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席卷[天灾]——金彩
时间:2022-10-16 20:17:08

  萧晏亦有了些笑,只推了推案上果子,“你还敢提年少情意,你这是想要孤的命吗?”
  霍青容扫过那盏碧桃酪,只匆忙提裙跪下,“妾身昏头了……赶紧的,给殿下重新上些果子!”
  “起来吧!”萧晏笑道,“不就是安西的金贵东西,李素巴巴给你运了来,你偏在孤这处显摆你们浓情蜜意!”
  “妾身不敢。”霍青容说着不敢,眉眼却皆是笑意。只重新坐下,手中把玩着腰间那块玉佩。
  萧晏扫过,只又押了口茶,起身环顾四下。
  “这处往昔你也未住过多久,多来都在宫中,倒是你兄长住得多些。他的事,淑妃当是与你说了。”萧晏顿了顿,“马上便是先皇后的周年祭,让李素多插些守卫,自个小心些。”
  霍青容随在一侧,点了点头。
  “你自个保重!”萧晏转首看她一眼,“到底淑妃有远见,给你择了处好人家。如今一家合乐,不似孤……”
  “王妃吉人天相,殿下且宽心,也保重着自个身子。”霍青容看着萧晏被蒙了一层哀色的眉眼,缓了缓道,“妾至今清晰记得那年端阳,在沁园之中,被人以长剑挟持,亦是王妃救的妾身。此乃王妃行的善,定会福报的。”
  萧晏为闻言,凤眸弯下,“承你吉言。”
  两人这般闲聊着,素云已经重新带人捧了糕点,水果奉上。
  霍青容上前接过,亲自奉给萧晏,“殿下用些吧,算是妾身谢罪了。”
  言罢,将膳食搁下。
  原来的那盏碧桃酪被霍青容端起递给了素云撤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碟水果拼盘,距离萧晏最近处。
  萧晏瞧着外头才停的雪,又看面前果子,捏了个用了两口,净手起身道,“罢了,孤回去了。你这分明是要赶人!”
  萧晏将大半个脆梨搁在果盘中,里头拼着香玉梨,沙枣,糖李子,蜜瓜,尽是安西的吃食。
  看着已经不甚新鲜,但还是保留着部分水分和光泽。
  不用猜,也知晓是四月里东来时,李素特地给她备下,保存至今的。
  “殿下再尝尝糖李子,洛阳没有的。”霍青容指着其中一味水果道,“只剩这一枚了,特别甜。”
  萧晏拣来,不由蹙了蹙眉。
  许是时间久了,果子裂了一道口。他素来挑剔,搁手中握了会,也没多言语,片刻放了回去,“雪天甚凉,且待日头热些,孤再品你这果子。”
  “都是以往郎君给妾身备下的。妾身不过借花献佛,给殿下尝个鲜罢了。”霍青容看着他放回,俏丽娇柔的面容浮起一层羞涩,手中又开始把玩腰间那方玉佩。
  “有什么事便来寻孤,身子不爽宫中太医也尽着你传。我们还同小时候一样的。”萧晏挑了挑眉,“保重吧!”
  “妾身恭送殿下!”霍青容跪在屋中,目送人远去。
  萧晏銮轿离开时,李素的车驾正好拐道往府中回来。
  霍青容脱了一层正装外袍,拨下两只沉甸甸的步摇,从乳母怀中抱来孩子,轻轻哄着。素云领着一众侍者退去,厚厚的帘子落下,挡住风雪。
  霍青容哼着歌谣,看怀中才过百日的孩子,一合眼,豆大的泪珠便接连滚下来。
  “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来了,没有好好告个状?”霍靖撩帘进来,从霍青容手中接过孩子,“来,唤舅父!”
  霍靖回来有一会了,自是问过那个掌事,萧晏来此后同霍青容的一举一动。无有不妥,方才这般安心。
  “阿兄,我已经什么都听您的了,各种宴会皆不曾赴。殿下来了,亦不曾泄露半分。”霍青容目光不离地盯着孩子,抬手擦干眼泪,并不想看那张和她夫君一般无二的脸,只低声道,“你到底几时把李郎还我?”
