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珣垂下眼睛,深吸一口气,他按住赵蘅玉的肩,缓慢又坚决地将她提起。
再一次,他推开赵蘅玉。
赵蘅玉被他提起,她低头望着赵珣的眼睛,而后她做出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
她用柔若无骨的双臂缠绕着他的脖颈,怀抱着他。
她泫然若泣道:“要摔下去了。”
呼吸间满是甜软酥香。
塞外夜半篝火时,赵珣曾听过粗鲁的兵卒谈过他们的低俗情.事。他们口中的女人激不起赵珣一丁点的兴趣。
赵珣会想起承禧殿那个炎热的下午,想起赵蘅玉尚未盛开的妩媚。
他以为这是他的偏好。
而现在,赵蘅玉已经不再是那般稚嫩,赵珣仿佛能窒息而死。
原来他的偏好,只是赵蘅玉。
心中崩紧的弦霎时间断了。
他伸出手,握住赵蘅玉的腰肢,血液在灼烧,声音却分外冷静。
“是你要招惹我的,阿姐。”
赵蘅玉身上的梨香越发浓烈幽微,赵珣细细去嗅,总疑心她身上带着别人的气味。
他想起永安侯府惯用一段梅香,赵蘅玉身上竟然沾染着稍许味道。
赵蘅玉唧唧哝哝问道:“你是文若哥哥吗?”
赵珣手臂一紧,片刻后,他冷笑着道:“……我是。”
赵蘅玉的绉绸袷袄被不小心撕了开,赵珣随手抛在地上。
他带着薄茧的手指按压着赵蘅玉脖子上的伤口,在赵蘅玉软声说痛的时候,他终于松开。
赵蘅玉脖子上的伤口很痛,但她浑身飘飘忽忽的,她费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她只看认出来男人身上的湖蓝夹绉纱襕衫,这是她送给斐文若的礼物。
赵蘅玉一时觉得这是梦,一时觉得这是现实。
她为什么在和斐文若这样?
斐文若是谦谦君子,无论如何也不会随意欺辱她,她知道,斐文若不会在婚前碰她一根手指。
难道,她已经和斐文若成婚了?
糊涂醉鬼想到这里,便不纠结了,她主动将自己贴向男人。
她作乱的手指摸着男人有力的肌臂,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斐文若清隽的外表之下,竟然藏着这样一幅身躯?
她喜欢清瘦文弱的少年郎,这样的英武强势,只会让她感到恐慌。
她瞬间只想逃跑。
她现在双膝跪坐在男人腿上,准备逃离时,她费力推开男人,强撑着腿,想要站起来。
她刚一动作,就被强拉着纤细的脚腕拖了回来,腕上立刻现出一道可怜的红痕。
“来不及了。”那人冷冷说道。
赵蘅玉的喉咙里泄出一段娇吟,她被人重重地咬了一口。
赵珣的手掐着她的腰肢,她仰着身子,她明明是想逃跑,却像是故意将自己送给他。
赵蘅玉更加想哭了。
挣扎之下,她用力抓了他的手臂。
涂满丹蔻的指甲掐进赵珣的手臂,赵珣忽然全身绷紧,他浑身的气息顿时冷凝下来,赵蘅玉开始害怕。
“我……”
赵蘅玉瑟缩着收回手指,她觉得面前的人是生气了,她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被捂住了嘴。
赵珣站了起来,一手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到屏风之后。
赵蘅玉害怕跌倒,手脚并用地扒住了赵珣。
慌乱间,她檀红的口脂沾上了赵珣的内衫,赵蘅玉想要擦掉,但她的双手忙着搂住赵珣的脖子。
行障外有人迟疑地向里喊道:“公主?”
赵蘅玉听不见,她在思考怎么将口脂擦干净。
赵珣避在屏风之后,他在沉溺之际也没有丢掉他的警醒,因此,一听到脚步声,他就动了。
来人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赵珣思忖片刻,辨认出来,这是斐文若。
赵蘅玉真正的未婚夫,来了。
而他自己躲躲藏藏的,假称他是斐文若,来做赵蘅玉的奸.夫。
赵珣低头望了一眼懵懂的赵蘅玉,露出冷笑。
他蓦地有一种冲动,将这般妩媚似水的赵蘅玉抱出去,让斐文若看清楚他们两人。
斐文若走了进来,他环顾左右,没有见到赵蘅玉。
他望向了屏风:“公主,你在里面么?”
赵珣目光锐利地望着屏风之外。
而这时,赵蘅玉终于想到了办法,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像刚出生的小猫一般,笨拙地舔舐着赵珣的衣襟,企图弄干净他身上的口脂痕迹。
濡湿的痕迹渐渐扩大,赵蘅玉触到他滚烫的肌肤。
赵珣神色大变,他手指倏然收紧,却抓疼了赵蘅玉。
赵蘅玉轻哼了一声。
斐文若听到这声轻哼,他问道:“公主?”
