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席卷[天灾]——金彩
时间:2022-10-16 20:17:08

  应长思终是数十年修炼之人,不至于这般被侵扰。
  但小姑娘实在执着、耐力惊人,整整一个多时辰,都不曾彻底停下嘤嘤哭声,只是到最后似是已经哑了嗓子。喘出的声响喑哑又破碎,甚至带着两分绝望!
  应长思虽已是极力控制,然脑海中全是那一点朱砂印记,晃神中见到多年前,绝色出尘的师尊,将一个小小尸体扔入他怀中,他因接了一把,看了一眼,便错过了拉住她跃下山巅的身体……
  只要他快一瞬间,他就能抓住她!
  应长思起身下榻,奔至榻前,看缩在被中打颤的小小轮廓。神思便又触在旁处,心道如何这般晚才来,她阿娘惯是不喜她,她这么小的孩子,独自睡着,该有多怕!
  他伸手轻轻拉开被褥,双手环抱自己的女童,泪眼朦胧看他。
  看一会,竟整个扑在他怀里,放声痛哭。
  小姑娘身子又软又绵,哭声又嗔又娇,抱人的手又暖又紧。
  从小生于雪域之中的邪魔歪道,原是身心惧冷,这一刻又得久违温暖。轻轻推开她,注视她面庞眉眼时,他的一双眼睛便开始隐隐泛起琉璃色。
  小叶子重新抱住他,软软伏在他肩头,继续颤声落泪,唯亮晶晶的眼眸中,攒出狡黠笑意。
  昨日里,阿娘交代了,寻机会趁他运功时让他生出幻觉,届时她有用。
  至天亮不过个把时辰,小叶子缠着他唱歌,讲故事,还说他同他学武……
  应长思眼中琉璃色渐浓,久久不曾退下。
  直到小姑娘的一声提醒,“阿娘可是应当用药了?”
  应长思方在恍惚中捡起一分清明,融了软筋散送去给叶照。只是整个人依旧不甚清醒,偏小叶子还道,“你待阿娘耐心些,她或许便不生气了!”
  他进来的一刻,叶照闻他不甚规整的步伐,听他口中唤出的一声“师尊”,不由感慨小叶子,竟是这般高的效率和利落手段。
  如此,她岂容他眼中那抹琉璃色退去。
  只勾着他,用铁链声晃他,用一声“长安”唤他,磨着他允她歇会再用。
  她忍过他贴着肌肤的亲近,终于在布帛被撕裂的片刻推开了他,对着已经迷离不得自控的人呵了声“放肆”!
  叶照咬着唇瓣,明明只是权宜之计,明明是为了寻得一线生机,可是临到终了,她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若不曾遇见萧晏,她何惧几人碰她!
  不对的,她还有小叶子。
  生死面前,有何不能放下?
  她何必惹恼他?
  这般想过,她努力平复了情绪,扯出一点笑来,正欲开口。却闻得面前人卑怯话语,道,“长安知错了,师尊您莫生气!”
  他甚至在触上她面庞的一瞬,又触电般收回手。只跌跌撞撞落荒而逃!
  叶照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只摸索着寻到那碗软筋散。捧着它,拖过沉重的铁链,入净室将它倒了个干净。
  只要少喝一碗,今日就能攒一日力气,凝出一点功法。待明日的那碗用下,她便可以提气化散,纵然不能化彻底。但药效总该会降下许多,如此便又可以凝出稍许功法。
  届时但凡她有足够的力气,撑起一炷香的时辰运功,这定北侯府同秦王府不过两条街道,数里之隔,她当是有机会将小叶子送出去,再不济送个消息亦是不难的。
  阶梯的踩踏声传来,叶照知晓这是霍靖下朝回来了。
  遂匆忙搁下碗盏,回了榻上。
  叶照有些心慌,因为霍靖进来时,铁链的声响还在回荡。
  似是发出一阵仓促声。
  好在她咳疾甚重,遂掩口咳了两声。原是假装,不想应付应长思至今,费神良多,如此一勾,竟是真得咳了起来。
  霍靖看着桌上空碗,又见抱膝坐在床榻,咳得颤颤巍巍,铁链直晃的人,心中也说不出是何滋味。
  只在榻畔坐下,伸手将人拽来身边,给她顺着胸口。
  “同你说桩高兴的事。不,应该是让你高兴的事。”霍靖抓在她胸上,低嗤道,“萧晏被立为东宫太子了。”
  叶照闻言,并无太多喜悦,只松下一口气。
  到底萧明温只剩了他这么个儿子,纵是他杀了楚王,也只得作罢。总不能再杀了这个以正律法,让自己无后,国无君王吧。
  叶照尚且明白这个道理,萧明温自然也懂,霍靖亦懂。
  只是霍靖不曾想到,萧晏竟敢这样剑走偏锋,彻底控局掌局。
  本来,他已无兵甲暗子,便想利用萧昶去折腾,试着分化朝政,削弱他们萧家势力,让他们从内部烂去。
  可如今这厢,即便皇帝还有半壁军权,但其他政务、和另一半军权管理皆在萧晏一人手中,这朝中矛盾已然挑不起来。
  “这般平静?”霍靖如今见不得她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只手中发力,骤然捏紧。
  叶照如他所愿,眉头皱了皱,甚至因他如此突然的搓揉,还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呻\\吟。
  霍靖心里痛快了两分,又笑道,“那么再同你说件你会不开心的事,下个月我便要带你离开这了!我们去海外,去萧晏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这……叫什么?”
