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口,没忍心告诉她,那纸和离书根本没有任何用处,若想离也得经过两家父母同意,怎么可能想和离便和离。
祝棠看着窗外掠过的风景,鼻子又酸涩起来,这些地方都是她和三哥曾来过的地方,可现在风景依旧,故人却已离心。
“你别哭啊,你好好跟他说,他会理解你的。”周丞有些心虚道。
“不会的,他不会理解我,他连我送去的信都不肯看。”祝棠擦了擦泪,看向他,“我现在想去寻他,可以吗?”
周丞顿了顿,毕竟是和自己有婚约的人,说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见她已经这般了,他还是点头许了。
得了同意,祝棠立即跳下马车,带着小喜朝夫子的府上跑去。她站在大门前梨花带雨地求守门的侍卫禀报,等了半日,却只听里头说祝柳不见。
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刻幻灭,她缓缓蹲在侧门的小巷边落泪。忽然她感觉头上落下一大片阴影,她正要欣喜喊三哥,抬头望去,眼前的人却是林霍。
她连忙站起身,擦了擦眼泪行礼:“林公子。”
“怎么一人在此?”林霍淡淡看着她,眼中不似从前那样热情。
“无事,多谢林公子关心。”
她说罢转身要走,却听见一旁林四的声音响起:“我还当你为何要拒绝我二哥呢,原来是攀上了高枝儿。只是你没想到吧,那周世子是个花心的,早早就将人肚子弄大了,怪不得你今日在此落泪,也是活该。”
祝棠垂了垂眸子,没有回头:“随你怎么想,我先告辞了。”
她毫不犹豫地朝前走去,只见一抹绿色的身影从正门出来,她立即拔腿跑过去。一把拦住他:“三哥,三哥你听我解释。”
祝柳淡淡看她一眼,也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林霍,面色当即沉了下来:“四妹还是早些回侯府去,不要叫小侯爷担心。”
祝棠见他抬腿又要走,手忙脚乱地从身后抱住他,惹来周围人的围观。
她不管不顾道:“三哥,求你听我解释,秋姨娘说若我不成亲,便将事情告诉父亲,我怕父亲知晓,只能暂且先成亲。”
祝柳瞥她一眼,想扒开她的手,可将她的手都要掰红了,也不见她松。他不想再被围观,只能闭了闭眼,妥协道,上车说。
祝棠怔了一下,连忙松了手,擦了擦手往车上去。
远处的林四疑惑:“她这是来找娘家人撑腰?那怎么不去祝府找?”
林霍皱了皱眉,没理会她,抬步朝前去。
而此时,祝棠坐在车里已经抱住了祝柳的腰,她靠在他怀里还是像从前那般,朝着他撒娇:“三哥,你看,这是和离书。”
祝柳看了一眼她拿出的那张纸,轻笑一声:“祝棠,你是不是以为我如一般蠢笨?侯府是什么地方,岂是你二人一纸和离书便能离得了的?”
祝棠怔怔看着他:“那要怎么才能离...”
“你来问我?”祝柳一把扫开她的手,“你是去了侯府后悔了?所以才来寻我??”
祝棠垂下眼眸,她讷讷道:“你要如何才能信我,我心中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人。”
“洞房花烛夜过得开心吗?”祝柳脸上笑着,心中却痛着,他要剥下她真实的面孔,也要提醒自己别再信她。
“我与他并未同房。”
“所以又想起我了是吗?”
祝棠不知为什么自己说的话,到了他那里全都是错,她已经没什么可解释的了,解释也无用:“三哥,你看着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咳疾又犯了?冬日里要多穿些,药每日要坚持喝。从前,从前就当我是在胡闹,三哥莫往心里去。”
她抬眸,眼中带泪笑望着他,将他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她声音轻颤着道:“从前都是我的错,是我勾引三哥犯错,是我不知羞耻,从今往后,我会知错改过,再不来烦三哥。”
“这个镯子还给三哥。”祝棠用力拔下手腕上那只玉镯,那只镯子戴在她手上太久了,几乎要与她生长在一起。
她几乎是要将自己的手腕磨出血,才堪堪将镯子取下,放在座位上,“多谢这段时日三哥的相伴与包容,我无以为报,惟愿三哥平安顺遂,一生无忧。”
话音一落,她逃也似地跳下马车,几乎是同时,她感觉心脏一阵刺痛,几乎无法呼吸,当即要摔倒在地,却被一双手臂接住,她睁了睁眼,昏过去之前看了一眼,心中遗憾:不是三哥。
祝柳捞人的人手顿在手中,看着对面马车上的周丞一把接住了祝棠,将她抱上了马车。
第75章
“原来是家妻的三哥, 本世子还以为她匆匆忙忙出来寻谁了呢?”周丞看着他,露出淡淡笑意。
两人从前见过,那年除夕之夜做的诗便是被周丞赏识, 才得以叫祝柳进入到皇家诗会, 没想到今日却是以如此身份见面。
“见过世子。”祝柳沉着脸,往日的温润形容再也装不出来半分。
周丞笑笑:“那我先带夫人走了。对了,祝三哥一举高中。”
看着马车远去, 祝柳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他前两日喝得太多,此时嗓子之中已有淡淡的甜味儿。
常乐在外听着他的咳嗽声, 心中也不是滋味儿, 好容易不猛喝酒了,这回又要打回原形了。他心中愤愤,这两人真是冤孽, 一点儿不能聚在一起。
他正想着,便听见车里之人吩咐改去梅园。他心中叹息, 得, 这又是要去喝上了。
常乐别无他法, 只能调转原本向书院的马车, 改向梅园而去。
另一旁,祝棠的情况也不算好,小喜没想到她能在这儿犯心疾,身上连药都没带, 只能催着车夫快些回府。
周丞抱着祝棠,瞥了一眼小喜, 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们家小姐与你们家少爷□□?”
