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予眉心微敛,默默拂去她发梢上的雪片,随即转过身,打开身后的车门,从里面拿出一把黑伞。
伞撑开,银质伞柄举在她们之间,伞面朝姜荔倾斜。
多出了一道屏障。
雪被隔绝,光被遮挡,好似更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眼眶内热意打转,熨烫出一圈淡红,姜荔轻轻咬唇,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伞面上的雪在她心上结了冰。
她垂落的指尖陷进掌心的软肉里,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沉寂良久,终于出声喊他:“盛予。”
声音有点委屈,含糊不清,带着细微的轻颤。
盛予喉结滚动了下:“嗯。”
“你,骗过我吗?”
她不想去求证那些事实,只需要他一个回答。
盛予不假思索地回她:“从来没有。”
长睫煽动,晶莹的珍珠从泛红的眼尾滚落。
姜荔吸吸鼻子,很轻地点了下头,没再多说什么。
本来就是她自己胡思乱想,瞎矫情,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还不明就里地闹情绪。
盛予见她不吵不闹,连多余的质问都没有,垂眼乖顺的样子,一时间胸口堵得慌。
他抬起手,指背抚过她的脸颊,轻轻抹去眼尾滚烫的湿润。
“不问了?”
低沉的嗓音在冷风中格外柔和。
姜荔摇摇头,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通红的下眼睑兜不住,只能不住地往下掉。
坠在睫毛尖,划过冰凉面颊,渗进盛予的指腹纹理。
他们将近一个月没见了,本不应该是这种开场,可积攒的情绪在见到他的那刻连带着想念分崩离析,怎么都止不住。
“要问的。”盛予沉了口气,从大衣口袋拿出手机,低头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
盛予一边替姜荔擦眼泪,一边对手机那头的人开口:“妈,您儿媳妇现在有点难过,您亲自跟她解释。”
说完,在姜荔懵懵的视线里,把手机缓缓贴在她耳廓。
接下来的一幕格外滑稽。
姜荔一直忍不住小声啜泣,鼻子哭得一抽一抽的,鼻尖憋得很红。
她耳边听着女人柔声细语的解释,被眼泪冲洗过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时不时朝上瞥盛予一眼,手指还不安地攥着他的大衣边缘。
一心多用,回答的声音像蚊子嘤咛。
电话挂断了好一阵,姜荔还没从巨大的震惊当中缓过来,她脑袋里一片空白,表情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眼泪也终于止住。
盛予握住了她捏着自己衣服的小手,摸起来冷得像冰块,他慢慢包裹进掌心,温度传递的间隙,朝前微微倾身,降低到与她平视的高度。
距离突然拉进,姜荔呼吸稍滞。
他们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呼出的热气交织,近得有种他下一秒就要吻上来的错觉。
视线在空中缠绵,盛予看向她的眼神专注缱绻,即使于暗夜里同样漆黑发亮。
“姜姜。”他叹了口气,白雾柔化了凌厉的眉眼,“没人舍得对着你这双眼睛撒谎。”
作者有话说:
字数挺多,算粗章叭。
因为在收尾了,所以写得有点慢,请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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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非常感谢所有宝贝的追更,小尤来深夜辣舞^3^
第65章
乱糟糟的情绪被抛弃在冰天雪地之间。
姜荔眼睛哭得有点小肿, 上车后一言不发地缩在副驾驶的座椅上,下巴埋进臃肿的衣领里, 像极了安静柔软的毛绒玩偶。
盛予关上车门, 侧过头静静地看她,可惜只能捕捉到细微颤动的睫毛,仿若黑色的小刷子一下下扫在心尖, 一时间拿不准她的反应。
她有没有被哄好?
秦知意在通话中到底说了些什么?
难道根本没解释清楚?
情况有点棘手,盛予单手搭在方向盘上, 指尖烦躁地轻敲,正犹豫着要不要认认真真讲清楚, 毕竟关乎他的清白, 不能给她留下胡思乱想的机会。
正打算开口,身侧的人倏然间动了动。
姜荔蓦地用两只手捂住脸, 袖口过于宽大遮住了手背, 显得每根手指葱白细长。
她将脸埋在自己的掌心,发出闷闷的呜咽声, “盛予, 我跟阿姨讲电话了。”
不同于刚才雪地里难过委屈,此时的声音似是从鼻腔溢出的那种,甜糯含糊,腔调十分可爱。
盛予怔愣了几秒, 一颗心安稳地落回胸腔, 唇角勾起笑意:“嗯?”