他一步一步地往屏风这里走来……
眼看他就要撞破屏风后的靡丽,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他看见了地上散乱的绉绸袷袄。
他稍加思索,顿时察觉到不妥。
他想,赵蘅玉醉得狠了,也许屏风后她的姿态不宜示人。
哪怕是她的未婚夫,斐文若也不想趁人之危,他往后退了两步。
他犯了糊涂,在听到妹妹说赵蘅玉醉了酒,就慌忙赶了过来,这其实并不合适。
斐文若强忍着不去想象屏风后的赵蘅玉,他微微脸红,说道:“我去叫燕支来。”
斐文若走后,赵珣也彻底从迷乱中清醒,他面无表情地松手,看着赵蘅玉无力地抓着他的手臂,却依旧慢慢滑落在地。
赵蘅玉跪坐在地上,有些眯瞪。
她仰着头,看见男人正神色冷淡地望着她。
赵蘅玉费力辨认,忽然出声:“阿珣。”
赵珣浑身的血顿时冷了下来,冷静过后,他清醒地认识到他在做什么。
赵蘅玉叫出了他的名字,让他的罪行无处可藏。
也许是破罐子破摔,他怀着恶意蹲下身,手指抚上赵蘅玉纤细的脖颈,他声音温和:“阿姐。”
但赵蘅玉的眼神再度迷茫起来:“你……是谁?”
赵珣神色怔忪,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失落,他松开了手。
又听见行障外脚步声起,赵珣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赵珣前脚刚走,燕支和花钿后脚就走了进来。
燕支先是疑惑地望了一圈,这才绕到屏风后,她看见睡在地上的赵蘅玉,惊讶得掩住了唇。
燕支心中砰砰乱跳,只觉天都塌下来了。
酣睡在地的赵蘅玉衣襟松开,脖颈往下还有可疑的红痕,她眼角红红的,似乎是哭过。
花钿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她同样大惊失色,她道:“难道是斐公子他……”
燕支捂住了她的嘴,摇了摇头:“不会是斐公子,他来找我们的时候神色坦然,他若是欺辱了公主,自然要费心掩盖,怎会马上寻了我们过来?”
花钿还要说什么,燕支打断了她,沉声道:“今天这里的事,谁也不要透露。”
花钿明白事情的严重,肃然点了点头。
燕支叹一口去:“去煮一碗醒酒汤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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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球场上。
陈季之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赵珣,陈季之不解问道:“殿下迷路了?”
赵珣看起来心事重重,他说:“遇到一点意外。”
陈季之望着赵珣,忽然间不动了。
赵珣拧眉:“怎么?”
陈季之指了指赵珣的下巴,迟疑说道:“你这里有点印子。”
赵珣用拇指擦了下巴,他张开手,看见指腹上朱红似血的口脂,他缓缓收紧手指,将那点柔腻的口脂揉进掌心。
陈季之顿时有些不安,他觉得他窥视到了赵珣的风流情.事。
只是,这位留枕遗香的美人究竟是谁呢?
似是为了打断陈季之的思绪,赵珣开始和他谈起京中的形势。
老生常谈的事情,太子、皇后、太后、贵妃、二皇子,赵珣谈得心不在焉,陈季之听得疏忽大意。
赵珣忽然问道:“想要而不能要的东西,该如何处置?”
陈季之当即侃然正色,方才谈到京中局势,他以为赵珣在说他自己的野心。
陈季之心中激动,赵珣果然是有意于皇位的。
陈季之道:“取之夺之,天下尽是囊中之物。”
赵珣又问:“如果她不愿意呢?”
他?
陈季之思考了一下赵珣口中的“他”,很快他“明白”过来。
不愿意的人,那自然是太子了。
陈季之道:“谁会在乎俎上鱼肉的想法。”
赵珣深思片刻,而后玩味一笑:“俎上鱼肉啊……季之,你说得对。”
这都是赵蘅玉起的头,是她的错。
无论是初入宫闱的那一场偶遇,还是今日的阴差阳错。
她不情愿又如何,她不过是俎上鱼肉,是他的玩物。
赵珣的思绪已经飘远,而陈季之还在喋喋不休。
“探子说太子又偷偷咳了血,只是寻不到证据,若是这事捅到圣上跟前,太子之位就不稳当了,他这般体弱,怕是还活不过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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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赵蘅玉忍着头痛清醒过来。
燕支和花钿给她换上了干净衣裳,重新梳了妆,她看起来依旧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只是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妩媚神态。
别人断断不会猜想得到,袄裙之下,她有多么糟糕。
赵蘅玉抽吸着坐了起来,柔软的衣料都能将她磨得生疼。
她头痛欲裂地回想起醉酒时的事。
斐苑娘离开后,有人进来了。
是个男人,穿着襕衫,身量高大。
其余的她都记不清了。
赵蘅玉让燕支找来了一面镜子,对着镜子,她慢慢落下衣襟,赫然看见点点红痕。
赵蘅玉一惊,失手摔碎了镜子。
燕支和花钿忧心忡忡地互望了一眼,她们欲言又止的时候,一无所知的万顺在行障外朗声道:“公主,忠勇伯爵府季夫人求见。”
燕支说道:“是嘉嫔娘娘的侄媳过来了,公主要不要见她?”
