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蘅玉毫不怀疑,正在兴头上的赵珣不会停止,哪怕摔到了地上。
她不由自主伸手,环住他的脖子。
她仰头,亲赵珣脖子上的凸起的青筋。
赵珣霎时间眼底有了点点猩红。
殿外花树摇曳,虎斑狸奴蛮横闯入花枝中,满树梨花带着露珠,簌簌落了满地。
一片银霜。
后半夜,赵珣轻轻撩开赵蘅玉汗湿的乌发,看她已沉沉睡去,他将脱力的赵蘅玉揽进怀中,胡乱裹着鸳鸯衾盖就着这姿势入睡。
一整夜,他舍不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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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赵蘅玉在睡梦里有些难受。
她睁眼,发觉身上涨得很,她轻轻动了动,一下子面色发烫。
她咬着唇将手抵在赵珣的胸口,退出来的时候,赵蘅玉忍不住“嘶嘶”地抽吸。
赵珣忽地睁开眼睛,寒芒一点,让赵蘅玉一下惊慌失措。
而后,她反应过来,该心虚的是赵珣,她结结巴巴质问道:“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一整夜……放在那里?”
赵珣晨起,有些意动,却被赵蘅玉推开,赵蘅玉将被子抢了过来,整个人裹成了蚕蛹。
赵珣哑然失笑,他隔着被子,团团抱住这坨胖胖的“蚕蛹”,过了好久,才慢吞吞起身。
赵蘅玉躲在被子里,听着赵珣穿衣服窸窸窣窣的动静。
赵珣早上穿衣服自然少不了宫人服侍,但是当他们两人相处的时候,赵珣总是能免就免,不让宫人来打搅。
没了宫人,照理来说,她身为皇后,应当起来给赵珣穿衣裳的,前几次她都睡着了,赵珣却也没管她。
赵蘅玉蒙在被子里睁眼想了想,她准备钻出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是光.溜.溜的。
她顿时浑身发烫一般缩了回去。
管他做什么!
赵珣穿戴好,看了看赵蘅玉妆台上的铜镜,他对赵蘅玉说道:“蘅蘅,我走了。”
赵蘅玉却还躲在被子里装死。
赵珣哂然一笑,心满意足撩开袍裾,大步往外走了。
他心里高兴。
之前他究竟在胡思乱想什么。
蘅蘅是舍不得他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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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尚是蟹壳青,延福殿里春意融融催人早醒,北面寿安宫的主人却因冷寂而睡不着。
宫人安静有序,端进来银盆、手巾、香胰等东西。宫女翠微打起床帷,轻声问道:“陈妃娘娘,这就起吗?”
陈敏敏却是倚在床头,怔怔睁着眼,她撩起眼皮瞧了一眼翠微,她坐到床边,有着宫女伺候她梳洗,最后她用热热的水软着手上的肌肤,她抬起手,水珠滴答滴答,宫女殷勤为她擦干净。
陈敏敏忽然抢过宫女手中的帕子,扔到了地上:“有什么用!”
每日精心保养,究竟有什么用!
赵珣从来不正眼看她。
陈敏敏发了一通脾气,宫人战战兢兢,半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许久后,陈敏敏问道:“昨夜,圣上歇在了延福殿?”
翠微小心翼翼安慰道:“娘娘,圣上去延福殿并不勤,不过是拘于祖制。”
陈敏敏恨恨道:“你懂什么!”
她有些烦躁:“下去下去,都下去!”
宫人都退了下去,转眼间殿内就剩下陈敏敏一人。
陈敏敏咬了咬牙,一想到延福殿,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一直觉得,自己比赵蘅玉那个野种要高贵得多。
赵蘅玉身份不明,而她是魏国公府千娇万宠的大小姐。
唯一让她感到挫败的,是文若哥哥的目光总是看向赵蘅玉,年少之时,陈敏敏不知和赵蘅玉明争暗斗了多少回。
后来,赵蘅玉和斐文若婚事已定,她渐渐歇了心思。
斐文若虽好,蒹葭玉树,翩翩君子,可是长大后,她看清楚了永安侯府根基太弱,斐文若再好,也做不到一步登天。
马球场上,她对归来的赵珣一见倾心。
年纪轻轻,战功赫赫,将来就算不能登上大位,也能做一个诸侯王。
她喜欢上了赵珣,说服了太皇太后,成了赵珣的嫔妃。
她原以为自己会是赵珣的太子妃、皇后,但赵珣不娶太子妃,不立后。
陈敏敏说服自己,他是为了平衡朝政。
她根本想象不到,赵珣空出了皇后的位置,竟是为了等待赵蘅玉。
赵珣竟然和赵蘅玉有了苟且。
他名义上的姐姐。
陈敏敏用力砸碎了手边的杯盏,嘴中念着:“去死!去死!”