小喜瞪他一眼, 瞪完才想起他是世子, 身份高贵,连忙垂下眼:“世子不要说那些没有凭证的事。”
“如何没有凭证了,我都亲眼看见了。不过你家小姐的情郎还真是够狠心的,人都这样了,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你不若劝劝她,换个情郎。”
小喜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又怕他是在故意让她说错话,只能避而不谈:“世子您还是叫车夫再快一些吧,小姐的心疾真是耽搁不得。”
周丞踹了车门两脚,沉声吩咐。
很快到了侯府,周丞一路抱着祝棠往院子里走,小喜紧跟在后头,翻出药丸给祝棠含上。
“要不要叫大夫?”周丞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人,蹙着眉道。
小喜抹了抹眼泪,心中已经将祝柳骂了千遍万遍了:“叫大夫也是无用,这病治不好,只能用药吊着。”
“那你好生守着,我先走了。”
小喜应是,见他离开,才跪坐在床边握住祝棠的手,边哭着边与她说着话,言辞中反复痛骂祝柳。
可惜祝棠听不见,她在梦里还是祝柳那些狠心的话,连睡梦中都要掉下眼泪来。
痛过一场,她醒过来了,却好像又没醒过来,侯府中人以为是回门时周丞欺负了她,又送来好些东西。她看着那堆值钱的玩意儿,心中却高兴不起来。
“小姐,你若真不喜欢世子,不若等和离后,咱们拿着钱去外头开间铺子,也能过活。”小喜在后头给她捏肩,“您口才这般好,咱们就开个茶馆,您去说书,定能挣钱。”
祝棠知晓小喜是在哄她,哪儿有女子能去说书的?可心里还是开心了许多,她牵着小喜的手叫她坐下:“小喜,我要是不在了,你就拿着卖身契还有这些钱自己走。”
“小姐您胡说什么呢?”小喜拧起眉头。
祝棠摇了摇头,一笑带过。她心里知道应该要去好好生活,可她做不到,她想起三哥,心中还是难受。
科考那天,她悄悄坐在马车上,远远地看着三哥从考场里走出来。他瘦了些,面色有些憔悴,但还在笑着与旁人聊着什么,心情看上去不错。
也对,他怎么会因为自己的事伤心太久呢,他的生命中从来不止她一个,还有学业野心与欲望。只有她,将他当成了全世界,所以才会这般要死要活。
可是这世界上,谁离开谁都不会活不下去,她不会,三哥亦不会。
她好像有些释怀了,吩咐车夫调车回去,想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却没看见,放下车帘的那一瞬,祝柳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祝棠与周丞聊过了,原来他们想要和离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她想好了法子,等梦娘的孩子生下来,她就以周丞婚前生下庶子为由和离,若再不行,她耗上三年,自己无所出,叫周丞休了他。
但问题是,好像侯府的人还挺喜欢她的?尤其是周丞的母亲还有他的四个姐姐,每日里都带她一起出去参加各种聚会,她这个现代来的土包子,居然也开始要学什么作诗簪花了。
好在,她性子大大咧咧,旁人的白眼她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别人说的还挺有道理,因而,虽未交上什么好友,却也没多少人故意针对她了。
没了三哥的日子,好似并没有那么难过,她已经可以将心事掩藏在心底了,即使是听闻三哥考中了,祝府接她回家庆祝时,她也可以面色不变。
小喜看着她沉着的模样,心中也放心了不少,早这样多好呢,明知是错,就不该往下跳,好在,现下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她随着祝棠下车,扶祝棠进府。
老太太一看祝棠连忙杵着拐杖迎了过来,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朝后头的小喜问:“姑爷怎么没来?”