花钿急道:“不能见,我们速速回宫去。”
赵蘅玉将颤抖的手指藏在袖中,摇头说道:“好不容易出宫一回,母妃还等着我回去和她讲今日的相见呢,让季夫人进来。”
嘉嫔的娘家是忠勇伯爵府,多年前是烜赫的,嘉嫔的哥哥当年能文能武,仕途顺利,还是一个有名的美男子,只可惜后来被皇帝厌弃,从此只能坐冷板凳。
连带着忠勇伯爵府也落魄了。
而秦贵妃出身低微,她家原本是做木匠的,后来得了宠,生下了皇五子,家中兴旺起来,秦贵妃的哥哥也成了三品大员。
秦贵妃哥哥家的女儿便嫁给了忠勇伯爵府,就是现在过来见赵蘅玉的季夫人。
这两家的亲事,倒说不清是谁高攀了谁。
赵蘅玉让燕支出去迎季夫人,片刻后,一个容貌娇美的妇人牵着一个小男孩就走了进来。
赵蘅玉打量季夫人的时候,季夫人同样在打量她。
季夫人只见到倾国的美人低垂着头,手里抱着黄铜手炉,她裹着珊瑚色斗篷,欺霜赛雪,乌发如缎。
季夫人走进来的时候,她像是在愣愣的出神,反应过来时,她抬起眼笑了。
她看起来有些不胜风的苍白瘦弱,但脸颊又带着浅薄的红,她抿唇笑了一笑:“表嫂。”
季夫人顿时受宠若惊,她忙道:“不敢当,”她推了推膝边的小男孩,“獾儿,叫人。”
季家小公子还没取名,只取了一个小名叫獾儿,季獾儿仰头呆呆的,季夫人紧张不已,她觉得季獾儿要丢人了,忙给丫鬟使眼色带他下去,可季獾儿在最后一刻嘟囔着叫了出来:“姑姑、小姑姑……”
赵蘅玉望着仰头站着的小不点,顿时心软不已。
她弯腰摸了摸季獾儿的小脸蛋儿,柔声唤道:“獾儿。”
赵蘅玉起身,轻声吩咐:“燕支。”
燕支便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金锁,挂在季獾儿的脖子上,季夫人一下子又惶恐起来,再三推拒,赵蘅玉摇摇头,拉着她的手坐下。
赵蘅玉说:“这是嘉嫔娘娘的心意,虽不能常相见,她心中总记挂着娘家人。”
季夫人便不再推拒:“请公主替獾儿谢谢娘娘。”
赵蘅玉将嘉嫔嘱咐娘家的话带给了季夫人,季夫人细细听过,恭敬领了。
说了许久,季夫人见赵蘅玉面色倦倦,便起身告退。
临走之时,季獾儿黏黏糊糊地抱着赵蘅玉不让她走,让一群大人都笑个不停。
送走季夫人后,赵蘅玉已是精疲力倦。
马球赛早已结束,燕支去叫了马车过来,等马车来的时候,又有人来求见赵蘅玉。
竟是许久未见的穆七娘。
穆七娘身后跟着两个侍女,一步不错地跟着她。
赵蘅玉皱了皱眉头,她自认为和穆七娘没什么交情,她看着穆七娘,问道:“你来做什么?”
穆七娘看起来和从前大不相同,她瘦得过分,形容憔悴,但她仍是个难得的美人。赵蘅玉瞧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想起魏国公府的一些传言。
听说陈宴之很宠爱妾室穆氏,为此频频和徐月盈争吵,甚至几度大打出手。
可是看着穆七娘如今的憔悴模样,怎么也不是一个宠妾的样子。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宠妾,陈宴之如何带着她一个妾室来到了这马球场。
赵蘅玉打量着穆七娘,等着她开口,但穆七娘犹豫许久,还是没有说话。
两个侍女站在她身后,像两道挥之不去的影子。
燕支问道:“你有何事?”
穆七娘顿了顿,说道:“许久未见,妾只是来拜见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