陈敏敏想起赵蘅玉一月前回宫的样子,她布衣荆钗,顾盼生辉,流落民间一年多,荣光丝毫不损,满宫欢欢喜喜,叫她“皇后娘娘”。
赵蘅玉回宫不久,李妃自请离去。
此事从未有过旧例,赵珣却听之任之。
陈敏敏心里明白,赵珣是容不下她们这些女人。
凭什么,凭什么赵蘅玉一回来,她就要为赵蘅玉让路?
陈家的女儿,代代都做皇后,凭什么她只是一个“陈妃”?
陈敏敏面色阴郁,她叫道:“翠微!”
翠微走了进来,看见满地碎瓷,她视而不见,低声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陈敏敏整理了表情,平静说道:“时候不早了,该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了。”
慈宁宫依旧佛香阵阵。
陈敏敏来到慈宁宫前,心中微叹了一下,几年前,后宫里都是姑母做主,太皇太后隐在幕后。
姑母兵变失败后,被赵珣迁入偏僻行宫拘禁,而太皇太后始终屹立不倒。
自己有了太皇太后这样的靠山,难道还能怕一个小小的赵蘅玉?
芳嬷嬷走出来将陈敏敏迎进了静室,陈敏敏耐心等待太皇太后念完一卷经,才一脸笑意地给她请安。
太皇太后平静看她一眼,说道:“敏敏来了,难为你每日一大早上就过来请安。”
陈敏敏扶着太皇太后的手,说道:“说什么为难,宫里其她姐妹……哦、张妃不也是常常过来吗?”
她故意将话头引到后宫其他妃嫔身上。
太皇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了陈敏敏一眼,笑了一下:“张妃倒是会来……”
她隐约有冷意道:“皇后却不如你们孝顺。”
陈敏敏心里一喜,面上却不敢显露,她说道:“皇后娘娘事务繁忙,也怪不了她,大皇子正是缠人的时候呢。”
说到大皇子,陈敏敏如愿看到太皇太后面色更冷。
太皇太后一想到大皇子獬儿有兰妃的血脉,心里便生了恨。
皇太弟赵瑜,在她看来早晚要被赵珣废除,除了赵瑜,宫里竟只有一个大皇子能做太子。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心里盘算着扶持先太子之子的可能性。
她暗自估量一番,叹了一口气,而后将目光落在了陈敏敏的肚子上。
她深思说道:“宫里子嗣少,你可要争气一些。”
陈敏敏脸上一红:“可是……圣上从来都不过来……”
太皇太后拨了拨佛珠,沉静说道:“事在人为。”
作者有话说:
现在是收尾阶段了,估摸不出还要写多少字,大概四十万左右吧。
虐虐狗子(主要自虐)甜一甜,将反派们解决掉,就能完结吧。
第103章
春日阴雨绵绵, 慈宁宫里传出消息,太皇太后病了。
太皇太后喜静,免了宫妃们侍疾, 只有陈敏敏能够进出慈宁宫。
过了半个多月,太皇太后的病情还没好转, 太皇太后笃信佛教,想要去护国寺诵经祈福, 但身体太过虚弱, 只好传了懿旨,让皇帝带着后宫妃嫔们去护国寺代为拜佛。
去往护国寺的马车上,陈敏敏握着长柄的银錾小镜, 照了照自己的脸, 她左右端详, 往脸上补了一浅浅的一层鸭蛋粉。
她看了片刻, 不知道是哪里不满意, 她皱了皱眉放下镜子, 问身边的翠微道:“圣上銮舆还未离宫?”
翠微点头道:“听说是朝里有事耽搁了。”
翠微看了看陈敏敏涂脂抹粉的样子,略有不安地劝道:“娘娘, 咱们来护国寺为太皇太后祈福,倒是穿戴打扮得素净些才好, 这样才恭敬孝顺。”
陈敏敏笑了笑:“傻丫头,太皇太后根本没病。”
翠微一怔:“没病?”
陈敏敏说道:“太皇太后一片苦心,我怎能辜负她?”
