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晰腕骨戴着枚乌银手环。
削薄有力的肌肉在拉伸后线条流畅清爽,青筋凸显,利落又拿人。
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分薄霜似的冷木香,混着男生独有的荷尔蒙气息,弥漫在这狭小的一隅天地。
宋枝蒽怔了怔,抬眸对上男生凌厉的下颌线。
呼吸萦绕间,两人距离近到仿佛贴在一起。
祁岸低垂眼帘,浓黑的瞳仁里,清晰映着她那张清秀又慌张的脸,落下疏淡一字,“走。”
“……”
宋枝蒽回过神,莫名红了耳根,微微欠身从门缝中出去。
随着稀疏的人流出来后,呼吸才喘匀。
只是依旧不大好受。
蔡暄和陈志昂像是对情侣在前面走,宋枝蒽独自跟在后头,偏偏祁岸还抄兜走在身后。
明明刚在一起看完电影,此刻两人却像陌生人般默不作声。
宋枝蒽突然很佩服自己。
她好像天生就有把自己处境变尴尬的能力。
后来还是蔡暄想起,这才等了等身后落单的二人。
而后四人一起前往地下停车场,上了祁岸的车。
宋枝蒽虽然对车没什么研究,但也能看出眼前这辆大车不是他之前开的超跑。
她和蔡暄坐在后座,宽大舒适。
陈志昂则熟稔地上了副驾驶。
伴着轻轻晚风和濛濛月色,几人就这么闲聊着回了学校。
说是闲聊,其实大部分都是陈志昂和蔡暄在说,偶尔祁岸会搭上一句。
他声音磁磁的,沾染一点怠懒笑腔,荡漾在夜色里很是动听。
四人中最安静的,就是宋枝蒽。
其实她平时也算不上完全不开口的性子,只是今天,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车抵达学校门口。
陈志昂想跟蔡暄一起回去。
宋枝蒽不想当电灯泡,就在下车前提了句,“你们先走吧,不用管我,我在校门口打车。”
陈志昂都听笑了,“打车?岸哥在这还用你打车?瞧不起谁呢。”
宋枝蒽:“……”
祁岸透过后视镜略微瞟了她一眼,语气淡淡,“好歹是熟人,不用这么生分。”
不知是不是错觉。
宋枝蒽从这话中听出一点讽刺。
也知道继续客气下去不太礼貌,宋枝蒽没再吭声,眼看祁岸把车稳稳停在路边,放蔡暄和陈志昂回去。
和两人挥别后。
祁岸没着急走,摸出根烟咬在嘴里,火机咔哒一声。
夹着烟的那只手随意搭在车窗上,那张锋冷俊脸在奶白色的烟雾下在尤为性感撩人。
宋枝蒽看了两眼,收回视线。
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
祁岸却好似读懂她的心思,偏头冲她扬了扬下巴,“坐到前面来。”
命令似的语气。
和从前不差分毫。
宋枝蒽嘴边刚露出一个“不”,就听他不容置喙的下半句,“我不给人当司机。”
“……”
宋枝蒽只好乖乖坐上副驾驶。
系安全带时,祁岸略抬了下手腕,“抽完这根。”
宋枝蒽点头,“不急。”
不知这话戳到他哪里的笑点,祁岸弹着烟灰闷了声笑,“老太太管你还挺严。”
老太太是祁岸对赵淑梅的独有称呼。
听着没大没小,实际上满是亲昵。
或许被这话影响,宋枝蒽心中少了生分和局促,话也自然许多,“也还好。”
顿了顿,“她这几年一直很惦念你。”
祁岸淡勾着唇,不知所想,默然几秒才开口,“她现在身体怎么样。”
说话间,他朝宋枝蒽看来,“听何恺说她之前生了病。”
突然提到何恺。
宋枝蒽神色一滞。
祁岸很容易就看出两人又闹了不愉快。
刚巧手里这根烟抽完。
祁岸随手捻灭,握起方向盘,“地址。”
宋枝蒽回过神,报出街道和小区。
祁岸话不多说,单手把车开上主路,另一只手点开音乐。
舒缓的钢琴曲在车内荡起涟漪。
宋枝蒽抿了抿唇,继续刚才的话题,“她现在没什么事了,只是身体不比以前。”
“改天有空我去看看。”
祁岸话说得随意,之后撇了宋枝蒽一眼,“不介意吧。”
“怎么会。”
宋枝蒽坐直身子,“外婆看到你高兴还来不及。”
“是么。”
