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悠悠侧首,将身体的一部分重量靠在裴栖寒的肩上,她愁眉苦脸道:“师兄,我走不动了。”
依靠在他身上,已经是很大胆的行为,许悠悠想若是裴栖寒退开他也是理所应当的,可是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动作。
疲惫使她就这么理所应当地继续靠着。
裴栖寒走上与她同一层的石阶,无奈只能附手在她腰间,几乎是一步一步提着她往上走,人流前行地慢,许悠悠就受着他的提携。
忽然,前路的人停滞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呼,“有人掉下去了。”
许悠悠忙得扭头看向身侧,她的手边是天梯一侧的锁链凭栏,越往上天梯便异常的陡峭,在最接近天衍峰的那段路程里,这石阶几乎是垂直向上的。
若有人不幸坠崖,也是正常的事情。
只能说,他没有这个气运与实力见到九州神祭的来临。
山腰上树木丛生,徐徐微风吹飞灌入许悠悠的衣袍中,在裴栖寒身侧她并不觉得热,也不曾出过汗,只是……
她大着胆子往下瞅了一眼,那从上面坠落的修士的身影仿佛历历在目。
她曾很是清楚地听见过这人的求救。
许悠悠捏紧自己的衣角,深吸一口气踏步在往上,她堪堪走出几步,上面又有人坠下,这回她吓得缩紧了脖子。
裴栖寒察觉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我有点害怕。”害怕下一个从上面掉下去粉身碎骨的人是她自己。
“不用害怕。”裴栖寒道。
“嗯呢。”许悠悠点了点头,可是她依旧是腿软,这回不仅是腿软,似乎是连整个身子都软了。
她甚至颓废地想到,不如就一直待在这里,不要再往上好了,反正她连天梯都登不上去,又能帮到裴栖寒什么忙呢?
她现在还是在给他拖后腿。
“师兄我……”许悠悠小声嚅嗫着,心中一旦打起了退堂鼓,懦弱便会将整个人都吞噬殆尽,她犹豫着,后面的话迟迟难以说出口。
她记得自己的承诺,她说过会帮他的,她不能言而无信……就算是死了,也应该遵守自己的诺言。
反正……她还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
许悠悠将话吞了回去,大不了就死了进循环嘛,也没什么可怕的。
她才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身边裴栖寒目光直视着前方,然后转头看她,一本正经道:“我会保护好你。”
许悠悠猝然抬眸,对上他认真坚定的眼睛。
裴栖寒在她震惊地目光中重复道:“我会保护好你。”
他续声,“你若是害怕,可以抓住我。”
说着,他的指节触碰到她的眼下,“怎么还哭了?”
这时,许悠悠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中就被这高耸陡峭的天梯给吓得眼泪横流。这种害怕是她自己加给自己的内心负担,想象往往比现实更令人惊颤。
许悠悠赶忙将自己的眼泪抹干净,要面子道:“我没哭。”
接连不断地有人下坠,许悠悠听着那些人的叫喊声不禁闭起了眼睛,裴栖寒见状将覆在她腰间的手掌收紧了些,“你很害怕?”
许悠悠闷闷地应声,她实在是受不住内心的折磨,不管不顾地一头钻进他的怀里,手上拽着他的一片衣料死不松手,这登天梯的过程实在是太过煎熬难耐,她难以忍受。
裴栖寒道:“先前,你不应该跟上来。”
许悠悠不说话,将头埋得更低。
“这里危险,”软香温玉在怀,裴栖寒的手忍不住捂上她的后颅,“何况,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他一句与你无关,让许悠悠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她吸了吸鼻子,话里蕴着绵长的鼻音,“师兄,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累赘?”
皎洁的明月从云层里露出一角,月华撒在古朴的石阶上,人流还在不断地往上涌,他们所立的一方却像是停滞了。
“许悠悠,我不会如此想。”裴栖寒正色,“你若害怕,我们便不走这天梯。”
许悠悠疑惑着,不走天梯他们又该怎么上去呢,难不成是惹人注目地御剑么?
