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谢无妄脸上露出些许无奈:“按计划是这样没错,只是昨日这边下了大雨,路上的官道正好被坍塌的泥流覆盖,这清理起来恐怕要花费好几日的时间,我们也只能先休整一下后换条路线回京。”
“这样啊……”
山体坍塌,那想来应该是意外吧。
其实心底的不安依旧存在,但涂幼安还是不停在脑海中安慰自己不要多想。
心里装着事儿,连带着食欲都不太好,难得涂幼安吃饭的时候无精打采,谢无妄看着她萎靡不振的模样便轻声问道:“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涂幼安摇了摇头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没有啦,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总是心慌,可能是没休息好所以不太舒服吧。”
谢无妄若有所思地看着涂幼安闲逛消食的背影,在吃完饭后默默去找了随行的御医询问安神药。
待所有人都吃完饭后护卫婢女便收拾好东西继续上路,午后的阳光确实容易催发睡意,再加上晃晃悠悠的马车,就连谢无妄都忍不住闭上眼睛小憩。
偏偏一向最是懒散的涂幼安完全睡不着,她靠在窗框旁边,垂着眸思考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就这几天的情报来看,军械走失一案是在江城发生的事情,尔后过了一阵子江城附近一带的水路上便出现了贼寇,发展到现在就连离得很远的苏城都受到了影响……
涂幼安吐出一口气,正要阖上眸子休息突然听见了破空而来的呼啸声,随后便看见利箭猛地一下扎在了窗框的木条上。
谢无妄顿时便清醒了过来,一把扯住涂幼安的手腕将人拽入怀中,冲着外面喊道:“防备!”
车外很快便传来了打斗的声音,谢无妄将涂幼安松开后立刻道:“可有受伤?”
涂幼安摇了摇头,还未说话就看见谢无妄拔出横刀掀开车帘往外走去,抬手打掉飞来的利箭后冲站在一旁的半夏与白芷喊道:“保护好绥绥!”
事发突然,涂幼安甚至都有些恍惚,但还是本能地拔出发间的金簪藏在袖中。
虽然十分焦心可涂幼安知道自己下去也只会让大家分心,便只能坐立难安的坐在车内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这个时候蹦出来刺杀,想来是内部有人通风报信,不然因着泥流坍塌临时改道的消息不可能这么快就传出去。
涂幼安吐出一口气,在衣服上蹭掉了掌心的汗水,屏气凝神听着车外的情况。
刀剑相碰的声音在寂静的林中显得格外刺耳,嗡鸣声听着涂幼安头皮发麻,两方激战却没有人发出大声的呼喊声,想来对面也是受过训练的刺客。
马车突然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骤然迸开的血迹涂满了整个窗框,滴答滴答地顺着缝隙滴落进车内,浓烈的血腥气很快便钻入鼻中。
“姑娘,您没事吧?”半夏担忧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涂幼安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僵着身子涩声回道:“我无——”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半夏痛呼一声,涂幼安还未来得及询问就见车帘被人一把掀开,蒙面的黑衣刺客在下一瞬便钻了进来,他冷冷地看了眼涂幼安,随后半年将剑横在涂幼安的脖颈处,一脸不耐地冲外喊道:“人在车上,不要恋战速速驾车离开!”
坐在马车外的人听见这句话后发出长长的哨音,瞥了眼被困在远处却的谢无妄,随后便扬起长鞭架着马车飞速往小道上跑去。
谢无妄目眦欲裂地看着远去的马车,身上的狠劲终于在此刻表露无遗,用尽全力一刀一刀砍向围在自己身边的刺客,温热的血液几乎溅了他一脸,可谢无妄却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继续挥刀砍向刺客。
被砍伤小腿倒在一旁的半夏撑着身体跌跌撞撞就要去追,但没走几步就跌倒在地,眼看着就要被另一旁的刺客砍伤时白芷及时出现将那刺客刺死,动作迅速地将人扶起。
这些黑衣刺客似乎并没有纠缠的打算,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后其余还能逃走的人便纷纷向四周散开跑入林中,明镜司的侍卫本想去追却被谢无妄拦住。
往日里澄澈净透的绿眸此刻好似被浓墨渲染一般变成了墨绿,谢无妄声音嘶哑,眼眶通红:“我去追,其余人将伤员物品带上立刻前往驿站疗伤。”
“可是……”
谢无妄已经翻身上马,扫了一圈站着的侍卫后冷声道:“在我回来之前试图逃跑的人就地斩杀。”
“驾——”
不等其他人多说,谢无妄便已然孤身一人往涂幼安马车消失的方向追去。
*
涂幼安几乎整个人都贴在车壁上,她动作谨慎地握紧袖中的金簪,面色警惕地看向坐在对面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丝毫不在意涂幼安的打量,但也完全没有处理伤口的意图,任由身上的伤口不停往外渗出血迹。
“……你们究竟是谁的人?”
