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幸存者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莫苦心里清楚,于是低调的回乡,打算至此安安分分的当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老百姓。
可天不遂人愿,年迈的父母早已归天,他也从户籍上除名,天地间再无莫苦,最后便只能远走他乡,找一地方隐居。
而在寻觅地方的过程中,误打误撞遇到了同样从尸骨堆中爬出来的鹿天,两人境遇相同,便惺惺相惜的搭了个火。
杏李村后山很大,大到当地人都没有走完过,这里不仅距离京都遥远,距离莫苦的家乡也很远,无人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其他人,实在是了却余生的好去处。
盖房开荒,计划总是美好的,现实也一定是残酷的。
两人过惯了军中生活,空有一身力气,却连最基本的粮食也种不出来,为了不饿死,被迫落草为寇,干起了偷偷摸摸的勾当,但他们专偷富人,偶尔还接济一下路过的穷人,饱一顿饿一顿的,这样的强盗怕也是天下只此一家。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花大娘二老的到来才结束。
“阿苦哥怕不是只动嘴皮子不动手,活儿都小天哥干了吧!”钱ハ放暗溃莫苦长得实在太过正直,往路中间一站,谁会相信这人是强盗。
花大娘大喝一声,说起这个就来劲:“那不是咋的,你没瞧见他那别扭样儿,哪里是去偷别人,分明像是被人偷了。”
“嗯?”钱ヌ裘迹“后来不是不干了吗,难道花大娘还见过不成?”
花大娘自知失言,尴尬的使劲与面团较劲:“没、没有,瞎猜的,阿苦这孩子,一看就不是干坏事的人。”
哟呵,这是有故事啊。
钱シ⑸八卦精神在脑内构建了莫苦偷抢的画面,那叫一个精彩,铁定是持久的天人交战――小恶魔贱兮兮的怂恿主人快伸出爪子去摸钱袋,小天使一棒槌下去,哭着求主人做个善良的人吧;小恶魔与小天使乒乒乓乓打得热火朝天,主人两眼瞪着别人的钱袋要摸不摸的,最后心一狠,还是再做一回恶人吧,小恶魔赢了。
“噗,哈哈哈!”钱ゴ纷琶嫱判Φ貌灰嗬趾酰“哈哈哈……”
“诶?你们说什么呢,这么高兴?”鹿天提着一背篓槐花进来,看着脸上沾了面粉的钱ヒ欢亲幽名其妙。
“啊,哈哈,没,哈,没什么!”钱ヒ补瞬簧鲜稚系拿娣郏伸手就去擦眼角的泪花,“哎哟喂,听了个笑话,笑死我了,我的脸,痛死了。”
“什么笑话,说出来让我们也乐呵乐呵。”鹿天端来竹凳,做好了听笑话的准备。
钱ッ榱艘谎壅忙着清洗槐花的莫苦,笑得弯了眉眼,摆摆手指:“秘密。”
先是从军,再是为偷,最后是民,钱シ帕诵模这个保安队长雇定了。
第4章
最近不知从哪里流传出一则传说,导致杏李村突然行客暴涨。
传说上古女娲造人,为了夫妻和睦,更好的繁衍后代,便用珠钗上的一颗珍珠幻化成姻缘石,这姻缘石形似相互偎依的一对男女,恩爱非常,凡是诚心叩拜者,不仅能得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好姻缘,还能生养出优秀的后代。
而这姻缘石本在杏李村后山一处无人能见的角落,可有一天清晨,村民发现它竟然莫名出现在了家门前的田里,峰顶还闪着金灿灿的光辉,犹如女娲降临。
不管传说是真是假,即便只为了一睹姻缘石真容,也值得走这一趟。
“诶诶诶,干什么呢?”钱タ缸懦头急匆匆往田间走,“没看见田里种的小菜啊,给我踩死了,我吃什么。”
“对不起,我们只是想去叩拜姻缘石。”穿花裙子的姑娘羞怯的小声说道。
“麻烦死了。”钱シ吃甑陌抢一下高马尾,面露不耐,“这破石头去哪里不好,偏往我田里钻,你来他也来,我这田还要不要啊。”
随行的男子看似不忿,刚要张嘴说话,钱パ奂獾牟桓他机会,径自续道:“不仅是你们,其他人我也没让他们进去,我不懂什么情啊爱的,只知道吃饱穿暖,你们想做什么,请便,但只有一点要求,就是别踩我的庄稼。”
这简直是强人所难,低头一看,好家伙,别家田都是一行一行的种,就她家密密麻麻的种,满田绿油油的菜苗,一脚下去绝对死一片。
“这……”姑娘苦恼的看看田又看看男子,“能不能麻烦你通融一下?”