她心中正想着,果见裴栖寒一把抱住她,蕴灵升至半空,他脚下冰蓝的惊鲵长剑幻化出来,借着月色越发透着清冷冰寒。
蓝色的尾芒快速飞闪,裴栖寒带着她御剑凌空而上。
许悠悠心悬着,她提醒道:“这样会引人注目树敌的。”
裴栖寒的衣袂迎风飘荡,他朝下看了一眼,道:“无事,总归是要树敌的。”
底下的修士守着教条不敢逾越,只能望着裴栖寒带着许悠悠直入云霄。
许悠悠见戒脉有爬上来的趋势,她抱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入他的侧颈中。
他的怀里,果真令人安心。
许悠悠脑子不知怎么就浮现了他那句我会保护好你。
我会保护好你。
像是自己多日的努力得到了回应,她不觉有些热泪盈眶,心田升起一股暖流。
他们的命运紧密相连,好不容易有了这一天,她可不想从头再来。
“师兄,我们一定会平安顺利会出去的。”她继续给自己加油鼓气。
“嗯。”裴栖寒应道。
果然,他们上天衍峰之后就受到了大范围的追捕,登上天衍峰,那矗立在祭台四周的十八铜卫让人心生恐惧。
十八铜卫左手持剑右手拿戟,目光一直在祭台周围巡视着,有一铜卫的视线望过来,许悠悠深吸一口气,心中打鼓。
这……这完全像是没有胜算的样子。
那么粗的兵刃,她这小身板都不够削的吧!
许悠悠唇微张着,脑子飞速旋转,像什么有什么办法能够在她被砍死以前毁掉承天皿。
沉默良久,她的答案是没有。若是承天皿被送到祭台上,他们肯定是没有什么机会了。
“师兄?”许悠悠喊他,“你的阴阳易位阵法参悟的怎么样?”
这几日,裴栖寒在闭关,许悠悠都没有打扰过他。
“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他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以一己之力单挑十八铜卫,想想都不切实际。就算是化神期的陆息来此,也未必能从这十八铜人手中全身而退,更别说在他们的巡视下毁坏承天皿。
“师兄,我想了想,我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与这十八铜卫起冲突,”许悠悠道:“承天皿会在圣女跳祝祷舞结束之后被放入到祭台上,所以我们抓紧现在的机会拿到承天皿毁坏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我想既然承天皿那么重要估计有重人把守,而且圣女肯定和承天皿在一块。”许悠悠道:“所以我们往人少且守卫多的地方去吧!”
裴栖寒应承下,他们一袭红袍与来这里想修士别无二致,路上偶然遇到四处盘查的守卫,他们也堪堪躲避过。
趁着月色,故而先前没有人看清过他们的容貌,现下那些守卫只能一个一个地就着修士们的长剑辩明气息,天衍峰人数众多,盘查起来很是费时费力,这也为他们争到了时间。
两人兜兜转转,好在是找到了圣女的暂时休息地地方。
十八劲装铁甲守卫……倒是和祭台边的十八铜卫有的一拼。
“师兄?他们的修为你能看到出来么?”许悠悠小声道。
“修为应皆在我之上,想来或许是大乘期的修士。”
“大……大乘期?”许悠悠眉头紧绷着,这秘境果真是铁了心要将他们困死在这里,她记得裴栖寒也才渡劫一境……这,他们那什么和天斗啊!
“师兄,你太显眼了,我先伪装一下,看能不能进去,”许悠悠道,“你在这里给我打掩护。”
她刚准备要走,一手被裴栖寒拽着,他的眉头蹙着,显然是不太赞成她的做法,“危险。”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许悠悠拍拍他的手,“反正重来的机会还有很多。”
就算她这一次在这里死了,下一次轮回或许可以避免来到这个秘境,就是再不幸来到了这个秘境,一次过不了,五次,十次,千百次呢?她不相信她会一直在这秘境中耗着出不去。
各种方法都尝试一下,总没错的。
“你说什么?”裴栖寒对她的话很是疑惑。
许悠悠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我是说没关系,我不会有事的。”
裴栖寒看着她道:“你方才不是很害怕么?”
“我是很害怕,人总有害怕的时候,也会有不那么害怕的时候,我现在就不那么害怕了。”许悠悠道。
裴栖寒仍旧是不放手,他冷声,“真的会死的。”
这句像是在警告。
“没关系,跟着你进来,这个结局我早就想好的。就算是死了,也会开开心心的。”她笑说。
“许悠悠,你还真是……”裴栖寒语塞,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这大胆的举动。
“那我走了。”许悠悠道。
“等等,”裴栖寒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许悠悠停住脚步。
“你究竟想要什么?”
