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同丹田中积蓄了些许温热的内力,心里暗自摇了摇头。
他并未见过徒弟对玉玺有觊觎之意,即便她真的想要传国玉玺,也必然不是为了权力。
以她的武功,若是真的像旁人那般渴望得到玉玺,她就不会跟着他去波斯。
想到这,江鹤同的耳根突然一红。
既然她为了去波斯舍了玉玺,是不是表示……
他比玉玺更重要?
“师父?”
林鹿春感觉江鹤同此时似乎心神不稳。
疗伤前,公冶澜就告诉过她,因江鹤同是醒着疗伤,难免会因经脉中的内力心烦意乱。
加上林鹿春逆运内力,助他练功,便相当于江鹤同白得了几十年的功力。
内功骤然猛增,最易使人走火入魔。
若是江鹤同反应不对,林鹿春就得立刻停下来,等江鹤同平复心情,方可继续。
林鹿春哪里知道江鹤同胡思乱想的东西和练功毫无干系,她突然出声喊了江鹤同一声,反倒让江鹤同万分心虚。
江鹤同这般表现,愈发让林鹿春怀疑他是险些走火入魔,连忙停了下来。
这对师徒的想法南辕北辙,另一边,陆静泊和飞鱼却是二人同心。
两人一路从大义宁赶到了党项,正预备取了拓跋浚和红玉等人的项上人头。
只可惜两人夜闯王府之时,却发现王府里的高手竟然一个不剩,只留下一群虾兵蟹将,在王府里充数。
“公子,拓跋浚不在王府。”飞鱼在王府里探了一圈之后,走到陆静泊身边说道。
陆静泊本以为今夜便是报仇雪恨之时,没想到一来王府,浴血奋战全然没有,倒是等来了一出空城计。
两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十分纳罕。
这次报仇,陆静泊原也没打算瞒天过海,因此一到王府,就将府中之人尽数点了穴道。
这些人武功低微,被两人点了穴道,顿时动弹不得。
陆静泊和飞鱼在王府里走动,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两人在王府中搜了半天,也不见拓跋浚踪影,审问府中下人,这些人也因身份低微,并不知拓跋浚到底去了哪里。
飞鱼一路审问府中之人,连拓跋浚的姬妾也审问了个遍。
然而这次事关重大,拓跋浚此人虽然好色,却也不会将如此重要之事传到后宅里去,飞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问出拓跋浚的去向。
就在两人意欲离开之时,陆静泊突然在院中停了下来,侧耳倾听。
“飞鱼,地下有人,此处可有地牢?”
王府里的下人挨了飞鱼一顿好打,见她又要审问,连忙看向地牢入口所在之处,说道:“就、就在此处!”
“公子,咱们下去看看――”
说到这,飞鱼突然环视四周,说道:“莫非那拓跋浚设了埋伏,引咱们进那地牢?”
陆静泊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此处并无高手,不必多虑。”
两人这才去了地牢。
“该死的党项狗贼!有本事放你爷爷出来!我那拿走玉玺的同党正在路上,要取你狗命!”
秦宵在地牢里骂骂咧咧,一抬头,就看见陆静泊和飞鱼两人走了进来。
飞鱼听见他的话,一时脸色古怪,“你有传国玉玺?”
见是两个中原人,秦宵愈发觉得那拓跋浚心机深沉。
竟能收买这许多中原高手为他卖命!
他冲着两人龇牙一笑,“你们想知道玉玺的下落?来来来,爷台告知于你。”
“哦?看来玉玺果真与你有关,莫非你就去秦宵?”飞鱼饶有兴致地问道。
她和陆静泊当初虽然连日里逃命,江湖中事却也有所耳闻。
秦宵听她这么说,心里暗自不屑,心想着都到了你们的大牢里了,还和爷台玩这许多小把戏!
“那是自然,我秦宵拿到手的东西,岂有让予旁人的道理?你别看我武功稀松平常,我那同党却是一等一的高手。当日我将玉玺丢到崖下,便是我那同党在万丈之下,伸手接住。你说这人的功夫,高是不高?”
飞鱼往陆静泊那边看了一眼,笑着说道:“高!实在是高!”
秦宵不知道,他的那两个“同党”,如今可就在他面前呢!
他一顿瞎编乱造,倒是把当时的情境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飞鱼手里匕首一转,对着秦宵便甩了出去。
只听刷地一声,捆在秦宵手上的绳子便应声而断。
飞鱼再将牢门上的锁用头上一根簪子轻轻一挑,锁头便咔哒一声打开了。
“同道中人!”秦宵话音刚落,就被飞鱼剜了一眼,连忙闭上了嘴。
他转头再一看陆静泊无神的双眼,顿时心领神会,连忙冲着飞鱼做了个“封口”的手势,那意思在说:“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的。”
这两人是来救他的,他现在又怎会不明白?
