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悠悠连忙去跑到前门向那两位师兄道歉,可他们都说这事不是自己干的。
许悠悠有些茫然,难不成她这是遇见了古代修仙版的田螺姑娘?
真贤惠,还心肠好,谁看了不心动啊。
她脑中正天马行空地想着,其中一人回忆道:“昨日我倒是看见了裴师兄端着一盏茶出去。”
“噢,对。他是昨日最晚离开的人,想知道或许你可以问问他。”
他们两个看守牧云阁的弟子是铜临山中少数对裴栖寒没有抱有敌意的人,见他们这样说,许悠悠心中大底有了猜测。
什么时候这冷面侠也兴扮起了田螺姑娘?
啧。
许悠悠越想就越觉得好笑,另外两位师兄就见着她站在原地傻笑,不明所以。
“师妹,你怎么了?”
“哦,没事没事。”许悠悠握拳将指节抵在自己鼻尖,借以掩住自己的笑容,另一只手则向他们示意自己并无碍。她哼吟着小调入内室继续看书,心里止不住的窃喜。
裴栖寒也不是像他脸上表现出来的那样嘛!
她看了会书,牧云阁里的藏书室很安静,若是有人走进来那脚步声格外明晰。没一会,她就听见有人缓慢踱步的声音。好像是在找书。
她敢打保证,这人百分百是裴栖寒。
等脚步声停了好一会,她才从座位上座起,拿着一方竹简挡住自己的脸,然后掩耳盗铃一般悄悄地靠近他。
裴栖寒他在看什么书呢?
她在书架的背后,透过书简的缝隙去看他,这人看书的时候全神贯注,丝毫没觉得在他对面有一道目光紧紧地黏在他身上。
许悠悠偏着头越看越有些不服气,怎么就他能看得下书,自己不可以?她试着垂下头看了看手上的竹简,没过一会便觉得脖子累得厉害,身上软骨作祟就想找个地方靠一下。
问题来了,裴栖寒他怎么不找个地方去坐着看书?偏偏要站着这里,昨天一站就是一下午?
不会是故意做给她看得吧?
许悠悠越想越觉得这个设想成立,她不觉嘴角也扬了起来,她心想不说话就不说话,她今天怎么着也要磨到裴栖寒同她道歉!
用手胡乱理理自己的衣装和仪表,许悠悠拿着竹简装绕过那一方木架便有模有样地学着他看起书来。
她站在他的身侧,挨得不算近,但她能闻见弥漫在空气中的来自于他身上微弱的清香。他用的香很冷,嗅一口提神醒脑,恍若是冰雪天里支起厚雪的竹叶之香,又仿佛冰河以下行淌的冷流之气。
一会过后他既没有挪动脚步也没有出言提醒,就如同外界的事情与他无关一样。
许悠悠将竹简缓缓撤下,只露出一双圆滚滚眼睛,那熠熠生辉的黑眸死死地盯着裴栖寒,要是眼神能杀人,裴栖寒早就被她射成千疮百孔的筛子。
她炽热的视线并未引的裴栖寒侧首,她这么明显,这么大胆的暗示,那个木头一样的人根本就无动于衷。或者说他没有发现她的存在,亦或者发现了但是不在乎。
不在乎是不可能的,他要是真的不在乎最天怎么可能去当田螺姑娘呢,许悠悠笃定这个裴栖寒一定是装的!
敌不动,那我动。
许悠悠挪着步子,和他越挨越近,两人的手肘几乎都要碰在了一起。平常时候,这可早已超过了裴栖寒的安全距离。
可这会他居然还是没有反应!
许悠悠心一横,计划是直接大越步撞倒他手里的书,看看看,就知道看书,她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他面前他就这么无视的么?
许悠悠的肩颈与手掌侧过去,没想到书没撞飞,人倒是差点撞入他的怀里。
裴栖寒的视线明明从未离开过自己手中的书简,可他却能伸手精准地虚扶住她,单手圈在她的腰侧,将触未触的距离。
许悠悠堪堪稳住身形,独属于裴栖寒的那股冷香忽地浓郁地涌入她的鼻尖,她抬眸,裴栖寒稍稍弯着身子,有两三根碎发飘落在她肩上,此刻他正不留余力地打量着她。
感受到他的目光,许悠悠默默拿竹简挡住自己的脸。真的丢脸丢大发了,裴栖寒该不会以为自己是真的故意要往他怀里撞的吧?
许悠悠立即退开,离他有好几步远。
不对,不对,这反应怎么看都觉得是自己做贼心虚啊!在他扶住她的那刻,她就应该甩脸色给他看,明示他我、还、很、生、气!
