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猫不理她,伸舌头撩了那糍糕一下,咧开嘴巴做干呕状,它浑身的毛都立起来,被突然袭击了似的夺窗便逃。
柳砚莺笑得捧腹,合着这小黑猫不喜欢吃甜。
“慢走慢走,以后不许不得同意就擅闯我的睡房。”
嘴上是这么说,之后几天柳砚莺都会在后窗窗台放一小盆猫饭,夜里放上去,早上便被吃个精光。
黑猫饱餐几天养出一身好精力,居然将闲晃的领地划分到了姨娘孙氏的抱琴斋,若是相安无事倒也罢了,偏生孙氏的女儿路仙柔怕极了猫。
那晚抱琴斋灯火通明,小厮丫头在路仙柔的惊声尖叫中四处逮猫,却还是让那身法矫健的猫刺客给跑了。
第二天路仙柔全府通缉,说那是只皮毛油亮的大黑猫,两眼冒鬼火,千万要逮住,不能让它冲撞了王妃和老夫人。
和柳砚莺住一个院的女使当中有个好事之徒,私下跑到抱琴斋告状,说那黑猫是柳砚莺在喂,没准就是她专程弄进府里搅主子安宁的。
路仙柔一听哪还坐得住,跑到玉清苑去告状要王妃惩戒柳砚莺,她一个婢女,怎么敢在王府里养猫!
那黑猫见人下菜,从未去过玉清苑,因此王妃一面要为路仙柔做主,一面又觉得她大惊小怪。
玉清苑。
柳砚莺被张嬷嬷从荣春苑一路“押”过来,按着往地上跪,“噗通”一声她膝盖剧痛,心里问候了那张嬷嬷的祖宗十八代。
抬眼又见路仙柔愤恨瞪视自己,柳砚莺记忆错乱还当回到前世和她互掐的时候。
她尽量好声好气:“二小姐,猫不是我的,我只是喂过几次,就是我不喂,那猫飞檐走壁随处进出也饿不着自己。”
“你说不是就不是?”
路仙柔上前指着她鼻子,“前阵子出府你便存着要养黑猫害人的心思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王大马车上的女使说了,那日外出采买返程的时候你不在车上,是后来回去的,你中途去了哪里?敢不敢说!”
不等柳砚莺说什么,王妃额角一跳,出言制止路仙柔。
“仙柔,那只是女使一面之词,不可凭空污蔑。”
这下柳砚莺恍然大悟,原先她还不知道王妃为何急着将她许到庄上,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肯定是那日她上了路承业的马车,有人看到后忠心事主,走漏消息。
路仙柔还当王妃见不得贵女失仪,福了福身用柔和的语气又指控一遍。
“母亲,我说的都是真的,是我屋里女使亲口所说,她说柳砚莺是半途上的马车,她若非去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为何不敢答我?既是一面之词,您倒是听听柳砚莺怎么说。”
柳砚莺缓缓俯身在地,声音发颤:“王妃,我说,我全都说,那日我——”
“住口!”平旸王妃陡然提高声调,阻止她说下去。
柳砚莺低垂脑袋,抿着嘴巴忍住不笑,路仙柔仍不依不饶。
只是这下不必柳砚莺再说什么,王妃便会替她打圆场,毕竟一旦她上世子马车的事传扬出去,庄上哪个汉子还敢娶她。
路仙柔为了只猫闹到玉清苑的事阖府上下都知道,那猫四处捣蛋,五六个小厮齐心协力终于在荣春苑抓到了它。
抓到它时,它正在柳砚莺的窗口细细品味今天的猫饭。
路景延下了值在荣春苑小坐,听说此事便过去看了看,猫脏并获,柳砚莺难逃干系。
他看着眼前景象,从小厮手中将饭和猫都接过来,然后吩咐瑞麟把饭倒了,又把猫抱在自己怀里。
在卫所操劳一天,回府还不得不替她善后。
罢了,到底是她的猫,他的人。
黑猫从未被人抱在怀里过,此时难得温暖,变得格外乖顺,路景延就这么抱着猫去往玉清苑。
玉清苑里如火如荼,他来得正是时候。
“母亲,您说的是这只猫吗?”
厅外传进路景延平稳的声调,众人朝他看去。
路仙柔眯眼看清了他怀里的东西,惊叫一声跌坐进椅子,“三弟!你你你,你把猫放下。”
见路景延作势弯腰要将怀中猫儿放下,路仙柔惊慌改口,“不不不,你抱着,你把它抱着!”
