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准她过去。
在她的印象中,现在的裴栖寒不是一言不发就会动手的人,即便他冷漠,寡言,傲慢,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受尽诋毁也不曾主动出手伤人。她想裴栖寒的心中还是存着莫大的良善的。
“这一掌,还你。”
一刹沉寂过后,裴栖寒松了手,留下这窒冷的一句话便转身离开,笔挺的脊背依旧傲然,仿佛他刚才的失态也不存在一样。
许悠悠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凶,难不成是以为她要转手将灵泉赠与郭焦才会如此生气?
直到郭焦痛苦的□□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权衡之下放弃追上裴栖寒的打算,而是转身将郭焦从地上扶起来。
裴栖寒这一掌使得力道不轻,郭焦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似移位一般,他捂着心口闷咳两声,拿手指抹去嘴角的鲜血。
“你怎么样了?”
“没事,他这一掌还没把我打死。”郭焦气若游丝道。
“方才裴师兄说这一掌还你是什么意思?”许悠悠撑起他的胳膊带着人往医舍的方向走。
按照两人的实力来看,郭焦正面与裴栖寒硬刚肯定是打不过他,更别说什么让裴栖寒受过一掌。
裴栖寒若是真与郭焦正面交手失败,他也不会再此寻仇,所以只可能是郭焦乘裴栖寒不注意的时候偷袭了他一掌。近来裴栖寒与众人都没有过接触,想来这件事情应当发生在苍谷。
许悠悠松开自己搀扶着郭焦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语气严肃问道:“你在苍谷的时候是不是偷袭裴师兄了?”
“我……我那是为了救你才打他一掌的。”郭焦道。
“是么?”许悠悠置疑问说:“你确定你那一掌里没有私仇?你不要骗我,我看得出来你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郭焦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也是一时……我太紧张你了,看着裴栖寒拉着你往下坠,所以我……”
许悠悠摇摇头,对他的解释深表抗拒,“你不要拿我做借口。”
郭焦看着地上的碎瓷片,深深道:“是,我那时是故意对他寻仇,可这一掌他现在不也是还回来了么?小师妹,你何必纠着这些不放呢?”
“既然你都承认了,那我就告诉你,以后你和裴栖寒的事情我不会参与其中,这是你们两个人的恩怨,就算你被他打死我也不会出手帮你。”
她的话说得太狠,郭焦面上露出伤悲惆怅之色,他声音喑哑,显得垂头丧气,“小师妹,我……”
见他如此模样,许悠悠有点心软,“可你又对我那么好,所以我还是愿意做你的朋友。只是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趁人之危是无耻至极,我不喜欢。”
郭焦垂下头,沉声道:“好,我答应你,以后这样的事情我再不做了。”
许悠悠笑着接下他的承诺,“那今天就劳烦你自己去医舍了,我得回去找裴师兄问问清楚,我明天再去看你。”
说完,她快步往裴栖寒离开的方向赶去。
裴栖寒刚刚,很是不悦呢。
作者有话说:
显然是有点醋了!
第46章
许悠悠弯起食指扣响裴栖寒的房门, 久久没有动静。天幕微白,太阳隐在云层中,她耐心等待他的回应。
这回他开门的动作要比往日慢得多,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生她的气。可是为什么要生她的气呢,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师兄, 你在吗?给我开开门, 我有话想对你说。”许悠悠放弃了斯文的扣门,转而用手朝那扇门使劲拍去, 啪啪作响的嘈杂声极度扰人,她就不信这么吵,裴栖寒还能在里面坐得住不给她开门。
果不其然, 她敲了没一会裴栖寒便从内开了一扇门,但这回这门只开着莫约一人身形的缝隙,而他的整个人都藏在门后的阴影里。
他这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她进去。
“你刚刚误会我了。”许悠悠一见到他就急于解释, “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把你给我的东西转赠给郭焦,没有那回事的, 你给我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给别人呢?”
她的话并没有让裴栖寒皱起的眉舒展开,他瘦削流畅的脸庞上显露出一股沉郁气。见他此刻的神情,许悠悠觉得他不再像是严寒洁白的冰雪,反而更像是沉潭内的一汪腐水。
他在渐渐褪去冰雪的外衣,无意中露出一点满目疮痍的内里给她瞧, 只是这个过程必然是极端痛苦的,痛苦所带来的磨砺她自然要受的。
她在离他越来越近。
许悠悠接着道:“师兄, 你突然出现, 更是不打声招呼就动手, 我自然无法猜到你要做什么。郭师兄受了伤, 我关心他的也是人之常情。何况你和他之前的恩怨我又不知道,你怎么能把这气算在我头上?”
