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栖寒很是配合地脱口而出道:“抱歉。”
“哼。”许悠悠侧过头不看他,虽然她对他的一声抱歉很是受用,但他只这一句道歉的分量还远远不够,她无法完全原谅他。
她回想起他那日的行径,闷气憋在心中陈积得久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酸涩的委屈。既然现在能把话说开,她就要问清楚。
“裴师兄,你为什么要骗我,耍我?”她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大有他不回答就不罢休的气势。
裴栖寒起初沉默着,或许是在想该如何回答,亦或者根本不想回答。
许悠悠倔强固执地说道:“你要是不回答我这个问题,我是不会原谅你的,我们从此就再也不是朋友了。”
“我以为,你想要妖丹。”裴栖寒低声道:“那晚,我知道。”
“你……”许悠悠晃神,他居然能装得这么像。那晚,她真的以为裴栖寒没了意识。
“可我只是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我根本没拿。”她道:“明明是数数就能明了的事情,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凭空诬赖我。”
归根结底,还是信任问题。裴栖寒不信她,觉得她别有用心。
“我不想要妖丹,我也没有拿过你的东西。”她强调说。
“我知道。”
“哦,你现在知道了那早干嘛去了?”她嘀咕一声,言辞间都是对他的抱怨。
裴栖寒沉默着,许悠悠就当他理亏,接着问他:“那你现在是不是还在怀疑我?”
他抿唇不语,许悠悠知道他这算是默认。她明白信任的建立并非一时之功,那得是日积月累所沉淀下来的东西。
所以对于裴栖寒的信任,她并没有强求。信任这东西是双向的,她扪心自问,便是自己此时也无法完全信任裴栖寒,遑论他。
当下最重要的不是信任,而是建立信任的途径,气发完了,还是正事要紧。她问他,“我要是原谅你了,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做朋友吗?”
他垂眸嗯了一声,别扭万分但也算是应答。
许悠悠眼睛亮了起来,她眼笑眉飞道:“那好呀。”
“不过我原谅你的前提是你得给我做三天的饭,至于我吃不吃那就全看我的心情啰。”她补充道:“是你先误会我的,错在你。况且你当初就是这么对我的,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裴师兄?”
此时裴栖寒身上不见初见时目空一切的傲气,现在他的眼眸内映着许悠悠明艳鲜活的影子,他眼里终是装了人。
而人是会带来温度的。
“我不会做饭。”裴栖寒道。
他也没说拒绝,也没说答应,只是告诉她做饭这活他不会干。
“没关系呀,裴师兄,你天资聪颖一定能很快就学会的。”许悠悠顺带还向裴栖寒推荐了一位老师——她自己。
“师兄,你不会做饭我会呀。我可以教你,不过跟我学做饭,还是需要教‘一点点’学费哒。”
裴栖寒这么可怜,他人美心善的小师妹怎么好意思再宰他一大笔钱呢?那当然是得把他榨干才行,许悠悠凶巴巴地想。
*
朔雪居内没有做饭用的工具,许悠悠只好把裴栖寒带到自己的朝阳居。朝阳居的小厨房内工具一应俱全,许悠悠便在旁边看着优游自在地指挥着裴栖寒做饭。
路上,许悠悠走在他的身侧,和解之后她看什么都觉得顺眼,深嗅一口气那也是香甜的味道。
她在裴栖寒的身前不远处漫步,似忽地想起什么一般,回身笑嘻嘻对他道:“师兄,我喜欢吃麻婆豆腐,香辣肘子,还有辣子鸡,还有糖醋鱼,还有排骨莲藕汤……这些你能不能试着给我做呀?”
她报了一路的菜名,裴栖寒即未允诺也未否决,只是在她话语上头的时候停下脚步来定睛看她。他的唇微微抿起,那眼神好像在说:你看我像是会做的样子?
“那好吧。”许悠悠意会,“那我们就从最简单的青菜开始学起。”
“做这个青菜呢,油要多放一点,还要再加一些盐,哦,对了,酱油也要放一些。”厨房内火还没生起,菜也没摘,许悠悠便早早地叮嘱他做菜时的注意事项。厨房里的菜都是好几天前剩下的,虽然有着防腐珠的护佑,但这菜已经不再新鲜。不过只是让裴栖寒学学,何况她又不一定要吃。
裴栖寒去屋外净手,他脸上显然是不大高兴。板着脸,似乎是对于厨余的作业有些嫌弃,但碍于他此前的错误而不得不服软一样。自从进了厨房之后,他的眉头就没解开过。
许悠悠乐得看他脸上的挣扎,闷不做声的葫芦,脸上可是有着五颜六色的精彩。
刚洗过手,他手掌的皮肤还是湿润的,许悠悠捏着自己的下巴道:“师兄,你洗手洗早了,你柴还没砍呢。”
闻言,裴栖寒眉间拧成了个川字:“你还要劈柴?”
