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稻的穗子正由青变黄,稻谷杆子被压弯了腰,收成看着不错,之前拔掉的稻谷地空隙,被她撒了一些芥菜菜籽,本来不抱什么指望的,没想到竟也长得极好,一棵棵挺拔而苍翠,幸好她撒种的时候没撒那么密,不然这硕大的芥菜还不得抢了稻谷的阳光?她掰了一些芥菜叶子,这个焯水凉拌很好吃。
他们每隔几天就要摘一次豇豆、番茄、黄瓜、茄子、辣椒,炒着吃,或腌或晒做成储备菜,所以这些蔬菜显得有些稀稀落落,她顺手摘了一些扔进背篓。
后来补种在白菜地跟萝卜地里的雪里蕻这会儿也一片繁茂,等再过几天跟芥菜一起腌吧,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想吃一顿芥菜炖猪大肠。
那些佐料们也老了,紫苏倒还能吃,她摘了一把打算拌个黄瓜,嫩黄瓜也越来越少了——且吃且珍惜吧,沈小茶幸福地叹口气。
关上地里的木门,沈小茶突然有种自己是“园长”的错觉,这满园庄稼在他们的呵护下,经过漫长生长旅途中的风吹日晒、洪涝旱灾,出苗、开花、结果、成熟,走完庄稼的一生,留给他们满仓的粮食与希望。
不过,地里的庄稼一夜之间跟约好了似的,都变成了“待丰收”状态,真是让人又喜又愁的一件事啊——喜的是些大好的收成,愁的是活儿赶活儿,盖房子、收庄稼一件撵着一件。
“阿俊,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沈小茶扭头看向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笑意的阿俊。
“这种生活更适合告老还乡。”阿俊思考了一番,颇为正经地回答。
沈小茶瞪他一眼“你才多大年纪就想到告老还乡了?先考上状元再谈什么告老还乡吧!”
说完两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站在山上默默俯瞰脚下,夯土机的轰鸣声让整座村子都热闹起来,淡白色的袅袅炊烟消失在天空中。
“再过不久,咱们就能住上真正的房子啦~”她看着绿树已遮不住的土墙,心生向往。
两个人到家时,阿准已将粥煮好,是解暑的绿豆粥,豆子跟米融为一体,不加糖自有回甘。
沈小茶炒了一个酸辣土豆丝,又将芥菜焯水做了个凉拌菜。
阿准夯完一面墙,手都还没来得及洗就一溜烟儿跑向沈小茶,着急地像个孩子“快!快!来看看。”
说完就将她往鸡圈那里扯,沈小茶好笑又好气,“你急个什么?”
等看清地上放着的东西,她也狂喜不已,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大概就是如此吧?
第六十一章
三个人围着地上躺着的5只鸡蛋, 兴奋如孩童,虽然那几只蛋上碍眼地沾了些许鸡屎,但丝毫不妨碍他们的好心情。
“你怎地不收捡起来, 万一被黄鼠狼吃了,可不白高兴一场。”沈小茶忍不住犯嘀咕, 心里却早已盘算着如何吃这几只头茬鸡蛋, 煎着吃?煮着吃?蒸着吃?啧啧,可惜只有5只......
阿准哈哈一笑,索性就着手上的手套,将鸡蛋拿到水龙头下冲洗干净, 可能得益于长期喂草跟菜叶子的缘故,那几只鸡蛋表面呈浅浅的绿色,个头虽比不上现代的鸡蛋,但胜在新鲜出炉,而且几乎是原生态喂养, 味道肯定是现代的假土鸡蛋比不了的。
阿准一边洗一边有些兴致勃勃地讲述自己发现鸡蛋的过程“你们上山后,我正煮着粥呢,一会儿传来一阵‘咯咯、咯哒’的声音, 我还以为是黄鼠狼又来了, 跑过来一看就见地上躺了好几只蛋。”
沈小茶看他那得意的模样,忍不住调侃“你看你兴奋的,人家第一次下蛋的母鸡都没你兴奋。”可不是嘛, 所有的母鸡们都埋头啄食青草, 好似下蛋这事儿没发生过一样,反倒是那两只公鸡, 看着趾高气扬好像自己做了多大贡献一样。
阿准甩甩手上的水, 将洗干净的鸡蛋放进盘子里, “之前打猎的时候总是靠掏鸟窝弄蛋,第一次靠养鸡生蛋,有些激动,嘿嘿。”
阿俊也没好到哪里去,站在鸡圈前似乎想研究出来究竟是哪五只母鸡下得蛋,沈小茶见他们傻傻的模样,摇摇头自去摆饭。
匆匆吃完早饭,沈小茶就神秘兮兮拉过阿俊“走,给你置办笔墨纸砚?”
