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很听不惯自己对他不好的评价。
“裴师兄,你以后对我好点,你在我心里就不会是那样的形象了。”许悠悠笑呵呵道:“我这个人不太认理,谁对我好,我也就对他好。”
“我待你向来恶劣……”裴栖寒自语,他自问待她不好,可许悠悠却如此待他,除了有利可图他想不到别的原因。
相信别人的真心,一直以来都是件愚蠢的事情。而他,不想再重蹈覆辙。
“这个呀,”许悠悠顿道:“因为你是特别的啊!”
裴栖寒手指动了动,忽觉喉间紧痒,他握杯抿上一口热茶。
“诶,有一颗流星划过去了。”许悠悠的注意力瞬间天上的陨星被吸引,她转过身指着天幕让他瞧。
星月交辉的夜晚,流星陨落,光辉也不过那一刹那。
“我从来不信这些。”裴栖寒道。
许悠悠赏着美景道:“其我也不信,不过这个总算也是个美好的寄托。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得靠自己的双手争取来这才让人觉得踏实。”
她激动高昂道:“又有几颗流星划过去了。”
稀疏地坠过几颗星后,紧接着便是大片成群转瞬即逝的流星一齐从天边坠落。
星星再往下掉,它们捡起人类的愿望又会回去的。
许悠悠清清自己的嗓子,身体站得笔挺,她交握住双手,闭上眼睛许愿。
在她许愿的刹那,漫天流星从夜幕中擦过,明艳的光点嵌入夜色,恍惚是神仙下放的灯火。
神秘,短暂,美丽。
裴栖寒仰头见天,心无所感。他侧目瞧了一眼身旁之人,迷离中他忽然觉得眼前的粉衣少女竟是比流星都要抓眼。
恰逢此时许悠悠刚许完愿望,她回头去看裴栖寒,刹那四目相顾,许悠悠反应迅速道:“师兄,看我干什么,看流星快些许愿啊!”
“我没有愿望。”裴栖寒顺着她的视线仰首。
许悠悠有些吃惊,“怎么会?”
一个人怎么会没有愿望?
只要有所求那就必然会有愿望,欲无求,连神仙也难做到吧?神仙通辖四方,受人间烟火供俸,欲求明朗。
许悠悠不相信,才及冠之年的裴栖寒,她的修行要比那些神仙都要高深。
她出声提醒说:“一点点小事,也算作愿望的。比如你可以许愿,让神仙祝福你厨艺精进。”
冷笑话并不好笑,裴栖寒不答话,气氛僵窒。
“开个玩笑啦,师兄不要当真哦。”她道。
裴栖寒漠漠疏淡,许悠悠现在才注意到他今日头戴着一顶白玉冠,难怪她觉得裴栖寒今日又好看了好些。
迟迟不见他有所动作,许悠悠晓示道:“你再不许愿,陨星雨就要过去了。”
他轻声答道:“随它。”
许悠悠叹了一口气,看来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些,并没有愿望。
耀眼的光辉划过,许悠悠走到他的身侧与其并肩而立,她问:“师兄,你猜猜我许了什么愿望?”
“我如何能得知?”
许悠悠一旁提示他道:“我许得这个愿望和你有关。”
裴栖寒眉头稍紧,“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倾吐出声,许悠悠眉眼间的一股忧愁化为乌有,“我想要你以后都能快快乐乐的,就这么简单。”
裴栖寒的视线挪过来,长久地落在她身上,似乎是要将人看穿,良久他沉声道:“骗子。”
“才没有!”许悠悠急道:“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
“除非你能说出具体的事情,否则我可不认。”
裴栖寒怔怔地凝视着她,顿道:“你说得对。”
许悠悠一头雾水,她不太能跟上裴栖寒的脑回路。
裴栖寒眼底滑过一丝猜忌,她是没有骗过他什么,但这并不代表他不觉得她是骗子。
她总会是要从他身上拿走些什么的。
他们都这样,她怎么可能是例外。
现下天幕中只剩下了少许零落的陨星划落,许悠悠对他道:“陨星雨即将结束,师兄你不许个真的不许个愿望么?下次再见,猴年马月也未可知。”
或许在那个时间,她可能已经回家了。
最后一颗陨星下坠,宣告这场浪漫的星雨终结,裴栖寒固执己见道:“我没什么愿望。”
“那好吧。”许悠悠眸中闪烁着期待,她柔声问他:“我向流星许了个愿望,但是我还有一个愿望,可以向你许吗?”
