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说过夏菊吓唬刘美人与孟才人的威名,也不敢当面吐槽,只在私底下嘀咕几句。
油盐不进的婢女,怎就入了曦贵妃的眼,还不如她们机灵嘴甜。
夏菊全然不管旁人如何想,一门心思替自家主子办差事。
候在福宁殿门口的姜德一眼尖,瞧见夏菊从远处奔来,立马笑脸相迎,“夏菊姑娘,可是贵妃娘娘有事找皇上?”
夏菊向姜德一行礼,“姜公公,主子派我来问,皇上要不要去含元殿用膳。”
姜德一眼珠一转,顿时猜到曦贵妃的用意。
若是派兰英姑娘来,便是诚心邀请皇上去用膳,眼下派了夏菊,显然有另一层含义。
大抵便是皇上想来用膳,提前知会一声,过时不候。
许是皇上又惹了娘娘不快,娘娘借故立威呢。
姜德一可不敢怠慢曦贵妃,忙笑道:“夏菊姑娘稍等片刻,老奴这就进去通报。”
夏菊行礼道谢,安静等在一旁。
福宁殿内,萧询在与曾少云商量政事,姜德一躬身进来,“启禀皇上,曦贵妃派了夏菊姑娘过来,问您是否要去含元殿用膳。”
一听来的是夏菊,萧询心底一慌,想起昨夜他把人压在汤池欺负哭的场景,心中又不免一热。
今日尚宫局送典服过去,想必他的爱妃试穿时,被人窥见了脖颈间的痕迹。
他的美人儿被他惯坏了,爱记仇。
萧询哪还坐得住,当即把折子扔给曾少云,“朕要陪曦贵妃用午膳,此事明日再议,爱卿退下吧。”
曾少云捧着折子发愣,皇上迫不及待撵他离开的架势像极了去见心上人。
也对,曦贵妃如今圣眷正浓,可不就是心上人么。
出了福宁殿,曾少云问台阶下等候的仆从,“太子殿下去哪了?”
自东华门闹剧风波过后,萧承翊在太子府闭门酗酒两日,要不是萧承翊身边的侍从黄三全偷偷来告诉曾少云,曾少云哪里知晓此事。
今日下了早朝,他特地安排仆从跟随萧承翊,想约他谈一谈。
仆从回道:“回禀大人,奴才还未来得及开口,太子殿下便被太后身边的常嬷嬷叫走了。”
一听太后叫走了太子,曾少云便不管了,“你去宝慈殿候着,待太子殿下出来,请他过府一趟。”
仆从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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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内,萧询陪江晨曦赔罪道歉,亲自伺候她用了午膳,才把人哄好。
饭后,俩人携手逛殿后单独辟出来的园林。
冬日的花园景致不如春夏秋,光秃秃的,只有万年青等一年四季的盆景常在,毫无新意。
萧询又不爱把银子浪费在园林景观中,花园工匠也就没了拍马屁的心思。
张贵妃今日称病,请辞协管六宫事宜,萧询有意让江晨曦接手,反正她早晚要接过来,不在乎早一日晚一日。
左右无旁人,江晨曦娇声抱怨,“皇上,您这是要把臣妾架在火上烤呀,臣妾若接下此事,您叫后宫姐妹如何看待?怕不是认为臣妾急着上位呢。”
且不说张贵妃是真病还是假病,协管六宫一事可不好做,做得好是本分,做不好便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萧询轻声一笑,他的娇娇蕙质兰心、聪慧过人,偏偏酷爱藏拙,每每都要他在背后推她一把。
“爱妃,朕岂能害你?前俩日后宫诸人向你请安,你处理得甚为妥当。”
三十两一支金玉坊的荷叶珠钗,收买人心远远不够,却打消了本就不凝固的散沙,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
江晨曦左手攥紧萧询的手臂,“皇上,那事不值一提,臣妾也是出于私心,想着后宫姐妹日后照应金玉坊的生意。”
“真心也罢,私心也罢,朕的爱妃不是自私自利之人,朕不逼你,爱妃慎重考虑几日,届时再答复即可。”
话说到这份上,江晨曦也不急着回绝,只嗯了一声。
俩人在园子里逛了片刻便一同回了殿内,江晨曦午后小憩半个时辰,萧询忙里偷闲,也脱衣上塌,陪她一道。
宝慈殿,佛堂。
太后跪坐在蒲团上,手中盘着佛珠,萧承翊上了三支香,虔诚叩首后,便跪在一旁。
常嬷嬷候在佛堂外,不允任何人四处走动。
佛堂内,太后缓缓开口,“太子,你可知哀家今日唤你过来所为何事。”
萧承翊眼也未抬,掩住眸子里的一切,“祖母,孙儿知晓,孙儿受人挑唆,性子急躁冲动,不该在东华门外与曦……曦贵妃起争执,孙儿并非有意想伤害她。”
太后冷哼,“凤仪殿外那两个搬弄是非的宫女,哀家已命人找到,且不管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哀家已令人杖责她们各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侥幸活下来就苟延残喘,活不下来草席一裹便被丢进宫外的乱葬岗。
萧承翊眼皮一颤,宫里的一切别忘瞒过太后她老人家,平日里吃斋念佛不管事,一旦触及到皇家颜面,太后的手段不容小觑。
他不为自己辩解,“孙儿知错,日后定谨言慎行、谨慎思考。”
太后见状,放下手中佛珠,转身朝向他,语重心长道:“玉瑶心地良善,你打小就养在玉瑶身边,你的本性,哀家最清楚不过,只是偶尔遇事会优柔寡断——”
“曦丫头做事稳重,性情不骄不躁,配你正好,奈何你不珍惜她,白白错失三年良缘,如今你二人和离,各自嫁娶互不相干,你作甚跑去质问她?”