他的视线里透着一股狐疑,许悠悠骨气腮帮子对上他的眼,分外自然道:“对啊,做饭就是要生火,生火就是要砍柴啊,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继续说:“你都不知道我每天辰时就要起床走很远很远去晴昌坞那里去砍柴,一连三天,我手都磨破了。就我修为低没有功夫,砍柴可费劲了,我还一点法宝都没有,砍到的柴火只能自己一点一点搬回来。”
说着,她煞有其事地将自己的手打开给裴栖寒看,但那白皙纤细的手掌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许悠悠自己低头看了一眼,突然觉得好像也没事说服力,她自觉将手收回来,找补道:“都已经过了六天,我手上的伤早好了,不过之前是真有的。”
“你没有找人帮忙?”裴栖寒问。
“当然没有啊。”许悠悠随手指了墙角的一处:"你看,我的砍刀还在那呢!"
裴栖寒顺着她所指的地方望去,那里还真有一柄瞧起来笨重的砍刀。
他开掌使法将那柄砍刀隔空取物握在手里,随后他的目光挪到许悠悠身上,“去哪?”
明明是一脸嫌弃还有耐着性子问她去哪里砍柴,许悠悠忍俊不禁,她才发出几个哼笑的音节,裴栖寒的目光便立刻锐利了起来。
拿着砍刀也这么矜贵,这些俗物还真是配不上他。
“好了,我不逗你了。”许悠悠莞尔道:“现在这个年头谁还上山砍柴啊,我刚刚骗你的。”
说着,她往前走,从橱窗里取出一个小灯,她用木签挑了一点火种然后放进了炉灶内。一进炉灶,火势瞬间大了起来,站在它旁边都让人觉得有些热。
“神奇吧!”她走远了些,声音清脆,“这个可是我从贺生那里买来的。这东西可贵了,花了我五十两呢。”
炉灶旁边有些热,但裴栖寒身侧就凉爽得刚刚好,甚至于有些冷。
许悠悠见他挪开了眼,不悦两个大字就差都脸上崩出来压倒在她身上,可现在她却一点也不怕他。
“师兄,不气不气,我也就嘴上逗逗你,也没真让你去砍柴呀。和你一比,我还是很有良心的。”许悠悠拉着他到了案板旁,“该做正事了,师兄,你得先切菜,等锅热了的时候就要放油。”
裴栖寒的前二十年拿过刀使着剑,如今他却要拿菜刀切菜,想想便有种荒谬之感。
他迟迟不动手,许悠悠凑上来催促道:“师兄,快切啊,不然锅都要烧红了。”
她指了旁边燃得正旺的炉灶给他看。
裴栖寒单手拿起菜刀,出手干净利落,似迅雷疾风,他切了两刀之后许悠悠急忙叫了停。
这哪像切菜呀,分明是在耍帅吧!
“不对,不对,师兄你的姿势不对。”许悠悠指点道:"你要把这只手也放上去,要一手按住砧板上的菜,然后用另一只手切。就像这样。"
说完,她还给他做了一个演示。
“有必要?”裴栖寒沉声问。
许悠悠道:"那当然,切菜的姿势不对做出的菜口感也不好呢。你之前把我做的饭都倒了,自然没能尝到那饭菜的口感。怎么想都很可惜。"
她一番话下,裴栖寒按照她教得正确姿势拿起刀切菜。
“你说我做老师是不是比你负责任多了?你看啊,你当初教我用剑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像我这样耐心,而且你似乎一点也不情愿教我呢?”说完这句话,许悠悠就见裴栖寒看了她一眼,他所有的话都藏在眼里,可这回她偏偏不猜他的意思只道:“我这个人特别记仇,你对我不好的事,我可都记着呢。所以你以后要对我好点。”
裴栖寒没应她的话,而是道:“切好了。”
许悠悠也不追问他听见没有,转到灶台前看着被烧得发红的锅有些愣怔,裴栖寒走过来,对她道:"怎么了?"
“这个锅好像烧得太热了。”许悠悠如实答道,她第一次做饭的时候也是锅烧地太热,然后她放油进去的时候,油液大溅,遇到明火,锅就不小心炸了。
她叮嘱道:“师兄,你得小心些。”
裴栖寒端着一碗芝麻油要淋锅的时候,许悠悠忙得退开至他身后,躲得老远,甚至是用衣袖遮住了脸。
他微不可见地动了眉,见她如此紧张过,他问:“怎么了?”
