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你放一万个心,尚衣局做的衣裳,又怎么会出纰漏呢?”
“万事只有自己上手才能图个心安,素娥,快拿出来让她试试,别磨磨唧唧了。”
当望舒穿上嫁衣之后,腰封缠了上去,她终于意识到,该吃素了。
许是不该表现得那么开心,晏希白带着望舒参加宫宴,贵妃发了疯一般在圣人前吵吵闹闹,“陛下,可有二郎消息,求求您再多派些人手,去找找吧。”
皇上一脸深沉,“为人父母又岂会不担心,既然翻山越岭寻不到尸体,定然还存在一丝生机。”
望舒与晏希白对视一眼,默契地压住嘴角,刚想为二皇子哭丧,便有侍卫气喘吁吁来传,“陛陛陛下,二皇子找,找到了!”
一口气喘不上来,在场诸人无不屏住鼻息。
话一落地,贵妃娘娘从悲戚到狂喜,不顾身份奔了下来,晃着侍卫,问道:“你说什么!找到了,在哪?”
“快说啊,我的皇儿在哪?”
侍卫回道:“在河水下游的一个小村庄,但是二皇子因为脑部受创,失了记忆,险些与一个村姑拜堂,纠缠着不愿随我们回京。”
人间处处是荒唐,望舒与晏希白轻声耳语,“皇子和村姑,倒是有趣。”
晏希白给她递了一块糕点,“怪可惜的,失忆却未曾失智。”
望舒看着软软糯糯的花饼,吞下口水后摇了摇头。
晏希白失落了一会儿,便问道:“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嫁衣穿不上了。”
“还有一些时日,我让尚衣局的人再改改。”
“我的意思是我要……抑制口腹之欲。”
他有些懵,呆呆地应了声好。
然而,第二日他便派人送了满京城玲珑满目的美食,望舒光看着却不能吃。
婚期在即,他却好似陷入了莫名的兴奋与喜悦。
除夕过后,便又进入了冗长的假日,两人手牵着手步行游街,望舒要给他挑一件衣裳,掌柜的口若悬河,夸赞道:“郎君丰神俊朗,这身墨绿衣裳最衬您的气质。”
晏希白直勾勾盯着望舒,有些晃神,反应过来后笑着说:“是啊,还有五日我便与戚娘子成亲。”
前言不搭后语,掌柜的人傻了,“那恭喜恭喜?”
望舒只好尬笑着将他拉走。
坊市中有个卖木偶人的小摊,望舒正细细挑选着小木人,老板看着他们,颇有几分感慨地说道:“当真是一对璧人。”
晏希白羞怯地挽起望舒手臂,“你怎么知晓我们过几日便要成亲?”
摊主呵呵笑道:“恭喜恭喜啊,既然有缘,我替你们刻一对木偶吧。”
或许是被他的笑声感染,望舒也有些欣喜,“多谢老板,祝您财源广进啊。”
瞧着晏希白那黏人的样子,望舒揪着他的耳朵,恶狠狠地说:“天天挂在嘴上,你烦不烦啊?”
他红着脸说,“值此佳期,一生一次,不烦的。”
望舒面无表情地说:“呵,还一生一次,这大婚想要多少次便有多少次,你也不觉得繁琐。”
他连忙说道:“我不娶妾!”
“我是说,你若喜欢,我们便离了又合,你要多少回我便陪你多少回,行吗?”
