。
第14章 太乙奇阵离散诸子 轻骑简从拜会故交
飞虹子的话说得爽快,然而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不想当皇帝呢?
他自己不想,不代表别人也不想。
要放在其他朝代,仅仅找到玉玺,血统不正,也是不可能当皇帝的。
可是现如今不同。
如今在中原称王称帝的,又有哪个是李唐后人?
左不过,从前都是各地的节度使罢了。
皇帝本人甚至连汉人都不是。
不论是皇帝还是藩王,他们的地位,来路也算不得光明正大。
且时下时局混乱,往往上一个皇帝屁股还没坐热,脑袋就搬了家。
武林人士这么仔细一想,凭什么这些行伍里的军汉当得了王侯将相,我们就不能呢?
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
众人各怀心思,难免便有些心不在焉。
“不对,怎会……”张颠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
“张三哥。”公孙芷低声问道:“可是出了变故?”
“这不是鬼七能布下的阵法。”张颠的手摸着一株巨大的古树,说道:“之前的树都是刚种下不久的,可是这棵树……少说也有几百年了。”
“你是说,这是个古阵?”公孙芷脸色一沉,回身冲着其余人喝道:“大伙别乱走,这阵法有蹊跷!”
张颠回想了一会儿,终于回过味儿来,“这鬼七果然是江无天手下第一狡诈的爪牙,他在古阵外故布疑阵,引我破阵,待我破了阵,便入了这古阵当中,再想出去,可就难了!”
丐帮大勇分舵舵主何有彦满怀忧虑地说道:“这可如是好?”
“何舵主,你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左不过是个阵法,我们这里如此多江湖好手,还怕闯不出去?”崆峒派的一位长老傲然说道。
“彭长老有所不知,这处密林极大,东接岚州,西接麟州,若是迷了方向,想走出去可就难了。”
何有彦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却想着:不知华山派和昆仑派的人,这会儿到了哪了。
“此阵法以太乙奇数作阵,变幻无穷,要想推演,恐怕非是一两日之功。”张颠皱眉盘算了半天,说道。
“素闻无名山庄极擅术数,在下也是佩服得紧。只是我老彭是个粗人,委实坐不住。不如这样,我先四处看看,没准这一力降十会,瞎猫碰了死耗子也说不定!”
“师弟!”飞虹子出声制止了彭谷雨。
“此乃上古奇阵,不通阵法之人在阵中极易走失,至于机关则更是莫测。彭长老若是不怕,尽可去试试。”张颠一掀眼皮,似笑非笑地说道。
他一向醉心术数算学,今日这大阵自然是非破不可。
公孙芷则暗暗后悔,早知会冒出玉玺的事,就不该搅进这滩浑水。
这些人急着出去是为了什么,她早已心知肚明。
若是单纯为捉一个鬼七,晚几日自然无妨。
只可惜现在多了一个玉玺。
江无天如果真的有玉玺,必然会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而知道这个地方的人,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他那十个手下了。
江无天死后,十个手下只剩下四个还活着。
比起去抓滑不溜手的鬼七,其他三人也许更好抓一些。
“哈哈哈哈!蠢才啊蠢才!你们就在这好好待着吧!”
林中突然响起一阵大笑。
这笑声似在耳边,实际上发声之人却离众人很远,之所以听起来近,不过是仰仗内力之功。
“想不到这贼子竟有这等功力!”诸人纷纷色变。
他们当然不知道,当初林鹿春能那么轻松地解决江无天,全是仰仗系统这个金手指。换成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江无天99级,已经是一只脚踏进天人境的高手。
如果按照系统的划分,30级、60级、90级分别对应内功小成、中成、大成,那么90级往上,可就并非是仅仅依靠单纯的修炼了。
90级往上,升级需要的是顿悟。
江无天能够将内功练到如此境界,证明他本人必然是个练武奇才。
这种大魔头的手下,不可能有弱者。
鬼七虽然更擅长奇门五行、阴谋诡计,但那不代表他的武功就稀松平常。
想活捉这样一个人,远比杀死他要困难得多。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林中突然响起了笛声。
“不好!快堵耳闭气!”峨眉派掌门静虚师太大喝一声。
“都别乱动!”张颠也喊了一句。
林中笛声欢快异常,凡是听见笛声之人,都觉得经脉中真气如沸,忍不住想要随着笛声发足狂奔。
只是大家都怕自己出丑,兀自按耐着奔跑的冲动,拼命以内力抵抗。
静虚师太虽然说了抵御的办法,然而却已经迟了。
各派的得力弟子已然手舞足蹈,不由自主地向着密林深处狂奔而去。
长老们有心冲出去营救,笛声却猛然加快,让他们不得不分神抵御,走神的功夫,那些弟子早已不知去向。
也有功力精深的长老掌门奔出去寻了一会儿,再一回头,却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张颠虽有心阻止,但毕竟也没生出三头六臂,短短一炷香时间,他身边就只剩下了寥寥几人,其余人等,竟就这么走散了!
