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错了。”姜荔出声打断她,脸上带着浅淡安抚的笑,“以后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关月了。”
寒风包裹着利箭,不住地往裸露的肌肤上刺去。
不知何时。
沉甸甸的夜幕突然开始飘起雪花。
最初是星星点点的雪粒,渐渐变为轻薄的雪片,自黯淡的天台上方往下坠,像是一簇簇冷白的灯盏,霎那间将天幕铸成一场盛大的送别礼。
现场的人都屏住呼吸,沉浸其中,没有人因为突如其来的簌簌初雪而惊呼,仿佛情绪而至,布景本该如此。
李南川小声指挥镜头推近,捕捉令人心颤的细节。
近景聚焦在少女卷翘纤长的睫毛上,绒雪形状清晰,挂在靠近眼尾的地方,悄悄融进从眼眶逃窜的泪滴中。
睫毛颤抖,那滴眼泪倏然滚落。
“好好活着。”她轻声说。
少女消失在呼出还未散尽的白气后。
压抑安静和疯狂至极最终找到了融洽的平衡点,回归到了完整的主人格上。
导演喊了“卡”,一次过。
粥粥立马跑上去,把厚重的长款羽绒服裹在她身上。
实在是太冷。
姜荔被冻得几乎说不出话。
血液凝固,四肢僵化失去知觉,刚才她尽量压着声线平稳念台词,现在情绪耗尽脑袋空空,全凭本能反应取暖。
李南川温声交代着:“先去休息室暖和一下。”
大楼里有专门僻出的演员休息间,很简陋,但是总比外面天寒地冻要强。
姜荔身体微微颤抖着,脸色发白,嘴唇毫无血色,她小口喝着热水,缓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身体在慢慢解冻,回暖。
情绪逐渐缓过来,她裹紧衣服,站起来对助理说:“去现场看看吧。”
接下来是宋泠的爆发戏,她站在一旁说不定对她有帮助。
走廊的灯不太亮,她们出了休息室刚走到拐角处,有两道声音猝不及防地传进耳朵里。
“我刚才还在想,今晚姜荔杀青,盛予会不会来呢,原来他俩真的是假营业啊啧啧啧。”
“你别说,要不是今晚那条重磅八卦,我都差点磕上头了!”
“假嫂子炒热度逢场作戏,真嫂子私底下暗度陈仓,这算盘打得我在港南都听到了,你说盛予图什么啊?”
“保护真女友呗,姜荔这段时间热度炒翻天了,利益互换罢了,这圈子里的真心都是注水的人设。”
……
姜荔面无表情地听完,侧眸跟粥粥交换了一个眼神,转身回了休息室。
天台上的寒气再次入侵。
粥粥一言不发地拿出手机,偷看了一眼自家艺人惨白的脸色,犹豫几秒,点开了最新推送的娱乐消息。
“爆!歌坛顶流夜会主持界小花,盛母陪同试婚纱,亲密无间疑似隐婚!”
作者有话说:
照例大喇叭:没有误会没有虐
鱼:终于轮到我发疯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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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猜测和联想, 实锤明显更有说服力。只不过这次,盛予旁边的名字换成了温锦初。
照片和视频拍到的画面很清晰。
盛予的妈妈和温锦初挽手走出一家很有名的高定婚纱店, 有说有笑, 关系看起来很亲近,盛予等在路边,主动下车替她们拉开车门。
连贯的镜头弥漫着“和睦一家人”的氛围, 不免令人浮想联翩,吃瓜群众在“塌房”“隐婚”“恋情曝光”一众字眼中津津乐道。
[虽然不想承认, 但是之前盛予在酒店被拍到那次好像就是温锦初……衣服,身形都对上了无语……]
[我天, 他俩是怎么搞到一起的?这都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那之前还跟姜上节目炒热度?额男方好没品啊,果然娱乐圈都是假的, 有点怜爱美女了。]
[几张图能说明什么?盛予趴你耳边说他结婚了?空口鉴恋情的能不能管管?发声明发声明@盛予工作室]
[不是吧我刚入坑磕上头, 呜呜呜呜我不能接受我们糖醋荔予be了!!!]
[如果是真的,这辈子都不想磕cp了……]
[果然cp粉才是最傻的, 这不比那些剪辑出来的工业糖精甜?磕假营业不如磕真情侣嘻嘻(阴阳怪气.jpg]
……
手机屏幕上的亮光打在姜荔脸上, 粥粥转头看她一眼,不自觉吞咽了下,控制不住点开网友扒出来的细节对比图。
盛予在酒店被拍到的当天,她们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俩人碰面的全过程, 当时的澄清速度很快, 没人去扒女方的身份, 现在倒成了另一个实锤。
粥粥小心翼翼地开口:“那天真的是温锦初?”
