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席卷[天灾]——金彩
时间:2022-10-16 20:17:08

  饶是如此,还未待他彻底探出他脉搏,理清病症,萧晏眉宇骤蹙,整个人一阵痉挛,口中鲜血大口大口吐出。
  “快扶起殿下,别让他呛到。”苏合一惊,转身又冲药童道,“去,把我药书中研毒的三本杂记都拿来。”
  他的手还搭在萧晏腕上,感受着越来越弱的脉象。
  脑海中浮现出萧晏数日来的变化。
  何日开始变得?
  十月初一。
  十月初一,叶照携女失踪,陛下赐婚陆晚意。
  “您难道不知我等了她多久?”
  今日晨起,汤泉畔萧晏的话轰然炸响在耳际。
  他两辈子等的,只有一个叶照,为何会娶陆晚意?
  苏合奔回前殿,拎起陆晚意,“说,你是不是给殿下吃了什么?”
  “到底喂了什么?”
  陆晚意抬眸看他,并无声息。
  “再不说,他就要死了。”苏合怒呵。
  萧晏的脉象弱的仿若游丝,是心脉受损濒死的征兆。若不及时对症施救,极有可能九死一生。即便抢回一条命,也会沦为废人。”
  然陆晚意尤是牵线木偶,只沉沉低着头,半点反应都没有。
  “去回陛下,让宫中御医来会诊!”苏合话语出口,只扔下陆晚意,抢过书童送来的书籍,一目十行地查阅。
  苏合阖眼静了静,将萧晏这数日间举止又重新缕过。
  只拎出其中一本,按目录查阅。
  忘忧草,肝肠醉,情花蛊,前尘诀,两生花,曼珠沙华,百媚生,千日幻……
  都是断情绝爱,散去回忆的药。
  观萧晏症状,苏合定在肝肠醉,两生花,千日幻三药上,然这人已经虚弱至此,乃经得起他失手试错,毒上加毒。
  “苏先生,苏先生……”内堂侍者奔来,“殿下,他又吐血了!”
  “闭嘴!”苏合前后翻阅那三种药,不堪其扰,“让医官正常封穴止血!”
  他目光落在陆晚意身上,只深吸了口气。
  滴漏渐深,日影偏转,宫中的太医也已经齐聚府中,在屏风外各执己见,争得面红耳赤。
  陪护在榻的医官在萧晏每隔一段时辰的吐血后,便搭上他脉搏测过。
  这回搭脉听诊,医官未几便指尖发颤,按下重测,须臾惶恐出声,“殿下没有脉象了,殿下……”
  太医院院正跑在最前头,搭脉观瞳,数处施针,终于将人吊起一口气。
  药童出来将情况告诉苏合,苏合头也未抬,只按书中记载,挑杆称药,调以三种毒药的配方解药。
  如今,肝肠醉已经制好,正在制作两生花的解药。
  “告诉里头,让他们撑住,且让殿下熬过今晚!”
  陆晚意幽幽转向内堂的方向,呢喃道,“他居然宁可死,也不愿意忘记她……”
  “你说什么?”这个档口,苏合唯有对她的话给外上心。
  “我说,他其实只要乖乖忘记,就不会这般气血逆行!”她目光游离,缓缓抬手拨下头上发簪,步摇,凤冠……
  苏合还欲开口,她已经散了发,复了先前呆滞模样,开始脱喜服。
  喜服七层,她脱了许久。
  然,还没脱完,贤妃便从内堂跌跌撞撞出来,一下跪在了她面前。
  陆晚意被吓了一跳。
  贤妃双泪纵横,求道,“晚意,你告诉苏先生吧!算我求你了……七郎他若是亏欠过你,但至少当年是他救你回来的,至少这么多年,我养育了你啊!我没有女儿,自问是把你当亲身女儿抚养的……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到底还欠了你什么,我还,我替他还……求求你!”
  贤妃以头抢地,声泪俱下。
  陆晚意挣脱她,眼泪落下,冲去面上浓重的妆粉,露出一点最初素净模样,只爬起来往外走去。
  徒留贤妃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唤……
  “姑娘!”府门外,她撞进一个熟悉地怀抱,闻声抬眼。
  她顿了片刻,低声道,“何承,去把解药给他们!”
