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席卷[天灾]——金彩
时间:2022-10-16 20:17:08

  秋天的日光并不耀眼,甚至因秋风瑟瑟,光线里渗着一股凉意。落在人身上,惬意又舒适。
  她在风声中,辨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嘴角笑意一点点漾开。
  小叶子抬头看她,又眺望来人,低声道,“阿娘,我其实在很早前就已经不恨他了。”
  “他知道的。”叶照牵着孩子的手紧了紧,“所以,你要不要唤他一声。”
  小叶子摇摇头。
  何必给他短暂的美好。
  “阿娘,我始终更爱你。”
  日落西山又是一日。
  九月三十日,距离婚期还有五日,陆晚意又一次来到秦王府。
  名为替司制道喜,将婚服送来。实乃催叶照办事离开。
  叶照声色平静,“今日你便去请旨吧。”
  这日晚膳后,萧晏添了烛火,继续制作那条罗带。
  叶照安静坐在床榻。
  萧晏回头看了她两回,总觉不对劲,遂搁下珠子过来,问她怎么了。
  叶照咬着唇畔半晌,拉起萧晏出去,走到库门口。
  库里放着二人的婚服,按规矩放于夫家暖房。
  三日后新妇嫁衣再送回母家。
  叶照垂着眼睛,低声道,“阿晏,我想穿喜服。我穿你看看,好不好?”
  “我说半日,你闷声不吭作甚!”萧晏笑道,“这厢不能应你。喜服入库出库皆有时辰,原是司天监算好的上上吉时。断不能随便打破!”
  “走吧!”萧晏牵过她,“到时婚宴上,再穿来晃我吧。”
  叶照僵在那,没有挪动。
  “听话,不许撒娇。”萧晏哄带劝拖走了她。
  回来后,叶照依旧坐在床畔,萧晏继续嵌珠子。
  “生气了?”萧晏回头看她正自己起身,往案桌旁走去。
  那里除了温着的茶水,什么也没有。
  “没有,我就是有些渴了。”叶照拢在广袖中的手,掌心沁出薄汗,捏着那颗丹药。
  “还说没有,要喝水如何不唤我?”萧晏扶她坐下,倒了盏喂她。
  叶照就着他的手,乖顺饮下,“快去制罗带吧。”
  萧晏揉了揉她脑袋,转身过去。
  叶照默了默,听声辨事,萧晏正聚精会神嵌珠子。
  她拢着茶盏,将药从袖中滑入,倒水入盏,轻晃。
  “郎君,辛苦了。”她端着杯盏,慢慢走到他身边。
  才喝过一杯。
  萧晏抬眸看他,却还是笑笑,张口,由她喂下。
  叶照恢复了往日模样,在他一侧坐下,摸索着捏上珠子,递给他。
  还剩最后一圈,萧晏蓦然就一阵晕眩,困意袭来。
  “阿晏。”叶照唤她。
  萧晏摇了摇头,看她。
  叶照笑,起身引他上榻,替他宽衣。
  萧晏微阖着双眼,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直到二人交颈而卧,相拥而眠。
  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叶照无声起身,素衣裸髻,为再着任何属于秦王妃的衣饰。
  她一步步往门边走去,开门,终是忍不住回头。
  真遗憾,便是回眸。
  我也看不见你。
  她停在这一刻,竟是合门走了回去。只是终究没至榻前,拐了个弯,至案桌旁,摸索到那条罗带。
  她在手中握了半晌,到底没舍得松开,咬着唇瓣将它一点点收至自己广袖中。
  清辉殿正门打开的时候,小叶子已经在等她。
  她牵着女儿的手出去,一路上值的侍者还在同她叩首问安。
  她尚且还是平常模样,平静温和,“殿下还在歇息,晚些再去唤他。”
  “王妃要去何处?”
  “可要准备车驾?”
  “王妃需要先用些早膳吗 ?”
