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裴栖寒身上还带着天罚,而起已经被张时润唤起,这一回又得拿命去赌。
许悠悠看向裴栖寒,就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貌似张时润的话全然没有入他的耳。
许悠悠伸手往裴栖寒前面晃了晃,“师兄,你怎么了?好像从恶魇湖出来就魂不守舍的。”
她想着自己也没被什么怪物附身啊!
裴栖寒查觉自己的失态,收回目光。
张时润瞥见,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把他从恶魇湖中带出来的?”
“我?”许悠悠回忆说,“我当时看见有好多藤蔓缠着师兄身上,就驱赶那些东西将他拉出来了?怎么,是有什么问题吗?还是说我并没有全然把他救出来?”
看裴栖寒这样子,许悠悠不禁脑补道他会不会有一魂半魄留在了噩魇湖内。
那这可难办!
裴栖寒见她担忧的模样,出声:“别多想。”
许悠悠皱眉问:“那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裴栖寒不动声色地藏住自己稍显炽热的目光,面容上的那一点冷淡出现地恰合时宜,他扯开这个话题对着张时润道:“劳烦先生继续讲神祭的事情。”
“你能从恶魇湖出来,想必是有所顿悟,接下来只要你能毁坏九州神祭,修为便会直接晋升八个境界。神祭被毁之后,这个秘境也就不复存在了。”
“不复存在?”许悠悠道,“那这样你岂不是死了?”
张时润道:“我早已身死,只是魂体被困在这里,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许悠悠看见他颈间的戒脉爬上来,可他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许悠悠挪眼看向身侧的裴栖寒,两人像是有感应似的,每当张时润的戒脉爬动的时候,他身上的戒脉便像是应召一般,也随之爬动。
可是裴栖寒没有张时润那活了千年的定力,他的身上的天罚使他剧痛无比。
许悠悠听见裴栖寒闷哼出声,眉眼紧紧地锁在一起,他出手捂住自己的心口,迫使自己镇定。
总归不是真正的天罚发作,他不至于丧失记忆与修为。
“师兄,你没事吧?”许悠悠从被褥里转出,转身扶住他的手臂。
裴栖寒眼眸直视着她的手久久没有挪开,许悠悠又喊了他几声他这才应答。
他到底是怎么了?从湖中上来之后就好奇怪,怎么总是出神?
“你就凭这幅样子,怎么能够去毁坏九州神祭?”张时润轻蔑道。
“还不都是你干的?”许悠悠心直口快,随即她意识到他们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这么嚣张不大好,她放缓了语气,“就算我师兄不行,那我也不行吗?”
“你?”张时润说,“你方才能够从恶魇湖出来,不过是走运。”
许悠悠切了一声,不甚在意他的话,撇嘴道:“谁听你瞎扯。”
张时润横眉:“你说什么?”
“我说,前辈说得是,”许悠悠撑着自己的脸百无聊赖道,“您看我们这么弱,您给点提示一下怎么样?”
“九州神祭也不是说有就有,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七日后便是这个时空内的九州神祭的日子,若是错过你们就得在这个秘境里再待上十年,等到一下次的神祭来临。”
许悠悠:“十年?你不是这个秘境的主人么?主人也没办法控制九州神祭么?”
“人总有自己力所不能及之事,”张时润道,“我若是能够控制九州神祭,我还会被困在这里么?”
