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敏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三公主,昨夜可见过我哥哥?”
赵蘅玉瘦弱的肩膀一下紧绷起来,燕支怕被陈敏敏看出端倪,连忙道:“郡主,我家公主昨夜受了寒,你小心别过了病气。”
陈敏敏皱了眉:“啰啰嗦嗦的,我在和你家公主讲话。三公主!”
赵蘅玉这才抬起眼来:“不曾见过,我怎么会见你哥哥?”
陈敏敏说道:“昨夜有人瞧见他往莲花汤池来了,我听人说你昨夜在那里。”
赵蘅玉道:“十六所汤池是后宫女眷用的,你哥哥一个外男怎敢来这里?”
陈敏敏被噎了一下,但她没有放弃,依旧说道:“你定是见过他的,他究竟去了哪里?我可告诉你,我哥哥不见踪迹,国公府里的人已经是急疯了,若让皇后娘娘知道了,怕是要亲自审你。”
赵蘅玉低眉说道:“我不曾见过他。”
陈敏敏感到恼怒:“你怎么听不明白,我哥哥一夜不见人影,这件事要比你的闺誉重要得多,就算昨夜你们做了什么,我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追究的。”
赵蘅玉声音温柔却渐渐冷了下来:“我说了,没见过,燕支,送客!”
陈敏敏一把推开燕支,擒住赵蘅玉的手臂:“现在就同我去见皇后娘娘。”
赵蘅玉力气太小,推不开她,燕支和花钿加入战局,刚碰上陈敏敏,却被陈敏敏的宫女扒了下来,拉扯之间,赵蘅玉已经被陈敏敏扯到了殿门口。
混乱之中,陈敏敏撞到了一个男人,她跋扈喝道:“让开!”
那人却动也不动,陈敏敏气急,仰头去望,却愣了半晌。
赵珣负手站在门槛外,一身雪青锦衣,他逆着熹微的曙光,眉目隐隐,带着阴郁的秀美,他面容冷肃,冷声道:“将她们都扯开。”
陈敏敏气势顿时弱了下来,迟疑喊了一声:“六殿下。”
赵珣看也不看陈敏敏,他的目光冷森森地盯着赵蘅玉,他看见赵蘅玉躲避着他的眼睛,整个人一见他就霎时间失了鲜活气,他面色更沉。
他冷冷道:“这是唱的哪一出?”
陈敏敏蓦地紧张起来,她开始解释:“我哥哥一夜未归,我想着三公主或许知道点什么。”
赵蘅玉闻言紧张起来,她暗地里将指甲掐入掌心,如此才能抑制住不去颤抖,她抬起眼睛,眸光点点地望着赵珣。
她不确定赵珣会不会包庇她。
昨夜,她分明是得罪了他的。
赵珣态度不显,神色也淡淡:“一夜未归?”
站在陈敏敏身侧,赵珣的眼神暗含胁迫,紧紧盯着赵蘅玉,他忽的转了话题,让陈敏敏一头雾水:“听说昨夜阿姐病了?吐了?所为何事?”
陈敏敏略一思忖,也望向了她。
赵蘅玉手脚冰冷起来,她强行镇定下来:“昨夜从莲花汤池回来,路上糟了冷风,不打紧,阿珣不必为我担心。”
赵珣琢磨着赵蘅玉话里的真伪,他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有人做了不好的事,让阿姐犯了恶心了。”
这对话听在陈敏敏耳中,她以为赵珣在这个节骨眼还要见缝插针地关心赵蘅玉,不知为何她有些不快起来。
她从前就知道他们姐弟关系好,她也并不在意,但现在她开始十分在意了。
但听到后头,陈敏敏抓住了几个字,她目光锐利望着赵蘅玉:“你就是见了我哥哥对吧?见过他后,你才犯了恶心。”
赵蘅玉一时间不知道,这兄妹究竟是关系太好还是太不好,她柔柔笑道:“郡主觉得,我一见你兄长就犯恶心?因我犯了恶心,所以我昨夜就是见了你兄长?这理由拿到皇后娘娘那里,未免要笑掉大牙。”
陈敏敏被激怒,她扬起手就要往前冲:“我说了,有人见过他,就在莲花汤池附近……”
她动作极快,赵蘅玉躲闪不及,眼看她就要伸手来推搡赵蘅玉,赵珣止住了她。
陈敏敏低头,看见赵珣的大掌钳住她的手臂,就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让她动也不能动。
她脾气火爆,却根本没有想起来对赵珣发脾气,她抬头望着赵珣白玉般俊美的面容,再度失神。
赵珣短暂扯了她一下就撤开了手,陈敏敏感到手臂上滚滚烫烫的。
赵珣根本不晓得陈敏敏的小心思,他的心思全放在赵蘅玉的话上,格外在意,耿耿于怀,忍着怒意扯开陈敏敏,他问:“那你是为了什么而恶心?”