阿俊似乎没反应过来 “要不等农闲时候再说吧,现在阿准哥哥一个人盖房子太忙了,你又要做饭又要干地里的活儿,我......”
沈小茶拍拍他肩膀“白天呢,是很忙,没功夫让你看书,而且盖房子又闹哄哄的,我想的是晚饭后到睡前的这段时间你就看你的书,我给你弄个护眼的灯,时光不等人,你在干农活的功夫,你的那些同窗们可正在埋头苦读呢,不过你也甭灰心,读书不能读成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傻子,得劳逸结合......”
说完她就暗嘲自己真有洗脑的潜质,不过,这也是她自己的血泪教训,爸妈去世前她以为学习成绩好就是一切,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独立谋生,才懂得这个社会只会死读书的呆子,注定要被社会鞭打,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学习一些谋生技能,退一万步讲,万一科举这步路走不通,他也不至于饿死,她能帮阿俊的就是,不让他因为干活的疲惫懈怠了读书。
阿准看了神秘兮兮的两人一眼,有些疑惑地继续夯墙。
沈小茶跟阿俊找了许久,才置办齐了笔墨纸砚,至于科举的书,他们勉强找到一套可以用的,“小伙子,加油!”阿俊宝贝似地抱着那堆东西,咧开嘴笑了。
“要不今儿个把花生拔了吧?趁天气好。”她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花生、包谷、稻谷、土豆、红豆......如果全部扎堆收的话,院子不得摆的满满当当,怕是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想想都头疼。
再说,这个季节的天孩儿的脸,雨说来就来,万一碰上连阴,花生怕是要在土里发芽了吧?安置好家里,沈小茶就带着锄头、背篓,跟阿俊上山了。
临出门前,她瞟了一眼夯墙用的土,前几日还跟小山似的土堆,这几天功夫就没剩多少了,把地里的急活儿做完,又得去挖土喽,她感觉自己像个陀螺,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但看着越来越像家的院子,所有的劳累都变得不足挂齿。
花生跟包谷加起来一亩多地接近两亩,播种时不觉得多,拔起来却不少,而且包谷跟花生套种,地里密不透风,拔起来不仅费力而且极热。
再加上下雨已超过了半个多月,这会儿泥土已不再松软,为了防止泥巴里残留太多花生,他们拔完还得用锄头顺着秧子□□的坑再挖一次,本来以为一上午就能拔完的,忙到晌午才勉强拔完一半。
“啊呀,热死了,热死了,回去做饭吃了,下午凉快些再来吧。”沈小茶猛灌一大口金银花茶,回头望去,硕果累累的花生散放在包谷地里,看着喜人又愁人。
“放地里晒一晒,下午拔好了一起收回去吧。”这会儿她腰疼背疼,实在没力气再折腾,起身去挖了一窝红薯,想了想又捡了几把花生扔进背篓。
阿俊整个人都有些脱力,他甚至没力气搭理沈小茶,“下午你帮阿准哥哥搭把手,别上山了,白天累得够呛,晚上哪有精力学东西?”沈小茶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心生不忍。
对面的少年喝口水,倔强地摇摇头,沈小茶懒得跟他浪费口舌,招呼一声就前后脚下山去了。
小院子虽然都是有一些参天大树,但毕竟无法完全覆盖整个院子,所以他们回院就看见阿准在烈日下光着膀子忙活,浑身的汗在太阳下甚至有些反光,长头发被他盘在脑后,早已汗成一团一团。
