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的院落不多,一主一次才两幢小院。听说谢大人有一妻一妾,徐皎然弹了弹下摆,不知这谢大人夜宿哪方。
一行人从前院走到后院,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动静虽轻巧,却撞见了起夜的门房。那人一喊,自然惊醒了府中下人。
说来谢府也够磕碜,上下伺候的下人不过十来个,其中丫鬟婆子占了一大半。稍微能顶用的两个,已经被打昏栓在门口。徐皎然冷笑,就这点实力也敢动到她头上。
刚要有人惊呼,长雷闪身过去,抬手就劈昏了三个人。
长雷是风雨雷雪四人中武艺最高的,素来只贴身跟着徐皎然。受惊的谢府下人看到倒下三个,颤颤巍巍地软跪下去,没人敢喊。
“你们大人在哪个院子?”远兰冷着脸,话一落地就是一阵肃杀。
婆子抖得更厉害了,喉咙哽住似得,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
徐皎然摆手,示意她不必再问,径自去搜。一共才两个院子,远兰领一队去围主院,长风则领另一队去次院。
彼时谢芝平正抱着娇媚的姨娘调笑,衣衫半解,淫|靡之音不绝于耳。
长风踹开门之时,两人已经上了榻。一个彪形大汉率先踏入,上去就揪住谢芝平的胳膊将人拽下来。猝不及防,那小妾尖声惊叫,转头见四五个大汉盯着床榻之上,顿时一口气没上来,羞愤欲死地昏了过去。
谢芝平又惊又骇,整个人都懵了。
仓促之间,不知谁扔了一件长衣给他,身上被人连踹几脚才回神。抓着衣裳,顿时脸上又青又白开起了染坊。
“你们是何人?!”谢芝平惊怒交加,“胆敢夜闯县令府!”
长风等人蒙了面,只是不想引起周边百姓惊慌,却并非怕他认出来:“县令大人不若穿上衣服,见过我们主子再说。”
说罢,他微微一偏头,立即两个大汉上去一左一右架起谢芝平。
谢芝平被拖来前院之时,远兰那头刚巧拎着县令夫人一并过来。谢芝平见状,脸黑得彻底。但对上凶神恶煞的长风等一众大汉,敢怒不敢言。
徐皎然立在庭院正中央,府中下人全被赶到角落里,畏畏缩缩地抱着头蹲下。
他远远看过来,就见火把下一个女子的身影,顿时心中疑惑起来。他从来不曾得罪过贵女,这帮子人深夜破门而入又是为何?不过意识到不是来寻仇的,谢芝平敛下惊惧,绷紧的心弦慢慢松了。
既不是寻仇,这群人行迹未免太粗暴无礼了!
“你们是何人?”谢芝平被推得一耸,踉跄了两步才站稳,当即脸色涨红,“深夜擅闯官府后院,侮辱朝廷命官,简直胆大妄为!”
被人连拖带拽地扯到徐皎然跟前,谢芝平衣裳都扯烂了,挂在身上。
“谢大人忘性真大,”徐皎然转过头来,眸光似利剑,“东边马场之事还未料理完,谢大人这就不记得,可真叫人忧心。”
谢芝平先是一愣,而后眉头紧紧拧了起来。瞥见那踹他的黑衣人扯下口罩,俨然就是猎风马场的大管事,他恼怒的脸色顿时变了,黑沉无比。
再无闲心欣赏女子绝美容色,他叫道:“你是猎风马场的东家?”
徐皎然没回答,清淡的嗓音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格外森然:“二百八十三匹精马,二十二匹汗血,谢大人说毁就毁了,当真好魄力。”她缓缓勾起嘴角,“就是不知道大人做下决定之时,可曾预备好债主追责如何偿还了?”
谢芝平额头冒汗,“汗血宝马?”
“下手不留后路,原是谢大人不认马种?”
徐皎然瞥了眼长雷,隐在她身后的长雷飞快闪身,眨眼扣住了谢芝平。谢芝平大惊失色,然而已被长雷扣死了手腕。
“今日见大人的家底,似乎连一匹汗血的本钱也拿不出。大人预备怎么办?”损失如此惨重,饶是徐皎然心性坚韧,此时也想剁了谢芝平泄愤。
“不如,断大人一只手如何?”
清淡淡一句,却叫谢芝平瞬间后背湿透,脸色都紫了。
长雷骤然抽出腰间佩刀,钳制谢芝平一只胳膊便要往下砍去。谢芝平吓得面如土色,拼命挣脱,尖着嗓子高声叱骂:“慢着!你不过一个马商,胆敢对朝廷命官出手,就不怕朝廷治你杀头之罪吗!!”