  “淑妃当真给你择了个好去处。”霍靖笑道,“我还以为你那样不情不愿地嫁去安西,当是怎么也忘不掉萧晏才是。不曾想这才两三年,便这般情深意切,连着孩子都心甘情愿地生下。”
  这一层确实是霍靖未曾想到的。
  他当日想出这么个法子,重回洛阳,原就是想着霍青容钟情萧晏,同李素不称心,成婚近两年才有孩子,如此他方能有机可乘。
  不想,两人却是感情甚笃。
  甚至在李素被推下山崖,自己扮作他后,霍青容不过十余日便发现了端倪。亏得那会他为掩身高,自伤了腿,而霍青容正好孕后期,他遂以这二者为由拒了她同房的要求,甚至提出分房就寝,如此瞒过数月。
  直到七月底,霍青容出了月子,明里暗里地试探。他原也不是惧她,实在洛阳之地还有萧晏在。为防节外生枝,遂索性挑明自己的身份,以李素和婴孩为质,控住了她。
  彼时,萧晏正忙于和叶照的大婚,神思分散了些。又有陆氏女挡在前头,他便隐得甚好。亦不曾完全限制霍青容自由,甚至让她出面办了不少事。
  譬如眼下,在西郊码头备下的船只和细软银钱。还有回来祭拜父亲时,由霍青容提出的守陵一事。
  原本,霍亭安的骨灰奉在骊山的松玉峰受人景仰。
  然霍青容道是自己为人子,父亲生时不曾尽孝,亡故时亦不再陵前戴孝,遂欲为之守陵。族中同陛下,自没不准。
  如此九月里,霍青容出了双月子后,遂前往骊山守陵一月。而在这一月里,她择按霍靖要求,偷偷地调换了霍亭安骨灰,从骊山拿了回来。
  还有阿娘的,霍靖合眼笑了笑。
  如今萧家天下难以撼动,且让父母同椁,便是他余生要做的事了。
  届时行船至扬州,那里是母亲赵氏,前凉祖上的发祥地,亦是他阿娘想了一辈子要回归却至死都未曾再重返的故土。
  “放心,待我办完事,很快你就能见到你夫婿了。”霍靖将孩子塞到霍青容臂弯中,指腹贴在婴孩白嫩嫩的面庞,慢慢滑向脖颈,换了个扼颈的动作,“现下么,你还得继续听话,孩子可还没见到阿耶呢。”
  霍青容搂着孩子惊恐地往后退了两步,只低垂着眉眼频频颔首。
  霍靖嗤笑了声,掀帘往密室走去。
  密室中藏了人,府中原无人知晓。
  便是这间密室,原也是当年霍亭安被皇后闹着,开辟的。一前一后两个出口,前面乃是从霍亭安原本的寝房入。后门出去则是不久前走过的那条道,往西绕过两条街便是亲王府邸扎推的宜阳访。往东不过五里,则是出洛阳城的东直门。
  霍靖边走边回忆掌事同他说的,这日那二人间的事。
  饮茶,闲话,用点心。
  萧晏自是提起了自己,又联想到皇后的周年祭。
  所以,他是怀疑自己会在周年祭上回来。提醒霍青容多插侍卫护自身周全。且又是仪仗而来,并非私服悄声接见。
  是故,他对如今的李素并无怀疑。
  霍靖重新思虑过,眼下自己尚是安全的。
  今日十月二十五,还有二十六日,船只细软已经准备妥当,苍山派的人手不日也该尽数到了。如此只待到周年祭那日,借萧晏的手,拿回阿娘骨灰,一切便水到渠成。
  二十六日……
  霍靖启动机关,总觉心下难定。
  毕竟还有近一月的时间,太久了些,实在易夜长梦多。
  他转身在案上查看黄历,冥诞如生辰,可前不可后,且择个近些的日子。左右如今萧明温很是信任自己,司天监处亦是好说话!
  正翻页间,霍靖目光瞥过上头一行小字,“喜神正北,桃木处,宜室宜家”。
  无关寻常的一句话,他脑海却轰然炸响。
  桃子。
  阿娘说过,萧晏有个常人不知疾患,便是不能吃桃。
  而掌事说了,今日霍青容给他上了一盏碧桃酪,还被萧晏罚了两句,霍青容吓的伏地磕头。
  所以霍青容是知晓他不能用桃子的,如何还有奉上去?
  断不可能是忘记了。
  难不成是为了暗示他什么?
  可是,区区这一点,又有何好暗示的?
  霍靖尚且放下黄历,启动机关,入地下密室。让应长思立马带着二人离去。
  此时,叶照正在运功调息,闻声瞬间收了功法。
  这数日里,她的功法将将聚了一成。她初时本想寻个由头让霍靖再同上次般将自己带出去,然后尝试报信。
  但如今她想清楚了,这样的风险太高,几率也太小。一旦失败,她便再没有恢复功力的可能,甚至惹恼了霍靖,他会让应长思直接穿她的琵琶骨。
  遂道,“你这般仓促,定是出事了,与其带走我,不若谈谈条件好了。殿下为了我们母女,自会应你的。”
  “本来却是这般想的,用你们去换我阿娘的骨灰。但如今我不这样想了,容你们在此处,万一萧晏发现了你们强攻呢?”
  “那更不可能!”叶照道,“强攻需要时间,而我母女在你方寸间,送命只需一瞬。殿下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反而你此刻贸然将送我们出去,小心露出马脚!”
  叶照很清楚,眼下她作为人质落在霍靖手中,霍靖以她相要挟萧晏拿皇后骨灰来换,定不可能许他带人手。如此他们一家三口便全是砧板上鱼肉。她至少得复了一半以上的功法,能同应长思过招,才有活命的生机。
  所以,说什么都不能让霍靖这个时候节外生枝,且让一切保持原状。
  “退一万步讲!”叶照道,“你如今模样,谁能想到李素便是你,你……你罔顾人伦,郡主分明是你的胞妹,你还这般如此!”
