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七娘复又慢慢坐下,她说道:“也罢,就让你听听乐子,权当是付了诊费。”
赵蘅玉让大夫退了下去,问道:“为什么陈宴之不给你找大夫?”
穆七娘犹豫半晌,终于开口说道:“因为我曾经给他下过药,被他发现了,他害怕我借看大夫的机会弄到药。”
赵蘅玉轻吸一口气,她没想到穆七娘是这般敢想敢做,不过回想起穆七娘上回在护国寺下催.情.药的事,也不奇怪了。
赵蘅玉回忆了一下陈宴之的品行,对穆七娘还能捡回一条命感到意外,她说道:“如此说来,陈宴之没有追究。”
穆七娘冷笑:“自然是追究的,只是当时我已有孕在身,不过,这条命也是借来的,一旦我生下腹中孩儿,只怕国公府要去母留子。”
赵蘅玉骇然,一时同情起穆七娘来,她问道:“那你想到了脱身的方法吗?”
穆七娘摇了摇头。
见穆七娘要起身离开,赵蘅玉叫住了她:“我让大夫留在护国寺,若你身子不适,尽管过来找他。”
穆七娘脚步一顿,真心实意道:“多谢公主。”
穆七娘走后,赵蘅玉心中悒闷,便带着燕支花钿出去散心,走到大雄宝殿,她在佛像缭绕中看到了赵珣。
赵珣背对着她,素衣玉带,身姿挺拔,他举着三柱香,面色肃然地插进香炉之中。
原来赵珣是来护国寺烧香的。
赵蘅玉不欲打扰到赵珣,她带着燕支和花钿悄悄离开。
赵珣烧完香,转身望着赵蘅玉离开的地方,他问叶九:“三公主来护国寺做什么?”
一到护国寺,赵珣就命叶九盯着赵蘅玉,叶九才回来,说道:“三公主见了魏国公世子陈宴之的一个小妾,唤作穆七娘的。”
赵珣眯了眯眼:“魏国公府……”他道,“将那女子带过来。”
赵珣此前问陈季之是否想做国公府的世子,这并非一时玩笑,他不喜陈宴之,更是将陈宴之视作挡路石,若是陈季之能掌握魏国公府就好了。
听到陈宴之的小妾来了,他心中有了模糊的计划,等见到了穆七娘本人,赵珣更是面露微笑。
他认识穆七娘。
大约一年前,同样是护国寺里,他开了门,让面泛潮红的赵蘅玉走了进来。
事后他查到下药的人穆七娘,他查到穆七娘的身份,是穆美人的妹妹,寄居魏国公府的远房孤女。
没想到她做了陈宴之的妾。
赵珣问道:“你来护国寺是为了见徽宁公主?”
穆七娘犹豫片刻道:“不是,是碰巧遇上了。”
她决定不给赵蘅玉添麻烦。
赵珣淡淡道:“可你才见过了徽宁公主。”
穆七娘说道:“我原本想碰碰运气,求她一件事,但她太过胆怯无用,也是,我是害过她的人,她怎会帮我?”
注意到赵珣的目光一直审视着她,穆七娘摆出了憎恨的神色。
赵珣问道:“求她什么?”
穆七娘犹豫半晌,说道:“求药。”
赵珣问道:“药?”
穆七娘没有做声。
叶九站在赵珣身后,附耳告诉赵珣,他这几天听京中兵卒们讲的关于陈宴之的流言。
纳妾之后,陈宴之雄风不振,查来查去,竟是查到了那个小妾身上,陈宴之暴怒,要打杀这小妾,谁知小妾怀了身孕。
也许陈宴之阳亏的毛病极为严重,恐再难生育,他硬生生留下这小妾一命,只等着瓜熟蒂落,去母留子。
听完叶九的话,饶是赵珣也忍不住仔细望了一眼穆七娘,没想到这女子竟有如此胆魄。
赵珣沉吟片刻,说道:“看来你知道陈宴之对你姐姐做过的事,倒是省了我一些口舌,既然如此,我便赏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从袖中拿出一小瓷瓶,扔在地上,瓷瓶咕噜噜地滚到了穆七娘的脚边,穆七娘拾起。
赵珣说道:“只需陈宴之先你一步死了。”
他说:“这是能让陈宴之殒命的毒药,绝非你那样的小打小闹,你想要报复陈宴之,却只敢让他绝嗣?为何不再狠心一点?”
穆七娘怔怔捏紧了小瓷瓶,她道:“可是、陈宴之已经怀疑了我,我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他下药?”