良久,竹简上方露出了一双清澈澄明的眼睛,她只是想偷偷看裴栖寒又在干嘛。
他貌似在看自己,深邃、意味不明的目光。
许悠悠一愣,完蛋,又被发现偷窥了……
他们视线相接,他的注视依旧不改。那种感觉让她觉得,他已经这样看她很久了,一种不知名的麻意席卷她全身。
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她干脆将竹简收起,快步冲到他面前,然后在他的注视下拿走了他身侧的一卷书。
末了,她对裴栖寒重重地哼一声,抱着竹简哒哒地跑回自己原来的座位上。
坐在软垫上彻底冷静下来后,许悠悠捂着自己的脸直感羞愧。她刚刚到底干了什么啊,回想起来就跟个弱智一样。
如果时间能倒退,她一定要去阻止自己的丢脸行为,这搞得就和她多在乎他似的。
切,谁稀罕那个冰块脸,要不是为了回家她绝对不会去招惹他!
她不要再跟裴栖寒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了,连书都看不下去。她准备带着两卷书回朝阳居看。
她怕再待下去,她会耐不住性子先和裴栖寒说上认输的软话。
她才不要认输。
这一次她特地绕过裴栖寒选择了另外一条路,刚出门便看见陆息迎面而来。
“师父?”
“悠悠在看什么呢?”
许悠悠看着自己怀中的竹简,心想死物到底是不如活人好用,既然有一个行走的百科全书站在她面前,她为什么不去问问陆息呢。
“师父来得正好,我有一些问题想问您。”
作者有话说:
悠悠已经把快哄我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第44章
“天罚?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息带着许悠悠上到二层隔楼, 雅间内帷幕四遮,中间摆着一小方桌。这地上貌似有禁制,是同她那日在宗祠外所见的一样的禁制, 莫约是为防止隔墙有耳。他们这里的谈话,外面不会被人听见。
许悠悠正襟危坐, 挂起一副笑脸对陆息道:“只是在藏书室内无意翻看到, 觉得很神秘,我心中好奇, 所以想问问。”
“真的只是无意?”陆息抬眸,那举重若轻的语气像是耳后吹来的一阵凉风,许悠悠哈哈笑着, 眼睛盯着木桌上的纹理,死咬道:“嗯呢,就是无意才看见的。”
“对着师父,也能睁眼说瞎话?”陆息敲敲桌面示警, 许悠悠仰起头就见他起身用手挑开帷幕往外走去。
她同陆息还没说上两句话呢,他这就走了怎么能行?
“诶, 师父,您别走啊。”许悠悠也跟着起身,追出去,直到陆息停住脚步,她奔腾的步伐也才跟着停下, “我的问题您还没回答我呢!”
“大惊小怪。”陆息见她冒冒失失地跑出来轻喝了一句,可那脸上一点严厉也没有, 许悠悠反而觉得他严肃的时候分外的慈祥, 慈祥的时候叫人心发慌。
她觉乎陆息这人虽然在裴栖寒的事情上不大靠谱, 态度暧昧不清。但他对她那可是好的没话说, 就连她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
她对陆息有一股生来的依赖感以及放肆之心。
见陆息是在雅间外寻找典籍,许悠悠肩周松弛下,吐纳恢复悠长缓慢之状,“原来您不是要走啊。”
她差点以为陆息又要敷衍她了事。关于裴栖寒“病症”一事,她之前含糊其辞地问过他两次,如今局势有变,她直接将天罚两个词说出口,就是怕陆息再度搪塞她。
“师父,您找什么呢?”她看见陆息一排排翻看着竹简的书标,似乎是在找书,她心中大喜过望,试探道:“您不会是在为我找有关天罚的典籍吧?”
牧云阁二层是陆息的专属领地,一般不得他的允许是难以进入的,更别说在里面找书。
她刚说完这句话,陆息便从书架上取出一卷竹简,瞧这书简的成色,估摸着是有些年头。陆息的双指在竹简上摩挲而过,他感慨道:“这书我也有十几年未曾打开了。”
许悠悠从他手上接过竹简,“师父,这书里是记载了有关天罚的什么内容呢。”
“是你想知道的东西。”陆息走过她身侧时,坦然问说:“在苍谷,你师兄的病你都看见了吧。”
“您……您都知道……”许悠悠有些结巴。
陆息拍上她的肩,满是欣慰道:“你能这么关心你师兄,师父很高兴。”
“师父,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您。”许悠悠深深地偷瞄他一眼,来这这么久她还是没能捋明白陆息的逻辑。他私底下和她说话,话里话外对裴栖寒的关切昭然若揭,可他实际上对他做得那些事情又令人费解。他若是真的,出自真心地对裴栖寒好,怎么会在诸多弟子面前当面鞭笞他,更是对他的斥责刑罚那么严厉?