  “叫生离即死别。”
  “当日,你们就是这样对我的。”霍靖一把扔开叶照,“我和我阿耶阿娘,便是如此。”
  “生离即死别。”
  脚步声离去,叶照撑起身来。只提气,凝神运功。
  霍靖说要将她带去海外,她并不觉的他说的是真话。多半气话而已。
  因为带走她,没有任何意义。
  霍靖如今套着李素的一张脸,如此骤然失踪,以萧晏的能耐,定会将前后事宜连起来。如今朝中又是他独尊,为了她和小叶子,他是一定会上天入地搜捕霍靖的。
  霍靖入京一遭,已经挑不起萧家朝廷的内乱,便是报不了仇了。正确的做法,当是即刻离开,纵是带着她作为人质,又为何要等到下个月呢?
  叶照百思不得其解,便也不再多思,只静心调理内息。
  *
  萧晏闭府了两日,原也不曾说谎,确实身子无力。
  他冲开两生花的禁锢,吐了一床的血,算是伤了元气。将醒两日,便在雪地中一步一跪,跪完了十里长街。
  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如此闭府,不过一箭双雕罢了。
  既是修养,又博弈出了新的天地。
  这原是诸人都能看到的两重利益,其实还有一重。
  这两日中,他在时睡时醒里,理清了一件事。
  若他猜想无错,霍靖当是已经回了洛阳。
  萧晏回到王府,粗粗接了府中人的拜贺,只将有关被立为太子一事的相关事宜交给属臣打理,自己则回了清辉台。
  未几,便有人来禀,道是湘王殿下和户部尚书过来了。
  萧晏命人请入。
  户部尚书奉命送来他要的卷宗,遂告退离府。
  “劳皇兄翻阅统计从去岁十二月至今岁十月,这十个月来入洛阳的暂居或长居的人口。”
  萧旸也未多问,只执笔阅卷,勾画记录。
  萧晏揉着眉心,在一处用药。
  “我瞧着不少,有两百多户,你且合眼养养神。”萧旸看他一眼,只低叹一声。
  当年慕小小骤然失踪,他也受过这般摧心肝的滋味。
  萧晏笑笑,听话合了眼。
  两炷香的功夫,萧旸推过轮椅,上前推了推他。
  萧晏瞬间睁开眼,从兄长手里接过。
  确实不少,且不论光有姓氏名字不全的,便是这有名有姓的亦不少,有四十多户。
  萧晏道,“请皇兄继续勾画,在这四十多户中勾出有爵位、有官职的。”
  这厢容易许多。
  萧旸任职都察院,又是过目不忘的本领,一炷香的时辰,便将这里头九户符合条件的人家都圈画了出来。
  “找出他们的现居地。”
  萧旸颔首,按名翻阅查询。
  尚书省崔忠玉,现居宜阳访十八号。
  国子监钱永亦,现居宜阳访二十七号。
  礼部侍郎李素,现居永平访十三号。
  大理寺少卿公孙仪,现居永平方三十号
  ……
  萧晏铺开洛阳城建筑图,按萧旸所言,将九出府邸一一圈出。
  “你到底是何意?”萧旸看着地图勾画。
  萧晏从案桌屉盒抽出短箭,搁在手中把玩,“皇兄可还记得我十二那日去了您府上,回来时萧昶已经在我府上候我。”
  “我送你的回来的,自然记得。”萧旸道,“有何不对吗?”
  “十二那日是我昏迷醒来的第一日,我是辰时正离府去的您处,从您府中出来时,巳时五刻回到王府,彼时萧昶已经在了。掌事说他已经候了一刻钟——”
  闻到此间,萧旸豁然舒眉,“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醒来不过一个半时辰,便已经有人知晓。且在这段时间内,刨去监视你的人传信给自家主子的时间,通知给萧昶射箭送信的时间,然后还有萧昶过来候你的时间,无论是信鸽还是脚力,都需半个时辰至一个时辰方能完成这些步骤。如此,那个监视你、挑拨萧昶的人,距离你的府邸格外近。只在半个时辰的路径内,甚至只有一刻钟的时辰。”
  萧旸抽来地图扫过,方才他报出的九处府邸,其中六处在城东宜阳访,皆需大半时辰,,是断没有可能的。
  如此只剩得与秦王府同在城西永平坊的司马府,永昌伯府,定北侯府。
  “定北侯府。”萧旸惊道。
  定北侯府,原是霍靖本家。
  萧晏合了合眼,将手中箭矢盯在那个位置上。
  原不仅如此,挑拨萧昶,亦是霍靖惯用的手段。
  “那李素夫妇,是被控制了?还是根本不知情,霍靖乃藏匿其中。”萧旸蹙眉道,“还有阿照,又被藏在何处呢?”