赵蘅玉一怔,她和赵珣目光一触,又艰难地别开了眼睛:“这是两回事,你的事回头再说。”
陈敏敏心猿意马之际,发觉赵珣竟像是在逼迫着赵蘅玉,反而是在向着她说话的。
方才赵珣拉住她手臂的举动,也被她曲解为对她的关心。
她的确是冲动了,虽然如今的赵蘅玉已经是个没人搭理的落魄公主,但她毕竟还是个公主。
陈敏敏压着心里的欢喜,倒是没忘了正事,她说:“我也不同你说恶心不恶心的事了,现在,和我去见皇后娘娘。”
她抓着赵蘅玉的手往外走去,又回头望了一眼赵珣,她略带羞涩道:“六殿下,听说贺兰山产的吉祥石极好,你可有带一些回京?我记得小时候,你去了南边,送了我好些南珠。”
赵珣略带不解,进屋后第一次将目光放在陈敏敏身上,他淡淡说道:“战事急,顾不上。”
陈敏敏有些失望:“好吧。”
她拉着赵蘅玉继续往外走,赵蘅玉此时耷拉着眉眼,已然是放弃了争执。
赵蘅玉也以为赵珣偏向了陈敏敏,只要赵珣说个只言片语,她就死无葬身之地。
她刚跨过门槛,赵珣握住了她的手。
当着陈敏敏的面,他将手指强行挤入赵蘅玉的手指缝隙,一点一点缓缓填满,别有意味。
赵蘅玉惊恐地看着他,她想要缩回手,却被赵珣强硬握紧。
赵蘅玉强忍住不去看陈敏敏落下的目光。
赵珣对呆愣的陈敏敏说道:“郡主昨夜可瞧仔细了,陈世子来了莲花汤池?早上西南门的侍卫告诉我,他昨夜出了行宫,你随意一问便知。若是莽莽撞撞去母后那里,郡主怕是要糟数落。”
陈敏敏便顾不上盯着赵珣和赵蘅玉紧握的手,她有些不确定了,问道:“果真?”
昨夜天黑,或许是莲花汤池附近的宫人看错了,毕竟只有一个宫人看到了他的侧影。
赵珣说道:“羽林卫的人,大约不会说谎。”
话已至此,陈敏敏信了个七八分,她着急去确认,便松开抓着赵蘅玉的手,抬脚跨过了门槛。
赵蘅玉见陈敏敏丝毫没有察觉到她和赵珣之间的暗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使劲拧了一下手腕,依旧没有挣开。
她压低声音急道:“当着陈敏敏的面,你疯了,松手!”
赵珣漆黑的眸子望着她,忽然笑道:“我还能更疯。”
他手腕一用力,赵蘅玉一个趔趄,就被他拉进了怀里。
他依旧在生气,所以故作轻浮地用手指勾着她的衣襟。
赵蘅玉顿时浑身红透,眼尾霎时间就沾上濡湿的水光,她身子僵硬,不能动弹。
这更是唤起了赵珣心里的恶意,他低下头,不知准备做什么。
赵蘅玉浑身轻颤,像是被抽了骨头。
赵蘅玉被禁锢在赵珣的怀中,正好能望见陈敏敏远去的背影,她看见陈敏敏停下了脚步。
陈敏敏扯了一下腰间的垂带,动作有些扭捏,她转过了身……
赵蘅玉嗓子眼发紧。
她用力攥着赵珣的衣襟,想要将整个身子藏进赵珣怀里。
她只感到快要昏厥过去,惊慌失措道:“她看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赵珣没有回头, 他甚至没有一点被抓包的惊慌,他甚至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赵蘅玉又急又恼的神色。
在赵蘅玉记得快要哭出来之际,他抽回了手。
他以为赵蘅玉会逃窜着离开他的怀抱, 但赵蘅玉却下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襟一动不动。
赵珣问道:“怎么?现在在陈敏敏跟前搂搂抱抱,却又不怕了?”
他抓着赵蘅玉的手将她扯开, 刚松手,却见赵蘅玉腿脚一软, 向他靠了过来, 而后攀着他的肩,无力地往下滑。
赵珣吸了一口气。
赵蘅玉难堪地咬着唇,她嗫嚅着说道:“腿……腿抽筋了……”
她在赵珣怀里已经看不见陈敏敏的背影, 这让她更加慌张, 她这才惊慌失措地地松开手。
只是赵珣忽地伸手, 紧紧揽住她细细的腰肢。
赵蘅玉急出了眼泪:“你别管我, 只管走远一些。”
赵珣冷眼道:“看着你在地上瘫成一团?别丢了我们皇家的脸面。”
赵蘅玉又急又怕, 只觉后背都冒着冷汗, 她竟不知皇家的脸面在赵珣这里如此重要,胜过他们两人不容于世的罪过。
赵珣望着赵蘅玉, 他的手臂缓缓收紧,不知在想些什么。赵蘅玉只感到胸口的一团气都喘不过来, 憋得脸颊晕红,呼吸起伏剧烈。
她呜咽道:“快放开。”
赵珣的手臂收紧,她终于从侧边看到了陈敏敏的背影。
陈敏敏竟是早已转过了身,现在正定定站在原地, 直瞪瞪地看着他们两人。
赵蘅玉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完了!
