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一头雾水,这说的什么玩意?虚心求解:“什么意思?”
云开对她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意思就是,你有得吃就行了,不要多管闲事去管太太在庙里吃什么。”
她就知道她不该问,月明气得半死,决定撑死他。抬起盘子把还剩下的包子全扒到他碗里,用筷子指着他道:“必须给我吃完,你要是不吃完我对你不客气。”
云开不在乎月明对他能怎么个不客气法,但看见她气蹦蹦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又有胃口了,两人又安安静静地吃起饭来。
吃了一会云开觉得这么闷头吃没意思,而且他也吃不下了。举着个包子问:“你不打算问问利盛勐为什么把这两个婢女送给你?”
月明吃得头也不抬:“我阿公送来的人有什么好问的?”
筷子上的包子没夹住掉进碗里,云开把筷子一扔:“原来你知道?那你先前还装做一无所知?演戏给我看哪?”
吃得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月明只能停了筷子安抚他:“我先前是不知道呀!泼水节哪天我爸爸让我喊他‘阿公’,我还以为允相都这么叫上了年纪的。”
云开不信,双手抱胸鼻孔朝天的看着她:“那你现在怎么又知道了?被身体里的饿殍啃通七窍了?”
“饿殍蛊”这件莫须有的事是过不去了是吧?他是不是打算说一辈子?月明没好气道:“我只是年纪小,又不是没脑子。你那天说我能在允相横着走,我妈妈又是允相人,利盛勐又给我送人送马车,这不是很好猜了么?”
云开将信将疑:“你爸没跟你讲过你阿妈家还有什么人么?”
吃得正好被打断月明也没了胃口,拿帕子擦擦嘴道:“只说过我妈妈家在允相,还说我妈妈家的亲戚不喜欢我爸爸,也不喜欢我。其他的就没有了。”
说起这个月明有些失落,兰家几代都是单传,父亲刚留学回来爷爷奶奶就相继去世,母亲这边又断绝了来。她自小和父亲相依为命其实是很向往那种大家庭那种热闹的生活。逢年过节各路亲戚相聚在一起,拉拉家常,数数红包,哥哥带着她去放鞭炮,姐姐拉着她说悄悄话。她会让着比她小的弟弟妹妹们,有好吃的给他们先吃,有好玩的给他们先玩。
和三小姐交好不光是因为她会说汉话,她太想有个姐姐了。跟她争吃穿不要紧,为了一点小事就吵嘴也不要紧。只是希望她受委屈了,不想跟爸爸讲话了,姐姐能过来跟她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去玩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云开:“你能跟我说说我妈妈家还有什么人么?”
云开不明白月明刚刚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沮丧起来。他挥手让下人撤了饭桌,端了两盏酸角汁上来。云开递了一盏给她,开口道:“你阿婆是陶头人的二太太,早就不在了,你亲亲的舅舅在家排行老三。陶太太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的女儿跟勐勐土司家结了亲,再有几个月就发嫁了。”
特意强调亲亲的舅舅,是提醒她陶家几房的关系也不太好?月明问:“我亲舅舅有孩子么?”
“有,一儿一女,女儿好像是十岁,儿子我记不得了。”
知道自己也是姐姐了月明很是雀跃,她讨好地拉着云开的袖子道:“陶家嫁孙女的时候你也要去的对吧?能不能带上我?”
云开不吃她这套,抬起酸角汁喝了一口,酸甜适口的饮子下着兰月明有求于人的笑脸,两个字――舒爽!
晾了月明一会后他开口道:“人家又没明着认你,也没给你下帖子,你去算怎么回事?又要怎么说?你要说你是去喝喜酒人家该以为你爹没挣到钱,你蹭饭都蹭到利盛勐去了。”
这话可捅到月明的肺腔子了,她蹭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云开见她真生气了连忙拉住她,月明却使出牛性子,挣扎着往门口去。云开没办法堵在门口让她出去,看见月明眼圈红红地傻了眼,结结巴巴道:“怎……怎么还哭上了。”
月明才张嘴眼泪就掉了下来,她咬着牙道:“你别以为我真是稀罕住在你家,我是为了让我爸爸放心。”
云开现在也觉得刚才的玩笑话有点过了,她就是在吃喝上吃了三太太的亏,对这个最是敏感。他讪笑道:“我刚刚说笑呢,你别当真。”
月明用手背抹了眼泪面色愤然道:“我给了杜太太50块,说好了月底多退少补,她那一摊你们不用管,我这次看大夫和这段时间的花费让你们家账房算算,不用等我爸爸回来,我马上给你们。”
这副要把银钱交割清楚的样子让云开心慌,他低声下气道:“我刚刚开玩笑没过脑子,你别生我的气,我跟你陪不是。”
月明是真伤心了,她原以为云开惩治了下人又下了三太太脸面是真心想为她出头,现在才发现在云开眼里她也只是个到土司府白吃白喝的小可怜。也许真象他说的那样,他收拾三太太不是为了她,她的事只是个导火索而已。她把一切事情都想得太想当然了。
月明心灰意冷,一句话也不想多说低着头道:“我先回去了,艾叶她们该找我了。”
她这样子云开那肯放她走,拉着她的袖子道:“你不是还要去我的书房看书么?”
