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开见月明——明鹿【CP完结】
时间:2022-10-26 16:53:59

  心神俱裂,他朝着断桥嘶吼:“月明.......月明。”
  “云开。”
  身后一声柔柔的呼唤制住了他的嘶吼,他缓缓转过头,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是月明,虽然她C了、黑了,满身都是长途跋涉的风尘仆仆,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是他的月明。
  他朝她走去,在离她两三步的地方停下低声喊道“月明.....”喉头的哽咽和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
  月明也是惊诧万分:“云开,你怎么在这里?”
  头很痛,眼前的一切事物都打着转:“我......我来找你。”说完这句话,云开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前,他还是看到月明一脸惊恐的张开手。
  她还愿意接住他,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是舍不得他的。
 
 
第175章 
  热毛巾轻轻抚在脸上,力道是小心翼翼的温柔。应该是月明吧?云开拼命从混沌中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俸小赛哭丧着的脸,失望之余他开始怀疑昏迷之前见到月明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俸小赛见云开醒了惊喜万分,连声道:“老爷,您醒了。你那里不舒服?饿不饿?想不想喝水?”
  云开觉得自己昏沉的脑袋更晕了。他忍着眩晕支起手臂想撑着起来,却引来俸小赛的大呼小叫:“可不能起来。您受伤了,头上还扎着绷带呢,得躺着静养。您是不是想去找月明小姐?您等着我去给您请她。”
  嘴上鸹噪着要去请月明,人却杵在床边一动不动。云开瞪他:“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俸小赛一脸我明白我很碍事嘿嘿嘿笑着出门。
  头晕得天旋地转,胸口也压着一阵阵的恶心,但他还是挣扎着起身。满头冷汗的靠在床头,揪了袖口擦拭才发现身上穿了一身半旧的丝绸褂衣,袖口磨得有些起毛了,这衣服八成是兰应德或者长生的。他不由得有些心酸,都旧成这样了还不扔,这里的生活肯定不是一般的艰难,月明肯定也没少吃苦头。她自小锦衣玉食如何过得了这缺衣少食、战火纷飞、胆战心惊的日子。想到这他不由得眼圈微酸、心中难受至极。
  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月明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她早已洗尽远途的风尘,穿着一身白色的棉布连衣裙,长发用手绢束起柔柔的垂在身后。走近后眼眉仔细审视了一下云开的情况,无视他眼角泛起的殷红和满脸的激动,平静又柔和的问道:“你醒了?头晕不晕?爸爸说你可能伤到头了。”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浇了云开一身。他愣住了,这么平静的问候,像一股细而凉的幽风,吹得他骨头缝直发凉。
  这种前程往事尽数抛却,如同对待一个老友的方式让云开额头抽搐、后脑的头皮隐隐发麻。她若是一脸愤恨的咒骂他,他还知道要怎么哄。可现在以这种礼貌又不过分亲密的的方式相处,他反而无所适从了。
  见他没反应月明又问道:“你饿不饿?我让艾叶熬了点粥,你要不要吃一点?”
  云开摆摆手“我现在吃不下。”他现在喝水都感觉会吐,哪里有胃口!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月明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表情淡淡道:“我跟你讲过带大我的老妈子刘妈吧?日本人炸昆明城,她和刘叔本来都已经躲进防空洞了,但她想起海子边别墅的房契忘在老宅没拿出来,硬是要回去.......房子和人都没了。家没了就只能四海为家,在哪里......都一样。”
  云开觉得没那么简单,就算要四海为家,兰应德早在东南亚遍地撒网,他们父女俩哪里不能去,偏偏要来这里。
  “可为什么是这里?这里是战区啊!那有人主动往枪口上送的?”
  月明把手上的托盘放到床边的小桌上,看着热粥上的白雾缓缓道:“就像你要给老爷和大少爷报仇一样,我也要给我的亲人报仇。所以选择来这里。”
  云开还欲再问,月明却不想多谈,指着粥碗对他道:“你再没有胃口饭还是要吃的!都昏睡了一天一夜正是需要补充体力的时候。我去喊俸小赛上来。”说完转身就要走。
  云开连忙喊住她:“你不和我一起吃么?”
  月明摇头:“我已经吃过了,既然你醒了我得去喊爸爸过来给你看看。”
  看着月明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云开的心跌到谷底。
  出了门的月明也长松一口气,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醒着的云开。经历过这么多的生离死别,她早就把怨怼深埋心底,现在的她只希望亲朋好友在这战火纷飞的乱世好好活下去,包括云开。她问过俸小赛他们来腾冲干嘛,听到是专门来找她的瞬间,心内五味杂陈。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现在她的内心既没有感动也没有暗喜,只有惊讶!