“随你。”裴栖寒没有拒绝。
许悠悠脸上瞬间绽开一笑,“我就说嘛,师兄人还是很好的。我的愿望很简单,就是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对我设结界了?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要有,好不好?”
“……可以。”
许悠悠低头一笑,天幕中有一颗流星迟到了,现在才是陨星雨真正结束的时候。
“那、那我先回去了。”许悠悠欢喜地同他道别:“师兄,祝你今夜好眠。”
从流云峰离开,裴栖寒身上惹了不少桃色。发间,白衣,鞋履上都沾有花瓣不说,在那里待得久了连身上都染着一股桃花的香甜气。
裴栖寒身上的味道向来冷冽,靠近一闻便叫人无端地联想到冰雪下覆盖的松针,冻土深层冰封的不朽叶。
他每走一步,身上总要飘落些花瓣,留在朔雪居松软的泥地里。
今夜月明,临近居室内时,他停住脚步。
有一个小东西吸引住他的目光。
裴栖寒许久不曾从这个方向回屋,如今陡然一见,在那窗台下面躺倒着一个木头娃娃。
这东西几经风雪与春雨的冲刷,有一小半截没入泥土中。他想起来,这东西是与许悠悠初相识那晚,她说要送给自己的生辰礼。
既然是生辰礼,就不该是如此待遇。裴栖寒将它捡回去,用灵泉洗净。
也不知道许悠悠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他喜欢样式精美的木雕,他对此无感,何来喜欢一说。
她的性子跳脱顽皮,想来是诓他的。
花言巧语,许悠悠最会骗人。
裴栖寒将洗干净的木头娃娃从盆中取出,这小东西做工粗糙,只能依稀地看出一张模糊的小脸,身形更是只有一个大体的轮廓。
他的指腹在上面摩挲着,向下抚摸的时候忽地被一根尖刺扎了一下,木刺入肉,几滴血渗了进去。
他没过多在意,将这东西放在书案上。
翌日,裴栖寒推窗迎第一缕晨曦入内,山间空气清新,一道鹅黄色的身影闯入他的眼眸。
是许悠悠正笑吟吟地冲他招手打招呼。窗子的遮挡也拦不住她艳丽的笑容,金乌失辉。
这场景,他见过多次。
她总是这般明艳,富有生气,是与他全然不同的人。
许悠悠推门进来,见他便道:“师兄我来找你玩,随便看看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涂上药。”
“没有。”裴栖寒言简意赅地答道。
许悠悠一听叉腰,将占理的豪横劲演绎的淋漓尽致,“这怎么能行?离试剑大会只有三日了,你负伤对比试不利,我看看。”
裴栖寒避开她的手,说道:“你不必忧心,我无事。”
想来也是,他这伤都过了一月有余,既然他说无事,那许悠悠便真当他无事。她无意中看见了书案上的小人,惊喜道:“这个东西!”
“昨日无意看见,随手捡回来的。”裴栖寒道。
许悠悠把那木头小人拿在手里怜惜地摸了摸,她记得这可是从她身体里分裂出来的小人呢,谁叫她好色,当初被裴栖寒给一剑砍没了,真是活该!
许悠悠拿着木头娃娃敲了敲它的脑袋,“我不在师兄身边的时候,她还可以陪你呢。”
说完她将木头娃娃放下,问道:“师兄,试剑大会你可有准备?”
裴栖寒貌似疏于行动,反观邵云程那边却准备的热火朝天的,气焰很盛。这几日她前去探望郭焦的时候,邵云程都不在,据说去后山练剑了,昼夜不休,他这么勤勉,许悠悠对裴栖寒倒有些忧虑。
裴栖寒固然厉害,但手段却是远远不及邵云程的,与他相比,裴栖寒可以说是单纯善良。
她想起当初裴栖寒对她说的话:试剑大会怕是会叫她失望。其实她对裴栖寒无所谓失不失望,重要的是陆息对他的态度。连着几天,陆息都找各种理由召她去东荣殿,话中每每问及裴栖寒,都在试探他的现状。
这一战,他不能输。许悠悠虽是觉得他输的可能性特小,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连他自己都不用心,邵云程见缝插针也不是没有赢的可能。
他这次若是不能翻身,相方的矛盾只会越演越烈。
提及试剑大会,裴栖寒眉间动了动,他别过脸,态度难明。
许悠悠望着满架落灰的金丹瓶罐,纵使有满心的疑问,她现在也不能问出口。
“师兄,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许悠悠走到他的身前,回忆一般地说道:“试剑大会再即,门内的师兄弟都下了赌注,你和邵云程对上,他们有好多人都赌你输,我气不过,我就拉上了全部身家赌你赢。一比十的赔率,你要是输了,我可就要倾家荡产。”
通俗地讲,那是底裤都要赔光!