小喜脸不红心不跳:“姑爷有事要忙,随了份礼来。”她们心中都清楚,梦娘要生了,周丞是陪梦娘去了。
“祖母我回来了,您不关心我,关心他作甚?”祝棠也连忙岔开话题。
老太太叹息一声:“可他毕竟是你夫君。”
祝棠垂眸嗯了一声,没再接这茬,闲聊了些别的。席面一开,这事儿更是抛到脑后去了。
今日是祝府自家人聚聚,大家围在一起都在问祝柳与祝林,祝林则是站在中间侃侃而谈:“我都没想到我居然能考上,虽然是最末尾,但能考上,我觉得我已经很不错了。”
众人皆笑,祝棠也跟着笑,忽然有人问了句:“三哥儿呢?”
一旁站着的小喜心中一惊,忙抬眼朝祝棠看去,见她脸上的笑意未减,心中才松泛了些。
“三哥儿中了榜眼,估计这会儿正在与同窗庆贺呢,待会儿估计便回来了。”老太太欣慰笑道,“如今府中的几个哥儿姐儿都有了着落,我便放心了,待三哥儿与六哥儿再定上一门亲事,我也就能安心去了。”
众人纷纷劝着老太太不要说胡话,只有小喜在看祝棠,这些话可真是每一句都在雷点上踩,她真怕小姐突然发起疯来。
话正说着,外头一抹红色的身影走了进来,祝棠抬眼看去,见到了日思夜想的面容,她感觉眼睛一热,立即垂下眸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祝柳身上,没人注意到祝棠,小喜见状不妙,当即俯下身,轻声道:“小姐,要不要出去走走?”
祝棠胡乱点了点头,扶着小喜的手走了出去。
还说放下了呢,小喜默默吐槽,还是不能见面,不见的时候样样都好,吃得好也睡得香,这一见便又要死灰复燃。
她瞥了一眼站在树旁落泪的祝棠,只有无尽叹息,一转头却见祝柳不知何时出了门,正向这边走来,她连忙大声行礼:“见过三少爷。”
祝棠一怔,擦了擦泪,转过身来,垂着眸子微微颔首:“恭喜三哥。”
“多谢。”祝柳看着她道,他也不知为何看见她出来后,不由自主地跟了出来。
“三哥慢逛,我先进屋了。”祝棠轻声道,快步朝他走近,越过了他身旁。
他看着她头上梳的妇人发髻,不是为他梳的。他忽然很想拉住她,告诉她,自己信她的话,是不是她此刻就还能在他身边?
可她已经嫁给别人了,他要去与她偷情吗?他要忍着她骗他的痛,与她厮混在一处吗?他不知道,但他的手已经伸出去了。
“姐,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我还想和你说话呢。”
身后祝林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僵硬地将手收了回来。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她嫁人了,心甘情愿,甚至是欢欣鼓舞地嫁给别人了,她甚至或许从未喜欢过自己。他想,他不该这样被她牵绊着,放不下。
“你小子行啊,居然考上了,以后靠你养我了。”
他听着他们熟稔的语气,好像与从前别无二致,所有的一切都没变,变了的只有自己与她。他闭了闭眼,走远了。
一旁的祝林看着他走远,心中也松了口气,继续与祝棠笑着说话:“怎么样,姐夫对你好吗?”
“有什么好不好的?不就是那样。”祝棠耸了耸肩道。
“什么叫就是那样,我可是打听过了,侯府里的人都喜欢你呢。”祝林说着撞了一下她的肩。
祝棠露出一个得意的笑:“那是我个人魅力,你不懂,你姐我这样的人,走到哪儿都有人喜欢。”
走到哪儿都有人喜欢...走廊拐角处站着的祝柳再也听不去,抬步向前去,却又不知该去向何处。他往前走了几步,听到里头的谈话声,转身想走,却听见祝棠的名字,又停了下来。
“我知晓小喜不会说真话,便唤了你来。你说说,四小姐在侯府过得到底如何?”
祝柳愣了下,是老太太的声音。
“小姐小姐...”话未说完,便是噗通跪地声,接着里头又道,“成亲那夜,姑爷未进小姐的屋,反而是进了一个小妾的屋里,那小妾在姑爷小姐还未成婚时,便已有了身孕,小姐整日以泪洗面。”
第76章
她过得不好...
祝柳转身挪着步子离开,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这一句,她过得不好。
他应该开心应该欣喜应该幸灾乐祸的,可他只觉得心底一阵阵抽痛, 她过得不好。
可她为什么过得不好, 还是要嫁给别人,若是嫁给他,他怎么会叫她以泪洗面, 怎么会叫她独守空房。他恨不得此刻立即去绑了她来问清楚,他疯跑出去,却见前面的席面已开, 只能先按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