  俸小赛从昨天到今天有空就训跟来的两个随从:“喊你们跟着来是保护老爷的,看见老爷往桥上跑你们不仅不拦着,屁股跟坠了千斤一样稳滴滴的坐着。怎么?坐老爷开的车还坐出幻觉了?真把自己当大爷了?你们等着,回去的时候老太太饶不了你们。”
  月明站在二楼的木栏边阻止他的滔滔不绝:“小赛,你们二少爷等着你伺候他硬饭呢!”
  早就不是二少爷是老爷了。俸小赛也不纠正她,反正月明小姐喊啥老爷都乐意答应。
  他笑眯眯的朝月明呵腰:“辛苦小姐了,我马上上去。”
  月明朝他点点头又折身往兰英德房间走去,到了门口准备敲门,听见里面咿咿呀呀唱得正欢。
  她听见继母唱道:“军爷做事理太差,不该调戏我们―好人家。”
  这句唱罢兰英德便接上:“好人家,歹人家,不该斜插这海棠花。扭扭捏、捏捏扭,十分俊雅,风流就在这―海棠花。”
  她亲爹这两句将正德调戏良家妇女的风流和油滑刻画得入目三分。月明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看样子是没空。她也就不进去讨嫌了,反正云开看上去也不像有什么大事,兰应德不去看他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事。没事做她就去街上逛一逛好了!
  才下楼就看到杜上尉站在她家院子中间嗑瓜子。这厮当兵当油了,丝毫没有在昆明时军装笔挺的模样。
  外衣随便披在肩上,胳膊的袖子卷得一边高、一边低,手握一包牛皮纸兜着的瓜子,时髦的墨镜风骚的卡在鼻梁上,一边咔嚓、卡擦磕,一边呸瓜子皮。但是他身材实在好,窄腰腿长的,这么不修边幅的穿法反而给他添了几分潇洒和不羁。
  他怎么穿衣服月明不管,但他乱吐瓜子皮月明就很有意见,皱着眉道:“你往哪里吐呢?地你扫啊?”
  杜上尉丝毫不在乎她的晚娘脸,又“呸”了一声后道:“说得好像你天天扫地一样。”把瓜子递到她眼前:“我不吃了行吧?”
  月明接过瓜子捻了一颗扔进嘴里:“是面瓜子啊!怪不得你吐皮吐得那么用力。”见杜上尉掏烟她朝他勾了勾手指:“给我也来一根。”
  杜上尉稀奇道:“你爸还在家你就敢抽烟,胆肥了啊!”
  月明盯着他手中的烟盒:“我爸忙着呢,没空管我。
  “大白天他忙什么?”
  都能做阿公的人了,大白天拉着老婆在房里唱《游龙戏凤》,月明撇了撇嘴道:“他和我家太太忙着唱《高老庄招亲》”
  杜少尉喷笑:“你真是胆肥了,自己亲爹都敢笑话。”
 
 
第176章 
  月明心中暗暗腹诽:你要是听见我爸爸唱的那段《游龙戏凤》大牙都给酸倒了。嘴上却正经问道:“你来我家干嘛?那些伤病昨天不是都看过了么?情况又严重了?让何军医处理一下好了,我不得闲!”
  杜上尉斜瞅着她,慢悠悠的笑道:“街口卖牛汤锅的大嫂今天开门了,本想约你一起去吃。看样子你忙着招待前未婚夫,大概是没什么闲情逸致应酬我的。那......我走?”
  这年月兵荒马乱的,做生意的人心惶惶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紧闭大门。昨天听说大桥被炸日本人过不来了,马上又开门支幡。
  月明听见有牛肉汤喝连忙拉住作势要走的男人:“再忙,喝碗汤的时间我还是能挤出来的。你等我一下啊!”
  一边说话一边往厨房跑,把瓜子分给艾叶和叶户,叮嘱道:“老爷和太太要是下楼了,你跟他们说我和杜长官出去了,记得让老爷去看看二少爷的伤。”
  叮嘱完两个婢女后又跑回院子催促杜上尉:“走了,走了,去晚了连牛骨头都没得啃。你车是不是停在我家门口?”话音才落人已经出了大门,快得有狗在身后撵她一样。
  杜上尉一手夹着烟卷,一手插在裤兜里,走得不紧不慢,看到月明已经爬上吉普车坐在副驾上,他屈指一弹,香烟子弹一样射出去老远,猩红的烟头跌了个七零八落,慢慢暗淡了下来。
  他看着车中的月明嘲笑道:“你前未婚夫一来你倒是变得娇贵了,这到街角喝碗牛汤锅几步路的事,还要开车去。”
  月明恨死他张嘴、闭嘴前未婚夫,作势要下车:“不去算了,我去看看我前未婚夫饭吃完了没有。”
  “行了,行了,我开还不行么?”杜上尉上了车,一边打火一边似真似假的叹气道:“唉!我和弟兄们吃你们父女俩的,喝你们父女俩的,给你当司机........应该的。”
  月明哼了一声没理他。
  到了店里两人各自点了一碗牛杂碎汤,又要了几个白饼配着汤吃。
  汤浓饼香,月明吃得满头是汗。
  杜少尉撕着白饼扔进汤里,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快过生日了,有什么想要的礼物没?”