“也是。”许悠悠回道。
“哼,也罢,就帮你们一把”张时润勉为其难道,“在神祭来临之前允许你们先听个故事。”
轻言慢语,他将自己的过去,毁坏神祭的缘由与方式娓娓道来。
许悠悠立刻竖起耳朵听,这可是书上没有记录的,她不曾窥探到的一段神秘的往事。
千年前的云陆,灵气茂盛,古灵族繁荣昌盛,每隔十年云陆各家便会举办九州神祭。
这一回的九州神祭,轮到缥缈宗的举办,千百年,缥缈宗依旧是云陆上最负盛名的修仙世家。
张时润彼时不过是个书生,在修炼这事上毫无天赋。他父母早亡,家中只有一个妹妹,名张时秋。
张时秋和张时润的性子截然不同,她生来热烈张扬,根骨绝佳,是修仙的天才,才十三四岁便被缥缈宗的一位门主看上,将其收作内门弟子。
红袍加身,昔日是多么意气风发。
缥缈宗的规矩,外姓人向来都只配作为外门弟子,而张时秋是少有的几个外姓内门弟子。
张时秋拜入缥缈宗之后,勤于修行,多次下山除妖因而小有名气。让她声名大噪的那一场比试,是在与七善门之间的试剑大会,红袍少女一剑破万空,行云流水地身姿与气度使其脱颖而出,年纪轻轻便成了江湖中远近闻名的侠女。
张时秋为人热忱,人缘更是好的没话说,嫉恶如仇的性子也使得她凡事都喜欢插一脚,时常被不对付的内门弟子诟病爱多管闲事。
这样的闲言碎语并没有改变她的行事作风,负有天才之名的少女狂热的享受着一切盛赞追捧和万众瞩目。
那,本该就是她。
上元节,张时秋回家探亲。
风雪不息,张时润为她生起炉子,准备了一桌子她爱吃的菜蔬,张时秋眼睛都看直了,一脚踏在木凳上向自己的哥哥敬酒,并感谢他这数十年来对自己的养育之恩。
张时润笑着轻微斥责,说她这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坏习性,一点读书人和女儿家的端庄与矜持都没有。
张时秋是张时润含辛茹苦拉扯着养大的,长兄如父,幼时张时秋便经常不服他的管教,而他这个哥哥也酷爱嘴上说几句,后便当这事翻篇了。
兄妹两个相依为命,感情甚笃,张时秋有什么好事总是喜欢对她这个哥哥分享。
“哥哥,我马上就要光宗耀祖了。”张时秋举着酒杯掷下豪言壮语。
“光宗耀祖?我妹妹进了缥缈宗还不过光宗耀祖的吗?”张时润笑着道。
“不。”
张时秋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野心与自信的结合得天衣无缝。她将酒一饮而下,锅炉中蒸腾起的热气也难以盖住她的光华,耀眼的明珠向来迷人,她傲然道:“哥哥,这回可不是一般程度上的光宗耀祖,是咱们祖上可都要冒青烟了!”
张时润不喝酒,只饮茶,他看着自己那慷慨激昂的妹妹,也不由得笑起来,“那不知是何事,能让阿秋出此狂言。”
张时秋道:“哥哥,你知道九州神祭吗?两年后的九州神祭是缥缈宗操办。”
张时秋并未把话说完,而是引他去猜。
“九州神祭。”张时润品味了一下自己妹妹的话,探究问:“这么说,你是要当神祭上的圣女了?”
张时秋虽然没有直接答他的话,但是抿唇笑而不语,也算是默认。
张时润虽未饮酒,闻此消息却也如同醉了一般,“我家妹妹果真非池中之物,此等大事又何止是光宗耀祖!”
张时润还打算为此宴请宾客,被张时秋笑着回绝。
她道:“此时虽然八九不离十,哥哥先别张扬,等到神祭来临之际,我再请哥哥高台之下观赏。”
“妹妹的风姿,哥哥又怎么会错过?到时哥哥脸上可是添光了。”
饭毕,张时秋提议:“哥哥,上元节我们出去玩吧。据说街上有灯会,可热闹了,我要哥哥和我一起去看。”
“好好好,都依你。张时润答应。
上元灯会,夜色被灯火点亮,恍如白昼,多人围在一处摊贩前,张时秋好奇地拉着自家哥哥钻入人群。
“原来是猜灯谜。”张时秋指着一个兔子灯,对老板说道:“我要猜那个?”
老板依言将兔子灯拿下,张时秋看着灯壁上的字谜念出了声,“古月照水水长流,水伴古月度春秋。留得水光昭古月,碧波深处好泛舟。[1]”
听完她的话,张时润会心一笑有了答案,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果然就见她愁眉苦脸绞尽脑汁地猜着,一连说了好几种答案,却没有一个说对的。
张时秋自小便不爱那文绉绉的东西,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是再了解不过了。
“猜不出来?”
“嗯呢。”张时秋点头。
“这个兔子灯阿秋很想要么?”
张时秋直言道:“当然,我不仅想要我还想把这个兔子灯带回缥缈宗呢,我修行繁忙,一年才能回一次家,总归心里还是挂恋哥哥的,有了这个灯,我也算是有了点念想。”
这话,直冲冲地撞入张时润的心尖,他这个妹妹啊,一别一年,一年见一面,他还以为她不会想家呢。
张时润顺利地拿到了兔子灯,送给她,路上张时秋问:“所以哥哥,这谜底到底是什么?”