赵珣淡淡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
穆七娘呆了半晌,终于咬牙点头:“好。”
赵珣道:“这药极为隐蔽,只是药力缓慢,服用之后,会愈发暴烈乖张,像陈宴之那样的人,只怕会无法无天起来,你好自为之。”
穆七娘心怀忐忑地走出了禅房,她在廊下看见了李德海,李德海圆脸圆眼睛,看起来很是面善,穆七娘便走到他身侧道:“公公。”
她说道:“不知六殿下究竟想要什么?”
她看出赵珣绝非良善之人,赵珣为什么要帮她谋害陈宴之?她想来想去,只觉得陷入一场更大的阴谋中,她试图从赵珣的太监口中知道些内幕。
李德海却有些奇妙的误解。
他叹一口气:“自然是想要美人。”
穆七娘一愣,李德海的话有些出乎意料,以赵珣的姿容和权势,她实在难以想象他会有求而不得的女人,但她顺着说道:“公公,一年前我将剩下的迷药埋进了大梅树下……”
李德海同样怔愣,他这才发觉穆七娘是给赵蘅玉下过迷药的人。
李德海心中鄙夷这般心黑手黑的女人,面上就带了几分不屑。穆七娘察言观色,躬身退下。
李德海心中想着,这女人将他当成什么了,皮条客?他怎么会为了讨好主子而无所不用其极?
李德海正叉着手悠然想着,忽然见到叶九跟着赵珣从屋里出来。
李德海一瞬间面色难看。
他还像个蠢货一般站在廊下候着,叶九却一直在屋内,赵珣见穆七娘的时候,也没避开叶九。
李德海恍然发觉,自己好像要失宠了。
李德海犹豫良久,还是走到了大梅树下。
他挖出了穆七娘埋在树根下的铁皮匣子,里面搁着几束线香还有一个罐子。
李德海将匣子收好,回到禅院内。
李德海走进禅房,试探着将和穆七娘的谈话告诉了赵珣,赵珣没有说话,李德海琢磨不出他的情绪。
李德海咬牙,偷偷往赵蘅玉屋里去了,却因为笨手笨脚差点被人发现,于是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赵珣冷冷看着他:“蠢材。”
他放下手中书册,径直来到了赵蘅玉住处。
赵蘅玉的侍女看起来有些慌张,赵珣略一询问,得知是有贼人差点溜进赵蘅玉的闺房。
赵珣道:“护国寺竟也不安全,既如此,今夜我便过来守着阿姐吧。”
燕支望了一眼花钿,正要说点推辞的话,赵珣已经扬起声音唤道:“叶九,带人过来彻夜守卫。”
燕支要进内间,却被护卫拦了下来:“姑娘,请吧。”
她和花钿都被人请了出去。
赵蘅玉倚在门口,惶惶不安地看着赵珣。
她披着长长的乌发,未施粉黛,白绢的寝衣外只罩着一件披风,因为事出突然,她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赵珣拧了眉头,对护卫沉声道:“都出去。”
他迈步走到赵蘅玉跟前。
赵蘅玉颤声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赵珣笑道:“阿姐,我在保护你。”
赵蘅玉察觉到一丝危险,她不像是在被保护,而是像落入了密不透风的牢笼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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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赵珣低头看着赵蘅玉白生生的小脸上满是惊惶, 他强忍住心中暴虐的摧毁欲,绕过赵蘅玉走进了屋。
赵蘅玉在他身后咬了咬唇,还是跟了上来。
赵珣低头, 看桌角下几段断裂的线香。
赵蘅玉不自然地说道:“这是那个贼人带进来的东西,可惜没让燕支瞧见, 他就跳窗逃了。”
赵珣弯腰拾起线香,捻了捻凑到鼻尖。
赵蘅玉细笋般的手指慌忙握住他的手掌:“不要闻。”
赵珣好整以暇问道:“怎么了?”
赵蘅玉苍白的脸颊上透出薄红, 她支支吾吾道:“应当是催.情.药。”
赵珣缓缓握住赵蘅玉的手指, 赵蘅玉睫毛轻颤,仿若不经意间将手指抽了出来。
赵珣张开五指,又慢慢合拢, 他盯着赵蘅玉, 问道:“是有人准备对阿姐图谋不轨, 阿姐之前可曾发现过什么蛛丝马迹?”
赵蘅玉惊慌避开了他的眼睛。
蛛丝马迹自然是有的, 那日马球场上, 她被人肆意轻薄过, 所幸那贼人并没有做到底。
一想到那日的事,赵蘅玉仿佛还能感觉到肌肤被柔软的布料摩擦得生疼。
赵蘅玉惨白着脸, 说道:“不曾发现过。”
赵珣问道:“果真?”
他粗粝的手指按住了赵蘅玉雪白的脖颈,赵蘅玉几乎感觉到灼烧似的疼, 她悚然发觉她的衣襟没有拉上去。
赵蘅玉忍羞避开他的手指,侧着脸想要躲开,却被赵珣强行掰住了下巴:“阿姐怎么伤着了?”
