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时秋几番将她拦住,并对张时润许诺道:“只要哥哥不冲动行事,时秋愿意作回从前那个快乐无忧的时秋。”
张时润勉强应下。
一月时间,张时秋确实是有了很明显的改变,张时润的一颗心也随之松了下来。
可就是在九州神祭的前一月,缥缈宗向云陆各地公布圣女是杜鸢的那天,全云陆上下的人都在称赞着杜小姐的美貌与实力。
曾经的英雄无人问津,甚至是遭人奚落,如此强烈的落差使张时秋于当天在家中自刎。
张时润抱着妹妹尸体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张时秋的积极向上,快乐无忧都是假的,她的内心早已痛苦不堪,满目疮痍,只是为了叫他安心才装成了这幅样子。
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却沦为了双腿不能行的废人,张时润痛哭流涕,直恨自己醒悟的太迟,以至于自己害得亲妹妹失去性命。
仇恨,也因而蒙蔽了张时润的双眼,失去血亲,他早已是孤家寡人。
没有别的东西再能失去的了,他想,反正死了也无所谓。
他只想报仇,只想为自己的的妹妹正名。
家中的房屋器皿他一并卖了,安葬好张时秋后,他花光毕生积蓄从黑市上面买了一颗洗髓丹。
洗髓丹可是修仙界的禁物,一般的人没有天赋就是不能修仙,而通过洗髓丹修仙的人强行改命的人最后都落不到什么好下场,甚至是吞服丹药当晚便突然暴毙。
这药性烈,能不能熬得过洗髓这一步全看个人造化,幸运的是,他挺了下来。
除了仇恨,这世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能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洗髓丹给他带来的痛苦远远不及自己失去亲妹妹的苦楚。
因着这洗髓丹和大量暂时提升修为的灵药,张时润灵力大涨,并在在九州神祭当日,顺利地混进神祭现场。
神圣,雄伟,典雅的神祭……能够上达天听实现诸人心愿的神祭……那天上的神明可又知道,这位正在跳着祝祷舞的圣女,她的心灵纯洁可否?
神会知道圣女的这个位子她是怎么得来的么?
神会知道,神女的脚下踩着他妹妹的血躯么?
圣女每踏出一步,张时润心中的仇恨便多一分。
他死盯着台上放光无限的圣女,一时间怒从心头起,这个地方本该坐着他的妹妹!
由气生恶,由恶生魔。
在九州神祭之前他便悉知神祭的流程,九州神祭在云陆的生灵心中神圣无比,无人敢在神祭上放肆,因此神祭时的守卫也不甚严苛,甚至算得上懈怠。
张时润打晕手捧承天皿的弟子,自己代替了他上祭台,放好承天皿的那一刻,祭台下的众人脸上无一不是挂着笑容。
承天皿承接神的意志,便是神祭上与神明交流的重要器具。
可他们凭什么接受神的祝福?
张时润不甘心,在承天皿即将于中心祭台契合的那一瞬,他出手将琉璃色的承天摔落在地。
承天皿碎裂之时,风云大变。
台上的缥缈宗宗主携众人跪地请求这神明的饶恕。
张时润在一旁看着却万分的解气,底下的人越是惊慌失措,他便越是在祭台上放声高歌。
宗主看向这个毁坏神祭的始作俑者,心中满是杀意与愤怒。
神明的怒火,他们此等凡人可承受不起。
可是不等宗主动手,七道天雷便击中了张时润的身体,他毁坏神祭,受到了天罚。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神明发怒,云陆上的灵气愈发稀疏,修仙之路变得愈加困难。
第57章
原来当年事情的真相竟然这个样子, 许悠悠无端觉得,诸天神明对于张时润的惩戒重了些,就连他死后也一直都得不到解脱。
“所以, 我们是要做你以前做的事情么?”许悠悠问。
张时润哼笑一声,“是, 也不是。”
这个秘境中的最终试炼, 难度只会比从前的九州神祭更加骇人,往事总是令他心烦意乱, 他没回答两句许悠悠提出的问题便不愿再多说。
“你们好生准备,可别死在里面。”张时润离去时如此嘱咐二人。
许悠悠看向裴栖寒,“师兄, 那我们该怎么办?”