“杀头?呵~”
徐皎然抬手,长雷落下的刀停在一指高的半空,“那大人知法犯法,恶意人造马瘟妨碍大周马政又该当何罪?”
“胡说,本官何时干碍马政?”谢芝平厉声喝道。
“自然人证物证均有。”
“胡说八道!再敢信口开河,本官治你诽谤!”马政一事可不算小。如今大周正是缺马少马之际,伤了一匹,不论平民官员都要数倍赔偿。如若存心妨碍马政,更是要严惩。
见来人笃定,谢芝平心中惊疑,后背被冷汗浸透。他此时如水中捞出来一般,绷着脸故作镇定道,“猎风当家的,做事之前且掂量好自个儿的分量,莫图一时之快闹得万劫不复!”
“哦,”死不悔改,徐皎然心头怒火升腾,“大人这是在提醒我,今夜就斩草除根么?”
话音一落,谢芝平大惊:“放肆!你敢动我!”
“长雷!”
长雷手起刀落,快无可避。谁知逼急了的谢芝平谢大人此时力气奇大,竟扯动了长雷的钳制,避开了半分。不过……
“啊——”
不过即便避开半分,他左手的五根手指依旧被斩断三根。谢芝平抱着手,倒在地上来回翻滚,神色狰狞。若非徐皎然制止,失手的长雷还有拽起他再砍一次:“主子?”
缩在墙角的下人见血花四溅,一般人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虽说谢芝平这类不起眼的芝麻小县令,斩杀了未必引起上曾官员重视。但到底是科举走出来的同进士,少一个两个的,时候久了也定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徐皎然他摇了摇头,示意他退后。
长雷愣了下,退后两步。
轻飘飘的嗓音,满含血腥气:“嗯?怎么才断三根手指?长雷……”
长雷拎着染血的长刀,歪了歪头看向徐皎然,满脸疑惑。
不过却没动,只将长刀挽了个刀花。
谢芝平却没注意,只长雷一动他便体似筛糠。缩着头,连忙将两只手均藏在胯.下。鲜血不停地流,浸透了衣裳。他双目赤红地盯着眼前的一块青石板,清秀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恨不能扑上去咬死徐皎然。
“这只是个教训。”
徐皎然目光冰凉,将他怨毒的眼神纳入眼底,半点不以为杵:“徐某若真想要大人的命,轻而易举,但徐某不是那等弑杀之人。谢大人这般无动于衷,莫不是心里在琢磨着今日先让我得了手,来日再报复?”
谢芝平几不可见地一僵,没动。
“看来是猜对了。对了,说起来,徐某若是没记错的话,自前朝起便有这样一个规定……”
“‘其有残疾、笃疾并不得予解’,”徐皎然背着手款款走到谢芝平身前,在他面前半蹲下来,“谢大人如今是否也‘其有残疾’?不知关西郡守叶明汉大人是否对此乐见其成?”
叶明汉,四大家族叶家嫡系,谢叶两家自上代起,势不两立。落到叶家人手上,自然没好果子吃。
“你!”谢芝平气得半死,“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
徐皎然拨了拨肩侧洒落的发丝,淡淡而笑,“猎风马场十之八九会在东一城扎根,大人如今离开东一城便会被旁人察觉……不若谢大人沉下心。专注治理东一城,且一并看顾徐某的生意如何?”
“你如此行事,就不怕谢家人震怒?”
要他照拂看顾?凭什么!
谢芝平满腹的恶气差点憋废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徐皎然,他的手还在流血,这人就敢要求他?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怕啊,”缓缓站直,她转身退开一步,长雷迅速跟在她身侧,“不过一个小小的旁支子弟,且已身有残疾,谢家会为了你大费周章么?”
一针见血,大家族就是这么现实。徐皎然句句戳中要害,里子被扒出来的谢芝平羞愤交加,差点就一口唾沫吐她脸上。
“谢大人答应吗?”她冷冷道。
谢芝平蜷缩在地上,不理会。堂堂谢家子弟,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贾欺辱至此。他不服、不甘心、他恨,断他手指还妄图搜罗他?妄想!