“啧!”钱ソ锄头从肩上放下来,“咚”的一声特}人,“我说,你们俩看着感情挺好啊,有必要拜什么姻缘石吗?难不成是你对他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
“不是不是。”姑娘连连摇头,“我们就是求个心安。”
“心安?”钱デ岷且簧,十足的轻蔑,“如果你们互相信任且忠诚,何须做多余的动作来求心安。”
姑娘张了张嘴,像是有难言之隐,末了什么也没说。
“走吧走吧,那不过是个传说。”钱ビ镏匦某さ陌谑郑像是一个长辈在劝告即将误入歧途的晚辈。
两人不情不愿的一步三回头的出了田间,临了还特别不甘心的望了望钱ィ钱コ读艘话鸦煸诓嗣缋锏牟荩冲他们笑了笑。
自古多少有情人将希望置于外物,却忘了身边那个人才是真正需要花心思的。
“呀,这么快就弄好了!”钱ニ媸纸干干净净的锄头立在门外,左三圈右三圈的看房子外一圈结结实实的竹编。
漏洞的窗户修好了,破烂的房子也加固了,这回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的睡觉了,再不怕一觉醒来被埋在垮了的房里。
“阿苦哥,你手艺真不错,可以凭这个挣钱了。”钱フ嫘氖狄庠薜馈
“真正的手艺人可比我这个好。”莫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盯着房子看了半晌,还是不太满意,主要是对房内不太满意,太旧太破太穷。
钱ビ闷仆胱傲艘煌胨递给莫苦:“喝口水,歇歇。”
两人并排坐在屋外的石头上,也不避嫌,坦坦荡荡,看着田间劳作的村民,小路上追逐的小孩,风中飘摇的杏子,好不惬意。
“官府应该快来人了吧。”莫苦突然说道。
“快了。”钱タ吭谇缴希翘着二郎腿,轻松的像是坐在自家的沙发上,“县老爷最得宠的小妾长得如花似玉、我见犹怜,被正房处处打压,一定会想着法儿的拱着县老爷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刚用过午饭一顶轿子就停在了村口,从轿上下来两个人,男的约莫四十来岁,长得肥头大耳、满面笑意,女的娇小玲珑,浑身像没长骨头似的,竟往男的怀里钻。
“ソソ恪!惫返叭隽嘶兜慕凶排芄来,两根筷子似的腿翻得贼快,“贵人来了。”
钱ッ衅鹧鄢蛄顺颉肮笕恕保敲了敲狗蛋的头顶,调笑道:“哟,狗蛋好眼色啊,可不就是贵人。”
县老爷半抱着宠妾往姻缘石的方向走,走至钱ジ前就听见没精打采的叹气声,只见低矮的石阶上坐着一大一小身穿满是各种补丁衣服的两个人,左手撑着下巴,脸朝右,似乎并没意识到他们的到来。
“大胆刁民,看到大人还不跪下。”一声暴喝咋响在耳边。
钱ハ袷潜幌抛帕怂频牟了颤,猛地转过头,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的人,无辜的眨了眨眼,良久“噗通”一声跪下,顺带把身边的狗蛋也拽了下来。
卧槽,跪猛了,痛死宝宝了,钱ヒё叛篮藓薜南搿
“别吓着人。”县老爷温温和和的说,“起来吧。”
膝盖太痛,钱ゼ负跏墙┲弊叛站起来的,都跪成这样了,要是县老爷敢为难她,她一定跟县老爷拼命。
县老爷:“姑娘为何叹气?”
钱ッ蜃抛欤眼圈慢慢红了,像是委屈极了,也不说个缘由,只道:“民女该死,扰了大人。”
“是本官突然到访,姑娘何罪之有。”县老爷看了看不远处的石头,问道,“姑娘可是这杏李村人?”
“是。”
“本官听闻杏李村出了姻缘石,据说很是灵验,可是真?”
钱ブ笔酉乩弦双眼,一字一顿说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县老爷轻轻抽了口气,看向钱サ难凵衿鹆吮浠:“求个宽慰罢了,无关信与不信,那田里的可就是那姻缘石?”
钱サ阃贰
“既然来了,那本官也去拜拜吧。”县老爷牵起宠妾的手,“素素小心着点,田坎上不好走。”
“有老爷牵着素素,素素不怕。”名叫素素的宠妾紧握县老爷的胖手,声音含羞带媚,十足的小女人姿态。
还未踏出一步,钱ヒ桓黾步上去,“噗通”又是一声跪下,嘶,这回绝对红了,这破朝代,动不动就跪,烦死个人了。
“干什么,想死吗?”随行的衙役吼道。
“大人恕罪。”钱サ妥磐罚泫然欲泣,身体微微发颤,装的叫一个楚楚可怜,“民女无意阻拦大人,只是那姻缘石降在了田中央,需得从田中过才能到,可若是那样,一大片菜苗定会被踩死,民女孤苦,好不容易才得这一块田的成果,万不可糟蹋了啊。”
“放肆,大人进你家田,是你的荣幸。”衙役又凶巴巴的吼。
钱フ媸窍敕个白眼,不是你家田,你当然说什么都无所谓了,也不瞧瞧这话说的亏不亏心。
“大人明鉴,自从这姻缘石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田里,有不少达官贵人都前来叩拜,但大家都体谅民女,均未入田,若有心,大人也可随他人一样在这里叩拜,女娲娘娘定能收到您的心意。”钱グ胝姘爰俚慕馐汀
“老爷。”素素摇着县老爷的胳膊娇嗔道,“拜神哪有不当面拜的,老爷可有见过人在庙外拜神的?素素想同老爷一辈子好,老爷就依了素素吧。”
“这……”县老爷为难道,“罢了,这样吧姑娘,本官近前叩拜,踩坏了多少菜苗,本官按价赔偿你银子。”
钱ゼ低幅度的撇了撇嘴,说这县老爷宠妾负妻,看来一点也不假。
都说了来的还有其他达官贵人,你当自己多了不起,能越过那么多人去,自古红颜祸水,长点心吧!