姜荔又往下缩了缩:“我哭得好丢脸呜呜呜。”
一开口就停不下来。
“阿姨肯定对我印象不好了呜呜呜。”
“呜呜呜可是我又不知道温锦初是你哥哥的未婚妻。”
盛予宽厚的手掌放在她发顶, 轻轻抚摸,有点好笑地说:“那我清白了?”
呜咽声停住, 姜荔放开手, 指腹按了按肿胀发烫的眼皮, 转过头看他,然后有点别扭地点了点头。
盛予顿时松了一口气,收回手,转而冲她敞开手臂,轻抬眉稍无声示意。
姜荔想都没想扑进他怀里,细长的胳膊紧紧抱住他的腰,下一秒就被更紧地回抱住。
挡风玻璃外悄无声息地落着雪,没一会儿就积了薄薄的一层,将相拥的他们隔绝在世界之外。
车厢内的温度渐渐升高,冬天的衣服太厚,抱起来很热。
可是他们谁也没动,静静地感受着对方的心跳和体温,将分开的空寂慢慢填满。
姜荔埋在他肩膀,鼻尖触到的大衣肩头柔软潮湿,正在散发着丝丝寒意。
他刚才打了那么多通电话,不知在雪地里站了多久,雪花不断融化又落下,在纯黑面料上涸出不明显的痕迹。
姜荔吸吸鼻子,轻声开口:“好想你。”
又问他:“你有想我吗?”
时隔多日再次抱到人,盛予大手抚过后脑勺,捏了捏她的后脖颈,沉声应她:“特别想。”
三十多个日日夜夜都在想。
从深秋到凛冬,想念跨越了季节,不断发酵扩散,终于在此刻释放在狭小的车厢里。
人是热的,心是滚烫的,就算现在重新跑进冰天雪地里,恐怕也能融化一大片冰封的氧气,灌进他们永恒的新鲜感里。
“你开车过来的?”姜荔眼睛四下环视,大脑开始慢慢运转,“那你的行程怎么办?”
盛予一字一顿地说:“没你重要。”
有人犯规地给出了标准答案。
姜荔口是心非地闭了下眼,小声咕哝:“你可以不来的。”
抱久了,两人身上都变得暖烘烘,像两个互相熨帖的小火炉,悠悠淡香和海盐味道紧密交织在一起。
盛予终于舍得将人放开,稍稍拉开距离,抬手捏住她颊边的软肉,似笑非笑道:“怕我们姜姜胡思乱想,躲起来偷偷哭怎么办?”
“少自恋了。”听出他话里的揶揄,姜荔没好气地抓住他手腕。他的掌心温热,手背却没什么温度,骨感冰凉,应该是刚才冻久了的缘故。
“你很冷吗?”
“不冷。”
姜荔将他的手背轻轻贴在自己的眼皮上,那里很烫,正好可以用来过度体温。
视野被遮挡,只剩下唇瓣一张一合:“我也可以找别人传绯闻。”
盛予轻啧一声:“故意气我是吧。”
这里不适合停太久。
车子发动,稳稳当当地往酒店的方向开去。
盛予很少穿这么正式的衣服,实在太过拘束。
他不爽地活动了下肩膀,单手按着方向盘,手指扯松脖间的领带。
视线朝前,问姜荔:“什么时候回去?”
姜荔正低头给粥粥发去消息,头也没抬:“明天收拾一下,后天回去吧。”
盛予似是随口作出决定,语气淡淡:“那我陪你到后天一起回去,就当是难得空出的约会时间了。”
打字的手一顿,姜荔偏过头看人。
车内很暗,两旁飞速后退的路灯连成光影,明明灭灭打在他脸上。
男人的侧脸轮廓流畅锋利,鼻梁尤为高挺,脖颈上喉结上下滑动,修长明晰的手指勾住领口。
通身的黑色反衬出皮肤的冷白,一举一动散发着桀骜散漫的冷感魅力。
心跳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加速,姜荔偷偷看了会儿,心底暗暗啧声,这模样可太招蜂引蝶了。
半天没收到回答,盛予稍稍侧目了一瞬,对上她的视线,挑眉:“怎么?之前不允许我来探班,现在杀青了也不许我留下?”
他拿开脖子上的手,咬牙伸过去,胡乱在她脑袋上rua了两下,语气间无限宠溺:“怎么那么霸道呢?”
姜荔躲开他的手,随即直接拽进怀里抱住,笑得眼睛眯起来:“那好吧,看在某人千里迢迢过来自证清白,我就大发慈悲勉强答应。”
盛予眼尾微弯,轻笑一声:“某人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抵达酒店,粥粥早已抱着胳膊等在门口,走过来敲敲车窗,示意盛予可以把车开进地下停车场,两人正好避开分别进去。
“好。”姜荔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正要下车,胳膊突然被扯住,她回头面露疑惑,“怎么了?”