“谢大人,给你三日时间考虑。”
徐皎然一招手,长雷临空又砍一刀,煞气十足:“记住,过时不候。”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是结局一对一,男主也确定是赵瑾玉。只是呢,小姐姐们,女主现在十八,男主才十三。这就意味着,女主调戏小哥哥并次掉小哥哥的时候,男主连第一次梦遗都没有过。女主甩掉小哥哥的时候,男主还没开窍,女主斗天斗地的时候,男主才慢慢开窍……(?_?)谁叫他生的晚
第15章 [此章节已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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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有点碍眼
谢黄氏自作主张地向商贾低了头,谢芝平面上一副郁愤难当的模样,心中却是已然妥协了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浅显的道理,自小在大家族中寄人篱下的谢大人自然深知其中精髓。
如此犟着一口气让谢黄氏出面,不过想在投诚前,给新主子留下一个烈性的印象。
身居高位之人最恨心性不坚的墙头草。若吓一吓就倒戈,此人的忠诚便没人会信。谢芝平是个聪明人,想得十分透彻。如今他左手有疾,姿容有损,官途不出预料应当止步于此了,不如在东一城当个土皇帝。
正如下人们所说,这个猎风马场的当家人财大气粗,气势迫人。若她当真在东一城扎根,自会费心费财将此处经营得繁华。
这么一思量,他偏安一隅又何乐而不为?
所以谢黄氏喜气洋洋回府,谢芝平雷声大雨点小地发了一顿火气,便认可了明日徐皎然上门之事。
与此同时徐府,唇红齿白的少年眼巴巴地望着主位上的一举一动皆可入画的女人,面上红晕就没褪去过。
他们做梦也没料到会如此幸运,当初落牙婆手上,那人就定下了他们往后的命。不是去伺候好男风的断袖,就是去伺候有权有势的老婆子。战战兢兢养到身子能伺候人了,却被县令夫人劫来送给这样一个女子。
几个漂亮少年挨挨蹭蹭的,情态十分可爱。
“可有识字的?”
徐皎然抬起眼看过去,他们顿时不敢动了:“识字的站出来。”
顿了一顿,年纪最小的晟莘跟那个自称阳|物大叫蒲颖的站了出来。剩下的凌云头垂得低低的,脸色有些发白。他们这类人,落到牙婆的手上,杂七杂八手能学,读书识字想都不能想。
徐皎然瞥了眼,目光落到识字的两人身上:“读到何种程度?”
晟莘且还没开口,蒲颖抢先道:“只……只将将会看信。”他怕徐皎然嫌弃,偷偷觊着她的脸色,斟酌地开口道,“奴幼时习的字,落到马婆子手里后,就没有再碰过笔墨……”
徐皎然点了点头,看向晟莘。
“奴自小读书习字,家道中落才有此番境遇。”晟莘行为举止可以看出,确实教养比其他几个要好,“奴姓杨,祖籍晋州。”
“哦?”徐皎然有点兴致。
晟莘被她直勾勾盯得局促,耳蜗渐渐红了。他结结巴巴地介绍起自己的生平:“……奴的祖父是秀才。家父不善经营,”提起父亲,稚嫩的脸上难掩厌恶之色,“败光家业,拿奴抵债,便……”
“可曾读过什么书?”
突然被打断,他一愣,忙道,“读过论语,诗经,通史……”
“嗯,”敛目看向另两个,阿尔列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凌云则如丧考妣。徐皎然并未说什么,只淡淡道,“长风,领下去。”
长风身子一僵,尽力绷着嘴角却难掩又惊又喜。
“主子?”他试探地看着徐皎然。
“安置在北院西厢,暂且交由你来带。”徐皎然吹了吹,低头呷了一口茶。
这是要当下人的意思?长风喜意难当,不是做主子的房内人就好!于是转过头看向几个小少年,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跟我来。”
人领下去,徐皎然从杯盏后抬起脸,眉头渐渐深锁。
……
这日申时,东一城这素来干燥的天儿,破天荒下起了雷阵雨。
徐皎然午歇了许久,脑中昏昏沉沉的。她披散着头发,趿了鞋子从床榻上下来。雕花的窗子半开,庭院里的海棠被雨水打得支零破碎。她捏了捏眉,这才想起有一阵子没见赵瑾玉这小姑娘了。
“元玉,二姑娘近来在做什么?”才起身,嗓音沙沙哑哑的。
元玉捡一件薄衫披到她肩上,“都在瓦子那头逛呢!有小风筝跟着,二姑娘似乎在找什么人。”
“找人?”徐皎然诧异,“她找什么人?”
元玉摇了摇头,对赵瑾玉依旧不看不上的很:“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小风筝只说,二姑娘在打听异族奴隶的事儿。”
“嗯……”
徐皎然琢磨不透小姑娘的心思。只当他对头一回听说异族,好奇。
“得空,叫长风去给她寻一个异族奴隶。”拈起被风吹到窗棂上的花瓣,拈得满手红汁儿,“寻个差不多大的,就当给小姑娘找个玩意儿。”
果然如赵瑾玉所想,徐皎然不仅不管,甚至还会顺手帮一把。
突下暴雨,赵瑾玉自然打道回府。
仆一下起来,他就命马夫往回赶了。否则这么大雨,指不定下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