  一路皆有各处侍者问话,她默声摇首,只牵着孩子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出王府大门。
  她来时便空空,走时亦是孑然一身,连一袭行礼都没有。
  纵是是满院侍者皆看见她走出了府门,谁又能想到,她再也不会回来。
  朱雀长街的拐道口,她与一辆马车擦肩。
  车中女子撩起帘帐,望远去背影。片刻,落帘催马快行。
  叶照顿下脚步,听车辘声声,未几停下。
  只将孩子的手牵的更紧些,往更远处走去。
  用过双生花的人,会忘记合眼昏睡前最后见到的那个人。待另一朵花喂下,催他苏醒。他看见的第一个人,便会取代昨夜合眼前的人。
  所有关于最初一人的事迹,都由后来人代替。
  亦所谓:
  花开两朵,并蒂一双。
  一朵败,一朵开。
  生代死,新代旧,开出往昔一样的痕迹和纹脉。
  *
  十月初一这日,秦王府的各处掌事,侍者都觉不太对劲。
  已是晌午时分,而一贯作息有度的殿下,亦不曾醒来。
  王妃带着郡主大早出府,至今未归。
  反而是长居深宫的清河县住早早入府,说有事面见殿下。虽清辉台的守卫奉命欲要拦她,奈何人带皇命而来,如此入了清辉台。
  陆晚意坐在床榻畔,看年少相识的男子,看四周场景。
  她将丹药喂入,抚他清俊眉眼。
  大抵从你在凉州拉上我马背的那一刻,便是注定,我们要携手一生的。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萧晏长睫颤动,脑海中万千场景破碎,湮灭,消散,又强留着重新拼凑,却再次裂开……
  他豁然睁开双眼,攥被的手还不曾松开,只艰难地喘出一口气。
  唯觉心口被剜去一块,不得顺畅呼吸。
  “殿下,您醒了?”陆晚意唤他,扶他坐起。
  萧晏尤觉头阵阵发晕,又一阵阵针扎一样的疼。
  他有些茫然地望着面前人,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些。
  “殿下,用盏茶醒醒神吧。”陆晚意喂至他口边。
  萧晏退了退,抬手接过,脑海中画面清晰些。
  他饮下半盏,低眸看茶盏,嘴角淡淡勾起,抬眸道,“不生气了?”
  陆晚意一愣,点点头。
  萧晏揉着眉心,往侧首桌案望去,又四处扫过。
  “殿下,您找什么?”
  萧晏摇头,走到案桌旁,看桌上琉璃盏中的金玉珠子,脑海中闪过昨夜库门。
  遂对陆晚意笑道,“你可是偷偷开库试衣裳了?”
  “我……”陆晚意小心翼翼斟酌话语,想着该如何回答。
  正思虑间,掌事来报,内侍监持诏书下达。
  萧晏看了眼外头日光,对陆晚意道,“是赐婚的诏书,你先去迎一迎,我随后就到。”
  十月初一,巳时三刻,天子诏书赐入秦王府,御赐清河县主陆氏晚意为秦王妃。
  除了跪在最前头的两个当事人,可谓阖府俱惊。
  然而让他们更加震惊的是,他们的主子秦王殿下,竟连眉头都未皱,躬身领旨谢恩。只是在起身的一瞬,似是精神不济,有些踉跄。
  不到半日,这旨意的内容已经传遍洛阳高门。
  这厢,无数眼睛盯着的却是湘王府。
  谁都知道,原秦王妃叶氏,其长姐乃湘王妃,年少又拜了湘王为师。前两月里,秦王还说要让叶氏从湘王府出嫁,那处算是她的母家。
  如今,一夕之间,秦王妃骤然换了人,这母家定是要说法的。
  纵是湘王手足情深,湘王妃也不是善了之人。
  却不想,一日,一夜,又一日……湘王府平静如初,波澜皆无。
  既是如此,旁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高门权贵之中,何况是这等天家皇室,不能说、不见光的事,从来有之。
  十月初六的婚宴如期举行。
  萧晏自是高兴,这是他等了两辈子的喜事。
  只是,从数日前开始,他便一直头疼的厉害。苏合搭过他的脉像,除了稍有杂乱,并无不妥。
  这日天未亮,萧晏便安时辰起来沐浴熏香。
  汤泉烟雾缭绕,他整个人晕晕乎乎,未几竟是合眼沿着池壁淹没在水中。
  隔着茫茫水雾,他看见了陆晚意。看得久了,尤觉慢慢模糊。人影轮廓都散去,虚空里只剩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慢慢合上,眼中缓缓落下泪来。
  竟是两道血泪。
  “殿下——”苏合过来给他请平安脉,久不见人回来,尤觉不对劲。
  如此破门入汤泉,竟见这人已经沉入泉中。
  一枚急救的银针纸扎入虎口,萧晏终于在被拎出水面的一刻苏醒过来。
  “本王有无耽误时辰?”萧晏晃了下头。
  迎亲的时辰。
  苏合盯了半晌,摇首,“不曾。”
  萧晏捏了捏眉心,“我头疼得厉害,弄点止痛的药膳我压一压。”
  “你、确定要去迎亲?”苏合终于忍不住道。
  萧晏披衣起身,神思清明了些,“当然,你难道不知我等了她多久。”
  苏合蹙眉顿首,错了,一定是哪里错了。
  临去迎亲,萧晏却一直在清辉台转悠。
  陪同的宗室子弟,来催了他两三回,他方忧心忡忡地离殿。
  他总觉得丢什么东西。
  是什么东西?