能让她豁出性命的东西……裴栖寒想不到他身上所有的那一件物品值得她这样。
许悠悠思索一会,回答他,“我现在啊,就想要咱们都能出去,以后想要什么?我想,我还是想要我们都平平安安的,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两人在这观察一会,便见到有几个仪仗队穿过守卫进入到了这间大殿内。
机会错过了可就不再来了,许悠悠立马跟在队伍的后面准备蒙混过关,但前面的人都顺利地进入了大殿,唯有她被拦了下来。
“你是哪里来的修士,怎地这么面生?”一铁卫将长|枪拦在许悠悠的身前,止住她的脚步。
许悠悠人畜无害地笑弯了眉眼,正儿八经地说着废话,“我是刚来的修士,所以你面生。”
铁卫不留余力地打量着许悠悠,接着问,“你一个练气一境的修士是怎么登上天梯来到这里的?”
“当然是一步一个脚印来的啊!”许悠悠忽悠道,“九州神祭自然会选与神明有缘之人来瞧这里的祭祀,恰好我就是由那个神明选中的人,所以我登上天梯的时候觉得丝毫都不费力气,仿佛是神明在暗中保护我一样。”
那铁卫仔细地观察着许悠悠的面容,似乎是想从她的话里找出一丝蛛丝马迹地,可他看着看着忽然产生了一点通透之感然后又觉得疑惑。
它招手,叫来自己对面的另一个铁卫,“过来瞧瞧,她是不是有些神性在身上。”
那人闻言,绕着许悠悠仔细地打量两圈,为了更细致入微地体察她是不是有点神性,那人还用鼻子凑近嗅了嗅,他的脸上出现了和那人一模一样的神情。
疑惑又通透着。
“怎么样?看出什么没有,是不是有点东西。”许悠悠话说的坦然,其实她的内心却瑟瑟发抖。
什么神性不是神性的,那都是她瞎掰的,只希望不要露馅才好。
从前,司玉一直说她是天选之女,许悠悠嗤之以鼻,此刻她只希望自己真是同司玉说得那样,是天选之女。
“确实是有些神气在身上,可是……”他话说一半,然后招手叫来了自己的另外一名同伴,“你,过来看看。”
由是,十八铁卫圈成了一个圈,将许悠悠围在中心,挨个挨个地辨别着她所谓的神性。
结果与之前如初一辙,通透又疑惑着。
裴栖寒望着许悠悠的方向拧眉,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他都看在眼里。
“早就和你们说了,我是天选之人还不相信,”许悠悠继续放出大料道:“圣女早年流落民间的时候,我帮过她的忙,所以她承诺过我,待到神祭那日许我一个席位,所以我来找她的。”
十多人面面相觑,“我等没有资格过问圣女的事情,圣殿我等更无资格踏入。”
许悠悠问,“那我有这个资格么?”
一人回答她,“有,但不多。”
“你如何证明你说得话属实?”
许悠悠按照张时润的回忆将圣女的外貌特征以及做过的事情描述了一半,她看众人的疑虑有所消减,便趁热打铁道,“快些,别耽误我时间。”
铁卫之首思虑半响后道:“本来外人是没有资格进入圣殿的,但你似乎是有些特殊,我们便将这个选择权交给诸天神明,你只需将手放在这可鉴心石上,若石头有所异动,我们便放你进入圣殿,这也是神明的恩允。”
许悠悠照他们所言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鉴心石上,瞬间鉴心石发出一片蓝光,十八铁卫大骇,这女子果然是天选之人,于是便准允许悠悠进入内殿。
许悠悠进入内殿之后,一人迟疑道:“兄长,这会不会不大妥当。”
“她是神明选中的女子,”铁卫之首道,“再者,她一个练气一境的修士在圣殿之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若是此次神祭大获成功,我等或许还会受到奖赏。”
他补充说,“这鉴心石可一百年没有此等异象了。”
“也是……只不过据说有位修士御剑贸然闯入了天衍峰,我们这么做会不会有些隐患?”
他答:“放心,这女子的修为不足以御剑登上天衍峰,再者对神明不端之人都会受到惩戒,而那女子瞧着明媚,不像是受到惩戒之人。”
“也是。”
不远处,裴栖寒瞧见自己手上爬上来的戒脉靠着墙壁上,阖眸不语。
许悠悠有了充分正当的理由进入圣殿,因着是神明恩允,上天的眷顾这一套说辞将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几人过来查看,果然道说她身上有点神气,于是她做什么边任由着她做,只是唯有一点,不得靠近承天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