他摇了摇头,“不离,这不一样的。”
“你别开玩笑,也别不喜欢我。”
小郎君委屈巴巴低着头,脆弱又伤感,望舒牵起他的双手,踮起脚在他耳边说道:“喜欢喜欢,喜欢死了。”
过了许久,老板刻好木偶,又细心用手帕包上,递给二人。
冬日里天黑得快,千家万户亮起了灯笼,望舒伸了个懒腰,锤了锤累得发酸的大腿,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晏希白,该回去了。”
从白雾弥漫的清晨,一直到日落黄昏。光是想到此后余生,每时每刻都是二人携手共度,晏希白便觉得整个人都陶醉在了蜜糖里。
分别的路口,望舒说道:“殿下,该放手了。”
他却将她揽入怀中,迷迷糊糊可就是想亲亲她,气息灼热,在寒冬中不断缠绵。
望舒想要挣脱,“殿下,大庭广众之下呢。”
晏希白一手替她盖上了宽大的斗篷帽。
她想,他一定没有听说过掩耳盗铃的故事。
出嫁前一天,宫里的女官过来耳提面命,千叮咛万嘱咐,哪个时辰该过哪个门,什么时候拜过天地祖宗,什么时候给人敬酒。
望舒觉得她太过聒噪,“懂了懂了,会注意的。”
随后便让侍女将她打发走。
阿娘忸怩地将她单独留在房中,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望舒打眼一瞧,是她早八百年便赏过的活春宫,阿娘她耻于说这些,又怕女儿不懂,将东西塞到她手中,说了句:“你好好看看。”
便又离开了。
望舒翻了翻,随便扔至一旁,无聊至极。
门外有人传道:“娘子,二皇子妃前来拜访。”
望舒霎时打起了精神,她就说嘛,原来这么沉闷的原因竟是缺了个找事的。
她唤道:“让她进来吧。”
也不知道这小妮子想掀起什么风浪。
杜婵娟在众人簇拥下走了进来,肚子已经显怀。
“请坐。”
杜婵娟点了点头,在一旁坐下。
“二皇妃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杜婵娟捻起一块糕点,正要往嘴里放,望舒制止道:“别吃——”
作者有话说:
更了更了,星期一倒v
第71章 大婚
她有些迷惑地抬起头, “怎么了吗?”
望舒嘴角抽搐,“你怀孕呢,别乱吃东西。”
要是来个栽赃陷害, 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杜婵娟有些神伤,却还是放下了手中糕点。
她抬头打量着四周, 红烛帐暖, 珠玉玲珑,华丽的喜服挂在衣架上, 耀眼夺目。
她轻声道:“戚望舒, 我好羡慕你啊。”
望舒尚未清楚她的来意,慢悠悠抿了一口茶,没有回话。
她接着说道:“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一口水噎在咽喉,不上不下, 望舒想,她不会也背着二皇子,偷人了吧……
“说出来, 你也别嫌我烦。在京城之中,我也只能同你说道说道了。”
望舒细细听着, 这种皇室密辛又岂能错过,“他, 是谁啊?”
“还能是谁,二皇子殿下呀。”
“我父亲受人连累, 无端牵扯进了一桩走私案。为了保全一家老小,我答应贵妃娘娘嫁给他当侧妃冲喜。一开始也只想利用他, 与他相敬如宾, 平平淡淡度过一生就好。”
“可他对我真的很好啊。他记得我每一个禁忌和喜好, 我不喜欢吃葱,他瞧出来后,府中饭菜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有时候处理公务晚了,他带着一身寒气归来,顾不上洗澡便钻进被窝。我迷迷糊糊说了句怕冷,他此后无论多忙,都会在火炉前将自己烤得暖和。”
“我怀孕期间什么都吃不下,神情恹恹,他也不嫌我矫情,找了京城中最好的厨子,说要一直做到我满意为止。”
“我双脚浮肿到难看至极,他也从不嫌弃,会小心翼翼替我裹好,免得着凉。”
“我曾经嫌他是粗鄙之人,行事过分嚣张,可这种种小意讨好,又叫我如何铁石心肠。”
望舒嗤笑:“你可真容易满足。”
“可当我渐渐沦陷,他却失去记忆,十几日,他爱上那个救起他的姑娘,甚至不顾一切要娶她进门。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说着,她眼泪便从双颊滴落。
望舒冷情冷肺,无动于衷,充当着任她诉苦的木头人。
她哭泣着说:“我哪里比你差,我又哪里比不上那个完事不懂的村姑!”
望舒嗟叹道:“怪这命运吧。”
也怪你自己。
“是啊,命运如牢笼,苦痛是枷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她越说越越激动,哭得连气都喘不过来。
拍了拍她的肩膀,望舒安慰道:“冷静冷静,想想你还有父母兄长,还有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男人算什么,没了再找就是了。”
“要我说啊,就得好好安胎,也别胡思乱想。”望舒转身便与她的贴身丫鬟说道:“怎么回事的,还不快送皇妃回去歇息。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能担待得起吗?”
