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细细若蚊:“谁……”
“别害怕。”青木再说道。
……什么?
直到门关闭,空间内依旧无第三人的声音,我意识到什么。
“刚刚……这里有第三个人?”
青木:“诗绪里,不要想。”
没有在运动,我胸口的起伏却越来越大,呼吸越来越急促,眼泪很快浸湿了青木的手掌。
他另一只手拿起我受伤的手心,看了许久――他似乎在黑暗里都能看得见。
又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尖叫声。
门再一次被打开。
又是一个人出去。
我不想探究什么,虽然内心的猜想一个比一个可怖,浑身在颤抖着,拘束着。
明明不该探究,就像以前一样躲过去就好了啊!
但是这次又是关于青木的杀戮,我又被牵连其中。
在恐惧中我头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我必须要向前了。
至少……至少下一次得提前规避掉。
至少这都是帮助我们的人,没有危险。
我想的是空间内可能都是青木指使的其他人,于是仅仅做了片刻的心理建设就抬手想扒开青木的手掌。
“诗绪里……”青木喃喃一声,“真的要看吗?会污了你的眼睛的,他们不配被你看见啊。”
对那些人侮辱的态度更让我对那些人身份的猜测深信了一分。
“警察等会儿会来……万一你们做了出格的事会被逮捕的……我们得找一个新的方法。”我以为他们是以暴制暴,毕竟青木那些追随者们都是如此。
他的手掌被我坚定不移地挪开。
……
青木并未阻止。
――他虽然一直一副极力想隐瞒的模样,但只要恋人察觉到端疑,想要看的时候,他却听话地不会拒绝。
青木对这次诗绪里的受伤感到极度的愤怒,以至于想要彻底放开限制的欲望冲破了围栏。
……以前不能同时出现,导致出危险时总是处处受到限制,即便其他赝品能发挥最后的余热也只能躲着藏着。
虽然很快意……但还是保护诗绪里更为重要。青木看着那手掌的鲜红想到。
他的确嫉妒其他人也能保护诗绪里……就像雪山的那次,嫉妒宛如藤蔓疯狂生长,但只要真的对诗绪里有利,当时的青木却又能主动释放出信号,期望通过他的眼睛能让赝品知道如何拯救她。
如同一个矛盾体,一边嫉妒,一边又不得不放手。
一边恶毒地想那些失败者最好不要出现,一边在此种情况下不得不利用他们。
所以他情愿诗绪里知道真相,然后才能毫无顾忌地让那些赝品们付出一切去保护她。
……
我的眼前显示出光亮。
一个人恰好打开了门,阳光倾泻,那人的背影修长如竹,他意外地回头看过来――那双黑眸,还有一张完美的脸。
是青木。
但青木还在我身后啊。
我思维凝滞,几乎是瞬间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无法思考,只能呆呆地看着。
那和青木一模一样的少年皱起眉:“你在干什么。”
我身后的胸腔因为说话而轻微震动:“关你什么事。让诗绪里看见你,你就感恩戴德吧。”
那人啧一声,看向我时又微弯了眸,笑道:“诗绪里。”
他喊了我一声,我愣愣没有应答。
“快走啊!老爷爷吗这么慢!”一个声音从身侧传来。
我僵硬地扭头。
四个一模一样的青木,或坐在篮球推车上晃腿,或直接坐在垫上,或者站立一旁抱臂。
全都无一例外地离我很近。
下一秒,他们的视线转过来,顷刻间与青木一般无二的眼神齐齐装满我的身影,宛如蓄势待发的野兽角逐。
“你们看什么啊!”身后的青木怒道,“只是让诗绪里看一下你们,你们除了保护诗绪里外就毫无用处!”
“我才是青木富江!”一人道,“你这个赝品!”
“哈,你在说什么鬼话。”
“丑八怪。”
“安静,蠢货吗,你们想别人发现这里吗?”