“你从来都不告诉我有关你、有关你身上发生的事情,现在问题出现了你却要把气算在我头上,你这样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了?你说那一掌是你还给郭焦的,所以我猜他肯定是在苍谷的时候趁你重伤的时候偷袭了你。我刚刚没能立刻来找你,是在帮你教训他呢,他现在重伤我不顾他就来找你,说明对于这件事情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许悠悠自觉自己所得有理有据,而裴栖寒也不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可她念叨半天裴栖寒对她的态度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这使得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她都把事情解释得这么清楚了,裴栖寒他这是在生什么气呢?
气她,又气她什么呢?根本就没有缘由啊……
她住嘴后朔雪居内变得异常安静,裴栖寒手上没动作,既不打算让她进屋,也不打算赶她走,两人相视无言。
最后许悠悠实在是憋不住了问道:“师兄,你生气到底是在气什么啊?说出来也好让我找到原因啊。”
她心中都计算好了,要是裴栖寒还是死鸭子嘴硬不开口的话,她就去找陆息要吐真剂,然后趁他不注意就下在他喝茶的茶盏里。这下,看他还开不开口。虽然这吐真剂珍贵无比,但谁让她是许悠悠呢,她相信她要是真的向陆息讨要,陆息就一定会把这东西给她。
裴栖寒觉得喉间有些痒,仿佛是有微下的虫蚁在他颈间的皮肤上爬行。他长久地落在许悠悠身上的目光深默中又带了些迷惘,她刚刚那个问题着实是将他给问住。
也是,他生什么气呢?他明明不喜欢与旁人触碰,为什么还会下意识地在许悠悠奔向郭焦的时候制住她的腕骨?
这回,先逾越的是他自己。
半响裴栖寒哑然开口道:“你既为我朋友,便不要在和那些人接触。”
“啊?”许悠悠微愣。
裴栖寒凝着她的眸子,缓声问:“你不愿意?”
他现在的这副模样无端让她想起小学的时候和朋友闹别扭,然后拉着另外一帮人喊:“你选她还是选我?”
岁月荏苒,时光长流,她怎么也没能想到她会在裴栖寒身上找到已成怀恋的童趣。
还……还有些可爱……
许悠悠扯了嘴角,开怀道:“师兄,我现在可是一个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嘴角的笑意不散,她垂头嘀咕说:“拉帮结派玩断交,这可是小孩子才往的把戏呢,难不成师兄现在还是小孩子?”
“你、休要胡言乱语!”
裴栖寒重斥一声,整个身子往后退,只听得咵得一声,许悠悠面前的木门陡然关上,力道之大,她看见门都在发颤,随之带起的阵风直呼在她脸上。
“师兄,师兄?”许悠悠努力抿唇忍住自己的笑意,她语调高昂,尾音上扬,话里是憋不住的得意,“我又没有说你是小孩子……”
再度被他拒之门外,许悠悠兴奋之余又止不住郁闷。她家师兄果真阴晴不定,话没说两句呢她就不知又惹到他哪处的雷点,翻脸说来就来。
她敲了敲门,继续道:“师兄,我知道你和他们有仇,可我刚来铜临山的时候受过他们的恩惠,虽然你也救过我的命,但我也不能当白眼狼吧?不然别说是你不会信任我了,连我自己都要唾弃我自己。我把你当朋友,我也把他们当朋友,你们之间的私怨我不过问行不行?后面的试剑大会我还是支持你的。”
说了半天的话,她口干舌燥。
“师兄,你理理我呀。”
久久得不到裴栖寒的回应,许悠悠撑着脸在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休息,她让司玉记着时间,莫约过了半个时辰后,她听见屋内有脚步声响起,似乎是往这边来了。
她大喜过望,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扣门喜道:“师兄,你想明白了吧?那块给我开门。”
她想象中的场面并没有出现,裴栖寒过来不是给她开门的,而是在门上加了禁制,以防她使用些不正当的手段破门而入。
这下,她可是连门都碰不得了。
“你!可恶。”许悠悠在门外干蹬着脚生气。
屋内传来裴栖寒冷淡的声音,“你若再聒噪,我便用禁言术。”
“谁聒噪了!”许悠悠狡辩完这句话就闭上了自己嘴,她知道这种事他裴栖寒还真能干出来。又说她聒噪,可方才的半个时候她光坐在石阶上发呆了,哪里来得聒噪。
或许她那时想的是对的,裴栖寒就是想过来给她开门的,但不知是何原因,他的气性又上来了。
哎,真是个死傲娇。
“切,不理我就不理我,那我走了。我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裴师兄,你突然这样,我怕也要生气,我也不理你,等我走了,你就等着自己在屋里偷偷哭去吧!”她留下这句话,提起裙摆气鼓鼓地下了台阶。
脚步声远去,一下一下敲在他心上,他不负所望,终于再一次成了孤家寡人。
裴栖寒端坐在屋内为自己沏茶,心中埋着压不下的懊恼。茶不能解忧,冥思亦不能解忧。忧上加忧,便是无常的喜怒。
近日来,他在许悠悠面前频繁失态,这已经超出了他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划归的界限。
喜怒明于色,这不像他。
今日,他只是凑巧看见了那一幕,那时郭焦找她讨要灵泉,许悠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无法判断。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不想看见许悠悠同意郭焦的要求,也无法忍受。她若是给了,便是真的背叛了他。
他不要模糊的猜度,更不要难以明辨的结果。
故而在许悠悠做出决定之前先为她做出选择,这方是上上策。
裴栖寒揉捏着自己的眉心,深觉自己冲动的举动大抵是疯了。他本该看着许悠悠做出选择的,看看她是不是居心叵测,是不是要背叛自己。
可他为什么不敢呢?