“湖。”
“哎呀好简单,我方才怎么没想出来呢?”张时秋道,“哥哥等我明年回来,明年我肯定能猜出来的。”
“好,那哥哥等着。”张时润道。
一年后,张时秋再次回来,可是这此她却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她这次回来,是受伤向宗门请示回家养伤。
张时润曾多次问她关于自己伤势具体的细节,张时秋总是顾左右而言他,避开不谈。
她在家里休养了三个月,值得庆幸的是,彼时的张时秋已经从稍有抑郁之态再度变为活泼开朗了起来,张时润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
张时秋伤好全之后,同他告别。
曾经,张时润每逢自己妹妹离去前从不多说什么,一来张时秋不是别扭性子,二来是他相信自己妹妹的实力。
可是这次,张时润难得地提醒她:“路上小心。
张时秋对自家哥哥展露出笑容,“哥哥,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以前犯的错,我现在不会再犯了。”
离别之际人总容易变得啰嗦,张时润不舍道:“凡事多加小心,一切都有哥哥在。”
张时秋点头,“哥哥,还记得一年前我对你说的话吗?我说我会成为九州神祭上的圣女。”
她一顿,继续道:“哥哥你还相信我吗?”
“你是我妹妹,我们会不相信你呢。”
张时秋展露笑颜,“哥哥,等来年再见,时秋一定会光宗耀祖的。”
时光终究是没有善待他的妹妹。
一脸后,距九州神祭只有半年时间时,张时秋被送了回来,这一次跟在她身后的还有几名缥缈宗的弟子。
张时润当即愣在原地,他不敢相信现在这个坐在轮椅上形容枯槁的女子会是他的妹妹,他颤颤巍巍地从众人手中接过张时秋,当初离去时朝气蓬勃的模样全然不见,问她话也总不答,死气沉沉,张时润看着揪心不已。
他问“她怎么变成了这样?”
一人回答他:“她在夜猎时争强好胜追着一头修为甚高的妖兽步入禁林深处,等我们发现她时,她已修为尽损失,故现在被遣返回家。好在她的鲁莽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不然若是动了禁林内的东西,不仅是连活都活不成更是成了千古罪人,连她的师尊也会遭受到牵连。”
张时润心中愤懑不已,什么叫幸好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什么又叫千古罪人?
她的妹妹曾经可是整个云陆上最耀眼的明珠。
那人不赖烦道:“人给你送回来了,其他的事情别多问。”
说完,几人离去。
张时润气不过,可他毫无办法。
回家一月,张时秋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张时润为她擦拭那双不能动弹的小腿时,她总是会落泪。他心中郁结,买了好多自家妹妹曾经喜欢的东西都没能逗她开心。
张时润颓丧无比,直到有一日,张时润推着张时秋出去散步,听闻外面的人谈论。
“今年的九州神祭,据说圣女可是缥缈宗门宗主的女儿杜鸢,为人美丽又圣洁,可是圣女的不二人选。”
一人附和道:“可不是么,我又一个表侄是缥缈宗外门弟子,他说在那次夜猎中,杜鸢可是将张时秋都打败了,是当之无愧的圣女人选。”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张时润看见此刻张时秋的脸上显露出不一样的灰败之色,并且隐隐有激动之势。
人群中,不知是谁瞧见远处的他们两个,便悻悻闭了嘴,一群人轰然散去。
张时润这才从其中品味出一点不对劲来,他们方才说得这个人,她与自家妹妹年纪相仿,可论名气张时润从前从未听说过杜鸢这号人物。
也许这其中有什么别样的隐情。
回去之后,张时润问了张时秋,可是她却是不愿意回答,眼泪流的更加凶残,张时润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接下来的三个月,他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终于有了点眉头的时候,他被缥缈宗的人发现,被人打了个半死不活。
张时润拖着残病的身子回家时,张时秋从轮椅上跌落下来,见自家哥哥是这样一幅惨状,她哭着请求自己的哥哥不要在继续探查这件事情,否则他真的会死的。
张时润追问其缘由,张时秋仍旧是闭口不言,见自己妹妹如此固执,张时润说什么都要将自己的这件事情弄得水落石出。
张时秋眼自己拗不过自家哥哥,便缓缓道出了真相。
原来在半年之前,缥缈宗属意的圣女一直是她,可没想到突然来了一个女子,她说自己也要与她一同竞选圣女。
张时秋起初没有太在意,因为她想自己的实力就摆在那里,无论来什么人她都不怕,可是到了夜猎之中,她才恍然大悟。
她是有实力,她不用怕,可那个女子是宗主刚寻回来的女儿。
杜鸢与自己的生父分别十二年有余,她流落民间的这些年一直饱受期辱,宗主为了补偿他的女儿,便将圣女之责许给了她。
故而她在夜猎中没用有取胜,反而还因为大意中了妖兽的招数,被带入到禁林中,双腿残废,声名狼藉。
张时润听着这话,气不过,下定决心要为自己的妹妹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