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老太太一掌甩在她脸上。
祝柳目欲瞪裂, 赶忙上前将她护在怀里:“要打便打我。”
“你们你们真是, 好,好。”老太太看着两人,“你们既是如此情深,不若一同去认罪, 看看侯府会不会放过你们!”
“祖母,此时不是说气话的时候。”林氏上前来劝, 她无奈在两人间扫了一眼, “侯府定不会放你走的, 小侯爷早便放过话了,既是是棠棠死,也是周家的人。”
祝棠脱口而出:“我才不是周家的人,我与他未曾同房,我已给了三哥,你们若真要送我回去,在侯府被乱棍打死,不如在此死!”
“你怎连这般话也说的出口?”老太太眼里尽是失望,“你与他是□□,是无媒苟合,你到底还有无羞耻心?我从前便是如此教你的?”
“是我带坏棠棠的,祖母骂我便可。”祝柳紧紧将祝棠抱在怀里,语气淡然。
老太太落寞转身:“他三月便要成亲,你自己想想清楚。”
祝棠的眼眸黯淡了下来,她不怕被打,不怕被骂,甚至不怕死,可她怕听到他变心的话。她紧紧抱着他的手默默松了下来,心中抽痛。
“你若实在不想回侯府,我们会想办法。”祝林见她的手松了,立即上前劝,“祝府在外地不是没有分支,若不行,将你送去分□□边暂避也好。总之,我到时也是要外放的,你若不嫌弃,可以与我一起走。”
祝柳慌乱地看着怀中的人,声音颤抖道:“棠棠...”
“他要娶的是郡王府的县主,位高权重,才貌双全,当初殿试完,榜下捉婿时,县主一眼便瞧上了他。你莫说我挑拨离间,我只是如实与你说,你如何考量我不强迫。”祝林冷冷地看着祝柳,声音淡得如水一般。
祝棠垂了垂眸子,轻轻推开祝柳,朝祝林走去。
“棠棠...”祝柳想去抓她的手,却被她从手中溜走,他浑身发寒,几乎动弹不能。
“四姐,这世上不是没有比他好的人。”祝林瞥了他一眼,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围在祝棠身上,轻推着她上马车,“你先上车,我们再考量先将你安置在哪儿。”
祝柳踉跄上前两步,看着她的背影上了车。
“祖母,大嫂你们也先上车,此处不宜久留,莫被侯府的人发觉。”祝林看着人都上了车,才缓缓朝祝柳走近几步,“此事我不会主动告知大伯父,但若大伯父自己知晓,你也知后果会是如何,三哥好自为之。”
“你便不曾动心过。”
祝林正转身的脚步一顿,他笑了笑坦然道:“我确实曾对四姐动心过,可我知晓她是四姐,无论是否与我有亲缘关系,都是我四姐,我不会害她。”
“倘若她主动抱你,吻你,主动说心悦你呢?”祝柳嘴角勾起淡淡地笑。
祝林脸上的神情垮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祝柳一眼:“从前或许如此,以后便不是了,三哥若有闲情,不如去陪陪三嫂,也好能外放之时挑个好地方,早日回京。”
祝柳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冷冷盯着祝林走远,低声吩咐:“去跟着,看他们去了哪儿。”
常庆从一旁闪现出来,并未多嘴,沉默跟了出去。
人都走完了,院子里静了下来,祝柳看着装好行李的车,围着车走了一圈,狠狠往车上砸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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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府的马车上,老太太别开头坐在主位,祝林沉默地看着地面,唯有林氏坐在祝棠身旁,将她凌乱的头发轻轻梳起。
林氏张了张口,还是忍不住问:“你与他...可用过避子汤?”
祝棠垂着眼摇了摇头,他从未弄在里面过,但她也知晓,即使是在外面,也不是没有怀孕的可能,她从不介意给他生孩子,因此也从未担心过什么。
“看到医馆便停车。”林氏朝外吩咐一句,又看向祝棠,“你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要娶妻了,你跟着他,或许连妾的名分都没有,一辈子都是个外室。”
祝棠沉默不说话,她早就知道,她与三哥不被世俗所接受,即便是日后与他在一起,或许也会无名无分。
见她这般,林氏便明了了:“你爱他?”
祝棠抬眸看了林氏一眼,红着眼点头。
“你可见我与你大哥是何模样了吗?”林氏将她揽进怀里,“我与你大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如今他那小妾的孩儿也快一岁了,你在心里问问自个儿,你与你三哥的情分,可有我与你大哥的长?”