而且陆息似乎很是关心她对裴栖寒是否上心,好像她特别关心裴栖寒对他而言是一件特别值得开心的事情。
“您既然这么关心师兄,那为什么不对他也温柔些呢。我看您平时对他说话的时候,都有些严肃。”
许是这个问题太过幼稚,陆息无奈笑笑,他引着许悠悠回到雅间就坐,对她道:“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也是情理之中。你师兄他身上背着重担,你想想看,若是你眼前有一匹负重需步行千里的马匹,它迟迟不肯行动惫怠松懈之时需要有人用鞭子抽行,时机可耽误不得。”
许悠悠不是很赞同他的话,问言:“既然它不想走,为什么不让它休息休息呢,或者给马儿吃吃草?它也许只是太累了。”
“给它休息或者是吃草,可行但不是最优解。马匹怠惰时休息和食物只会让它更加懒怠,马鞭重刑之下它才有忌惮,会动弹。”陆息飘飘然说。
“可它万一累死了——”
“只要这马的任务能达成,那它便是匹好马。”陆息对这个问题点到为止,他道:“悠悠,你便留在此看书,师父有要事先行离开。”
说着,他拿了手边的书卷出门离去。在给她拿出有关天罚记载的竹简籍卷后,陆息又寻了另外一卷书握在手中。从那书的目录上她只隐约看见了一个灵字。
算了,这书她还是另寻机会再找来看看,眼下还是关于天罚的事要紧。
陆息方才的负重马匹一论,他意有所指。许悠悠切实地听出来他的话外意,他说的那负重马儿便是裴栖寒。陆息的意思也很明确,他只在乎结果。
或许是因为裴栖寒修为四年不曾长进才叫他如此偏激,但她现在更想知道的是,陆息所谓的负重到底指的是什么。
裴栖寒的身上是背负着什么重要的使命吗?这会和他身上的天罚有关么?
关于他的一切,现在仍旧是一团乱麻,好在如今的线索又多了一条,许悠悠翻开手中的竹简,细细地看着。
这竹简上记载的是天罚的发病症状。
书上记载,当天罚降临时受罚者的意志便会同古神相接,这带给受罚者的便是暂时失去记忆,头疼心悸,精神恍惚,失去一切的修为。
一个凡人若是在没有外物的掩护下贸然承接神的意识,那对精神的刺激可谓是毁天灭地的,夺魂失语以至暴毙而亡者数不胜数。
这种惩罚的痛楚是无尽无期的,能死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受罚者身上布满的游走在经脉之中的黑色树状纹,它的名字叫戒脉,戒脉的发作会让人生不如死,这也是天罚中最可怖的惩戒。因为戒脉的发作只会一次比一次更严重,而且是不定期的发作,直到受罚者奄奄一息,命玄一线。
正因为有戒脉的存在,受罚者才不会死。而是会反复进入暂缓期——命悬一线——暂缓期的循环,直到天罚的结束。
书中最后写,天罚不可违,不可逆,不可解。这东西会生生世世的伴随着受罚者,即便是入了轮回他来世也要受此苦楚,直到天上神明认为他的罪孽已经洗脱。
可事实是,自古以来的受罚者没有一个人得到过神明的宽恕。
许悠悠脑海中浮现出在苍谷发病时的裴栖寒的身影,那时的他真是叫人心生怜惜。甫一想到可怜兮兮的小裴,她心中的气一下子便荡然无存。
不然,还是和解吧,她心想。
“臭裴栖寒,也就是是你运去好,遇上了我这么个心软的女孩子,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就破例再原谅你一次,下次可不许再耍我再欺负我了,听见没有?”许悠悠指着那卷竹简狠狠道,她俨然是把它当成是裴栖寒的替身发泄。
这书一看便是一整天,不知不觉乌金西坠,又一天匆匆而逝。她今日这用功程度怎么看都能称得上是废寝忘食。出牧云阁的时候,裴栖寒也恰好从此离开回他的朔雪居。
是个好机会。
斜阳将人的身影拉得悠长,她快步走上前和他并肩而行,身旁兀自多了个人,裴栖寒侧首瞧了一眼,然后便没了下文。
许悠悠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裴栖寒面上表情不多,大部分时候他的所思所想她都只能靠猜。譬如此时,她猜裴栖寒一定是在意并且注意着自己。
她扭头看他,悠然自得地迈着松散的步子,温言软语对他道:“裴师兄,是不是我不理你,你也就再也不会理我了?”
话一出口,两人十分有默契地一齐停下脚步。
“你想怎样?”他凝望着她,眸色深沉如夜。
“什么嘛?”许悠悠看着自己青绿色的鞋低声哼唧,什么叫你想怎么样?这话听着就和是她在无理取闹一样,她听着扎耳朵,很不开心,“我不要听这句话,你换一句重新说。”
“那你要我如何?”他的语气有软下来的态势,许悠悠闻言把手背在身后,耳侧的辫发垂至胸前,阳光撒在她身上,活脱脱一副俏皮机灵的少女模样。
她简单明了道:“我要你和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