出了地牢,飞鱼便问道:“你可知那拓跋浚去了何处?”
“你们寻他作甚?”秦宵心想着,这遭瘟的党项狗贼,旁人躲着还来不及,怎得这两人还主动招惹?
“这你不必多管,我们与他结了梁子,正要与他做个了结。”
秦宵自己也急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于是便说道:“他们找了一个和江无天长得极为相似的男人,意欲用他栽赃陷害如今的武林盟主。”
“多谢。”陆静泊这时突然冲着秦宵所在方向抱了抱拳。
“合该我多谢你们才是,后会有期!”秦宵这回是真的逃出生天,冲着两人作了个揖,运起轻功提纵术,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陆静泊两人也骑马离开了王府。
路上,陆静泊坐在飞鱼身后,说道:“党项弹丸之地,高手不多,若想在中原成事,必然会联络其他门派。五毒素来与名门正派不睦,若是拓跋浚不傻,自然会去那里求人帮忙。”
飞鱼柳眉一竖,面色便有些忿忿,“卑鄙小人,只敢躲在旁人身后暗中使坏!”
过了一会儿,她又有些苦恼,“公子,五毒教之人最是擅长下毒下蛊,防不胜防,咱们若是去那里寻人,恐怕……”
陆静泊轻笑一声,“为何要去五毒教?拓跋浚既然想大闹中原,自然还会回中原来。如今玉玺不在你我二人手上,李从珂当不会再紧追不舍了。”
“可是玉玺就在――”飞鱼说到一半,回过神来,坏笑着说道:“正是正是,这玉玺在秦宵同党的手中,与你我二人又有何干系?”
她不知道,陆静泊在他身后,听着她的笑声,心中却无比希望能够看一眼她现在的样子。
即便早已认清现实,陆静泊偶尔也会生出几分奢望。
要是他的眼睛没有瞎,那该多好。
所有的不便他都能够自己解决,唯有看不见飞鱼这一条,让他黯然神伤。
“公子,咱们回了中原,便只能等着拓跋浚自己来中原吗?”
飞鱼的话让陆静泊回过了神。
“不,还需一颗鱼饵。”陆静泊说道:“只要放出玉玺还在中原的消息,拓跋浚自然会迫不及待地到中原来。”
……
半月后,陆静泊和飞鱼回到了洛阳。
正如陆静泊所想,如今玉玺全都被系在了秦宵一人身上,李从珂虽然心中暗恨陆静泊让他颜面扫地,却也知道玉玺事关重大,因此一心追查玉玺之事,并未将这两人放在心上。
于是林鹿春与江鹤同疗伤完毕、在街头借着闲逛之便与线人说话时,一抬头便看见了飞鱼。
江鹤同只知飞鱼轻功极佳,却不清楚她的相貌,可林鹿春却和飞鱼见了两次,因此一照面就认出了飞鱼。
“是你。”林鹿春走到两人近前,侧过头看了一眼陆静泊,突然张开嘴,无声地冲着飞鱼做了个口型:“叫你红玉?”
飞鱼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她又不能未卜先知,哪里知道时移世易,公子早已知道了她的名字。
只是私心里,她并不希望陆静泊知道她是个小贼,因此总是多有忌讳。
陆静泊知她心中所想,也不说破,每每发现飞鱼做了梁上君子,也只佯装不知。
飞鱼冲着林鹿春摇了摇头,对陆静泊说道:“公子,她是我在洛阳认识的朋友,名叫――”
“林鹿春!”林鹿春自报姓名。
江鹤同和线人又说了几句话,才走过来,顺手将一对珍珠耳坠递给林鹿春,问道:“呦呦,这二位是你的朋友?”
飞鱼见这两人送礼物根本不避着人,心下不由大惊。
她心想,难不成几个月没回中原,武林中人已然如此……如此……
飞鱼看看江鹤同,又看看林鹿春,心想着莫不是这两人已经成了婚了?
也不对!林鹿春分明梳着姑娘家的发式。
反倒是江鹤同和林鹿春从相识起便是如此,竟然谁也没察觉此举有何不妥。
说到底,林鹿春如今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姑娘了,放在中原,这个年岁的姑娘即便没有出嫁,也不该天天像个孩子似的,四处疯玩。
而江鹤同呢?