裴栖寒附在杯壁上的指节微白,他想也许他那时的选择是错的。真不该放由许悠悠来到自己的身侧,如今,她着实侵扰他良多。
一杯热茶已经放置温凉,裴栖寒陷入在自己的思绪中任然没有缓过神。
窗边窸窸窣窣的响声将他的思绪扰乱,朔雪居少有生灵到访,他起身踱步往前,正欲一探究竟。
忽地,窗子从外打开,一截橙色的衣料挂在窗棂上,窗门侧边挂了个人,正随之摇晃。
“嘿嘿嘿,surprise!”许悠悠弯起身子从旁探头,一手撑着窗框,一手朝他挥舞,生怕裴栖寒看不见她。
是她。
裴栖寒没再往前走动,只静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她。
许悠悠手脚轻便灵活地从窗门上跳至窗台,她眼眸明亮荧闪,璀璨夺目。她一来,便吸住了裴栖寒的视线。
她坐在窗台上,侧过身将窗户扒得更开,有了豁口,春风猛得往屋子里灌,“师兄,我特意过来给你开个窗,透透气。”
光鲜亮丽的少女可比那夺目的日光,她一来这屋子里的阴翳便去了大半,那不散的冷寂仿佛也猫到了角落里躲起不见踪迹。
她拍拍手从窗台上跳下,踩着轻盈的脚步到他身边,扬眉吐气道:“想不到吧,我还会爬窗户!你锁了门也拦不住我的。”
“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你小师妹的脑瓜子还是很灵光的。”她用手肘碰了碰裴栖寒的手臂,爽声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所谓出奇制胜,她这一招看样子把裴栖寒给惊得不轻。
裴栖寒不动声色的挪开身子,许悠悠嘴里哼着小曲快步跟上。她可看清楚了,她现在碰他,他的眼里不是厌恶而是闪躲。
冰山,冰山,捂捂还是能化的。
“你把门上下了禁制,我当然就只能走窗户进来了。”她自然而然地在裴栖寒对面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喝,动作熟练无比,像是他这里的常客,还是个根本就没把裴栖寒这个主人放在眼里的常客。
跟裴栖寒生气,这买卖实在是不值当,劳身伤心,倒不如随心所欲,开开心心的刺激他,反正他也奈何不了她。
过了这么些天,许悠悠早不怕裴栖寒的眼神了。
“爬窗户可累了,要不是为了你,我才懒得干呢。”许悠悠将茶水一饮而尽,“这件事情,公平点算,我们两个都有错,所以我暂时先不计较你对我的冷淡啦。”
“看在你还是个伤患者的份上。”她补充道。
她来得目的很明确,她就是来为裴栖寒换伤药的。
她上次从他这第一次拿灵泉后看过裴栖寒背后的伤,惨不忍睹。
他从不涂药,伤口恢复得很慢。净身的时候也不知道注意一下,就让灵泉浇在自己背后的伤口上,真不知道他怎么做是在干什么,到头来疼的还不是他自己?
那次,还是她对着裴栖寒死缠烂打,他才肯让她为他看伤上药。裴栖寒脾气是倔强了些,有时候吃软有时候吃硬,给他上药么,自然是要来硬的。
“先说好,咱们一码归一码,今天的事情可不能算在上药上面。现在我是你的大夫,你是我的病人,你要再耍小脾气我可不惯着你。”
许悠悠驾轻就熟地从货架上取出伤药,她取好物件后便见裴栖寒仍旧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她走近用眼神示意道:“我现在可是你的大夫,不是你的小师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