许悠悠:“师兄,你不知道你放油进去的时候它溅得厉害,扑到皮肤上可疼。不过你功夫比我好,肯定不在意这些的。”
“那你远些。”
“嗯,师兄你也小心点。”她现在已经退出了房门外,只留了一个头还能往里探。
油液碰到烧的火红至透明的锅底,滋啦滋啦的声响一直没听过,炉灶内的火势越发得大,隐隐有燃至锅内的趋势。
“师兄,油热了你得把菜放进去。”许悠悠伸长了脖子往里望。
裴栖寒手一挥,砧板上的菜就飞到了锅里,甚至不需要自己过去取。
许悠悠看着羡慕死了,指甲不觉扣着门框,修仙就是好啊,只可惜她没这天赋,也不想努力。起早贪黑一两个月还行,可让她每日都如此她便有些受不住。
没了天赋,更没有勤勉,她这仙注定修不成。
青菜叶子刚入锅,焰火立马爬了上来,然后锅又炸了。听闻那砰的一声,许悠悠下意识缩起肩膀闭上了眼睛。
浓烟散去,黑雾里的裴栖寒丝毫不染尘,那油烟气像是和他绝缘一样,就是不往他身上飘。这两日去牧云阁内看书,他换上了白衣,想来他身上的伤已经不再渗血了。
裴栖寒捻诀灭了火,然后曼步出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炸了。”她即使是隔得这么远,她仍旧有些心有余悸。毕竟她第一次做饭的时候身边不仅连个人都没有,这爆炸还是挨在她身侧进行的,好在反应机灵跑的快,这才没有被四散乱飞的铁片给伤到。
“那我今天就不为难你了。不过你还有两天的饭要为我做呢。”许悠悠跑进厨房,将灶台上的油盐酱醋一股脑的全给收拾了出来,外带一本菜谱,她将这些都交到裴栖寒手中,“师兄,你明天就跟着这上面学吧。对了,我等会让师父给你送点新鲜的菜蔬过去。加油哦,我可不想明天还吃不上饭。”
作者有话说:
师兄,加油哦,以后做饭的重任就交到你手上了。
第45章
待到次日, 许悠悠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恰好把早饭给省下。为了防止自己真的被裴栖寒饿一天,她自己在随身的小荷包内偷偷地塞了两个鸡蛋和两个窝窝头。
她虽然相信裴栖寒的实力, 却不太相信裴栖寒做饭的天赋,更不相信他能为自己做饭的决心。
去朔雪居的路, 她越发得熟。大路有些远, 她就探索出了一条小道,现下步行至裴栖寒的住处也不过才一刻钟的路程。
远远地, 许悠悠就看见朔雪居里开了窗子,她深吸一口气嗅了嗅,空气中似乎是飘着做饭的油烟味。奇怪的是, 朔雪居内并没有生起炊烟。她再小跑一会靠近,那窗边蓦染多了一个人影。
两人隔着很远的距离,但许悠悠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裴栖寒的眼神。
“师兄,早啊!”
天气晴朗, 她在竹影中穿梭,身上落下三五点的光斑, 一身翠绿的衣裳与周遭环境相得益彰。
招呼过后,裴栖寒没理她。但他那长久凝视的目光并没有从她身上撤下,不爱说话,沉默,一点回应也不给, 这些都是裴栖寒的老毛病了,说什么她都得让他改改。
许悠悠停住脚步, 站在原地向他挥舞这双臂, “喂, 师兄!我刚刚和你打招呼呢, 你到底听见没有啊?”
“你要是不回我的话,那我可回去了。”
这么一句傲娇又自信的话,她是故意说给裴栖寒听的,她想现在的他肯定舍不得她走。
许悠悠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时间,终于但她数到第十六下的时候,她听见了裴栖寒散落在空气中轻慢的一声早。
“这还差不多。”许悠悠提起裙摆笑盈盈地往前跑,还不忘了提醒他,“师兄,我今天可是来朝阳居做客的哦,你得给我开门才行。”
这要求也不算过分,但放在裴栖寒身上那可说不准。他貌似很不喜欢被别打扰,他今天要是给她开了门,那照她的性子以后还会有百次,千次,无数次……
她到了大门前,那门就像是和她有感应一般,她的脚才踏上门前的石阶,木门便大敞,她站在外处,空旷的室内一览无余。
裴栖寒立在她眼前,白衣黑发,恰如朝雪。
许悠悠嫣然一笑,背起手昂首挺胸地跨进了门内,从裴栖寒身侧而过。她定睛看了屋内的圆桌,上面并没有什么饭菜,光洁干净无比,连一套茶盏也没有。
她转过身问裴栖寒,“我是特意来吃饭的,师兄你为我准备的吃的呢?我可饿了半天的肚子。”
“没有。”他轻飘飘地两个字,一笔带过。
“可你昨天答应了我的。”许悠悠话中又些许怨愤,“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说着许悠悠按住着自己的胃腹,她是真的有些饿,此刻腹中正咕噜咕噜地叫唤,她对自己身体的配合感到无比的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