他送她的那几本书好多单词她都不知道,本想今天跟他借本词典,再问他有几段该怎么念,她怎么翻译都觉得不对。可现在什么都开不了口了。
她摇摇头:“我吃完饭有些困,想睡一会,改天再看了。”
云开知道,没有改天了。但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看着月明掀起帘子出了门。
月明走到院子中间,俸小赛拿着一束玫瑰过来,弯腰双手捧给她道:“月明小姐,这是您刚才要的花,您看看够不够,不够我再给您摘。”
月明接过来,从兜里掏出一个银元递给他:“够了,谢谢你!”
就几朵花,这赏钱是不是多了点?他不敢接,下意识的去找云开。
发现自家少爷打着帘子站在门口,脸色晦暗莫名,兰小姐手心搁着一块银元,双眼又肿又红,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俸小赛心里咯噔一下,这两位是又闹上了,少爷又把人兰小姐怎么着了?
他陪着笑道:“就几朵花,哪敢要小姐的赏钱。”
月明硬把钱塞在他手里:“我给你,你就收着吧!”说完拎着花转身出了云开院子。
俸小赛手心托着那一块银元,为难地朝云开道:“少爷……这…..”
云开淡淡道:“兰小姐财大气粗,给你你就收着。”说完狠狠地摔了帘子进屋。
躺在榻上他气呼呼地想:他都道歉了兰月明为什么还那么小气,他不就说错一句话么!一点都不念着他的好。
翻了个身枕着手臂,他想起月明刚刚的背影,垮着肩就跟刚挨了打的狸奴一样,心心念念地花也没了兴趣,跟拎菜一样拎着,估计还没走回到院子,花瓣就得掉光了。
如果没有刚才的事,她走的时候不会是这样子,她一定会先捧着花闻一闻,笑着跟他说谢谢,然后高高兴兴地回去。
第38章
艾叶和叶户吃完饭帮月明找了书,正准备送去云开院子给月明,却见月明耷拉着脑袋拎着束玫瑰回来了。艾叶和叶户面面相觑,不是说还要在二少爷的哪里看书么,怎么就回来了?还一脸的闷闷不乐。
月明把花递给她们吩咐道:“你们把这花插瓶子里,我去睡一会,没事别叫我。”
艾叶把书递了过去:“那这书……”叶户把按住她的手,递了个眼色道:“阿姐你去把花插了,我去给小姐铺床。”
月明往床上一躺鞋也不脱,拉过被子蒙住头带着哭腔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艾叶想过去看看,叶户拉住她轻轻摇摇头。艾叶只好拿着花去找花瓶。叶户走到床边,帮月明把帐子放了下来,她蹑手蹑脚地出了屋。走到偏厅对正在插花地艾叶道:“我去打听一下刚刚发生了什么事,阿姐你守着小姐。”
艾叶恨恨道:“这有什么好问的,咱们走的时候二少爷和小姐还有说有笑的,这么一会小姐就哭丧着脸回来了,肯定是二少爷欺负她了。”
叶户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总得知道两人是为什么闹成这样的啊!总不能让小姐不明不白地受委屈呀!来的时候管家可说了,小姐好她们就好,小姐不好她们连带她们一家子都没有活路。
她来到云开院子门口,正巧俸小赛出门,她急忙迎上去:“小赛哥要出门呀!”
俸小赛见是月明的新侍女,心知她是来打听事的,装傻笑道:“叶户啊!来找月明小姐么?她回去了。”
叶户不想跟他周旋,但客居人家那由得她直通通照着自己的性子来。
她三分做戏、七分真心,满脸忧愁道:“我们小姐一回去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哭,我和阿姐怎么劝都不听,我阿姐实在是没法子了,让我过来问问小姐在这遇上什么事了?是得罪人了,还是受委屈了?”
面对叶户这么委婉的质疑俸小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瞎话:“瞧你说的,在我们院里要是谁敢给兰小姐委屈受,二少爷的鞭子能饶得了他?”
叶户气得想喷火,不愧是二少爷的狗腿子,这么轻松就把二少爷给摘出来了?是,下人哪敢给小姐委屈受,欺负人的不就是你家二少爷么?