“硬闯。”裴栖寒道。
许悠悠舔着自己干燥的嘴唇,犹疑道:“前辈说硬闯九州神祭很是危险,万一我们真出不来了,那……”
“你很怕死?”他问。
许悠悠深吸一口气, “是,也不是。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应该死在这里, 而且我在来之前不是说过吗,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好好准备。”
她续声,“张前辈总是不肯多说,我知道问多了他会烦, 可是只有他是真真正正见过九州神祭的人,我想要再从他嘴里问出些细节来, 可是师兄你也看见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不喜欢我, 还说我身上臭……我只是在想要是我们真的做足了准备, 就算以后真的输了,死在了九州神祭上,也死而无憾,而不是不明不白地死去。”
“你说得对,”裴栖寒的身子凑近了些,他的鼻息落在她颈侧的发丝上,颇为正色地对她说,“莫要听他胡言,你很香。余下的事情,我去问。”
他所做出的动作已经话语不带有任何一丝轻佻的桃色,反复就只是作为她的师兄安慰她一样,即便如此许悠悠还是从他的话语中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以及不争气的红透了半边耳尖。
曾经也不是没有离这么近过,但是这次格外的与众不同。
斜阳下落,裴栖寒回到许悠悠所在的屋子里,来时他手上多了些蔬果,他递给她,“这次神祭上会比往日多出十八铜卫,身高六丈有余,护卫在祭台四周。”
六丈……那岂不是二十米?
许悠悠的脸色变了变,她记得身祭是在天衍山的山峰上,山峰东南西北四侧各有一处天梯,峰顶因为建造祭台被打造得平坦,分外广阔,神祭时会容纳数万人在祭台下方观看。
这天衍峰本就是云雾缭绕之境再多来十八个二十米的铜卫,万一被打下山峰只能落得个粉身碎骨。
“那师兄打算怎么办?”
他们要是全无准备,可真就是去送命的,但如今只有十天时间,提升修为显然是痴人说梦,看着只能提升战术。
十八铜卫高大威猛,若是论力道他们定然是拼不过,怎么想他们唯一的优势都只能是拼灵活性。
“那张前辈有没有说这十八铜卫有什么致命弱点?”
裴栖寒摇摇头。
他随后道:“你可曾听说过阴阳易位之阵?”
许悠悠茫然了一瞬,裴栖寒便知她定然是不知道的,望入她懵懂的眸仁内,裴栖寒缓声道:“便是在设阵人与入阵人的位置对换。凡人蛮力难以对抗十八铜卫,故而便需要借力打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原本这些,他是不用和她解释的,但不知道为何,他就想将这些话告诉她,感受到她的担忧,感受到她的喜悦,他竟会觉得满足。
“真的!”许悠悠仿佛看见了希望。
只是裴栖寒的下一句话无异是给她浇了一盆冷水,“但此阵,我未参悟。”
许悠悠结巴问,“是书上没写明白吗?”
裴栖寒摇摇头,“书上的易位之阵有所设限,十八铜卫在其限制之内。”
“那怎么办?”许悠悠可惜道。
裴栖寒安抚她说,“无妨,我们还有十日时间。”
十日,他需要突破这阵法的上限与自身灵力的极限。
破坏神祭,需要他消灭十八铜卫之后任有余力去毁坏承天皿。
十日转瞬即逝,许悠悠与裴栖寒二人通过无序传送阵来到九州神祭前夜。
他们坠落在天衍山的脚下,行人聚集在此集会,路上人潮汹涌,摩肩接踵,行路艰难。
无序传送阵将她与裴栖寒分开,她在天衍山脚的东位,远远望去,山一条凿刻下来的通道承接着向上的人流,明日天泛鱼肚白,便是神祭开始之时。
这天梯,犹如一条黑色的逆流瀑布,深深地震撼着她。
许悠悠被人潮推着往前,夹在拥挤的人群中十分不好受,她觉得先出去。结果钻着钻着,就被身旁的路人夹着肩膀进退不得。人群亢奋着,周围的人完全听不见她说话,这路越发的挤,她的脸色也越发的黑。
她绝不能接受自己卡在这里当个废物,她拼命的扭动着身子,头顶上一片阴云扫过,熟悉的寒气逼袭而来,她心中一喜,抬头边见裴栖寒御剑从她头顶掠过,随后他伸手提着许悠悠的肩将人拉上了惊鲵剑。
天衍山下,朝拜神明,修士一律不准御剑飞行,他们这样做违反规定,显得分外地惹眼,因此裴栖寒的剑尾追着一波抓人的修士。
两人到了一处安全地方,裴栖寒停落,许悠悠才张口,他伸手捂住她的嘴唇,将人拉入黑色的夜幕中。
而后,几道脚步声急追过来,只见一人道:“他们像是往那边跑了,快追。”
待到此地重新归于寂静,裴栖寒才松开她。
“可有受伤?”他问。
许悠悠摇摇头,她觉得现在的裴栖寒格外地不一样,时间不允许她深思,她手指着天梯道:“刚刚有人说需要特殊的腰牌才能够登上天梯。”
而登上天梯只不过是破坏神祭的第一步。
“所以我们是要乔装打扮吗?”