盛予上半身探到后座,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束萃冰蓝,动作轻柔地塞进她怀里,替她整理好乱糟糟的额发。
“杀青快乐。”声音低冷悦耳。
花束饱满漂亮,颜色独特又高级,还未完全绽放,个数不多,但每一朵都细心地包裹了一层薄薄的透气膜,防止花粉飘散。
知道她轻微过敏,又觉得这种时候花和礼物必不可少,没有女孩子会不喜欢,他的姜姜也得有,只能悉心挑选,出此下策。
细小的雪花从敞开的车门飘进来,驱散了车内浓度过高的甜蜜。
姜荔脸上止不住的开心,冲他眨眨眼,欢天喜地地下了车。
粥粥见她这幅样子,就知道盛予指定把人哄好了,在心里默默舒了口气。
酒店温度舒适,姜荔刚进了房间,身上就收到信号,隐隐传来不适感,她连忙冲粥粥低声交代两句,一溜烟跑进了卫生间。
盛予进来时,正好看到她弯腰走出来,雀跃不再,精致的小脸皱在一起,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苍白憔悴。
他紧张地蹙眉:“怎么了?”
姜荔挪到沙发边,转身慢腾腾地坐下,有点难为情地咬唇看他一眼:“生理期。”
盛予随手脱了外套,丢到一边,迈步走到她身边,往上扯了下西装腿,单膝半蹲在她眼前,没觉得有什么尴尬,“很疼?”
姜荔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眉心疼得拧在一起,手脚冰凉,刚润红的脸色又开始慢慢褪去。
往常没有这么严重的痛感,大约是今天冻了太久,身体偷偷发出警告和抗议。
恰逢粥粥敲门进来,将泡好的茶递给姜荔,用料都是之前专门请人配好的很方便。
她看了眼一旁的盛予,欲言又止:“止疼片没有了,之前你头疼那次用完后,我忘记补了。”
闻言,盛予脸色顿时沉下去,眼底透出无声质问。
姜荔抬手,指尖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认错:“我怕你担心嘛,之前就没讲。”
盛予站起身,单手撑住沙发扶手。
不顾旁人的视线,俯身托住她下巴,薄唇贴了贴她的唇角,柔声安慰道:“我去买。”
作者有话说:
码这章的时候在听《Love and pain》,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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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盛予裹着风雪回来时, 姜荔正安静地窝在单人沙发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 一动不动。
四方角落光线沉暗。
小茶几旁边的落地灯是复古的茶褐色, 平日里存在感不强,此刻镂空的玻璃灯罩映出柔黄色的花瓣光影,笼罩住缩成一团的娇小身影, 梦幻得很不真实。
脚步放轻,窸窣的声响停在小茶几上。
盛予手上一顿, 这才发现她没睡着,身上盖着薄毯, 手肘贴住膝盖, 视线专注地盯着手机上的内容,秀眉微蹙, 没察觉到他走进来。
“看什么呢?”
姜荔肩膀一抖, 显然受到惊吓,仰起头定定地看了他三秒, 随即反应过来赶忙把手机往身后藏。
见她小慌乱写在脸上, 盛予有点好笑地垂眸打量一番,眉梢微微挑起,“又藏小秘密了?”
“没有。”姜荔目光闪躲,含糊其辞地小声反驳, “一些乱七八糟的脏东西而已。”
短短几个小时, 热度愈演愈烈, “隐婚”“恋情”“绯闻”向来是娱乐圈风口浪尖上的话题,再加上盛予个人色彩浓烈, 本身就很具有争议性, 自然更受大众的关注。
各种猜测纷至沓来, 甚至还有人浑水摸鱼自称圈内人跳出来编故事,硬是要上升到盛予的人品和口碑。
说他私生活混乱,私底下夜店玩咖,最懂得拿捏暧昧不清的男女关系。
那些来源不明的截图,成了吃瓜流程里的固定一环。
毁掉一个人远比歌颂一个人更有成就感。
盛予敏锐地觉察出她情绪不对,朝她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朝上勾了勾,用动作严肃示意。
来港南之前,经纪人连岳问过他的公关建议。
当时,他只是烦躁地思索了几秒,丢下唯一的要求,那就是不要牵连到姜荔丝毫。
他不想她因为自己被非议。
难道出现了纰漏?
姜荔磨蹭了一会儿,还是乖乖把手机交了出去,放在他掌心,顺便偷摸着观察他的脸色。
身处光鲜的名利场,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被审视被评判,从作品到私生活无一幸免,仿佛置身其中,就理应做好赤-裸地站在聚光灯下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