提及母后闺名,萧承翊内心一动。
他自记事起,母后与父皇外人面前恩爱有加,私底下相敬如宾,母后总是一脸哀愁,父皇对他也不够疼宠,现下父子差点为了女人反目成仇。
萧承翊有心想反驳几句,话到嘴边成了,“祖母,孙儿只不明白一点,天下女子何其多,父皇为何偏偏选中她,岂不是令孙儿夹在中间为难?!”
“冥顽不灵!”
太后苦口婆心地劝了这么久,太子还执着此事,不免气不打一处来,拔高音调斥责他。
“就凭他是你父皇,他看中的女人,谁能拒绝得了?况且他对曦丫头出自真心,真情实意捧在手掌心疼,曦丫头为何不能看上他?”
“你自己手捂心口想一想,你可为曦丫头做过什么事?你可赠送过她珠宝玉石?你可曾夸赞她一言半语?”
萧承翊答不上来,面露惭愧,一件没做过,一块也没送过,一句嘘寒问暖的话也未说过。
太后也是过来人,最能体会女子嫁人前与嫁人后的感受。
待字闺中时,有父母兄长疼如珠宝,嫁人后夫君便是女子的天,倘若不得夫君宠爱,女子便如同枯萎的花朵,郁郁而终。
“哀家细数给你听,曦丫头回青州时遇到刺客偷袭,你父皇救了她,她因落水,葵水来临时腹痛难忍,你父皇悉心照料她,朝臣与言官危言耸听曦丫头祸乱宫廷时,也是你父皇一己之力驳斥了朝臣的言论!”
“人生在世区区不过百年,无论男女,皆只求得一人之心,白首不相离,曦丫头值得有人为她捧出一颗真心对待,你既然不是她的良缘,就不该阻止其他人对她好。”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册封大典
太后推心置腹的一番话令萧承翊不由自主反省, 他在宝慈殿佛堂跪了两日,初八那日,他面色如常出席了江晨曦的册封仪式。
册封仪式在延和殿举行, 钦天监与礼部、工部偕同操办。
册封前一日,圣上命崔太傅为册封使, 礼部侍郎江如海为副使, 二人先行去延和殿,配合仪鸾司与钦天监,送册文等。
册封当日, 江晨曦身着一袭华服于延和殿内门等候, 在礼官的唱引下, 面朝正北跪拜, 仪式复杂隆重,一直持续到未时才结束。
期间,江晨曦滴水未进,早起用的牛乳与面点也已消耗完毕,腹中饥肠辘辘,华服虽美,却过于厚重, 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薄汗。
冷风一吹, 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跪拜仪式一完毕, 常嬷嬷便疾步上前,搀扶她出了延和殿, 兰英及时送来一碗红糖姜茶。
姜茶温热,江晨曦接过茶盏, 一饮而尽, 僵硬的四肢百骸终于慢慢恢复知觉。
常嬷嬷小声提醒江晨曦再坚持一会儿, 还有最后一道跪拜。
“太后心疼娘娘,特地简化了流程,无需娘娘额外再跑一趟宝慈殿,她在福宁殿与皇上一同等您呢。”
江晨曦感动不已,“曦儿待会儿定要多磕几个头,以报答太后的恩情。”
福宁殿内,不止太后在,还有几位朝臣与皇室宗亲。
端坐在龙椅上的萧询一瞬也不瞬锁住缓缓而来的江晨曦,他终于等来了这一日,履行了他的承诺,封她为贵妃。
江晨曦跪坐在蒲团上,先向太后行三跪九叩之礼,太后眼里带笑,轻轻颔首,当众赏了不少珠宝玉饰。
“哀家望贵妃与皇上尽早开枝散叶,为皇家多添子嗣。”
江晨曦闻言,一脸羞涩,笑容恬淡,“臣媳谨遵太后旨意。”
萧询看着面若桃花的江晨曦,恨不得撵走众人,把他的娇娇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
江晨曦抬眸,不经意被萧询炙热的眼神烫得心尖一颤,她睫毛微颤,悄悄瞪了他一眼,暗示他收敛一些。
萧询勾唇一笑,偏偏与她对着干,嫌弃仪式累赘,心疼心上人,大手一挥,免了江晨曦的跪拜。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贵妃与朕之间可跪父母、可跪天地,可夫妻对拜,无需行此大礼。”
江晨曦低垂着首,默默不语。
钦天监与礼部一众人等面面相觑,他们悄悄望向太后,见太后也不反对,遂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礼官唱罢,“仪式毕——”