柳砚莺挺起身扭头看去,门外路景延姿态稳健,左手臂弯捧着只肥硕黑猫,右手掀衣袍提膝迈过门槛,身板挺拔在她身边站定,朝王妃见礼。
他怀中黑猫就是柳砚莺在喂的那只,它见了柳砚莺爱答不理,只舒服地窝在路景延怀中,和谁更加要好一目了然。
没良心的小畜生,柳砚莺暗骂了声,随之一愣,竟突然懂了路景延见她给世子送荷包的心情。
路景延以食指搔搔那猫的下巴,黑猫眯起眼呼噜呼噜很是受用,“母亲,猫是我带进府中的。前些日子我还和祖母说起,城东卫所有只小猫,我偶尔会喂一喂它,不成想那猫儿竟跟着我偷偷入府,还惊扰了二姐。”
柳砚莺听得发怔,他卫所还真有只猫?就是这只黑猫?
还以为那是他编故事敲打她呢。
路景延抱猫出现无疑给了王妃一个了结此事的台阶,她颔首说道:“仙柔,你看这不就真相大白了?猫不是谁带进来的,而是自己跟着你三弟回来的。既然如此,那就叫你三弟把猫打哪来的送回哪去,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路仙柔真的怕猫,畏畏缩缩坐在那点头,眼神盯着黑猫的一举一动,只想快些结束此事,好马上离开。
王妃抬手轻拂:“砚莺,此事与你无关,你先下去吧。”
“是。”柳砚莺低垂脑袋,揉揉跪疼的膝盖退了出去。
迈出门槛临转身,她又回眸轻扫路景延。
他怀抱黑猫落座,食指上的白玉戒指和那猫的毛色恰成反比,路景延轻轻抓挠着黑猫的后脊,慢悠悠的,有以下没一下,与那黑猫说不清是谁更享受。
*
夜里,柳砚莺伴着淅淅沥沥的春雨预备睡下,灯一熄,窗外丢进来个石头。
她吓得赶忙从床上坐起,见窗户上又砸了一粒石子。
“谁?”
她披上衣物,点上油灯,朝窗边缓步靠近。
窗外,瑞麟将窗子推开小缝,面朝外不敢看她闺房,拿手撸一把脸上的雨水,“砚莺姐姐,三爷有请。”
柳砚莺见是他,旋即想起白天路景延为她解围的事,她看看屋外的雨,再看看黑漆漆的夜。
不去。
大晚上谁知道路景延要做什么,她还没成功上位呢,先被他得手怎么行?把自己砸手里那不是成大冤种了?
柳砚莺问:“三爷说去做什么了吗?”
瑞麟尴尬笑笑:“没说,只让我来请您。”
她眉毛一拧颇为抗拒:“没说?这怎么行?你去回了三爷吧,我是断不会去的。”
窗子“啪”的砸上,任瑞麟怎么小声呼唤都不回应。
真是想得美,她要这么好骗,前世还怎么拿捏世子?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油灯一跃,门外来了个人影。
柳砚莺心口发紧,旋即认出那人影是谁。这等宽肩窄腰的挺拔好身材,放眼整个王府除了他也没有别人。
想不到路景延敢夜访荣春苑,柳砚莺不得不将人迎进门,生怕被小院其他屋的女使瞧见。
门打开,路景延淋了点小雨,脸侧被昏黄的烛火镀了圈湿濡的金光,不似夜会婢女的贵府公子,反而像雨夜归家的体贴夫郎。
柳砚莺调动起个微笑,左右看了看赶紧拉他进屋,把门合上。
她转回来背贴着门,将衣领攥得紧紧的,“三爷这是何意?若是被人发现了——”
路景延道:“我走的树林小路,没人看见。”
“话不是这么说的。”柳砚莺秀眉微蹙,手忙脚乱将披在身上的衣物穿戴整齐,忽听他道:“世子不过是嘘寒问暖几句你便提着点心上门道谢,我替你解围,你就无动于衷了?”
竟是在吃这飞醋。
柳砚莺绞弄发梢勾起个笑:“我都快是三爷的人了,三爷还要我怎么报答?”她旁敲侧击,“我到底一个婢女,也要为自己考虑,今晚便先委屈三爷听我言语道谢了。”
路景延眉梢一动,见她对自己颇具防备心,反而故意道:“言语怕是不够。”
柳砚莺心下慌乱想了想:“那……”
不等她说出第二个字,路景延长臂一伸将她拦腰圈进怀里,她闷哼了声微微将脊背弓起,尽量让前胸不贴着他。
他并无动作,只搂着她问:“那猫是哪来的?”
柳砚莺一怔,从他怀里抬起脸:“我怎知猫是哪来的,野猫罢了,难道不是三爷卫所里那只吗?”
路景延坦言:“那天我只是编了个故事,城东卫所根本没有猫。”
柳砚莺心说果然如此!红着耳根伸手轻轻推他,“三爷诓我,难怪您要专程过来,原来就是为了看我蒙在鼓里的反应。”
路景延的手稳稳搭在她腰肢最细弱处,让她不再继续乱动,他倒希望自己有那么好的定力。
“我来是告诉你明日午后我在北门等你,去把那猫给放归。”
“放到哪?”