看这幅打扮不像是路上的贼寇。
黑衣人正阖着眸休息,在听见这句话后抬眸看向涂幼安,平淡道:“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马车的速度飞快,纵使路途颠簸也没有让驾车的人慢下来的打算,涂幼安也不敢轻举妄动,移着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些人暂时还不打算伤害自己……
夕阳一点一点沉入西山,暮色代替了橙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马车才终于停下,涂幼安的额头都开始冒汗,面容中的警惕几乎是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那黑衣人也没管她,自顾自地下了马车,好像完全没有将她押下去的打算。
这是什么走向?
涂幼安一时有些混乱,脑海里也开始构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没过一会儿便看见有人举着火把往这边走来,而且人数还不少,脚步声听起来格外明显。
脚步声在马车旁边停下,紧接着车帘被人缓缓掀开。
涂幼安呼吸一滞,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
本来软禁在宫中的肃王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涂幼安,他踩着脚凳上了马车,看着神情惊恐的涂幼安轻笑一声,拂开被汗水打湿的发丝柔声道:“是不是吓坏了啊,我的幼安妹妹。”
第六十六章
谢无妄回到驿站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三更, 半夏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直到他走进了才发现这人几乎已经成了血人。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身上的衣服也被不知道究竟是谁的血水完全浸湿, 滴答滴答地顺着走动的步伐流了一路。
“姑、姑爷……”半夏想要追问,可话到嘴边又不敢继续说下去, 她真的害怕从对方口中得知什么不好的消息。
谢无妄没有看她,只是一言不发地进了屋子。
好在这间驿站除了他们一行人之外并无外人,要不然就这幅场景不知道会把多少人吓着。
回过神后半夏连忙招呼着小二将热水烧好, 只是谢无妄从不让人贴身伺候,她也不能未经允许就为对方准备贴身衣物, 待热水被装进桶内后便关上门离开。
谢无妄并未花费太多时间清理身上的血污,他很快就沐浴完毕,换上衣服走到大堂, 将所有人都唤来。
也是因着如此大家也终于看清他皮肤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一旁站着的侍卫看不下去偷偷给白芷递眼色让对方去找大夫。
“想来这些人应当是早有准备。”谢无妄的声音粗哑得听不出来是他本人,他将从屋中拿出的地图铺开, 指着上面的岔路道,“追到半路上时不仅有人出来围堵, 而且还准备了三辆一模一样的马车从不同的方向四散跑开。”
“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对方恐怕做不到如此地步。”
谢无妄神色平静地扫了一眼大堂内站着的人,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他方才一路追去却始终没能发现这些刺客究竟是谁的人, 将那些人都杀了却也来不及查询哪一辆才是涂幼安所在的马车。
眼眶处再次传来酸涩的充胀感。
一开始还反应不过来, 可后面的一系列操作都能看得出来, 这些人就是冲着涂幼安来得。
多拖延一会儿涂幼安的处境便会变得更危险一分。
若是他再警惕一些,若是他在出发前好好筛查人选……
汹涌而来的愧疚与不安几乎快要将谢无妄吞没, 他闭了闭眸压住眼眶处的潮湿, 吐出一口气后循循善诱道:“若是现在交代清楚我可以看作将功补过, 不追究你的责任。”
白芷看着沉默不语的明镜司众人突然就想起来早上涂幼安跟自己说过的话,连忙辨认出那个侍卫,指着他朗声道:“我想起来了,就是他!”
“早上姑娘醒来的时候和我说马车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可是姑爷分明安排了人在马车旁守着。”白芷愤愤不平,连手指都在发抖,“等我找到姑娘的时候才看见这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站在车旁。”
谢无妄眼神一凛,直勾勾地看向今天早上被他安排在马车旁负责保护涂幼安的张诚。
“说吧,究竟怎么回事。”
被点到名的张诚脸色一白,眼神躲闪着回道:“属下、属下当时只是有些急事需要处理,所以、所以才临时离开了一小会儿,没有想到谢夫人会在那个时候醒过来……”
谢无妄没有吭声,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除了受伤不能动弹的部分伤员之外几乎所有人都站在大堂内,乌压压的占据了整个大堂,可这么多人却除了呼吸声之外什么都听不到,压抑的气氛使得张诚的脑门都开始冒汗。
“我、我……”张诚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谢无妄看着他这幅心虚的样子心里面便有个了个大概的猜测。
“既然还不说那就带到我屋子里好好审问。”
听见这话的众人神色各异,有胆子大的更是直接说道:“可是我们没有证据,这样会不会太过武断,万一张诚确实是冤枉的呢……?”