虽说武林中也并非没有溺爱徒弟的师父,但这样的师徒往往像父子一般,岁数上差了一个辈分,到底也没有哪个师父像江鹤同这般年轻。
若是江鹤同不说,寻常人见了他和林鹿春,定要误会这两人乃是新婚的小夫妻。
如今飞鱼也有这等误会。
“师父,这位便是飞鱼,这位是――”
“师父?”飞鱼上下打量了江鹤同一眼,耳边听到陆静泊一声轻咳,才回过神来。
“在下陆静泊。”
江鹤同神色不变,抱拳说道:“原来是陆少侠。”
四人不好在街上叙旧,于是便结伴去了一家酒楼,在雅间叫了些酒菜,边吃边说。
席间,飞鱼一直冲着林鹿春挤眉弄眼,好奇他怎得拜了这么年轻的师父。
反倒是江鹤同和陆静泊两人推杯换盏,说的都是近日在江湖上的见闻,正经得不得了。
其实这两个男人心里都打得是一个主意。
江鹤同心想难得见到呦呦的朋友,断不可让人看轻了去。
陆静泊则心想,难得飞鱼这样高兴,可不能让她的朋友以为自己是个轻佻之人。
于是这两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硬是装得像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似的,一个比一个老成持重。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旁边两个姑娘家的老父亲呢……
飞鱼和林鹿春在一边听得哈欠连天,趁着店伙温酒的功夫,跑到一边去说起了悄悄话。
“他真是你师父?”飞鱼憋了半天,终于有机会问了出来。
“那还有假?”林鹿春说道:“反倒是你,怎么不说自己叫红玉了?”
飞鱼垮下肩膀,两手捧着脸,靠在栏杆上,看着下方街道上的路人,说道:“唉!我也不知道公子什么时候看出来的,不过他两个月前便将此事说破了。”
见林鹿春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飞鱼问道:“你就不好奇公子是怎么发现的?”
林鹿春暗想:你们两个谈恋爱,我好奇个什么?
不过她嘴上却说:“这又不难猜,你这人……”她打量了飞鱼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
想到这,林鹿春就开始怨念。
自己倒是挺会演戏的,可是不还是被一根熏香来了个被刺?
算算时间,她露馅得可能比飞鱼还早呢!
“你功夫这么好,干嘛拜他为师?”飞鱼笑嘻嘻地凑近林鹿春,问道:“难不成他已经入了天人境?”
不等林鹿春回答,飞鱼便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说道:“旁人我不清楚,可这江鹤同经脉尽毁的事,我倒是有所耳闻。”
她冲着林鹿春眨眨眼睛,“别以为我不知道。”
说完,便回了雅间。
林鹿春被她留在身后,徒劳地伸着尔康手。
等等!你知道什么了呀?
我可以解释!
而雅间里,暴露本性地闲聊了半天的两人一听见飞鱼的脚步声,就坐直了身子。
混像两个偷玩时遇见教书先生的学生。
过了一会儿,林鹿春也走了进来,一会儿看着飞鱼,欲言又止,一会儿又看看江鹤同,神色复杂。
纠结了半天,林鹿春余光扫到陆静泊身上,突然一拍大腿。
她心想着:好呀!贼喊捉贼!你和这姓陆的才是卿卿我我、遮遮掩掩呢!怎得倒打一耙,反倒诬赖我和师父?
四个人各怀心事,等到从酒楼里出来,天色已然擦黑。
江鹤同看徒弟难得有个同龄的玩伴,便出言相邀,请二人到府中暂住。
陆静泊也差不多是如此做想,于是也欣然应允。
两人便去了江鹤同在洛阳的那处二进的宅子,暂时安置下来。
按理说,江鹤同和徒弟从回了洛阳之后,便住在分舵所在的三进院子,只是蛛网毕竟有自己的秘密,不便带外人过去,于是今夜两人也在此宅中就寝。
时至半夜,江鹤同听闻院中似有异响,突然坐起身子,走到窗前探看。
他拉开一道窗缝,只见陆静泊身形灵动,飞身出了院子,居然像是并未眼盲一般。
江鹤同不知道,陆静泊从前跟着商队往来洛阳,对洛阳的路况最是熟悉。
是以他虽然双目失明,哪里有楼阁、哪里有高塔、哪里有矮墙等等,他却是一清二楚。
再加上听声辨位的本事,陆静泊在黑夜里,比寻常的江湖人还自在一些。
江鹤同不知这人为人如何,心思一转,也飞身跟了出去。
第59章 谣言四起请君入瓮 雪夜练剑暗藏杀机……
在江鹤同和陆静泊走后, 林鹿春躺在榻上,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