  “姑娘——”何承一时没有抬步。
  “这处的恩仇,已经都了了。”陆晚意泪珠颗颗滚落,“我们还有旁的事要做。”
  清河县主陆晚意,至此失踪。
  而苏合检验了何承给的药,喂给萧晏,诸人总算松下一口气。苏合结合那两生花的药性,又观萧晏身子,和诸医官会诊后,预计他得十余日才有转醒的可能。
  只要人未醒来,诸人便总是心中不安。
  翌日,连着萧明温都罢了朝,来到此间。
  他在床榻畔默声坐了一日,观榻上形容憔悴的儿子,又看一侧眉眼低垂的发妻,终于生出一点歉疚之情。
  *
  这日,乃十月十二,亦是萧晏昏迷的第六日。
  湘王府中,慕小小又失眠了。
  将将平旦,她便睁眼坐起身来。
  萧旸睡得极浅,她一动,便也醒了过来。
  慕小小因何失眠,不言而喻。然她如今忧心忡忡,实乃牵挂叶照。
  当日叶照同她讲的也算明白。
  讲了自己非走不可的缘故,讲了走之后萧晏可以好好生活的缘故,讲了她也会照顾好自己,来日安顿好给她音讯的许诺,如此她才忍着闭口不言。
  便是圣旨下达,萧旸震惊疑惑,她亦只是编了是叶照和萧晏两人的决定,拦着不让他多问。道是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
  谁曾想,萧晏对叶照的那份情,竟能冲破那药力,宁可逆了一身气血都不肯将人遗忘。
  “小小,七郎会醒来的,阿照也定找到的。”萧旸亦坐起身,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这些日子,秦王府闹成一团,早已失去了主心骨。
  萧旸顾左虑右,一边是身怀有孕的妻子,一边是昏迷不醒的手足,还有一处是远走他乡的徒弟。
  幸亏他尚且清醒,只将萧晏全程托给苏合,自己照顾着苏小小,然后派人寻找叶照母女的踪迹。
  眼下,寻找的范围,按洛阳为轴心,已经延伸至方圆三百里。
  “我总觉的阿照出事了。”慕小小摇头道,“当日婚宴之上,七郎闹成那样,莫说整个洛阳,这些日子下来,便是半个大邺的人都知晓了。她怎会半点消息都听不到?”
  “但凡她听到一点,她一定会回来的。她怎么舍得七郎伤成这样,而不闻不问。”慕小小落下泪来,“你不知道,那日她来,还与我说,莫要见七郎新婚大喜,洞房花烛,而恼怒他。他什么也不知道,分明比她更无辜。”
  “明郎,阿照这么爱他,但凡她是自由的,她一定已经回来了……”慕小小越说越激动,由觉小腹一阵阵发疼。
  只蹙眉靠在萧旸肩头。
  萧旸搭过她腕脉,吩咐外头上值的侍者将安胎药送来。
  他给她输了些内力安神补气,直待她稍平息些,方轻声道,“阿照走之前特意来见你,将事宜告诉了你一人。不仅仅因为你是她阿姐之故,更因你有了身孕。她担心你,在赐婚旨意下来时,受不住那般变故,怕你伤到孩子,如此才提前告知安抚。你和孩子若是有闪失,便是她回来,你让她如何面对你?”
  慕小小无奈笑了笑,从他肩头抬眸,“郎君实在太能慰藉人心了,妾身自然也想好好保养自己,可是……”
  “没有可是!”萧旸截断她话语,“你唯有好好的,静心养胎,顾好自己。我才能用心帮着找阿照。阿照回来时,也能开心些!”
  两人正言语间,侍者来禀,“秦王殿下来了!”
  夫妻二人四目相视,多日深锁的眉宇舒展些。
  萧晏醒了。
  比预料的时日竟还早这般多。
  *
  萧晏因叶照而昏迷,终究也因她而苏醒。
  等候兄嫂的时辰里,他坐在朝阳台下,让伶人给他唱萧旸大婚的那支曲。
  已是十月深秋,清晨时分,风里已有彻骨的寒意,地上更是起了薄薄一层白霜。他重伤未愈,纵是踏着鹿皮皂靴,披着锦缎披风,依旧觉得阵阵发寒。
  台上伶人字正腔圆,声如黄莺,又似百灵,按词曲变声换调,原是唱的婉转缠绵,情深意切。
  两情好,纵百年千岁尤嫌少;
  怎料到,无端会被分开了……
  萧晏枯寂的眉眼中有了些笑意,他轻轻哼着调。
  想起那个夜晚,他背着叶照回家,她伏在他耳畔,给他唱这支曲。
  夜风和她的气息,一样温柔,一样暖和。
  可不过半年,他又弄丢了她。
  她有咳疾旧伤,天冷就要发作,眼睛也看不见了,还带一个孩子……萧晏不能想,一想他便觉得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风寒露重,你是想身子垮得再厉害些,不再找人了?”萧晏在自己兄长的嗔怒声中,回了屋内。
  堂中见到慕小小,萧晏素白的面容上,焕出生机。
  那日婚宴,她都不曾参加,必是知晓新妇不是阿照的。
  否则,何论迟来,她该是伴着她的阿妹,寸步不离的。
  然而,慕小小虽确实知晓,却到底没有给他想要的结果。
  她亦不知叶照下落。
  萧晏问,“那她可有留话?”
