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清摇摇头,“没关系,你先送她回去,喝多了容易着凉,你看好她别让她着凉了。”
“诶。”闻淮凛将唐诗愉背在身后,“单你不用付,我等会买了,我先带她回家了啊,改天再约啊。”
“好。”
等人离开,宋晚清没有回头去看,坐在位置上笑容也一点点没了。
突然之间就有点烦,她不喜欢这种情绪莫名被放大的感觉,闭了闭眼又拿起那瓶喝了一点的啤酒往嘴里灌了大口,接着拿纸擦了擦嘴撑着桌子就起来准备回家。
可刚垂眸转身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双黑色鞋,脚步立刻停下,又在数秒后慢慢稳着重心往前走,一直没有抬眸。
周遭声音杂乱,心脏在耳边跳,越往前走心跳声越盖住杂乱声。
就在以为能走出店内的时候胳膊突然被人握住。
很热,心跳被烫到停滞。
阴影从头顶的投来、熟稔的气息、清冽的嗓音一瞬间全都将她席卷。
“我送你。”
和在机场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又一瞬间,整个人被瓦解。
宋晚清缓缓抬眼看向那张脸。
男人褪了稚气,五官硬朗,眼神锐利,但没了以往的野性只剩下不好接触的冷冽。西装革履穿在他身上显得整个人成熟稳重了很多,光看外表,斯文禁欲好像也可以用来形容他了。
时隔多年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使她实实在在地愣住说不出一句话。
裴斯延看着她,见她直白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垂落在大腿侧的手总想抬起揉揉她的发,但不合适,最多也只能强忍着问她一句走吗,可还没问,握着她胳膊的那只手就被她弄开了。
“谢谢,不麻烦你了。”连好久不见都没说,宋晚清笑得淡漠,转身就准备往外走却又再次被挡住。
“太晚了,我送你。”
好像猜到她会拒绝,握住她的手腕就开始往外走。
街道热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人都开始朝街道内走,只有他们两个独特地朝外走。
他的肩膀横直宽阔,后背总给人一种很强烈的安全感,以前宋晚清被他拉着走的时候就喜欢走他后面,因为总觉得他的背影特别好看,现在也依旧这么觉得。
那时候他还是青年,现在却已经是个穿西装革履的成熟男人。
宋晚清就这么被他拉着来到能停车的路边,在准备靠近一辆黑色轿车时候,一辆跑车突然出现在视野里,还朝他们按了下喇叭。
她立刻回过神停下脚步,同时他也注意到了车内的人。
在跑车里的人下来时,她再次弄开那只拉着她的手,任由那只手就这么僵硬着停留在半空。
“你怎么过来了?”宋晚清问朝他们走来的赵又驰。
赵又驰走上前看着她,想也没想就牵起她的手,等闻到她身上有酒味的时候还皱了下眉,“我记得我在车上的时候好像和你说过不能喝太多酒,要是我没赶过来的话,你这样一个人回去不知道很危险吗?”
她笑得比刚刚更生动,“我没喝多少。”
“你在巴塞的时候就总这样说,你觉得我还会信吗?”赵又驰从头到尾都只看着她,“走吧,我送你回去。”
“好。”紧接着宋晚清侧头,笑容不减地看向裴斯延。
她说:“我和他先回家了,再见。”
没有好久不见,只有再见。
她不需要他送,因为她会跟赵又驰回家。
裴斯延站在原地冷眼看着白色跑车扬长而去,黑色领带好像越勒越紧,勒住他的脖颈无法呼吸。
他不知道这六年里他们到底有没有在一起,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只知道这六年里他们都一直在一起,只知道刚刚的画面看动作看语气他们都特别亲密。
只知道,她和赵又驰认识的时间,比他的要多出很多倍。
如果要比,好像,没有胜算可言。
第39章 听哄
闹热散了, 这一路只剩下沉默。
沉默本是安静,却叫等待者内心发慌。
回到公寓,两人默不作声换着鞋。
换好后宋晚清有些疲态地往里走, 只想快些上去洗个澡,却在准备上楼间被赵又驰突然拉住抵在楼梯柜前。
她有些懵地还来不及说话,就见他双手撑在她的头两侧,微弯着腰一点点靠近她, 以前清润的嗓音里现在多了份成熟男人的磁性, “姐姐, 你好好看看我。”
眼前男人生得清隽,稍稍下垂的眼型因眉头的皱起会显得有几分委屈,看着很温顺, 令人想揉弄他额前耷拉着的碎发。
这表情鲜少见。
他又靠近了些, 清澈眼睛里的委屈又放大:“姐姐,这六年都是我在你身边,你要记得这个。”