祁岸露出这晚第一个走心的笑,却又轻嗤了声,“何恺不见得高兴。”
促狭的语气,裹挟几分显而易见的揶揄。
本以为宋枝蒽默不作声,不想她一改常态,目光朝车窗外撇去,情绪不辨地来了句,“不用管他。”
“……”
“爱高兴不高兴。”
话里赌气可见一斑。
祁岸唇畔徐徐勾起不太客气的嘲意。
正想说什么,电话突然打进来。
是和祁岸比较好的一个高中同学,也在北川念书。
懒得拿手机,祁岸便用车载蓝牙接通。
对方大概在酒吧,背景喧嚣,嗓门简直吊着,“喂,岸哥,有空没,过来嗨啊。”
祁岸眉目冷淡,调子也没了刚刚的耐心,“忙着呢,没空。”
宋枝蒽看他一眼。
对方不依不饶,“天天问你天天没空,我看你就不想来。”
祁岸没好气儿地哼笑一声,“知道我不想去还找。”
“当然得找了,”男生语气加重,“这次是高中同学聚会,咱平城一中好多关系好的都来了,就是为了给咱女神庆生。”
祁岸眼神淡漠,“什么女神。”
“感情你还不知道呢。”
“应雪回来了!”
这个名字出现得太突然。
宋枝蒽心神一凛。
接下来的话,更像一柄利刃,将她脑中某根无形紧绷的弦生生割断——
“就这两天的事,何恺去接的,昨天带她在市区逛一圈,今天又在奥秘维斯请客专门给她过生日,可有排场了,大家现在都到了,就差你,刚应雪还说呢,最想见你,你这——”
后面话没说完。
祁岸毫不留情地掐断。
原本吵闹的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祁岸随手点了首曲子播放。
依旧是刚才那首曲子。
悠扬如流水的钢琴声缓缓播放,绕过前方街口,他视线不着痕迹地瞥向身旁默不作声的人。
月色凉薄。
飞驰而过的华灯街景流光易逝。
宋枝蒽眼帘微垂,耳边碎发被晚风带起,有光影从她柔静白皙的脸上轻盈掠过。
视线在她紧扣到发白的双手上停顿片刻,祁岸转过头,目视前方。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
大滴小滴落在车窗上,汇聚成细小水流。
祁岸喉结微滚。
心中无端生出一阵烦躁,脚下油门也不自觉踩重几分。
车内就这么诡异地静默着,谁都没再开口,直到车在小区门口停下。
“到了。”
祁岸嗓音沉哑含霜。
宋枝蒽如梦初醒般抬头,昏黄的光线下,眼眶有一丢发红。
“谢谢。”
她声音很轻。
说完对上祁岸的视线,微微颔首。
正准备推门下车,车门却突然落了锁。
“……”
宋枝蒽扭头看他。
祁岸几乎冷着一张俊脸,仗着手长从后车座扯来外套,毫不客气丢到她身上。
仿佛酿着什么火。
宋枝蒽有些怔然地接住,脑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她惹到他了?
为什么突然这样?
抱着这样的想法,宋枝蒽试探着开口,“你——”
“外面下了雨。”
祁岸打断她的话,语调压着几分不耐和不爽,看也不看她,“披上。”
语气专.制又强势,却并不让人反感。
宋枝蒽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用意。
沉默几秒,她默不作声地把他宽大的衣服披在身上,转眼间就被混着微涩烟味的檀木尾调气息笼罩。
宋枝蒽轻抿唇。
是专属他的味道。
随后咔哒一声,车锁解开。
宋枝蒽收回神,轻动手指,推门下车。
如墨的夜色漆沉一片。
雨水不大不小,砸在头上丝丝发凉。
宋枝蒽把衣服往上遮了些,同时弯下腰,白皙的指节敲了敲车窗。
祁岸降下车窗,露出凌厉冷峻的侧颜。
“谢谢你送我回来。”
宋枝蒽杏眼清澈,语气真诚,“衣服我回头洗干净还你。”
“无所谓。”
这次的嗓音终于平和了些。
说话间,祁岸转过头,望着她的深邃长眸里,冰消雾散,有霜缓缓融化。
“别感冒。”
作者有话说:
第一章 加了一点设定,何恺有变异性哮喘,如果有好奇的可以去第一章看看,但也就一句话
以及这章的岸哥秒杀渣男,好温柔QAQ
分手就在不远的前方!