  月明用手指抹了抹额头的汗,想了一会正色道:“我想要国泰民安。”
  杜上尉挑眉:“这一般是皇帝的愿望,你的格局大可不必升到这么高,重新想一个。想一个平易近人的、实际一点的。”
  有什么事能比填饱肚子还实际呢?月明瞅了瞅手中的白饼,叹了口气道:“我想吃合香楼的回饼。”
  都说要实际一点,她怎么还是提这种让人望尘莫及的愿望?这么热的天回饼从昆明运到这里怕是要长毛了。他白了月明一眼:“我还想吃合香楼的四两坨呢!”
  四两坨是用火腿做得像盘子一样大的云腿月饼,中秋的时候昆明人都要买一个用来拜月。
  他这一提把月明的馋虫给勾出来了,她满脸向往道:“我还想吃南来盛咖啡馆的越南硬面包。”
  杜上尉轻嗤:“那个赢得能抽死人的面包有什么好吃的?咖啡馆当然是咖啡最好喝,她们家门口摆了个汽油桶,每天让伙计在门口炒豆子,那香味简直绝了。放学的时候我都要骑自行车绕路去她家喝一杯咖啡。”
  回忆往事总是让人心中温馨柔软,月明微笑道:“你放学是爱去南来盛啊!我是爱去大华交益社。他家点心不错,唱片也多,我和照晴每天都去哪里一边听唱片一边做功课。”
  越说越觉得手中的白饼没滋没味,牛杂碎汤是香,但架不住西餐厅的牛排鲜嫩多汁,咖啡馆的咖啡浓香提神。
  杜上尉表情复杂的看着她:“要不,咱们还是聊聊国泰民安。”
  月明.........
  杜上尉被她的死鱼眼逗笑,求饶道:“好了,好了,回昆明我请你从小西门吃到晓东街,行了吧!”
  月明用汤匙有一勺、没一勺的舀着牛肉汤叹气:“真想照晴,也不知道她在法国怎么样了?”
  她唉声叹气的时候杜少尉已经三口两口将肉汤喝了个干净,手撑在条凳上,两条裹在军裤、马靴的长腿岔开,摆了个闲适的姿势开始抽烟。
  “干嘛,没她和你一起狼狈为奸你不痛快啊!真是小看你们了,两个小女孩天天泡茶舍,怎么那么漂?”
  月明摆摆手:“女孩之间的事你不懂。”
  学校的女孩也是分帮派的,政要的孩子们是一帮,她们这种做生意人家的孩子是一帮,家世平凡的孩子又是一帮。界线虽不是那么明显,但经常一起玩的差不多都是家世相当。
  昆明城谁不知道她家明面开药铺其实是卖鸦片,孩子们在家里听大人们议论,到了学校照葫芦画瓢,看她的眼光总是不同的。但碍于她家和龙家的渊源,表面上不与她交恶,但不经意的话语间总会溜出一些不太好听的言辞。
  兰月明啊!她就爱和照晴玩,卖烟土的和卖火镰的果真是一家子。
  母亲早逝,父亲不在家,这些委屈和刘妈说她也不懂。大华交益社就是她和照晴的秘密小天地。人来人往的茶楼每天都热热闹闹的,两个女孩一边功课做完了,便挨在一起一边听着茶舍放的流行唱片,一边聊着不着边际的天。
  学校里那个男教员最帅;那个学长最迷人;那个同学最讨厌。最后总会聊到毕业后要干什么以及将来要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月明叹了口气,手自觉的从杜上尉摆着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卷,掏出打火机点上。吐出一团白雾后愁眉苦脸的对杜上尉道:“学长,我怕是老了,越来越爱怀念过去了!”
  看着她点烟用的是当年自己送她的火机,杜上尉眼神闪了闪,忽然听见她感叹自己老了顿时啼笑皆非:“你前未婚夫真是了不得,他一来把你伤春悲秋的性子都勾出来了!”
  月明烦躁的瞪了他一眼:“跟他有什么关系?你干嘛总提他。”
  “人都住进你家了,还不准我提一提?”
  “都是前未婚夫了,有什么好提的?”
  杜少尉摇头:“你可真够心狠的,昨天他在断桥边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你就一点都不感动?”
  他半昏半沉间呓语喃喃喊的都是自己的名字。
  “不能炸,我的月明还在对面。”
  “月明,你别怕,我陪着你。”
  “月明,对不起、对不起。”
  感动没有,震动倒是蛮大的。可这些有什么用?分手后的追悔莫及,断绝关系后的关心,都是没用又让人觉得心烦的。
  他愈是表现得悔不当初、情深似海,月明就愈觉得心中有股恶气出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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