说实话,许悠悠觉得自己看待他们比试的这件事上已经很客观了,邵云程修为比裴栖寒低一个阶层这是事实。
但她不知道为何那些人都对邵云程那么有信心,已经不是赌他邵云程会赢,而是狂热的相信他一定会赢。
裴栖寒偏头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
“不是,不是。”许悠悠解释道:“我本来也不想和他们赌的。但你知道那些人说话好难听,太坏了,我气不过才赌的。我相信你一定会赢的。我不是在拿你做赌注,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很支持你,无论怎么样。”
她轻松道:“要是我真输得倾家荡产,背上百年负债,你也肯定会收留我的对不对?”
她常听人说,一个人要有目标有目的才会有奋斗的方向。裴栖寒不想在试剑大会上胜出,或许他是在迷茫,心中无物没有目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比。
金丹,他嘴上说不会交出去,可是他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东西。
他不在乎的东西,自然是无所谓。
金丹他可以真的不在乎,但他的名声呢,那些人的诋毁呢,这些东西他又真的能做到视而不见么?他不想改变现状,是彻底灰心丧意还是有其他的缘由?
那这些又会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他似乎很在乎她说的话是真还是假。
许悠悠深吸一口气,坦诚道:“你要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比,又为什么要去赢的话,就当是为了我吧。”
她笑说:“我是你的粉丝,你赢给我看行不行?”
她这纯属于给自己的脸上贴金。
听她说起怪话,裴栖寒蹙起眉眼,他久久沉默,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
许悠悠趁势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啦!”
她继续道:“哦,对了,师兄。师父让你继续教我剑法呢,从明天开始我来找你练剑行不行,就练三天。”
她的意图,明晃晃地就写在脸上。
裴栖寒并未因此有抵触情绪,他道:“随你。”
“好呀好呀。”许悠悠高兴说:“那我现在就回去把我的剑抱过来。”
她似忽地想起了什么,好笑道:“师兄,我的剑它叫小裴呢!”
眼见裴栖寒的脸色沉了下去,许悠悠这个罪魁祸首哒哒哒地跑了出去。动作迅速轻快,犹如山野间的精灵,一溜烟就不见踪影。
一连三天,许悠悠都窝在朔雪居练剑。这回裴栖寒对她的态度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练剑不是她的目的,让裴栖寒找到握剑的手感才是。
试剑大会前一夜,本她来应该让裴栖寒好好放松下,不过当晚,她还是登门拜访。
朔雪居的大门前悬挂了两盏大灯笼,意外地明亮。裴栖寒视力好,夜间借着月色疑惑是其他微弱的光芒也能视物,但许悠悠眼神不太好。晚间练剑的时候经常容易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摔倒撞上木剑钝刃这些都是常有的事情。
第二天晚上她再过来练剑的时候,朔雪居的大门前就悬挂了两盏灯笼。
特别亮,能将四周的景色都照的异常明晰。她再练剑时,周围的一草一木都能看到异常清楚。
瞥见这两盏灯笼,许悠悠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是感觉有一股暖流在心间流淌。
听说以前的人晚归,家里人会为他留一张烛火。
许悠悠瞧着灯笼奔来,就披着它的光辉远去。
她想起了自己旧日的家中,从前学习劳累,从学校晚归的时候妈妈也会为她留灯。
相似的感觉,很温馨。
让她觉得不可置信的是,这种家一般的温馨感,她是从裴栖寒那里得来的。
今夜的月亮不够大,不够圆,没有她头顶的灯笼好。
她约上裴栖寒一同赏月,只要她不说话,两人之间便分外安静。
许悠悠从袖口里掏了掏,侧过身,将自己准备好的小纸条拿出来观摩复习。
明日就是试剑大会,裴栖寒与邵云程的对决是第一场,更是重头戏。为了给他加油打气,她特意忙里偷闲,在练剑之余准备了心灵鸡汤喂给他喝。虽然裴栖寒可能不太需要,但是赛前鼓舞加油打气这一项对她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从小到大,她一路都是这么过来的。
“你在做什么?”裴栖寒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许悠悠吓了一跳,她慌忙将纸条收进自己的袖口中,转过身来之后脸上已派云淡风轻,好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今夜月色真美。”许悠悠抬头赞赏了一句。
“残缺的月亮何来美一谈。”裴栖寒接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