……
客栈里,林鹿春正扶着江鹤同,一只手贴着他的后心,传着真气。
“他怎么会突然晕过去?”盘坐在榻上,林鹿春询问小霸王。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早就和你说了,传真气治标不治本,距离你第一次给他传真气,都过了好多天了……」
小霸王盯着江鹤同的血条,过了一会儿又出声提醒:
「他的生命上限又下降了,你要不要试试加大内力传输?」
“他经脉细弱,万一伤上加伤怎么办?”
「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林鹿春知道,这必然又是一个馊主意,臭着脸说道:“有屁快放!”
「他经脉断了,你可以帮忙打通啊!」
“你之前还说没办法。”
「嘿嘿……这个办法成功率不高,代价又很大。系统又不是大夫,治病是不可能了,只能物理强行打通,有没有后遗症我可不能保证。而且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就算是想给他打通经脉,也是不可能的。」
“那你在我这放什么洋屁?说有用的!”林鹿春气不打一处来,心想着,这小霸王一到关键时刻就大喘气。
当然,她在心里diss小霸王,小霸王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之前说了,你现在加大传输力度,先保住他的生命上限,才有机会考虑其他的。」
林鹿春咬了咬牙,终于将内力提高了三分。
过了一会儿,江鹤同身子往前一倾,吐了一口黑血,悠悠醒转过来,一双桃花眼往周遭一瞥,就看见林鹿春乖巧地坐在床边的脚踏上,看样子已经在这里守了一阵了。
“师父你醒啦!”林鹿春一脸惊喜,随即又苦着脸指着地上,说道:“你刚才吐了一大口血……”
实际上她是说给小霸王听的。
「那是淤血!吐了不伤身!这可不能赖我啊!」
小霸王赶紧撇清闪人。
只见江鹤同神思不属地将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脉门上,脸色越来越古怪。
“或许是我弄错了……”他喃喃说道。
“师父?”林鹿春又叫了他一声。
江鹤同回过神来,“我无事,你吓坏了吧!师父……师父给你买松子糖……”
直到抱着一包松子糖从客栈退了房,林鹿春还一是懵的。
她在江鹤同眼里到底是十五还是五岁?
别说,糖还挺好吃的。
林鹿春顺手把一颗糖塞进鹿兄嘴里,转头问道:“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去麟州,找我的一位老友。”
老友什么的……
林鹿春看着江鹤同的脸,心想着,还能有多老呢?
事实证明,林鹿春还是太年轻。
她看着眼前的白胡子老头儿,抽了抽嘴角。
还真是老友。
这岁数应该能当她爷爷了。
“卢老前辈。”
江鹤同躬身行了一礼,林鹿春跟在后面有样学样。
“江小友。”卢澧放下手里的药杵,抬起头来,看见江鹤同的脸色,轻咦了一声。
他对着药童挥了挥手,“你去吧!”
药童赶忙躬身退了下去。
“你近日可是服了大补的奇药?”卢澧摸着自己的胡须,心底有些纳闷。
在他的印象里,还没有哪种药有这种奇效。
虎骨膏、熊胆之流固然难得,但对江鹤同的内伤却无助益。
若说是灵芝老参等续命之物……能有此功效的,起码也要三五百年。
然而别说三五百年的老参,就是一百年,也是极难得了。
三五百年的老参,他也只是年轻时跟着师父学艺的时候,有幸见过一支。
购置这种药材,可不是银子就能解决的。
“并未。”
江鹤同的回答更是让卢澧摸不着头脑。
“这就怪了……”卢澧把手搭在江鹤同的手腕上,两条长长的白眉毛一跳一跳的,好一会儿才说道:“真是奇了,你的任脉虽断了,但气血却如从前一般旺盛。按理说,经脉断裂,气血当一日不如一日才是。”
林鹿春暗道这白胡子老头说话没个遮拦,难不成还有人盼着自己身体不好吗?
她这样想着,那厢卢澧却长篇大论起来,和江鹤同说了许多与医理有关的话,林鹿春听不明白,索性解除了休闲模式,开始接收四面八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