兰英与常嬷嬷一左一右上前搀扶起江晨曦,一行人先回含元殿,伺候江晨曦更衣。
萧询与太后还有事相商,其余人等鱼贯出了福宁殿,径直去延和殿汇合,今晚宴席照旧摆在延和殿内。
宴席开始前,姜德一亲自提着食盒来了一趟含元殿,未踏进厢房内,只把食盒递交给兰英。
“兰英姑娘,这是皇上特地令御膳房炖了药膳汤,请务必叮嘱娘娘多用两碗。”
兰英笑着谢过姜德一,忙掏出一个红封塞过去,“有劳姜公公亲自跑一趟,兰英一定把皇上的话带到。”
姜德一客气推让了一番,见兰英坚持,便心安理得地收了下来,心满意足地离去。
宴席免不了要被敬酒,空腹饮酒易醉。
江晨曦回来便重新沐浴洗漱,这会儿正端坐在梳妆镜前,由常嬷嬷帮忙擦拭打理头发。
兰英提着食盒踏进卧房,打开盒子,药膳汤的香味勾得江晨曦肚中馋虫嗷嗷叫。
“主子,皇上托姜公公给您送来的药膳汤,快趁热用一碗。”
“皇上格外看重娘娘,老奴替娘娘高兴。”
常嬷嬷动作利落,先把江晨曦的头发用干布包裹起来,待她用完药膳汤再继续梳理。
江晨曦笑而不语。
她饿了一天,回来也只用了些干巴巴的糕点,闻着清香的乌鸡汤,一鼓作气用了三大碗。
一刻钟后,萧询亲自来接人,江晨曦登上他的龙撵,与他一同前往延和殿。
龙撵上,萧询终于得以怀抱美人,不顾江晨曦唇瓣上涂抹的口脂,勾住她的丁香,诱她沉沦。
江晨曦一袭明艳的红裙,美眸灿若星辰,嘴角边一直挂着笑,她被萧询按在怀里,任由他胡作非为。
二人唇齿相依,只余发上佩戴的珠钗发饰叮咚作响。
延和殿内,江如海父子落座在男宾那一边,小曹氏与江晨玉也破格应允赴宴,她们母女二人在女眷席位上。
江晨曦怕小曹氏惹是生非,特地派了夏菊过来盯场。
小曹氏进宫前,江如海耳提面令她切不可行事冲动,不能令贵妃蒙羞。
小曹氏为人贪婪势利,有心想多要一些好处,奈何宫里都是贵人,她可不敢胡乱冲撞。
再加上闺女江晨玉寸步不离守在身边,小曹氏有心想结交一二贵妇,也被江晨玉拦着了。
何况还有一个眼神一看就不好惹的宫女时刻盯着她,小曹氏去哪,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委实不自在。
张贵妃只参加了册封典礼,晚宴并未露面,曹贵嫔、刘美人等人赴宴,皆备了贺礼而来。
萧询与江晨曦一同出现便引起殿内众人的瞩目,众人齐刷刷起身行礼。
萧询笑着示意众人平身,而后亲自牵着江晨曦的手,与她一道落座到主位上。
后宫诸人看得眼热,心里嫉妒之极,奈何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一个个强颜欢笑。
人比人,气死人,江侍郎家的闺女运道真心不错,怪不得相国寺智空大师夸她是大周第一福气之人。
就冲皇上疼宠她的架势,将来未必不能登上后位。
宴席开始,众人推杯换盏,挨个上来敬酒。
江晨曦唇瓣沾了沾杯盏,众人自然不敢有意见,毕竟贵妃旁边坐着虎视眈眈的皇上呢。
除非他们不想活了,才会去劝酒。
江如海与江晨宴结伴而来,父子俩有许多话想要和江晨曦说,奈何眼下时机不对,再多的话,当见到皇上霸道强势护犊子的眼神时,他们也没了。
江晨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江大人明日动身出发云州前,届时本宫会出宫送行。”
江如海眼睛一亮,有了大闺女这句话便够了,他忙躬身谢恩,“微臣谢皇上圣恩。”
“爱卿平身。”
萧询趁机夸赞了江如海几句,又不忘照顾立在江如海身后的江晨宴。
江晨宴曾经甚少有机会面圣,自打去岁在御苑撞见了皇上,事情的走向便越来越超出他的掌控。
自己亲妹成了大周贵妃,皇上成了他的妹夫,他犹如双脚踩在棉花里,漂浮无力,不切实际。
江晨曦悄悄扯了扯萧询的衣袖,提醒他不再唠叨了,她大哥羞愧得都站不稳了。
萧询接收到爱妃的讯息,笑了笑,打发江家父子俩回去。
又是一圈敬酒后,萧询坐了片刻便提前离席,临走前叮嘱江晨曦早日回去,他会在福宁殿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