裴栖寒颔首,默认。
许悠悠正观察着,准备选两个好下手的人去腰牌换衣装,就见裴栖寒从锦囊中摸出两个腰牌和两套红色的衣袍。
“换上。”他言简意赅道。
许悠悠愣了,“这是?”
“方才顺手取的。”
许悠悠心中对裴栖寒生起一股油然而生的佩服,这速度也太雷厉风行了吧!
她将红袍套在自己身上,裴栖寒闷哼一声,她定睛原是戒脉爬上他的侧脸,暮色中透着隐隐地红,在他冷隽的脸上显得格外妖冶。
“怎么会?”
裴栖寒的天罚居然在此刻加重了!
瞥见许悠悠迫切忧虑的目光,裴栖寒道:“不碍事。”
哪里不碍事,怎么不碍事了!
这本不是他发病的日子……也对,神祭在即,天罚也会被诱发,何况他们是在天衍山脚下,这里灵气充裕,与之相对应的神明的气息也较别处更为充沛。
她记得书上说,神气会使天罚之人产生本能的厌恶,而由于他们自身的对抗,天罚会有所加重。
“师兄?”许悠悠犹豫再三开口,“要不要我牵着你?”
见裴栖寒不语,许悠悠解释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像在苍谷那样,减轻你的痛苦。”
很奇怪,戒脉感受到她的触碰会往回缩,她想了很久一直想不通这是为什么,想到头疼之后,她便不再深究。
裴栖寒不说话,许悠悠就当是他默认。
她缓缓地握上裴栖寒的四指,将自己的小手探入他的掌心,这个交握的姿势她牵着牵着就变成了十指相扣。
好在裴栖寒没有别的表示,他手背上的戒脉是消失了,可是他侧脸处的戒脉依旧固守这不肯退却。
她知道裴栖寒忍耐惯了,只有实在是难以忍受的时候才会闷哼出声,他不动神色并不代表他不疼。
“师兄,你头低一点。”许悠悠对他道。
裴栖寒以为许悠悠是有话想对他讲,于是他依言将身子垂下来半分,许悠悠便借机踮起脚尖,将额头贴在了他的侧脸上。
脸上贴了女子肌肤的清香,裴栖寒的眸仁骤缩,不可置信。
许悠悠明显得感受到了裴栖寒身体的愣怔,见他似乎有要退开的趋势,她想着当初他也贴着她的脖颈为她暖身体,想必是不抵触与她肌肤相触。
于是,她便大胆地伸出手,将裴栖寒意欲后撤的脸给掰回来,她的拇指贴在裴栖寒的唇角,按着他使他听话的贴着。
许悠悠闭着眼睛,努力地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她并没有玩弄或者是亵渎他的意思,她只是想帮他而已。
她的鼻息喷裴栖寒的侧颈,她缓缓睁眼便见裴栖寒的喉结上下滚动着,眼见戒脉从他的颈上慢慢往下退,她也退开了自己的身体。
“有没有好些?”
裴栖寒抽回自己的手,嗯了一声。
“真神奇啊,”许悠悠感慨着,半是严肃半是玩笑道:“师兄,你以后要是再犯疼了,我可以借你抱一会。”
“以后?”裴栖寒道。
他身上的这天罚伴随终身,她说得以后是多久,一生一世还是生生世世……
切莫对他轻易许下诺言,他不是个能随意与人言笑之人。
裴栖寒的心思,许悠悠浑然不知,还一脸人畜无害地对他笑,点着头无形之中又应征着自己的诺言,“对啊,以后,反正我会一直在师兄身边的。”
裴栖寒强忍下心中那一点躁动,用尽量平静地声音问她,“倘若以后你不在呢?”
没有谁会永远地在他身边。
许悠悠不以为意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不在你身边。”
裴栖寒可是他的任务对象啊!
不阻止他黑化,解决他身上复杂地病症,她是回不去家的。
“好。”
许悠悠听见了他分外珍重的一句应答。
两人换好衣服,浑水摸鱼地登上天梯,石阶陡峭,又是在黑夜中前行,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的人,有些不敢四望,更是不敢回头望下看。
能进入九州神祭观摩的人大都是修士,他们有这个体力和耐心登上天梯,但是许悠悠不太行。
她虽然是在这里有了一点点的修为,可是她是一个练气一期的小菜鸡,人流攀爬着向上,许悠悠走了一会觉得自己腿软,她有点没力气了。
她停下来休息一会,一直在她身后的裴栖寒却没有停住脚步,后面地人紧跟上来,裴栖寒只得踏上一步紧贴着许悠悠的后背,他低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