  他又记不起来。
  他僵在马前,不肯动身。
  执事官无法,打开卷宗给他一一唱喏。
  无一不缺。
  他遂笑了笑,跨上马背。
  他的皇兄湘王殿下在他府中坐镇,这一刻只含笑看他上马。
  他低眸道,“皇兄,为何不见皇嫂?”
  萧旸温和道,“她今日身子不爽,晚些来。”
  萧晏点点头,“怪不得她说要换地方,从宫里出嫁。皇嫂有了身孕,是不好打扰。”
  自然,湘王妃至散宴都不曾踏入秦王府参席。便也不曾亲眼看见华堂之上,骇人心惊的场面。
  高堂坐着皇帝与贤妃,乃秦王生身父母。
  新人入席,参三拜。
  一拜天地。
  新妇行礼如仪,萧晏神色讷讷。执事二次唱喏,他才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
  新妇正要跪下,萧晏却侧身欲要看她,他的目光时涣时聚,总觉她一身喜服并不合身。
  “七郎!”  贤妃唤他。
  他听不到。
  萧明温不得法,挥手示意一旁侍者,压着萧晏行礼拜高堂。
  夫妻对拜。
  新妇屈膝跪下,萧晏直直站着,竟出了声。
  他说,“罗带呢?你怎么不配罗带?”
  前尘往事汹涌而来,他整个人踉跄了一下。
  万千碎片就要重合,却又散开,萧晏跌下去,却尚是清醒模样。
  他突然便笑了笑,终于想起这些日子一直在找的是罗带。
  总算记起来了。
  他本就生的好看,这一笑,凤眼流波,姿容朗朗。衬着大红的华服,便愈发郎艳独绝。
  他抓着新妇的手,有些委屈道,“为何不佩,我制了好久的。不在清辉台,我找不到了。定是你拿走了,把它配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面色越来越白,脑中两世记忆翻涌,层层拼起。裂开的瞬间被一股心力强行黏合。
  那样的一瞬过去,仿若恶毒的鲜花凋谢,尘封的往事破开,属于他的妻子的容颜回首。
  浓重的血腥涌上喉咙间,他撑着力气突然便掀开了面前人的盖头。
  红纱锦盖落地,对面的新人惶惶抬首,眸似惊鹿。
  “为何是你?”萧晏扑过去,“阿照呢?阿照呢!”
  “好了,礼成。”萧明温喝道,“来人,送新人入洞房。”
  “没成!”萧晏撕裂一身华服,双目赤红,“没有夫妻对拜,我没有娶她……”
  “今日,天地宗亲在上,满坐宾客为证,我萧清泽没有娶她!”
  他冲上高台,砸落香烛牌典,口中吐出的鲜血溅上华堂,御赐的诏书被扔入地上残舔的烛火中,焚毁。
  人从台阶滚下,直待火焰烧毁另一个女子的名字,才沉沉合了眼。
 
 
第59章 、晋江首发
  秦王府中, 秦王殿下血溅华堂,当场焚毁赐婚诏书,且那般誓言凿凿, 便是天子有意维护陆氏女, 欲要转圜,也不得法。
  只因贤妃抱子于堂下,看怀中即便闭眼昏迷然神情仍是哀戚的儿子,在静默柔顺了数十年后, 终于于众目睽睽之下拂了帝心。
  她并无多言,只一双已经略显风霜疲态的眼睛,直直盯视殿上君主。
  直到萧明温先收回与她对视的目光避向他处, 道了一声“赶紧救治秦王”。贤妃方稍稍柔和了眉眼, 对着满堂宾客道,“礼未成,便一切作罢,诸位散了吧。”
  这华堂之上, 参宴的是大半个洛阳高门,和满朝文武,闻此语不由面面相觑, 最后皆望向堂上帝王。
  萧明温合了合眼, 余光落在内侍监身上。
  内侍监会意,拂尘一扫,道,“陛下起驾回宫!”
  这话落下, 便是默认了贤妃之语。
  天子起驾, 满座臣子送行。
  未几皆陆陆续续散去。
  转眼富丽喜庆的殿堂中, 寂静又荒凉, 唯有依旧喜服华袍的女子跌坐在地上。贤妃转身看她,对上她缓缓抬起的精致面容,不由摇首哀叹,却也再无一言。只匆忙转入内堂,去看自己的儿子。
  苏合初时按着急火攻心的法子施救,结果从虎口到心口,各处穴道扎入了十数枚金针,也不见榻上人有转醒的迹象。
  眼看这人面如纸色,虚汗淋漓,脉搏更是杂乱又细弱,根本已经承受不住金针入血的刺激,苏合匆忙收针。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