祝棠愣愣看着裙子上的绣花,感觉一滴泪从脸颊边擦过,是嫂子哭了。她原以为嫂子是不伤心的,即使是伤心也早就化在了世家世代相传的礼教中,如今看来,只是憋在了心中,未与外人相告罢了。
嫂子与大哥都这般了,她与三哥能好到哪儿去吗?且嫂子还是大哥的正妻,而她自己什么也不是。
“嫂子不逼你,你自己想想清楚,莫要以后后悔。”林氏拍了拍她的肩,转而又朝老太太道,“祖母,既然棠棠不愿回侯府,侯府又不愿放人,不若便按六弟所说,先将她安置在别处。”
老太太叹息一声:“如今要安置也只能安置在世家之外,我思来想去,也只有重光寺可去。”
“多谢祖母。”祝棠双手紧紧抓住袖口,她未曾想,祖母沉默的这许久,原来是在为她考量。她有一肚子话想要与他们解释,可如今看来,理解不理解的,又有何妨呢?不如到此为止。
老太太没再答话,车停在了路边,她亲自下车去买了避子药,又杵着拐杖上车。
“你且去寺里好好待着,等事情办妥,我便想法子送你去外地的分支。”老太太淡淡道,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祝棠点头,不再多言。
一路到了重光寺,林氏扶着老太太先下车去与大师商议,剩祝棠与祝林坐在车中。祝林看着她,不知如何开口,祝棠看着他纠结的表情,忍不住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你还笑得出来?”祝林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她一眼,“你和祝柳...”
“三哥长得好,身材好,学识也好,我又不算吃亏。而且我跟你说,他还有腹肌呢,可好摸了。”
“祝棠!”他看着她,心中悲痛,他看得出来,她很喜欢祝柳,即使知道祝柳要娶妻了,她还是喜欢。他有些生气,“你一个闺阁女子,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祝棠眨了眨眼,脸上的笑有些僵硬,他们都这么说她:“我知道了。”
祝林看着她的神情,心中也后悔自己是不是话说得重了些,他语气放平和了一些:“祝柳他不是你的良缘,莫要再与他纠缠在一起了,他也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我早与你说过,他出入烟花柳巷便如同家常便饭,你为何一直不信我?”
祝棠垂下眼眸,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他只有你一个,可实际不知他在外头还有多少人,他对你说过的话,未必未与旁人说过,否则那县主又怎会非闹着要嫁给他。”
“你别说了。”祝棠别开头,眼泪掉了下来。
祝林上前拍了拍她的肩:“现下回头还来得及,你不是说不想成亲?那你以后跟着我,我不逼你成亲,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这话终于是说在她心坎上了,可为时已晚,她早就与三哥纠缠不清了,她这辈子也无法放下三哥的。
她擦了擦泪:“我才不跟你走呢,等你成亲了,我岂不是要在旁边当电灯泡。其实在寺里青灯古佛一生也挺好的。”
“寺里?”祝林又要说她,可却想着让她待在寺里,也总比去祝柳身边好,“也罢,你想在寺里就在寺里,到时我给你在的寺庙捐香油钱。”
祝棠破涕为笑:“那行,一言为定。”
两人刚说完,外面便传来消息,叫他们乘车从寺庙后门进去。
祝棠被安置在寺庙后山的一间小禅房里,此处环境清幽,不会有外人过来,弟子们也都在前面住着,没人打扰她。众人又将她嘱咐一遍,才都离开。
她看着后山树上落着的皑皑白雪,深吸了一口冷气,心道这样也挺好的。
或许,三哥也觉得这样挺好,自打她来寺庙后,再也没见过他。她日日在寺庙里吃斋念佛,一晃已过了三月,连佛经都能背下来两句了。其中她最喜欢的,还是那年与三哥被关在祠堂中一起抄写的那句:心无挂碍。
只可惜,她永远也做不到。
三月了,他要成亲了,他再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第86章
祝棠看着满山的翠绿, 明明是吹面不寒的春日,为何她会感觉到如此冰冷。她成亲的时候,三哥心中也这样冰得发痛吗?
可他只是迫于无奈与人成亲, 而三哥呢, 或许他是自愿的吧?
她朝房中踱步而去,怀中抱着个汤婆子,手中滚动着佛珠, 开始默念心经的那一段。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远离颠倒梦想, 究竟涅槃。”
一开始,她念着心经很快便能入睡,后来念多了, 像是系统脱敏了,她也感觉不到那份复杂带来的催眠效果了, 反而无师自通, 理解了句子的含义。
她躺在床上, 复又默念几遍, 才觉困意来袭,浅浅昏睡。
睡至半夜,忽然听见耳旁有声响,她被吓得猛地坐起身来, 她立即张口要喊人,却被人捂住了口。这是她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她抬眸看去, 黑暗中站了一个消瘦的身影。
她没说话, 缓缓往后退了几步,躲进被子里,沉声道:“我要睡了。”
“棠棠。”祝柳上前几步,手悬空在她被子上方,迟迟不敢落下,“我能待的时间不多,你与我说几句话,我便走可好?”