“大人,民女虽穷,但也懂自给自足与羞耻二字。”钱ゲ亮瞬粮崭沼昧挤下来的两滴眼泪,也不跪了,站起来气愤的开始轰人,“大人自称本官,可民女根本不知您到底是何方神圣,民女自知身份低贱,所以也不计较下跪一事,但您现在却拿银子说话,分明是羞辱人,民女不受这等欺负,再说,别人都能在这坝上叩拜,为何大人不行!”
“放肆,大胆!”衙役作势要拔刀,“铮”的一声,闪着光的刀身刚露了分毫,就被一阵响彻天际的哭声也阻止了。
“呜哇!杀人了,杀人了!”狗蛋扯着嗓子嚎叫,眼泪像不要钱的自来水哗哗直流,哭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鼻涕糊了一嘴,“杀人了!!!”
好演技啊!钱ピ谛睦锔狗蛋竖了个大拇指,说哭就哭,还特会掌握时机,比那些个当红炸子鸡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弟弟,弟弟别哭。”钱ピ谀阅诳焖偎阉髟经受过的苦、捱过的难才将将憋出了一汪水含在眼里要落不落的,看起来更是可怜,“你看错了,他拿的是木头,哪里能杀人。”
狗蛋闻言声一停,嘴一闭,挂在嘴边上的鼻涕就偷溜进了嘴里,可怜的娃,饿的都吃鼻涕了。
衙役被狗蛋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唰”的一声收了剑,一脸吃了屎的表情望着县老爷,活像被欺负狠了回家找娘的儿子。
县老爷被闻声赶来的村民包围着,抽了抽嘴角,尴尬的笑着附和:“对对,你看错了,他、他那就是木剑,拿着玩的,回头也送你一把玩玩儿。”
“真的吗?”狗蛋鼻子一吸,嘴一舔,嘴周各种乱七八糟的全给舔进了嘴里,估计盐味挺足的,咧着嘴笑,“谢谢大人,大人说话算数,不能欺负小孩儿。”
第5章
“啧啧,太可惜了,这么一场好戏我怎么就没瞧着!”鹿天拍着大腿根惋惜,“听说县老爷昨天几乎是逃走的。”
“可不是。”狗蛋咬了一大口兔肉,吃的满嘴流油,“他家那小妾非拉着他把姻缘石给搬回府,也不怕大晚上见鬼。”
“不过ツ隳蔷洹不知您到底是何方神圣’着实挺气人的,亏你还喊了半天大人。”鹿天脑补着县老爷听着这话的神情,笑得直不起腰。
“亏得不是我喊那几声大人,而是我有黄金的膝盖。”越想越亏,钱ピ野稍野勺欤忍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我那样是要告诉县老爷,我就是一个没有见识的村姑,同时也让县老爷明白,我还是一个‘富贵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村姑,县老爷没什么大本事,却爱端着读书人的气节,他不能高看我一分,但半分总是有的,这就足够以后便宜行事了。”
“未雨绸缪,厉害呀!但是グ。你这招行得通吗,万一县老爷怕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怎么办?”鹿天委婉的问道,其实还有一句重点他没有问出口,钱デ宄,那便是若东窗事发应该怎么办。
这事说起来的确是有些风险。
原来这姻缘石不过是深山里普普通通一块石头,钱ソ石头中间凿空了,雕刻成一男一女恩爱的模样,然后在一个夜深人静,适合杀人放火的凌晨时分让莫苦和鹿天“光明正大”的运往山下田里,再让鹿天假装不经意的将传说含含糊糊的透露给他人,经众人添油加醋一番,传说算是给补齐了,还传的有板有眼的。
人嘛,古往今来难逃一个情字,管他是不是三妻四妾,在当下总有个想要厮守一生的人,自然会来光顾这姻缘石。
紧接着就有那么些个在作奸犯科边缘游走的贪财图利的小人物打上了姻缘石的主意,妄想偷走姻缘石来发财,可这姻缘石岂是那么容易偷走的。
田里的姻缘石早就用碎石、铅块和泥沙将里面填满了,妥妥的实心,哪是随随便便来个三五人就能搬得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