他摸着赵蘅玉脖颈上细细的血痕。
赵珣另一只手托在她的腰后,赵蘅玉不自在地扭了扭, 她相信赵珣是无意的, 只是为了将她拉过来, 好查看她脖子上的伤口。
可她难以忽视赵珣略有紊乱的呼吸。
她捏着衣襟, 嗫嚅道:“是被项链扯住了。”
赵珣的手指一点点往下,赵蘅玉极为紧张,不知他有没有发现她脖颈上的吻痕。
在她禁不起这难熬的捉弄,差点打开赵珣手指的时候,他陡然松开了。
赵蘅玉害怕地后退了两步。
她察觉到她的反应太过激烈,又往前挪了挪步子,她偷眼看赵珣,他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发觉她的心思。
赵珣平静说道:“阿姐去睡吧。”
他看见了赵蘅玉眼底的防备,但他故作不知:“今夜有我守着。”
他看见赵蘅玉惴惴不安的神色,她言不由衷地说:“那我就放心了。”
赵珣坐在临窗的条山炕上,露出微笑。
赵蘅玉睡得并不安稳。
直到闻见了幽幽的白檀桂花香,她才沉沉睡去。
赵珣从窗边走到了榻边,他低头看着沉睡中的赵蘅玉,看了许久。
然后他俯身团团抱住了她。
他轻咬着赵蘅玉的手指,赵蘅玉只是蹙着眉,一副静待采撷的妩媚模样。
他紧紧抱着赵蘅玉,将脸埋入她的发丝中,梨香像一张细密的网,将他困住。
他亢奋着,只觉得骨缝都在发疼。
赵蘅玉在做一个噩梦。
一头白蟒将她扑了满怀,她怎么也挣脱不开,猩红的蛇信子在她的脖颈上逡巡,预备着一口将她吞吃。
慌张之际,她忽然在腰间摸到一把很硬的匕首。
她伸手握了上去……
白蟒浑身一颤,将她搅紧。
赵珣拥着赵蘅玉,终于平缓了呼吸。
他浑然不顾自己满身的狼狈,大大咧咧地坐直起来,静静凝视了赵蘅玉片刻。
她闭着眼睛,静谧得像一只人偶。
赵蘅玉一动不动,任由他摆布,让他心中恶念如杂草蔓延。
赵蘅玉直到天亮才醒了过来,屋内早已没有赵珣的踪迹,光线明晃晃的让人头晕,她半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她觉得腰上有些酸疼,便起身来到妆台前,略一犹豫,她解开了衣裳。
她的肌肤白得耀目,也娇弱得令人生怜,于是她腰上一点红色痕迹格外显眼。
赵蘅玉不知是在哪里磕了碰了,仿佛睡梦之中,她被膈得生疼。
赵蘅玉仔细检查,身上没有别的可疑的痕迹,她松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多思多想了。
昨夜赵珣在这里,她究竟在怀疑什么。
连想都是不应该的。
思及护国寺里潜藏的贼人,赵蘅玉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她推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赵珣的护卫,赵蘅玉想起来昨夜赵珣将她的宫女支走了,不知出于什么目的。
赵蘅玉开口说道:“燕支和花钿在哪里?让她们过来见我。”
护卫望了望身边的人,没有动。
赵蘅玉心下一沉:“这是什么意思?燕王殿下要囚住我?”
“让开。”赵珣说道。
他慢悠悠从中庭走了过来,他穿了一身鱼肚白的襕衫,带巾帻,皂条软巾垂带,像一个年轻的读书郎。
然而看着周围眼神凶狠的佩刀武夫,赵蘅玉无论如何也不会觉得赵珣无害。
赵珣问道:“阿姐为何这样说?”他淡淡扫了一眼守门的护卫们,“是这些人冒犯了阿姐?”
护卫们顿时手脚发慌,赵蘅玉体贴地解了围:“不是,我今日要回宫,快让燕支和花钿回来吧。”
本以为赵珣会有阻挠,但他却痛快道:“好。”
赵蘅玉坐在马车里,她撩帘望了一眼骑马跟在边上的赵珣,心中忐忑难安。
她渐渐觉察到不妥,她和赵珣都已经长大了,若说从前是年纪小不懂事,昨夜却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真不知道是她疯了还是赵珣疯了。
她正要放下帘子,忽然看见有人骑马上山而来,是斐文若。
她不自然地拢了拢衣襟,害怕被斐文若发现她的不妥。
正在这时,赵珣转脸看见了她的小动作,他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扫过赵蘅玉的面容,像是在捕捉她一丝一毫的神色。
他看着赵蘅玉的手捏着衣襟,紧张地望着上山来的斐文若。
她在害怕被斐文若看到她脖颈上嫣红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