他们安静下来,那一张美丽到失去性别的脸已经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美貌,此刻我的面前就有整整四个。
难以形容看见那些复制粘贴一样的美丽少年同时出现在眼前,表情鲜活地吵吵闹闹时,那诡异的场景带给我的奇怪情绪。
我凝固的思维慢吞吞开始转动。
呆滞的神情恢复一点,但是那每一处都相同的精致少年们依旧让我下意识骇住。
门口的那个少年沉默地看我一眼,彻底出去,关上门时,随着最后一抹阳光被阻隔,身后的青木立刻捂住我快要尖叫出声的嘴部。
“呜呜呜呜”我发出近似呜咽的声音,咬住他的手掌,眼泪流下,滴入他的指缝。
空间重新陷入黑暗。
他们既然被看见,就肆无忌惮起来,一人捧起我受伤的手像小狗一样仔细地舔舐掉血液。
“很痛吧诗绪里……那群人真该死啊。”
还有一只冰凉的手在按我的小腿肚:“都脱力了……诗绪里,别害怕,当然了――除了我其他人都看成劣质的复制品就好!”
另一条小腿肚也有人在轻轻的按摩:“闭嘴,我才是青木富江。诗绪里诗绪里,你不要信他们。”
那个坐在推车上摇腿的青木似乎跳下来,在黑暗里他准确地摸上我的眼睛下方的泪痕。
“诗绪里……不要哭了,那些人都会得到惩罚。”
身后的青木将头埋进我的颈肩,隐去嫉恨的神色:“诗绪里……”
他们或慢或快地说道: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无法目视的黑色里,冰凉在轻轻又怜惜地触碰我的身体,缓解我的酸痛,止住我的鲜血,舒缓我的痛意。
针锋相对的恶劣气氛仅仅因为我而变得表面融洽而和睦。
我呜咽了几声就安静,只有抽泣声不断在空气中响起。
他们的安抚声细细碎碎,无比繁杂。
我内心此刻空白茫然一片。
随后竟然在他们绝对保护的氛围下逐渐减少了不安,出于青木长时间在这方面获得的信任,令我不自觉相信他不会伤害我,与此同时却产生了更多的疑惑和与生俱来的对未知的恐惧。
……实验体?复制体?还是依旧是超能力?
……起码,他们看起来不会害我对吧?我哭唧唧地轻微颤抖着想到。
而且,
好冷。
第52章
此时的剧烈呼吸并不是运动的缘故,而是在昏黑环境里那几双同样的手带来的浑身颤栗的错觉。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恢诡谲怪之感,一毫不差的五个人,用相差无几的说话内容,带着我十分相熟的风格。
呼吸间晕出的热气附着在少年的掌心,很快变成微微湿润的水汽,湿热一片。
我的皮肤在掌心狭窄的空间内变得热气腾腾,骨子里却在发冷。
音量不大的絮絮叨叨此起彼伏地在我身边响起,那些字符逐渐变成我听不懂的怪异符号,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混沌一片。
我在这里心惊胆战,那青木复制体们完全没发现似的,就是自说自话,越说越离谱。
还夹杂着对其他人的暗暗拉踩嘲讽,前一句安慰我吹我彩虹屁,后一句就大骂其他人无能至极,都没有及时发现潜在危险。
……你不也一样吗喂。
我的心情吊诡地平复下来,称得上是奇迹。
我怀疑如果现在有一个杀人犯――如果他顶着青木的脸,我就会产生那么一丝“他不会伤害我”的想法。
但惧怕依旧存在,矛盾的情绪不断冲击共存,洗刷我的心脏,仿佛要硬生生刮下一层心脏表面的薄肉。
最终,外界传来警察进入逮捕的声音。
我的心绪也逐渐平静,甚至开始烦躁――因为太吵了。
一个青木就够吵了。
五个青木就跟呱呱直叫的青蛙演唱团开演唱会差不多。
我的手掌的伤口被绑了干净的布,他还不怎么会包扎,乱七八糟的,我不得不自己帮了把手。
按我小腿肚的手不会按摩,只照猫画虎地一处一处向下按,诡异的是这两个按腿的人明明在对骂,手法却是一样的风格一样的烂,彩虹屁也差不多。
片刻,我受不了收了腿,拨开身后的青木捂着我嘴的手掌。
“……等下警察来了怎么办。”我脑子混混的,一出口说的只能是干巴巴的提议。
……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的状态了。
我一说话,那五个人就安静如鸡。
那一刻我脑海里太紧张太慌乱,竟然开始开玩笑躲避可怕的事实。
比如,我此时就好像一个领导发言,五个下属在黑暗里十分遵守纪律的安安静静地看着我。
“没关系,那些赝品会解决的。”一人说。
“他们也就这点作用了。”
“不过有点麻烦。那个先死的赝品还没来得及复活。”
“那不正好?刚好把那群人逮捕判案。”
“诗绪里诗绪里,你好点了吗?”一人突兀地开始黏糊糊地关心我。
气氛陡然凝固,我即便看不见也能敏锐地感受到那人应该被其余人的目光刺穿。
我硬着头皮:“……还、还行吧……”
我头一次发现我这种人也能扯上“勇敢”这个词语。
毕竟现在我都没有晕厥,还能莫名其妙的对话……
“太好了,诗绪里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才是最担心的!我连饭都没吃就赶过来了……”
“我才是!”