宋晚清骤然反应过来, 他是因为裴斯延的出现才会有这番举动。
她靠着楼梯柜仰头直视他,因喝了点酒整个人更显得慵懒, 头微微歪着闭了闭眼又睁开,“我记得。”
她比以前更有女人味,开始爱在出门前喷些冷香, 那双媚眼也好似一把钩子, 光盯着人看都忍不住叫人上钩。
他突然间想吻她。
腰越来越弯, 头侧着想去吻她, 却在快碰到时被她躲开, 唇只轻轻擦过她的侧脸, 顿着又低下了头。
“赵又驰。”宋晚清看向落地窗外那栋写字楼, 灯光映在她的瞳孔变得碎亮,“我不喜欢这样。”
“抱歉。”意识到自己失了态,赵又驰在她耳边低声解释,“我只是怕这么久了,现在因为他的突然出现……你就会把我忘了。”
“对自己这么没自信吗?”宋晚清淡笑着回过头去看他,只能看到他的后背,“赵又驰,这不像以前的你。”
“是。”
赵又驰自己也虚声笑了,松开她,往后退了几步倚着吧台,微微低头,暗暗自嘲,“喜欢一个人就是会没自信的,总是怕自己不够优秀,怕喜欢的人哪天就和别人在一起了,天天怕这个怕那个,自信就是会被一点点磨没。”
他又抬眼看她,“宋晚清,在你面前,我从来都不自信。”
喜欢一个好似永远都得不到的人就是会这样,甚至会心甘情愿将自己放在卑微的那一阶梯。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这样说,第一次向他展露自己的内心。
而她在感情里一直都处在上方,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只知道听起来确实叫人难受。
她走上前想说些什么,赵又驰就离开吧台,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姐姐,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跟你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让你可怜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所以不管你怎么做这份喜欢都不会变。”
“好了,”他看了看挂钟时间,“时间也不早了,你快点上去洗澡休息吧,我就先走了。”
“好。”
宋晚清看着他换好鞋,帮他打开门,“慢点开,注意安全。”
“好,你晚上空调记得别调太低,喝了酒容易着凉,走了。”
话落,赵又驰就走出去将门关上了。
门的两边,两个人都同时稍稍低头,在原地站了几分钟,才抬起头往反方向走。
*
后半夜。
赵又驰的话和遇见裴斯延的场景合在一起成功让宋晚清失了眠,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睡都睡不着,脑子乱的跟浆糊一样。
算了,干脆打开床头灯,拿手机刷了刷朋友圈。
快接近凌晨三点半,朋友圈基本没什么新的动态看了,正想着要不找部剧看吧,突然间有个电话打过来吓到她直接手滑让手机掉在鼻梁上。
那一瞬间疼的她立马连遗言都想好了,简直快要两眼冒金星,疼到眼泪直飙。
她摸着鼻子难受了好一会,捞过手机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裴斯延打来的,最后还打了几秒不到又挂了。
搞什么?
紧接着收到一条信息。
【裴斯延:抱歉,按错。】
【哦。】
【裴斯延:还不睡?】
要是睡了刚刚谁给你回的消息?鬼吗?
宋晚清已经痛到烦了,脑子里一时觉得这是一种很low又无语的搭讪方式,揉了揉鼻子把手机关静音就扔在一边决定试试看能不能睡着了。
与此同时另一边。
脱去西装外套,穿着白衬衫还未洗澡的裴斯延,坐在家沙发上一直盯着手机看了好久。
快熄屏又点亮,点亮又快熄屏,来来回回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刚刚那个电话是真不小心拨出去的,这六年里他经常盯着她的号码一看就看很久,没想到在今天竟然失了手。
给她发抱歉也是他想也没想就这么做的,现在对面不回他了,惹得他有点坐立不安,开始已经情绪控制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的胡思乱想。
在想她是不是和赵又驰待在一起,在想是不是刚刚的电话打扰到了他们睡在同一张床上,在想他们抱着睡觉的姿势是不是和他抱着她睡时一模一样。她从前说过喜欢被他从后背抱着睡,会有安全感睡得安稳。
那现在呢?她是不是也会对赵又驰说一样的话?