“对、对!我根本不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我承认自己有所疏忽,但是这么大的帽子我可担不起……”
只是涉及到涂幼安的安危,谢无妄实在是没有办法让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
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谢无妄也不再废话,直接抽刀刺向张诚,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反应,眨眼间便站在张诚对面。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谢无妄并没有杀掉张诚的打算,偏偏张诚自己慌了神,不仅拔刀向谢无妄挥来,尔后更是慌不择路地往门口跑去。
“快将人拦住!”半夏连忙喊道。
站在一旁的侍卫立刻反应过来将张诚扑倒在地,押着不停挣扎的张诚往谢无妄的方向走来。
“所以,现在能说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吗?”
*
肃王看着涂幼安笑了笑,随后一把扯过她的手臂,动作强硬地将人从马车中拖出来打横抱起来,而营地四周的士兵似乎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连好奇的眼神都不曾投过来半分。
他一路走进最中间的营帐,毫不客气地将人丢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涂幼安。
涂幼安连忙翻过身,爬到床榻角落处整个人紧靠在墙壁上,她强压着慌张涩声问道:“你——”
“幼安妹妹是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肃王的心情看起来极好,他不紧不慢地打断了涂幼安的话,似笑非笑地看着涂幼安,随后撩开斗篷坐在床榻边缘,伸出手拽住涂幼安的脚腕,见她慌慌张张地将双脚缩到身边后低笑一声。
“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肃王没再继续逗弄涂幼安,只是转身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更何况父皇一向最是心软,那我又何苦在那冷宫里固步自封呢?”
“人活着就要往上爬,不是吗?”
肃王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涂幼安一边揣度着肃王的用意,一边用眼神留意着肃王的一举一动。
“幼安妹妹何必这般警惕。”肃王端着茶杯走到涂幼安面前,往她面前递了递,“起码,我暂时不会对幼安妹妹做什么。”
涂幼安根本不敢喝那杯子里的水,见他靠近更是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紧紧地抓着袖子里的金簪,抬眸看向肃王:“……殿下想要做什么与我无关,只是我已经嫁人,恐怕并不能帮到殿下的忙。”
“嫁过人又怎么样?”肃王嗤笑一声,晃着茶杯幽幽道,“怎么?你觉得我会在乎这些?”
他将手中的茶杯丢在地上,粗陶所制的茶杯掉在厚毯上并未摔破,但里面的水却尽数溅开。
肃王猛地倾身压过来,捏住涂幼安的下巴道:“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幼安妹妹,你还是第一个从我手里逃掉的人。”
“你说,你这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呢?”
涂幼安忍着想要动手的想法狠狠将头别开,她没那个把握在刺伤对方后护住自己,只能忍着恶心暂时与肃王周旋,先将人稳住再说其他。
肃王对她的逃避毫不在意,拇指与食指摩挲了几下,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触感,肃王起身看了眼涂幼安已经凌乱的发髻,随后往外走去,看着立在账外的婢女道:“还愣着做什么,幼安妹妹此刻需要沐浴,还需要我告诉你怎么做吗?”
那两名婢女哆嗦了一下后连忙应是,动作迅速地将热水与换洗衣物全部备好,但是在看见床上不肯配合的涂幼安后顿时头疼起来。
眼前这位打不得骂不动,她们想要伸手拽人却又不敢用力。
“我不洗。”涂幼安拍开婢女的手拒绝道。
哪怕能多拖延一秒对自己都是有利的。
好歹也是经过人事的人,涂幼安一眼就能看出肃王眼底的欲望,她不清楚肃王究竟想要做到哪一步,既然他嫌弃自己身上的汗味儿那就更不能干干净净了。
“姑娘何必为难我们。”其中一命婢女不耐开口。
被倒打一耙的涂幼安冷笑道:“睁开眼看看清楚,到底是谁在为难谁,罪魁祸首装什么可怜?”
婢女不满道:“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