他们有的还在装哭,我脑袋嗡嗡的,“都别说话了!”
立刻安静。
我:“我…你们……这是青木你的超能力?分、身术?”
“啊这个……”我身后的青木犹豫不决。
“诗绪里,你听了以后不会害怕吗?”
我面容僵硬:“那还是算了吧……”
我呆呆地抱着自己的膝盖出神。
几个青木不甘寂寞地靠近,要说话,被我制止住。
过了一会儿,我一个人走了出去――毕竟那些人要做笔录,都知道我在这里,但那几个青木并不能出现――他们其实不在乎,一脸坦然地想要跟着我一起出去,我表情都快裂开。
“最好别让人知道你的特异能力吧……”我委婉劝告。
虽然不知道刚刚那几个出去的“青木”怎么样了,但能少就少。
我想了一下几个一模一样的少年同时出现的震撼,估计得把警察他们吓得够呛。
在门扉敞开的阳光下,几个青木齐齐露出不能理解却又感动至极的表情。
“诗绪里……”
几道同样音色的声音叫我的名字,直叫我头皮发麻。
马上道:“我走了。”
我来到警察面前,被当成证人以及受害者之一带走。
我:“我能先问问……”
我谨慎地挑选信息暴露程度不多的话:“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也就是这次案件的受害者除了我,其他的也和我一样吗?”
“不,应该有两个以上的受害者,除了你躲起来安然无恙,教室里的人已经……”他露出悲悯不忍的神色,并安慰了我几句,“还有几个凶手逃跑……但其他共犯说他们是带着另外的尸体跑的……也就是说受害人不止一个。”
我坐在警车里心神俱震,忙低头掩饰住表情。
他以为我是害怕加伤心,也就体贴地没有多问多看。
我死死低着头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微微颤抖的手。
很快,一滴一滴的泪砸在手背。
毋庸置疑,这是因为青木而引起的杀戮――但他…或者他们为了我产生的死亡依然会让我的身体沉重得喘不过气。
作为一名普通有良知的人我产生了感动愧疚等复杂的正面情绪。
而作为自己,我忽的不知该如何处理突如其来的改变。
就像我知道青木喜欢我,但我从不认为有多么唯一、多么深刻,现在他以行动证明了自己――虽然他可能并不认为目的是为了证明,但在我眼里算是。
印象的改变扭转使我懵了很久。
就在我做完笔录,在警察局大厅坐着呆愣的时候,旁边坐下一个人。
“我,看到那几个富江在争吵了。”北村雄委婉示意我。
“…北村先生一直知道吗?”
“……算是吧,抱歉啊间织。”北村雄又苍老了几分,过多疲惫的委托和质量低下的生活让他的身体迅速被拖累下去。
沉默。
大厅间人来人往,还有人在歇斯底里的争论。
“要去外面坐坐吗?”北村雄道。
“嗯……”
我们来到了河边的桥上,冷风一吹让我混沌不已的脑子勉强清醒了不少。
“其实富江分裂的话你不必担心,”他似乎以为我问了青木真相,青木一定会毫无保留地说出口,所以北村雄说的前提就是认为我知道,“他们就是同一个人,性格外貌记忆……都是一样的。就像一棵树,一个身体被分开,一块肉或者一滩血分裂长成的富江们本源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