  “而且,这些尚是推断。我们要如何验证呢?”
  “若是真的,我们也只能将计就计,强攻不得,他手上便是无兵无甲,但是这般多的人质。我们尚不能打草惊蛇!”
  萧晏食指扣着案桌,半晌道,“先验证推断正确与否。”是与时间赛跑的事,一分一秒都耽误不起。
  他凑近萧旸耳畔,低声吩咐。
  萧旸领会,回去安排事宜。
  清辉台又剩了萧晏一人,他从袖中拿出那方罗带。其实还不曾缝制完毕,还有最后一圈金玉珠不曾缝上。
  他起身回了内室,寻出珠子重新缝上。
  缝着缝着,不由望向床榻畔。
  恍惚间,他看见叶照坐在床榻,是那个她即将离开他的夜晚。
  她那样安静地坐着。
  然后起身,拉他去了库房。
  她说了什么?
  她说,“阿晏,我想穿喜服。我穿你看看,好不好?”
  萧晏的眼泪落在罗带上,打颤的手捏不起一颗细小珠子。
  他的妻子,前生死别,今世生离,为他入死出生,却不曾穿过一次嫁衣。
  她原也看不到自己穿嫁衣的模样,不过是想穿给他看的。
  却因他一声不可,终是连碰都不曾碰过。
  日落余晖敛尽,萧晏如今入眠,已经需成倍的安神汤方能睡过去。
  时间流逝,看似平静。
  然唯有萧晏近身的几人知晓,并不平静。
  朝政上,虽无有大事,如今政务都有他管着。只是皇上对先皇后的周年祭要求格外多,如此整个礼部便忙得团团转。
  幸得李素,所办事宜多得陛下夸赞。
  如此,萧晏自也放心让他去办理。
  只是冷眼瞧着他,到底对于霍靖归来一事是否知情。
  十月二十这日,湘王妃慕小小在府中开螃蟹宴,下帖请了大半个洛阳高门的女眷。因着萧晏已是储君,湘王府自然水涨船高。莫说得了帖子不来,便是没有帖子的都恨不得挤破头参宴。
  然被盛请的礼部侍郎夫人、襄宁郡主却因身体抱恙之故推却了。
  又三日,宫中贤妃和淑妃二人,为先皇后周年祭,去了大慈恩慈还愿请福,自是邀请近身的女眷同行。襄宁郡主染恙未愈,便依旧婉拒了。
  翌日,没有朝会。洛阳下了入冬来的第二场雪。
  朔风凄凄,雨雪纷纷,玉浆压枯枝。
  萧晏仰望阴霾天际,翻涌的浓云。
  道是人未老,却已思年少,故人却多病。
  如此,太子銮驾,入了定北侯府。
 
 
第62章 、晋江首发
  萧晏是全副仪仗到的定北侯府, 没有私服,更不是悄悄地来。
  霍青容闻得殿下驾到,遂依礼将人请到正堂, 命人给自己理妆更衣。她不仅是礼部侍郎的夫人, 身上原还有正三品郡主诰命。
  如此,装扮便自然繁琐些。
  “夫人,太子殿下说您既染恙,不必这般仔细。”掌事姑姑恭谨道。
  这是回了定北侯府后, 李素又挑上来的人。
  霍青容拿着一支累金鹤鹿同寿的步摇对镜比划,笑道,“太子殿下贤德, 但我们总要有规矩。着人上茶, 再切些果子。”
  “从安西带来的碧桃酪不是存着些吗?”霍青容转身问素云,“去奉给殿下,他一贯喜欢吃的。”
  素云领命而去。
  到底已经是储君了,霍青容没有让萧晏等太久, 收拾差不多,遂出去待客。
  正堂中,一室的侍者护卫, 两人不过寻常闲话。
  简单的寒暄后, 霍青容道,“郎君今日尚在府衙,殿下若是有事,妾身命人去传他。”
  萧晏摇首, “孤知道的, 近日他为着先皇后周年祭, 甚是繁忙。不必唤他。”
  “倒是你, 要多体谅他,别再使小性!”
  “殿下到底是太子了。一味为着自个臣下说话。”霍青容本在饮茶,闻言不由多了两分娇嗔,只抬眸道,“妾身原还想仗着年少一点兄妹情意,求殿下作主呢。谁曾想,这亲疏已经倒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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