陈敏敏走到半道上, 虽然还挂念着兄长陈宴之的事, 但另有一分心神牵系在赵珣身上, 她有些小鹿乱撞。
她扭扭捏捏,心里有些犹豫,想要回头看一眼,却害怕被人看出心思,她磨蹭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转身。
然后她看到背对她的赵珣,似乎在和赵蘅玉紧紧相拥。
陈敏敏心中震惊,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赵蘅玉看清楚了陈敏敏脸上震惊的神色,霎时感到手脚冰凉。
她无助地望着赵珣。
她心底有种预感,赵珣必不会轻易帮她,只是她没想到赵珣会过分到如此地步,他当着陈敏敏的面,对赵蘅玉笑了一笑,然后手臂穿过赵蘅玉的腿弯,竟是直直将她抱了起来。
赵蘅玉虚脱般地闭上眼睛,她软软地塌在赵珣怀里,像是已经放弃了所有挣扎。
赵珣大步流星,抱着她走进了卧房。
赵蘅玉感觉头一阵一阵的眩晕。
赵珣刚刚将她放在榻上的时候,陈敏敏闯了进来,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们二人,结巴说道:“你……你们……”
赵蘅玉蜷在床头,低垂着头,安静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赵珣说道:“皇姐方才差点晕倒了。”
陈敏敏的结巴戛然而止,赵蘅玉也被这峰回路转弄得一头雾水。
良久,她悄悄松了一口气,总归赵珣没有疯个彻底,她还以为他准备和她“同归于尽”了。
陈敏敏呐呐道:“这、这样啊,我还以为……”
赵珣问道:“郡主以为什么?”
陈敏敏尴尬笑着:“没什么。”
说着,她急匆匆走了出去。
望着陈敏敏离开,赵蘅玉终于松懈下来,她虚弱地望着赵珣,她问道:“阿珣,其实你只想捉弄我吧。”
赵蘅玉咬着唇,强忍着难堪,硬着头皮说道:“那种事,是同心仪之人做的,你若是为了捉弄我,自己反而得不偿失,你明白吗?”
赵珣冷笑一声:“阿姐未免太过天真,依阿姐所言,勾栏里的女人,岂不是个个是公子王孙的心尖人?”
赵蘅玉顿时唇色惨白,她声音发颤:“你……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娼.妓?”
赵珣眼中有了恼怒之色,他低头,迫近了她:“阿姐非要这样说,我也不是不应允。”
他勾着赵蘅玉耳边的乌发,低声笑着,语调温柔,似是在说情话:“阿姐是我的娼.妓。”
他看着赵蘅玉面色雪白,他脸上的笑意渐渐隐没,他直起身子,面无表情说道:“陈敏敏等人已经察觉到陈宴之消失,又有人见他来到了你这里,”说到这里,赵珣面色一寒,他扫了一眼赵蘅玉,“若精神好些了,就来我书房,须得好好合计一番。”
吩咐完这些,他倒是直截了当地转身走了,衣角带起一阵寒风,拂过赵蘅玉的脸,让她一时怔怔。
也许他来就是为了商议陈宴之的事,可他为何非要在那种事上逼迫自己呢?
赵蘅玉心中很乱,也很是不解。
她不由得想起那日赵珣气极时说出的话。
马球场那日,她引出了他的疯病。
也许是她先错了一步。
只是她又何其无辜。
赵蘅玉略微休息了片刻,心中惦念着陈宴之那档子事,她思来想去,还是去了赵珣的书房。
不巧的是赵珣被事绊住了,书房里一个身材魁梧,穿着罩甲的将士正在和他说话。
赵蘅玉往窗子里看了一眼,正踌躇要不要走,一身玉色锦袍的少年走了过来。
赵蘅玉辨认了许久,发现他是上回在护国寺提醒她马车有问题的少年,事后她打听过,得知他是魏国公府陈宴之的庶弟,陈季之。
赵蘅玉此时面对魏国公府的人,免不了心虚,她下意识地往赵珣书房的窗子望过去,哪知赵珣正好也目光沉沉地望了出来。
陈季之丝毫没有发觉她的抗拒,他走了上来,说道:“公主,好久不见。”
赵蘅玉只得点头道:“陈公子。”
陈季之面露惊喜:“公主记得我?”
赵蘅玉避开赵珣的视线,望着陈季之,露出微笑:“自然是记得的,陈公子在护国寺帮过我,我心里想着要道谢,却又怕给你惹了麻烦。”
赵蘅玉打量着陈季之。
一年前他是个清俊少年,经历了边疆的风霜雪雨,肤色有些黑,精瘦又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