说着,她又抬起了镜子。
太皇太后称病, 不过是为了撮合陈敏敏和赵珣。
陈敏敏在宫里, 寻常一年见不到赵珣几面, 太皇太后便称病, 并留陈敏敏在身边侍疾。
她这一称病,赵珣出于孝道不得不时时来慈宁宫,短短半月里,见陈敏敏的次数,竟然比过去一年还多。
太皇太后暗中还使了计谋,差人引赵珣和陈敏敏共处一室,但是不知怎的,几次三番走漏了风声,压根没有陈敏敏使手段的机会。
太皇太后便对陈敏敏说,让陈敏敏以祈福为由去护国寺,到时候总有机会将赵珣和她引到一处。
陈敏敏回忆了静室内太皇太后的许诺,几年来的郁气一扫而空。
太皇太后对她说,若她有了身孕生下了皇子,定会扶持她的儿子做大雍的皇帝。
陈敏敏用力捏着银镜,银镜上镶刻的宝石将她的手心膈得生疼,但她只觉得快意。
赵蘅玉如今得意有什么用。
若她生下了孩子,有了太皇太后的许诺,这孩子一定会成为太子,将来,她就是太后了。
銮铃叮铃,细雨沙沙。
雨点落进了屋,芳嬷嬷合上了门窗,她侧头去看,慈宁宫静室之内,太皇太后在抄一卷经。
芳嬷嬷心下忧虑,她走到太皇太后身边,低声说道:“娘娘,若陈妃果真设计了圣上,依圣上的性子,是怕会厌恶她至极,甚至对娘娘您,都会心生间隙啊。”
太皇太后放下笔,说道:“无妨。”
芳嬷嬷思来想去,又说道:“在宫里圣上对陈妃就多有防备,去护国寺后,娘娘难道有万全之策?”
太皇太后沉静说道:“就算皇帝依旧不见她,只要她怀上身孕就好。”
芳嬷嬷不解:“圣上不见她,她如何……”
芳嬷嬷倒吸一口凉气:“娘娘!”
芳嬷嬷惊惶说道:“娘娘,这又是何苦啊,圣上是您的骨肉……为何娘娘情愿让陈妃生下一个毫无皇族血脉的孩子,也不愿意让大皇子做太子?”
太皇太后冷冷一笑,她站了起来:“不过是一个手中的筹码罢了,有无血缘,又有什么要紧?”
芳嬷嬷望着太皇太后雍容秀美的面庞,心中不由得泛起点点凉意。
太皇太后冷心冷情一直如此,从未变过。
芳嬷嬷以为,连太后当年也以为,太皇太后在先太子之子和赵珣之间选择了赵珣,是念着母子之情。
现在芳嬷嬷才有些明悟,太皇太后一直在寻找最趁手的筹码。
若当年是先太子之子登上了帝位,赢得自然是太后。
太皇太后本人,只能被高高架起,风光又冷寂。
她如今想要掌控陈妃生下儿子,和当年她的做法如出一辙。
芳嬷嬷不敢多言,只能暗暗叹了一口气,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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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敏敏下马车的时候看见了赵蘅玉。
银顶黄盖红帏的凤辇缓缓停下,赵蘅玉的宫女撩起了车帷,扶着她下了马车,地上泥泞,宫人殷勤递上泥金彩漆的车凳,她袅袅站定。
因为太皇太后祈福而来,赵蘅玉穿着蜜合色的织锦裙衫,发髻上只有几根青玉簪子,清贵又淡雅。
她似乎不太需要外物装饰,比起几年前,赵蘅玉愈发风致又妩媚,这几日里更是容光焕发。
陈敏敏捏紧了帕子,霎时间觉得自己打扮太过刻意了些。
陈敏敏咬牙问道:“为何太皇太后让她来了?”
翠微说道:“来护国寺的托词是为太皇太后祈福,倒是不好拦着让皇后不过来,就连张妃也来了。”
陈敏敏恨恨甩了帕子。
她正要往护国寺里走,却看见山脚下又来了几架马车。
陈敏敏仔细辨认了一下,她喃喃道:“那不是永安侯府……”
她笑了,说道:“可真是热闹,原来是皇后娘娘的旧情人啊。”
翠微吓了一大跳:“娘娘。”
陈敏敏道:“怎么?她那些恶心事做得,我说不得?她二嫁之身,残花败柳,圣上倒是不嫌弃……”
翠微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陈敏敏却越说越是高兴,她道:“听说她还念着旧情,我自然要帮帮她。”
陈敏敏摸着腰间的掐丝珐琅小瓶,那是太皇太后交给她的秘药,让她能够和赵珣一度春风。
她倒是大方,愿意分一点给赵蘅玉和斐文若这一对苦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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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护国寺蛩音阵阵。
月明云淡,斐文若站在月下吹一曲朝元令,笛声悠悠,难遣幽怀。
一年过去,斐文若原本的温和更是同玉一般莹莹生辉,风华蕴藉,含而不露。
他在少年之时,最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却暗地里背负了父亲叛国的秘密。
他担着重任,内敛过分,情绪多是淡淡的,赢得了他人一声君子的称赞。
他唯独外露的真心是对着赵蘅玉表露的。
也因为赵蘅玉,他一度生出了些阴暗的情绪,甚至不管不顾,预备背弃自己的信念,想要引兀良哈部落掺和争夺皇位之事。
他差点做了自己最不齿的叛徒。
赵蘅玉没有同意。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幸运的是,他依旧清清白白端端正正立于这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