  霍靖定定看着叶照,“那么,你又是如何那样早便开始怀疑我的?”
  叶照闻他语气,当是松懈了几分,遂一口吊着的气亦缓下两分,疲乏道,“因为我看不见,完全凭感觉。”
  “所以,侯爷这般,大抵得是瞎子且同你近身的人,才能发觉吧!”叶照连带着神色都现了落寞与颓色,只沉沉跌坐在榻上。
  霍靖坐在她身畔,满意道,“我料萧晏也想不出,李素便是我,我早就回来了。而你们同他咫尺天涯!”
  “罢了!”霍靖捉住她的手,给她被铁链磨去皮肉的手腕间,轻轻抹上药,“且将你们还是留在此间甚妙!”
  时间流逝,转眼便到了十一月中。
  霍靖有些庆幸,亏得那日没有妄动。萧晏确实未曾发现什么,只是平静地上下朝,处理公务,自然依旧还是在寻找叶照。
 
 
第63章 、晋江首发
  萧晏的平静是那日离开定北侯府开始的。
  若他初时还对霍青容的种种举措尚且存着猜测和疑虑, 那么从她说“清晰的记得那年端阳,她被人长剑挟持,乃是叶照所救后”, 萧晏便将她前后所有的行为和话语都理顺了。
  她既是清晰的记得, 又如何会记错呢?
  那年端阳她确实被苍山门下的闻音挟持,也的确是叶照所救。
  但是闻音的武器是一把二十四冰铁弦箜篌,横在她脖颈的,并非长剑, 乃是箜篌上的数根冰铁弦。
  她断不会记错,不过是故意说错,提醒他如今所见的很多事都是错的。
  在言说这句话之前, 便已经给了他两方暗示。
  她故意给他上了他不能食用的碧桃酪, 然后把玩腰间那枚玉佩。
  上含有桃肉的点心,一来自是示警,二来是铺垫。
  而那枚玉佩萧晏很是熟悉,自是当年她远嫁是送给他, 后来言与李素感情不顺,在数月前又要回去的。
  可是却未曾给李素,彼时萧晏只是觉得他们感情尚有裂缝, 不曾和好。
  直到霍青容言语被挟持那话之后, 萧晏方将前后彻底理顺了。
  因为她话毕,又做了两件事。
  亲自送上了一碟果盘,同时撤下了碧桃酪。然后重新把玩那枚玉佩。
  彼时萧晏闪过那个念头时,不可谓不震惊。
  那果盘中果子四样, 香玉梨, 沙枣, 糖李子, 蜜瓜,看着平平无奇。但是糖李子裂了一道口子,是坏的。
  霍青容高门出身,又在深宫被教养多年,纵是同萧晏再亲近,也不该这般随意,用坏了的果子待客,且招待的还是国之储君。
  无非是,霍青容暗示他,“李”坏了。
  如何坏的?
  桃子撤下,一样的位置放了李子。
  ——李代桃僵。
  李素不是生了二心,亦不是如她般被人控制,而是直接被人取代。
  如何判定?
  便是霍青容之后重新把玩腰间玉佩的动作。
  这枚定情的玉佩没有给李素,并非他们感情不曾和好,乃是眼前人并非当时人,所以不能给他罢了。
  那是只能给她夫君的玉佩。
  这人,不是她夫君,如何能给?
  而取代他的人,则自然只有这侯府少主,霍靖。
  在定北侯府生出的如斯结果,回府邸的一路,萧晏在数月的种种细节中全部得到佐证。
  四月初李素东来洛阳,天水关遇刺,失踪数日方归。
  想来霍靖便是这个时候取代的他。
  霍靖比李素身量高些,是故伤了腿,如今走路微跛,如此掩盖。
  还有阿照,在定北侯府孩子满月宴上的感知。
  还有不久前,他站在九重白玉阶梯看李素不见其容的错觉。
  还有给萧昶的报信,对京畿皇城的熟悉,对朝臣的了解……
  最重要的,是身为礼部侍郎对皇后周年祭的用心……
  萧晏在那个从定北侯府回来的午后,在清辉台默声做了一个下午。
  确定了霍靖的归来,剩下便是他的意图。
  霍家曾有的霍家军已经被陛下清缴,暗子也被他剔出,霍靖无有兵甲。
  所以他复仇无望。
  挑拨萧昶妄想让他们内耗,如今萧昶已死,他亦不随愿。
  如此,只剩下一桩,便是先皇后。
  生时,皇后与他,母子难聚;与霍亭安,爱恨难消。
  故去,皇后又与他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与霍亭安共死却不曾同椁。
  所以,霍靖如今执念,自然唯剩此处,便是带走皇后骨灰。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