祝棠被这句话彻底惹怒,她坐起身来,抱起枕头朝他砸去:“时间不多?祝柳你还要赶场子是吧?上半夜在我这儿,下半夜再去别人那儿?”
“我没...”祝柳站在那儿,任由枕头落在身上,他这几个月被看着,没有出来的机会,也就今日成亲,才能借此跑出来。
“你个大贱人!娶了别人放在家里不够,还要出来找我!”她又从床上寻东西,一件一件地朝他砸去,最后连仅剩的一床被子也砸在了他身上,“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你这个烂叶菜给我滚!”
祝柳忽然笑了下,朝她走近,将怀中接住的物件又抱了回去,强制搂抱住她,在她耳旁轻声道:“我与她和你与小侯爷一样,我没碰她。”
什么一样?也是事先商量好的吗?她停下挣扎,抬眸看他:“真的?”
“真的。”祝柳说着,已经爬上了床,“真的,棠棠,我没骗你。”
祝棠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老六说你经常出入烟花柳巷,还说那县主是非嫁你不可。”
“他又不是我,怎知详情?况且他不愿我们在一块儿,自然是要说我坏话。”祝柳的手开始作祟,在她耳旁轻声道,“棠棠,这样舒服吗?”
祝棠低呼一声,连忙去推他的手:“这里是寺庙,不能这样。”
“棠棠,可是三哥好想你...”他轻声低语,不由她分说。
祝棠死死咬住唇,还是在推他,可力气已小了许多,更像是在欲拒还迎:“不能在这里,不能在这里…”
“可以的,棠棠。”他引诱着,哄骗着,俯身在她耳边悄声道,“这样可好?”
他没有什么办法能哄她,只能迷惑她,引得她沉沦以后,再另想他法。
最后,祝柳眼中闪过一道暗芒,没有离身。他知道时间已经来不及,可仍是又来了一回,故技重施。
他没有给她清理的机会,哄着她,看着她睡熟了,从院墙边又翻了出去。
祝棠再醒来时,身边已空无一人,若不是身上的酸痛,她几乎以为是在做梦。她坐起身来,感觉异样,连忙跑去清洗。
她手边没有避子药了,也无法开口问人要,再一算时间,想着刚过姨妈不久,应该会没事,才放下来心来。
而祝柳来过这一次后,又消失了,她已经有快月余未见他了。她想,他或许已经走了,带着他新婚妻子走的。
她抹了把泪,打开手中的信封,只是她托寺里的小和尚去找小喜探查来的。她坐在窗边,打开信封,看着信上短短几行字,脸色越来越沉。
原来是这般,原来是这般...
她双目失神地喃喃自语,忽然朝外头奔去,她悄悄越过后山的那道柴门,向山下跑去,一面跑一面问路,朝着京城方向相反的山中飞奔。
越过两山相夹的小道,她看到了远处那个小山村,她一户户问过去,看到了那个荒废已经的土屋,有话多的婶子们绘声绘色地给她讲了一遍事情的原委。
她怔怔听完,朝土屋中进去,扶着墙痛苦地呕吐,似乎要将胃都呕出来。呕得吐不动了,她靠着破碎的土墙滑坐在地,透过残缺的茅草屋顶,看着外头的云。
信上说,三哥才是祝府亲生的孩子,而她不过是一贫寒农户家的姑娘罢了。
当年祝父与祝母从外回京中就职,快到京城之时偶遇大雨,祝母被惊着了,原本未还未到预产期的肚子突然发动,幸亏遇到了山中的心善农户。
农户的妻子也快生了,便收留了祝母,两人几乎同时诞下孩儿。农户先前已生了四个女儿,见这一胎生的也是个丫头,心生歹念,狸猫换太子,将祝母生下的孩子换了来,而那孩子,便是祝柳。
他原本平安顺遂的一生,是被她偷了。
可祝柳生性聪慧,常爱去村学外头偷偷念书,但农户这么多年为求子已经散尽家财,哪儿有钱供他读,更何况,他们害怕祝柳读了书去了京城便会认回亲生父母,那时他们便要大难临头。
于是,他们对祝柳念书的行为非但不鼓励,甚至非打即骂。他不足月生,身子本就差,农户还时常逼迫他下地,让他干重活,这一干就是十多年,才落下了病根。
或许这些可以不提,或许这只能说是他对他们的回报,可他脖子上的疤痕就是他们反反复复烫出来的,只因那处有一个明显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