姜荔“嗯”了一声,乱糟糟的大脑联想起之前的种种, 自动帮她整理出所有的细枝末节。
盛予从来不接受采访, 却答应了温锦初的访谈邀约, 对着镜头耐心描述理想型。还有那天,她接受《雾弥》幕后专访结束后,温锦初屏幕上的来电,明晃晃的“盛”字。
再加上……
姜荔切出了微博页面,点进温锦初的朋友圈。
之前专访那天她们互加了好友,只是私底下没怎么联系过,她也不怎么翻朋友圈,眼下的确错过了不少东西。
最新一条发布时间在八天前:终于成功了!第一个成品要给最爱的人吃!
配图是新鲜出炉的草莓小蛋糕,少女心的粉色外形,独一无二的精致包装,旁边一堆杂乱的台面上还放着隔热手套。
盛予却哄她说是母亲带给她的礼物。
心脏开始往下坠。
落入密密麻麻的荆棘丛。
姜荔好似又回到了天寒地冻的天台,全身的温度退去,四肢僵化,连呼吸都变得很困难。
她没办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事情来得太突然,本能的慌乱过后,她有点不敢往下猜测。
这种时候,理应给予他绝对的信任。
可是她又实在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两股力量残忍地在她胸口拔河,纠结往复不停歇,让人下意识想逃离。
“姐,你还好吧?”粥粥扶着她在沙发上坐下,眉眼满是焦急,“盛哥不会做出这种事,我先联系他助理——”
姜荔按住她的手,“不用了。”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
只是这么多事件关联起来,说明他们之间绝对关系匪浅,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他现在有行程。”姜荔慢慢呼出一口气,平复好情绪,整个人看起来异常冷静,“等他结束了再说。”
粥粥略显迟疑地点点头。
按照早已定好的行程,盛予正在参加国际知名时尚杂志筹备的慈善晚宴,合作多年,没办法推拒,上午还给姜荔发过新鲜的营业造型图。
此刻晚宴正在进行全网直播,他应该来不及处理突发状况。
见姜荔脸色还不是很好,粥粥又倒了半杯温水给她,本想提议要不今天先回去,突然被外面一阵嘈杂打断。
姜荔拢紧外套,站起身:“出去看看。”
拐角那扇门被打开,亮光投射在黑漆漆的走廊上。
今天没有孟幼仪的戏份,她口口声声说要在酒店躺一天,结果这会儿却突然出现在这里。
“来啊继续说啊。”
声音里全是嚣张跋扈的派头。
于是,姜荔和粥粥走进去就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孟幼仪强势地将一男一女堵在墙角,长腿撑在墙面上拦住去路,手机几乎怼在他们脸上。
“怎么不说了?你刚才说姜荔什么来着?有本事对着镜头再说一遍,我请了新律师,正好拿你们练练手。”
其中的矮个男人捂脸躲避镜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就是私底下胡说八道,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不要拍我脸……”
说不感动是假的。
但以她的知名度闹成这样传出去了,肯定又要落人口实。
姜荔朝身侧的人使了个眼色,粥粥立马会意,走上前扯了扯孟幼仪。
孟幼仪随手撩了下头发,回头轻笑:“你来的正好,这俩人狗嘴吐不出象牙,本小姐今天就教他们做人。”
闹腾了半天,那俩人实在扛不住她的大小姐脾气,开始转向姜荔求助,不停地冲她弯腰道歉。
大概率是在剧组打杂的闲散人员,再追究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况且这种私下论是非的麻烦事,他们几乎每天都要面对,不值得大动干戈。
最后,那两个人被孟幼仪逼着录了道歉视频才逃离现场。
而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人,这会儿坐到姜荔身边静若鹌鹑,欲言又止了好半晌,最后干干巴巴地安慰姜荔:“别难过,本小姐下次给你找十个盛予那样的。”
不知道孟幼仪从哪得知他们的关系,以她嫉恶如仇的脾性,估计早就把盛予拉进渣男的黑名单了。
姜荔被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沉重的心情得到抒解,她垂下眼睫,声音很轻,但格外郑重地道了声谢。
重新回到天台时,四周一片漆黑。
雪还在下,姜荔将下巴藏进衣领里,尽量掩饰掉糟糕的状态。
“人呢?”
来不及疑惑,耳边率先响起了两道砰砰声,吓得她肩膀一缩。
五彩缤纷的礼花随雪片落下,导演李南川推着巨大的蛋糕从另一侧走出来,烛火在风雪中摇曳着身姿,他旁边跟着抱着大束鲜花的宋泠,藏起来的人陆陆续续冒出头。
“恭喜姜老师杀青快乐!”