屏幕又熄灭了,没再去点亮,放在一边。
他闭眼仰头靠着黑色沙发椅背,领带已经被扯到没了规矩,扣子也解开几颗,眉眼紧拢着松也松不开。
在她离开的第四年里,他搬了家,房子比以前大了很多,三室一厅。
客厅没有安装主灯,只有顶部四角各装了个嵌墙灯,但没开,只开了封闭式阳台上的暗灯。圆形茶几上放有和从前一模一样的烟灰缸和新的一盒十二钗。
烟,他现在偶尔也会抽一抽了,并且已经习惯了十二钗的味道,再也换不了别的。
有时候同事在医院外看到他抽女士烟,都会好奇地问他不觉得味道很淡吗,他说不会,内心还会再补一句:很浓。
他从未想过把她忘了,也永远不会忘。
这六年里,除去第六年,前五年他都会抽出几天飞去巴塞,会站得很远地看她。
看她一年又一年的变化、看她从抱着书本下课回宿舍的学生变成抱着文件下班的成熟女人、看着她硬生生把高跟鞋穿习惯。
还有……看着赵又驰从接她下课,到接她下班。
六年后,在从唐诗愉口中意外得知她回来的时间,知道是和同事要去接廖序的时间一样时,立刻就去找同事主动说自己去接廖序。会在她正好出现时与她擦肩而过,也全都是他的故意,是他提前了几个小时去机场等待的故意。
六年,别人都在忘,只有他在让自己越陷越深。
睁开眼缓缓回正头,裴斯延看了看茶几上的烟灰缸和那盒烟。
离开椅背,打开烟盒拿出一根点燃,弓着背又抽起了烟。
这是她回国之后,他抽得第一支。
*
那次的相遇仿佛只是一次意外,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都没再有过接触和联系。
云平这么大,好像真的不刻意去见就再也见不到了。
这天烈日当空,热不可耐。
宋晚清在下午一点的时候就出了门,目的地是一家刺青店。
之前她在巴塞读大三的时候就弄了个专门发作品的社交帐号,她喜欢在闲暇时间设计一些刺青图,所以每次画完都会发上去。那时候只想着打理好账号涨涨粉丝图个乐子,根本没想过会接到活,再加上学业忙便拒绝好多人的约稿请求。
现在工作还没找到,有家口碑还不错的刺青店想约她见个面聊聊合作的事情,想了想便应了下来。
结果去到之后,对方说很喜欢她的设计风格,想让她当店里的长期画手,工资给她六千块一个月,这听着不就是在让她留下来打工吗?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刺青店要招收画手的,而且她也没有留下来在店内打工的想法,来之前也以为是谈线上的合作,所以最后礼貌地说思考思考就先走了。
这么热的天出来一趟简直就是边走路边洗澡,没有空调的话真的会热到原地爆炸。
宋晚清离开刺青店后,还是决定去对面的咖啡厅坐坐再回家。
咖啡厅复古,有二楼,背景音乐是很抒情的纯音乐,这个点人很少。
宋晚清点了杯拿铁就上了二楼。
二楼加上她一共只有三个人,她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坐下后目光竟然和一只金吉拉对上了。
她特别喜欢小猫,但一直怕照顾不好就没养了,这会那只猫太可爱使她挪不开目光。
猫的女主人好像看出了她很喜欢,就轻轻弄着猫的爪子朝她摇了摇就当是打了声招呼。
太可爱了,宋晚清眉眼带笑着收回目光,正看向窗外,就听到了那个女主人的声音。
“裴医生,这。”
果然声音和人一样,很温柔。
“这只猫你的?”
“是啊,怎么样?可爱吧?”
“嗯,很乖。”
窗户也复古,倒也像那年教学楼后的那一扇窗,只是那扇窗前再没了白色小猫和逗猫的人,所以那时候说过的话现在也可以换一个人说,反正也没被记录,听者也不会知道对方的口中话曾经是从哪一张嘴说出。
‘这只猫你的?很乖’
她曾说的话,他拿来对别人说。
“小姐,您的拿铁。”
宋晚清挪动目光,看着拿铁道了声谢谢,刚一抬眸就对上了他的那双眼。
他的眼里有意外,但她很快垂了眸当没看见,端起拿铁轻轻抿了口就低头看起了手机。这期间,她还听到那个女主人和裴斯延说她很喜欢那只猫,刚刚猫猫还和她打了声招呼。
“是吗?那怎么不把猫给她抱抱?”
裴斯延的话让女主人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
宋晚清看过去,又再次对上他的眼。
这次还看到了他散漫的坐姿,单手弯曲着搭在桌上的样子和那年在恋爱心理学的课堂上一模一样。
她禁不住媚眼轻挑,扬唇笑道:“猫是很可爱,但我对猫过敏。”
言下之意:我对你过敏。
他们不再是热锅里那两条认命的鱼,而是可以划清界线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