  慕小小红着眼睛道,“她来托两件事。”
  萧晏抬眸看她。
  “一件,让我别恼你,道你比她更不易。”
  “还有一件,她向我要了笔银子,说会好好度日,要我安心。”
  萧晏默了半晌,目光扫过她微隆的小腹,便又想起叶照这半年里那样努力地喝着坐胎药,想和他再要一个孩子……
  他定神吸了口气,捡起两分清明神思,“皇嫂先歇着吧,我与皇兄想辙便是。”
  书房内,萧晏看着地图,听萧旸这几日中寻查的方向、范围,心一点点跌下,本就无血色的面容愈发惨白。
  同慕小小先前一般所想,他感觉叶照出事了。
  “我先回府!”他起身,尤觉眼前一阵晕眩,幸得萧旸扶了把,方才不曾跌下。
  萧旸送他回的府。
  然,不想在秦王府门前竟看见了萧昶的车驾。候在门口的掌事见自家殿下回来,只匆忙迎上去道,“殿下,楚王殿下来了。”
  萧晏蹙眉,往前厅走去。
  二人不对付已经许久。
  眼下,萧晏更无心亦无力和他寒暄,只靠在背椅上,捏着眉心。
  难得,萧昶也不计较,开门见山道,“七弟,五哥这有你要的消息。”
  萧晏拂杯盖的手顿了顿,抬眸看他。
  连着萧旸亦望过来。
  “你不就是在寻叶氏吗?”萧昶挑眉。
  全天下都知道他要找叶氏。
  萧晏垂眼喝茶,没有接话。
  萧昶起身,走至萧晏身畔,从袖中掏出一物,置在案上,“看看,可是弟妹之物?”
  萧晏抬眼扫过,手中杯盏跌落,尤觉体内气血翻涌。
  萧昶置与案上之物,乃一条罗带。
  正面金玉珠绘出同心结模样,反面是个“秦”字。一针一线,一纹一络,皆是他数月里亲手所制。
 
 
第60章 、晋江首发
  阶梯踩踏的声响, 步步传来,本就是半睡半醒的叶照一颗心猛然提起,未几又颓然地放下。
  左右如今, 她也出不了这间密室, 与其因忧思惊惧耗费心力,不若养着精神,以备不时之需。
  她伏在一张巨大的紫檀木床榻上,手足都被铁链锁着。
  铁链甚长, 容得她在这间密室中自由走动。只是因玄铁所筑,她又被成日喂着软筋散,便根本无力挣脱。
  十月天, 她缠着冰冷的铁链卧在榻上, 深夜里便一声接一声地咳嗽。这夜好不容易在凌晨时分昏睡过去。
  眼下,又要不得安宁了。
  说来也是好笑,她十月初一离开秦王府,午时才至城郊官道, 同小叶子上了提前备好的车驾,正在车中预备易容,却为人偷袭。
  这天底下能出其不意, 一招制住她的, 除了应长思大抵也没旁人了。
  她易容换装,本就是为防他和霍靖。
  按她原本计划,虽她一时也不知要前往何处安身,但出于安全考虑, 这些未雨绸缪的事总要提前做好, 况且她还带着一个孩子。
  而届时即便霍靖闻得风声, 她已经换了面目, 在不知处的地方落脚。有了上辈子的经验,总也不会被容易寻到。
  何况前生,她伤成那样,尚且躲了四年之久。
  如今条件,比当时不知好了多少。
  一来当今天子本就不会放过霍靖,他亦是自身难保,所处境况要比前世劣势许多。
  二则是她自身,有银两傍身,小叶子也不再是嗷嗷待哺的婴孩。她们可以隐入市侩,租间屋舍,寻些合适自己的活计谋生。或者隐于世外,她可以教小叶子练武,在山中林间,放羊打猎。
  她从答应陆晚意离开的那一刻,从伴在萧晏身边最后的时光里,尽可能地去寻找让自己走得从容、能控住自己放下、不回头的理由。
  想着最好的一点,是萧晏不记得她了。他忘记她,开始新的生活,不必如自己这般摧心剖肝拼命压抑着思念。如那个女子所言,他日有安宁天下与她容身,她便可以告诉自己,是得他所佑。
  他是个英明的君主,爱黎民苍生,便也是爱她的。
  而她,实在应该知足。
  她有比前生更康健的身子,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有同他耳鬓厮磨真心相爱的时光,如此重活一遭,她依旧可以感激命运。
  叶照想,她当是可以过好往后余生的。
  却不想,未曾离开洛阳,她便又重新为人所囚。
  她原是苏醒在三日之后,十月初四那日。
  如今自己都不知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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