她忍住气,轻声道:“可小姐总不会自己莫名其妙的心情不好吧?都哭上了。”
俸小赛一脸莫名道:“我也纳闷呢,我去给她摘花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摘完花回来小姐就不高兴地走了。”
叶户气的火蹿头,人在他们院子受了欺负,他却推得一干二净。原以为顾着大家的脸面话不必说透彻,结果他们竟借机装傻,到这份上也不必说什么了,她也顾不得什么得罪不得罪了,转身就走并决定以后离这个倒霉敌方远一点,离这个瘟神远一点。
俸小赛见叶户气呼呼地走了连忙折回去跟云开报告。云开听见月明把自己关在屋里哭心里一片莫名地慌乱。
他坐在圈椅内,倾着身两手放在膝上,心里没什么底气嘴上却埋怨:“她气性怎么那么大,在这哭了一通不算,回去又哭上了。”
俸小赛小心道:“这女孩子心思细,话说得不对一点委屈就变得比天还大,月明小姐年纪小,在家也是娇惯着长大的,有点脾气正常。”
云开听了这番话算是受了启发找到借口了,他梗着脖子道:“我也是太太娇惯着长大的,我也有脾气,都跟她道过歉了,她还想怎么样?我堂堂一个土司府少爷,这点面子也不给我么?”
嘴里随怨怼着,脑子倒是清楚知道是自己把人得罪了,抱怨了一通又跟俸小赛讨注意:“虽然我觉得她小题大做,但把一个小姑娘给气哭了到底不是一个体面人家干出来的事,你说我该怎么哄哄她?”
俸小赛心道:别说月明小姐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轮到自己听二少爷这话他自己也得哭。
他苦着脸道:“少爷你看我也没个相好的,这哄女人我也没啥经验呀!”
云开脸可疑地红了,踢了俸小赛一脚,嘴里骂道:“什么想好的,你嘴里不干不净地胡沁什么?我差点做了她舅舅,我对她就象长辈对自家孩子一样。”
俸小赛简直想叹气:那个长辈会动不动把自家孩子弄哭。
看着俸小赛一脸地不信,云开恼羞成怒地又踢了俸小赛一脚:“滚、滚、滚,连个孩子都哄不好,我要你有什么用?”
俸小赛趁机连滚带爬地跑了。跑出屋子眯着眼看看外头火辣辣的太阳,再看看一院的姹紫嫣红,他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天,这么好的景,二少爷不把握就算了,竟然还把人给得罪了,真是白瞎了他那张俊俏的脸。主子不着调,连累得他也不受待见,这回他们主仆俩算是在月明院子挂上号了。叶户走时看他那一眼,都恨出血来了。
二少爷弄不清自己的心意,他还不好提醒。怕少爷跟刚才一样别扭起来恼羞成怒。听听他刚刚说的那叫什么话?他待月明小姐就跟长辈对自家孩子一样。骗鬼哦!真要把月明小姐当孩子,她生气了你着什么急,熊孩子不听话,晾着她就好了,做啥六神无主到跟自己一个下人讨主意。
还是他爹说得对,这父女俩不是要做这土司府的姑爷,就是要做这土司府的少奶奶。虽然兰应德身份不够,但有陶头人做靠山月明小姐未必没有做二少奶奶的希望。
他靠在廊柱上仔细思考着怎么帮二少爷这个愣子哄月明小姐。
月明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艾叶和叶户听了她的吩咐也不敢叫她,这一觉直睡到月亮出来。她醒来时屋里黑蒙蒙一片,她哑着嗓子喊叶户。才喊了一声叶户和艾叶就进来,她们一直守在门口,防着月明醒来叫人。
叶户点了灯,屋子骤然亮了起来,月明有些不适应又拉了被子蒙住头。
艾叶把帐子挂进挂勾里,对她道:“小姐您饿了吧,杜太太擀了面条灶上还熬了排骨汤,她走的时候交待面条煮了浇上汤就行,我去给您下一碗?”
月明掀开被子眯着眼睛道:“别放酱油和辣子,放点盐调调喂就行。”
艾叶看着月明哭得都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差点叫出来。她跺跺脚道:“二少爷到底干什么了让您伤心成这样?”
月明翻过身不让她看,低声道:“我饿了。”
见月明不愿意说艾叶气得又跺了下脚,叶户拉住她道:“跺什么跺?你把地板跺穿了小姐就不饿了?还不赶快去煮面。”
第39章
艾叶出了门,叶户便跪在月明床前泣声道:“小姐,您要是心里不痛快就打我几下出出气,别自个生闷气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月明幽幽道:“我不是生气,是想明白了。这府里的人就算再笑脸相迎,终归不是自己的家。”
云开说得没错,利盛勐只是送了几个服侍的人,旁的什么话也没说。黑不提、白不提,说明那边也没想认她。自己却上赶着去认亲,不是让人笑话么?寄人篱下本就该夹着尾巴做人,她却因云开的态度轻狂起来了,活该自己挨了他的冷嘲热讽。
三太太虽然蛮不讲理,但她有句话说得对,客人就该有客人的样子。人家给了你点好脸色,就得寸进尺地想要更多,的确很讨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