第九章
也许是错觉。
宋枝蒽竟从他口中莫名听出一点柔意。
只是她还来不及多想,那辆黑色大G就匆匆驶入夜色,连带祁岸桀凛冷傲的身影一并消失在雨幕街景里。
雨势越下越大。
宋枝蒽一路小跑回家。
这个时间外婆还没睡,见她淋成小落汤鸡回来,不免有些自责,“早知道下雨就不让你回来了,瞧瞧给浇的。”
宋枝蒽脱下外套笑说不碍事。
旋即钻到厨房,四处逡巡,“我的银耳雪梨汤呢?”
“别动,我给你盛。”
老太太今年六十有余,原本身子骨硬朗得很,只是前阵子突发心脏病,身体这才大不如前。
宋枝蒽不想让她忙活,便就近接来一碗,坐在餐桌前慢慢喝。
老太太在客厅给她收拾衣服和包,无意间瞥到沙发上那间宽大的男款外套。
见衣服被淋湿大半,她拎起来喃喃,“小恺这衣服一看就挺贵,淋成这样怕不是以后都不好穿。”
宋枝蒽抬眸,几乎脱口而出,“那不是何恺的。”
赵淑梅:“啊?”
宋枝蒽抿抿唇,拨弄着碗里的银耳雪梨,“那是祁岸的。”
近三年没听到这个名字。
赵淑梅睁大眼,“小岸?你今晚跟小岸一起看的电影?”
这话实在有歧义。
宋枝蒽解释,“不是我跟他单独看,是几个朋友一起。”
赵淑梅云里雾里,宋枝蒽便把来龙去脉跟她说清楚,比如校区合并,她现在经常会和祁岸碰面,又比如他的舍友和蔡暄很可能成为一对。
最后,宋枝蒽把两人在车里的话复述一遍。
赵淑梅听了高兴,“来啊,你让他来,趁我手艺还没生,把他爱吃的都做一遍。”
宋枝蒽不好敷衍,便应下,“那我回头问问。”
喝完汤,宋枝蒽被催着去洗了个热水澡,而后才回房间。
这个时间,舅舅和舅妈还没回来,不大的三室一厅格外静谧。
宋枝蒽平躺在床上,望着白漆漆的天花板,突然就想起在祁岸车里听到的那通电话。
视线放空几秒,她拿起手机,点开微博。
微博账号不怎么用,一方面是因为她不爱刷,另一方面她也没什么日常想发。
如果不是今天听说应雪回来……
事实上连何恺都不知道,宋枝蒽很早就与应雪互关,是在高三毕业的聚会上,应雪得知她答应何恺的追求后,借此来示好。
宋枝蒽到现在还记得应雪那时挽着她的胳膊,笑眯眯地说,“以后我不在,就拜托你照顾何恺啦。”
每当回想起,恶寒感便能涌上心头。
宋枝蒽指尖微蜷,到底点开应雪的微博。
作为留美学生,她微博有几千粉丝,平时发的都是看起来蛮高端的吃喝日常。
而她最近发的那条,就有宋枝蒽想找的蛛丝马迹。
就在何恺取消约会那天,应雪发了条九宫格照片。
几张美食菜品照,配上她的精修自拍,看起来稀松平常,宋枝蒽却在餐桌上看到了何恺的手机壳边框。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那是她亲手用滴胶做的。
目光在照片上定格两秒。
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口,闷闷的,钝钝的。
静默良久。
宋枝蒽终究没克制住心底那一点计较,把手机扔到一边。
接下来的一整夜,宋枝蒽都没怎么睡实,脑中不断回闪过去的某些回忆。
有应雪那几个看她不顺眼的小团体;拎着油漆桶来追债的母子;也有挡在她身前护着她,曾事无巨细关心她的何恺;以及在谢师宴那天的祁岸。
男生瘦高挺拔,倚在楼梯口闲闲抽烟。
昏黄光线落在他身上,映得他身形孤孑傲然。
宋枝蒽从他身边默默走过,身影交叠的一瞬,他忽然掀眼,于头顶落下发哑的一句,“跟定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