他发现沈小茶后,就忙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沈小茶笑着扭过头去“太热了,下来歇会儿吧,下午凉快些再忙活,左右不急这一两天,是个长期活儿。”,她觉得光膀子没什么,但为了配合阿准的害羞,还是扭头避嫌。
阿准坚持夯完最后一点土,才擦着汗水从墙上下来。
洗了把凉水脸的阿俊无精打采地坐在阴凉处,捧着一本书发呆。
沈小茶手脚麻利地摘了两根苦瓜,去籽切片后用盐腌着,看着扒出来的红色苦瓜籽,她冲阿俊招招手“阿俊,给你个好吃的,呐,像这样慢慢抿着吃。”
阿俊愣了一会儿才走过来,接过那一大把黏糊啦叽的红色苦瓜子,坐在树荫下认真吃起来。
阿准早已洗漱完,站在灶台前等着吩咐,沈小茶指指冰箱,“里面还有上次吃剩的菠萝棒冰,给咱仨一人拿一根,我快热化了。”让他自己先吃,他肯定会拒绝,她只能以自己想吃的名义,让他去帮忙拿。
菠萝棒冰入口,沈小茶瞬间回神,燥热跟疲惫一扫而空,真是夏日解暑解乏必备神器啊,“阿准,帮我把篓子里的花生剥壳儿,等会儿用。”
锅里烧水下米,等米煮开后用竹筐子捞出控干,洗干净锅,放油烧热倒入切成滚刀块的新鲜红薯,翻炒几下后放盐,加淹没过红薯的水,等水开后将控好的米饭均匀摊在红薯上,用筷子在米饭上插几个小洞洞,盖上锅盖,任它慢慢焖煮。
见阿准剥了差不多快有一盘子新鲜花生,沈小茶在锅里加入水、花椒、辣椒、盐等调料,然后倒入新鲜花生米焯熟,趁焯水的功夫,又麻溜地将黄瓜切成丁、大蒜拍成碎末,花生煮熟冲凉后倒入黄瓜、白醋、大蒜等,锅里烧热油“呲啦”一声淋在盘子里,一道凉拌花生米就做好了。
剩下的几道菜是——苦瓜炒鸡蛋、西红柿蛋汤、清炒上海青、辣椒煎小鱼干儿......
虽然没有肉,但也算得上丰盛。
红薯蒸饭算心血来潮的意外惊喜,新鲜红薯软糯、香甜,口感面而不干,三个人都争着吃锅底的红薯,沈小茶侥幸盛到了一块红薯锅巴,开心不已。
鸡蛋很有鸡蛋味儿,蛋黄的黄色很深,所以煎出来的鸡蛋黄灿灿的,混在碧绿色的苦瓜里,极为赏心悦目。
狗子们在下面捡漏,时不时发出“争吵声”,正用勺子挖冰过的野生猕猴桃吃的沈小茶忍不住笑骂着踢了踢它们。
阿准突然冷不丁地蹦出一句“鸡都下蛋了,你们啥时候生狗崽子啊?”不过,如果知道以后它们太能生以至于让人头疼不已,阿准肯定会后悔自己现在的“催生”。
三个人吃得肚儿圆圆,一动不想动,“歇会儿晌吧?太热了,免得中暑。”
但秋老虎实在太厉害,不管是集装箱还是帐篷都如同蒸笼,躺下没一会儿就浑身瀑汗,沈小茶咬咬牙,决定买两个电风扇、三个羽毛扇,现在天气好,即便使用电冰箱储电量也很充足,再说两个电风扇也费不了多少电。
她买了新的插板,在紧挨帐篷的地方放上电风扇,当风扇送来第一缕凉风时,阿准、阿俊都有些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宝贝疙瘩?竟能自己转,这风也太凉快了吧,手里的羽毛扇瞬间不香了——还得自己摇,多费劲儿啊。
沈小茶暗自好笑,不光是电风扇,以后还会有取暖器呢。
她转身回屋安装电风扇,山里的温度没有城市高,所以电风扇就足以祛暑,躺在床上、吹着电风扇的沈小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突然,一道惨叫将她骤然吵醒,冲出屋搞清状况的她,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怎么说这两个男人,怎地如此幼稚?