“芜湖!终于解脱了哈哈哈哈。”
“跟姜老师搭戏超开心!”
……
灯光重新亮起,热闹声此起彼伏。
姜荔眼眶酸涩,吸了吸鼻子,伸手去接宋泠怀里的花,结果指尖还没碰到就被拍开。
宋泠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只是唇角多了抹不明显笑意,她顺手把花递给粥粥,呼出缕缕白气:“又想过敏了?”
那次在玫瑰园的录制她还记忆犹新。
孟幼仪站在一侧,不知道她俩在打什么哑谜,满脸不服气地挤到宋泠身边问东问西。
“差点忘了。”姜荔用袖口碰了碰鼻尖,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随即环视四周声音嘹亮,“谢谢大家!真的非常感谢大家的关照!”
剧组的气氛一直很好,呆在这里的三个月一晃而过,跟随角色在这个破败的小城里挣扎起伏,也让她更加沉浸于拍戏的生活,不断体验另一番别样的人生。
当你全身心投入去做一件事,必定会大有收获。
吹蜡烛,切蛋糕,最后拍了杀青图和大合照。
一切流程走完,已经将近凌晨。
李南川想趁着雪景补拍几场宋泠的单人镜头,热闹过后,片场重新回归了专业秩序。
姜荔感觉刚才被冻得不轻,腹部传来隐隐坠痛,决定带着粥粥先行回酒店。
保姆车停在片场不远处,刚走出大楼,寒风裹着小雪花不要钱似的往脸上刮。
港南的冬天真的很冷。
姜荔双手抱紧自己,边走边跺脚,偏过头询问粥粥日期,估摸着生理期快到了,整个人都有种模糊的虚弱感。
路灯下落了薄薄一层雪,静寂冷然。
粥粥兴奋地拿出手机对着脚下拍照,她是南方姑娘,从小到大很少亲眼看到雪。
滨城也几乎不下雪,后来姜荔去了京市上学才有机会看雪。
或许是受到助理的感染,她也忍不住摸出手机,手掌缩在袖子里,只余半截手指捏住手机边缘。
亮起的屏幕上不知何时多了十几条未接来电。
姜荔定定看了三秒,没管,直接左滑切出相机。
“姐,要不一会儿替你多拍几张,最近都没有新图呢!”
粥粥在冰天雪地里蹦蹦跳跳,差点忘记了此刻网上的风波,话音瞬间顿住,偷偷转头看姜荔的脸色。
取景框内,雪花簌簌而下,坠入淡黄色的光影之中,看久了会让人渐渐沉下心来。
黑影出现得很突兀,姜荔呼吸一滞,镜头在指尖不断放大,直到隔着很远的距离对上了熟悉的视线,她心口蓦地一紧。
挡脸的手机屏幕慢慢降下,姜荔盯着那抹轮廓,从红唇轻缓呼出的白气朦胧了视线。
她眼底没起波澜,心跳声却越来越强烈。
粥粥瞬间察觉到她的异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差点惊掉下巴。
“那……那是盛老师吗?”
夜幕压得很低,盛予站在漫天飘洒的银白色中,深灰色的全套西装外搭了件剪裁良好的纯黑色廓形大衣,扣子敞开,衬得他肩宽腿长,身量挺拔,处处透着生人勿近的冷贵感。
距离在靠近。
姜荔看到他额发向后梳起,露出完整的眉眼,五官轮廓凌厉清晰,这身装扮格调一看就是从晚宴现场直接赶过来的。
细小的雪花落在盛予的发顶和肩头,又很快消失不见。
他站在那一动不动,雕塑一般,位置不显眼,整个人几乎与雪夜融为一体。
唯独目光一直紧紧粘在姜荔身上。
她们来到了他面前。
粥粥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很有眼色地说:“那个……你们聊哈,我先回车上了!”
说完就溜。
盛予安静地垂着眸子,抬起胳膊想要去拉姜荔的手,被她轻巧躲开。
从杀青仪式到热闹散尽,今晚强行伪装的冷静在见到他时顷刻间崩塌,扬起的粉尘一发不可收拾。
姜荔抬起视线,对上了那双深幽似海的桃花眼,他总会用这种仿佛包裹着世间所有柔情的眼神看她,专注而沉静,没人能逃得过。
她想不通,自己明明可以保持清醒理智去面对所有事。
可每每到他这里,情绪总是多变的,难缠的,令人摇摆不定,反复纠结拉扯她的神经。
没人开口,气氛彻底凝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