“是。”
总归是送走了这尊大佛,她过来不会只是为了找自己诉苦吧,当真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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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八宜嫁娶,宜冠笄,宜会亲友,宜出行。
风雪停了,隆冬里升起了暖阳。
一大清早,戚府门外便响了鞭炮,锣鼓声起,丫鬟们叽叽喳喳不知道谈论着什么,一群人闹哄哄催着望舒起来。
洗漱过后,又吃了些暖粥养胃。妆娘提着一箱子胭脂水粉走了进来,一边替她梳妆,一边说着些讨喜话,“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穿上隆重的嫁衣,望舒端坐在床榻之上。
儿时那些姐姐妹妹,邻里的三姑六婆,铆足了劲钻进她房中,一人一句害得她接不上话来。
“小姑娘漂亮呦,那三殿下也是个俊朗的,日后生个小女娃,不得叫京城中的郎君迷了眼。”
还有不知道哪来的姑姑,凑到她耳边说:“望舒娘子,我跟你讲,这男人没有一个不偷腥的,我探听了一番,三殿下还未纳妾吧。你表妹模样清秀,说话也讨人喜欢,要我说,免得日后叫她人占了便宜,不如现在就把她带在身旁,好歹是个知己的,免得日后勾心斗角。”
直到长姐吼道:“哎呀,一个两个别挤在这儿,迎亲的队伍马上就来了,闹哄哄的成何体统!”
众人耸了耸肩,安静下来后,退到一边,给迎亲的人让了道。
小宫女递来遮羞的扇子,望舒接过后,拱手于胸前,遮住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勉勉强强看清了路。
女官走在前方,望舒亦步亦趋跟着她来到门前。
晏希白看见她后,便下了马,搀扶着想送她上轿。
望舒别开扇面,回头看了眼戚府,阿娘笑着看向她,阿耶板着脸,看不出喜怒哀乐。大父扶着大母,笑得呵呵。
女官提醒道:“娘子请上轿,莫要坏了规矩。”
晏希白在她身旁,笑着说:“娘子今日冠绝京城。”
望舒反驳:“何时不是?”
女官急急燥燥,不断催促。
望舒最后看了眼住了十几年的戚府,叹了口气,踏上喜轿。
锣鼓吹响,冰天雪地里是十里红妆。
这是望舒走过最漫长的一条路,轿子上偷偷备了些吃食,窗帘紧锁,她饱餐一顿后照着小镜子补好口脂。
晃呀晃呀,满头的珠钗动来动去,叫人急躁。
热闹中她好像听见,晏希白轻声吩咐伙夫,“抬稳些,走慢些。”
女官却说:“殿下,不能误了吉时。”
他好像又轻飘飘说了句什么,女官彻底闭上了那讨人厌的嘴。
许久,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后。
小宫女掀开门帘,“娘子,到了,请下轿。”
她拾起团扇,又遮在面前。
下轿之时,不远处有人燃气了鞭炮,望舒下意识想要捂住耳朵。晏希白的手已经先一步覆在了他耳朵上。
两人抬眸对视,不知谁更多情。
望舒想,他的眼睛可真好看啊,干净、清澈,纤尘不染。
晏希白想,她的眼睛可真好看啊,像三月里的桃花带露,是春意浓。
两人并肩走入皇府中,望舒打起精神,不敢低头。身旁的小宫女提醒道:“娘子,小心台阶。”
“娘子,该跨火盆了。”
天子端坐高堂,丞相百官也在一旁看着。
望舒看到了二皇子,失忆之后竟然傻愣愣的,还有大皇子,除了有些颓废,倒瞧不出其他。
拜过天地拜父母,喜娘高呼:“送入洞房——”
望舒紧张地转过身来,在小宫女引路下,正要往厢房走去。
谁料小宫女出其不意,抽出短刀,掩耳不及迅雷之势便狠狠插入了大皇心脏。
乌黑乌黑的血从他胸膛露出。
“护驾啊护驾啊——”
侍卫连忙一拥而入。
望舒胆战心惊,想要后退,然而小宫女却紧紧拽着她的手腕。
来不及抽出短刀,小宫女便一个转身挟持住了望舒。
她掐着她的咽喉,威胁道:“别过来,都退后。”
晏希白紧张地指使侍从,“让开。”
又与那小宫女商量着说:“放了他,我做你的人质。”
老臣连忙劝道:“殿下千金之躯,万万不可。”
晏希白道:“听见没,我比她有用。”
小宫女未曾听信他的话,反而抽出另一把短刀,架在了望舒脖子上。
望舒手心直冒冷汗,“侠女,义士,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动剑。”
小宫女调笑道:“娘子今日大婚,杀个人给你贺贺喜,可还开心?”
随后她又与晏希白说道:“你比这小娘子聪明,我玩不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