第六十二章
阿准跟阿俊都攥着食指, 委屈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偷瞟似笑非笑的沈小茶。
她看着扇叶上残留的点点血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两个第一次用电风扇,实在好奇得很,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不约而同地将手指伸进电风扇,手指被快速转动的扇叶绞割了一下。
幸亏两人反应及时快速拿了出来, 而且她只开了三档风, 否则怕是要被绞得血肉模糊吧?
“这东西锋利着呢,要怎么说你们好,跟个三岁孩子似的....”沈小茶一边帮阿俊包扎伤口一边没好气地嘟囔。
轮到给阿准包扎时,他别扭地弯了弯食指给她看“甭包了, 皮糙肉厚的,没啥事。”沈小茶见状也懒得勉强,阿俊伤得严重些,她检查了下阿准的手指,确实没什么大碍。
“你就跟你阿准哥在家, 别上山了。”沈小茶说完,没等阿俊反驳就背起背篓,头也不回地上山去了, 留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这个季节天黑得晚, 她不知不觉就忙到了日落西山,眼看着还剩最后一小块花生还没拔完,沈小茶有些手脚发软, 打算喝口水一鼓作气拔完了再回去做晚饭。
苞谷青黄相间的叶子有些发干, 被风一吹,哗啦啦作响, 叶与叶的摩擦声不绝于耳, 她听着听着就有些犯困。
不知过了多久, 阿准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接过她的锄头,一头扎进包谷地里开始拔花生,沈小茶揉揉眼睛,神色恹恹地坐在田埂上看阿准手脚麻利地忙碌着。
月亮爬上山腰时,阿准终于拔完了所有的花生。
“走吧,明天在地里晒一天再往回搬,这会儿带着土,死沉死沉的。”沈小茶往背篓里扔了一些花生秧,跟阿准踩着月光下山去。
还没走近院门,老远就闻见一股呛人的糊味儿,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往家跑。
推开院门,只见阿俊正一脸愁苦地站在灶台前唉声叹气,沈小茶扔下背篓走近一看,锅里是中间心夹生的粥,她铲了铲锅底,根本铲不动,铲子上沾了一些黑乎乎的米饭锅巴。
“我也搅了啊......”阿俊越说声音越小,看阿准哥哥煮粥那么容易,怎么到了自己就这么难?
“要顺着锅底搅动,单单搅锅里的水,不糊才怪,不过第一次做饭,没把家烧了已经算非常不错啦。”她看了一眼满脸沾满灶灰像个小花猫的阿俊,强撑着一口气安慰他。
天色已晚,她懒得再费力气做饭,煮了一个盐水花生,给阿准阿俊买了上次吃过的凉面,她自己则糊乱凑合一了一顿——喝了两大碗中午控饭时留的冰米汤,吃了一小捧盐水花生,就早早地歇下了。
不知是累到了,还是中暑了,第二天沈小茶就病倒了,还是阿俊发现了不对劲。
一大清早,阿俊不信邪地又煮了一锅粥,还想着向她炫耀一番,却左等右等不见她醒来,直到日上三竿,她的房门还没有打开的迹象,就连聒噪的夯土机轰鸣声都没把人吵醒。
阿准叫了几声,无人应答,他咬咬牙一脚踹开房门,床上的人衣衫完好地侧躺着,满脸通红、眉毛拧成一把,他们顾不得避嫌,忙用湿毛巾给她敷额头。
“糟糕,呼出的气都是烫的!”
阿准探了探鼻息,急得团团转,第一次觉察到离群索居生活的潜在危险——没有郎中、没有药铺,他们生病沈小茶还能帮上忙,她生病他们却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