“驾车出去,带得远些。”
柳砚莺隐约觉得路景延在答应要纳她后,情绪不怎么高涨,反而比之前阴沉,像是藏了心事,并不十分高兴。
她有心讨好,便说:“我们把它放到街市口,那儿每天有新鲜的鱼。这就说定了,明日中午我等老夫人歇下就去北门找您,三爷要跟我说这个何必冒雨专程跑一趟?”
路景延环着她的手臂略松了松,但不足以让柳砚莺像那日在清凉阁那样溜走,他修长五指探入前襟自怀中拿出一只瓷瓶。
柳砚莺故意僭越地从他手中将瓶子夺过去,好奇地看了看,笑问:“这是什么?”
路景延对她偶尔的活泼冒犯并不反感,“活血化瘀的药油,你留着,有淤伤时搓到发热敷上去,程度较轻的淤血隔天便会化开。”
竟是见她跪疼了自己,来给她送药的。
柳砚莺眼睫一颤看向他,到底是风度翩翩的真君子,二人独处还这么隐忍克制,想着心尖没由来一喜,她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免得不再小心翼翼催一催,“那三爷尽快纳我进屋,我便不用见人就跪,身上也不会再有淤痕惹您心疼了,您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有求于他时她总是楚楚可人,叫他记不清她面具下的精心算计。
路景延轻声哼笑,掌心贴着她后脊,拇指轻绘她骨头的形。
“你说得对。”
作者有话说:
短暂当一章小情侣,让路哥拥有一章顺着他的甜美小鸟,下章就要“晦气”了,是V后大肥章
古言预收:《偏执首辅的掌心刺》究极火葬场求收藏
现言预收:《师姐》求收藏
新年这晚,高溪窝在家喝酒消遣,看晚会。
投影打在墙上如火如荼,勾眉勒眼的京剧旦角配合当红小鲜肉演了个串烧。
周铎借她手中酒杯喝了口香槟,“这个叫贺欢的是个男旦你知不知道?”
高溪笑答:“他是我戏校师弟,我当然知道。以前我唱青蛇他唱白蛇。”
“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
高溪没有说,当年她要转行,贺欢在她家楼下站了整晚。
他淋一夜雨高烧不下,嗓音从未如此嘶哑,“师姐,你走了,我也不和别人演白蛇了。”
*
新年伊始,名叫贺欢的男旦爆红网络,贺派青衣第四代传人,活生生会行走的艺术。
时隔五年高溪第一次收到他的短信,偶尔闲聊几句。
他请她下月去剧院看他的开箱戏。
*
高溪开年很忙,和周铎两月没见,无意间在八卦头版看到他在法国结婚的消息。
二人再见面时不可避免的大吵一架。
“松手啊!”
高溪在拉扯中跌倒,瓷片扎进手心。
“…对不起,对不起高溪,我带你去医院。”
“别碰我…”
高溪忍痛拉开门,撞进一双漆黑氤氲的眼睛。
贺欢大汗淋漓地赶到,他结束了开箱演出没来得及卸妆,刘海凌乱贴在又红又白的脸上。
“师姐,我打你电话,你手机关机……”
第24章
翌日一早雨过天晴。
到了午间日头暖融融拢着柳砚莺,她眯起眼,打着团扇靠在四方亭,刚咿咿呀呀唱了半个时辰将老夫人哄睡,这会儿自己也犯起春困。
上下眼皮刚阖上,一激灵想起昨夜和路景延定下的约。
柳砚莺叹口气,她哪来空闲休息,伺候完老的还有小的,到处都要她赔笑脸装可怜。
要是没给柳砚莺尝过恃宠而骄的滋味,她一定不怀念,可又偏偏叫她前世风光过几天。
哎。
柳砚莺再度长吁气,安慰自己苦尽甘来,路景延没准比他大哥会疼人,起码花花肠子少一半,也没有什么娇贵的婚事要呵护,不必让她像前世那样被世子妃打压受气。
听月洞门外吵吵嚷嚷,是路承业搡开拦路婢女,风风火火朝她迎面走来,他走得急,身上的宽袍大袖鼓成了只风筝。
柳砚莺赶忙驻足见礼,路承业见是她,笔直走过去一把将她胳膊拽上。
“走,砚娘,我们现在去和祖母提,我这就要你进我的屋里,谁都不能再给你委屈受。”
柳砚莺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险些当场死过去,她赶紧将人扥住,不住摇头。
“世子,世子万万不可。”说到这儿顿住,她只觉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脑袋上,根本无从思考。
“有何不可!”
路承业已是气急,一个将他所赠木梳随身携带的痴情女,竟被自己二妹如此针对,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恨不能立马给柳砚莺一个名分,叫她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