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几日守株待兔,遇上过好几拨贩卖异族奴隶的,奈何都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他虽记不得长相,却对那人的貌美有着深刻印象。毕竟伺候主子能伺候到榻上去,没有一定姿色,绝不可能。
赵瑾玉有些烦躁,他怎么就没有徐皎然的好气运?
回到府中,快酉时了。
门房看到他的身影,立即派了一个小厮去内院汇报。小厮脚程快,赵瑾玉才刚穿过二门从回廊下过来,徐皎然这头便已知道他回来了。才踏入内院,他便正巧遇上前来请他的小丫头。
小丫头三两步上前,匆匆了行礼便直说来意:“二姑娘,家主今日在府上,请二姑娘一并去用晚膳。”
徐皎然若是人在府上,一般均会与他一起用膳。赵瑾玉经过这几个月的时时相对,已经有些习惯了。于是点了点头,他道:“你且回复了姐姐,就说我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就到。”
赵瑾玉身上染着水汽,虽不狼狈却也不太齐整。小丫头了然,躬身又行一礼,转身就匆匆往回去。
换了身衣裳过来,晚膳已经摆上了。
赵瑾玉看着端坐主位的徐皎然,一身玉色衣裳一根玉簪一根青色缎带,嘴角挂着风轻云淡的笑。他突然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这身打扮,是上辈子她最常用的打扮,也是他最熟悉的。
徐皎然对自己素来十分清楚,她就是越简单越夺目,所以从不需过分矫饰。
然而赵瑾玉的眉头皱起来,心中别扭感顿生,近几个月养出的面对徐皎然的平和心态似乎被打破了。
第17章
厚颜的请求
次日,徐皎然按约定去了谢府一趟。
谢芝平虽说还有些拿腔拿调,但大意是认了徐皎然为主。利弊盘算清楚,字不会生出不甘愿。目前来看,此女子虽还未展开手脚,凭这雷厉风行的做派,将来成就定然不会弱。
他不知赌这一把对或是不对,但好像并无其他选择,于是欣然接受了信物。
既说了在东一城扎根,这里恶劣的生存环境,徐皎然自然要费心改善。至于具体怎么改善,还需亲眼看过在酌情处理。
谢芝平如今一改这半年有一日混一日的懒散,对此事空前上心。这才休息了两日,便卯足了干净领着徐皎然在城内走动起来。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方知东一城的民众日子过得有多困苦。
街区绕一圈,别说穿金戴银了,十个人里头一半人身上都打着补丁。佝偻着被在烈日下头窜,面皮子被风吹日晒的成红褐色,尽显老相。这还在城里,若下头的村子,日子就更别提。
北方缺水少雨,旱地多,且产量不高。
这些粮食还不够看天过日子的老百姓一家子糊嘴,再一扣除要交给官府的捐税,剩余的那点儿连养活几张嘴都够呛。
马车一路从城区往下属村落行驶,徐皎然坐在马车里,车帘子并未放下。
沿途经过旱地,村民一家老小顶着烈日在土里刨食。四五岁的孩子,还没人大腿高,就已经熟练地拿着镰刀割草。不说徐皎然心有些沉,就连素来不管东一城百姓死活的谢芝平也难得面露羞愧之色。
父母官父母官,他被委任到此处从未为百姓谋过生计,乌纱帽有些烫手。
“主子?”长风见徐皎然脸色难看,宽慰道,“自从三年前我们马场在此处建成,下首的马场附近的村落已经好过了不少。马场要人,不少有一把子力气的都签了契,拿工钱养家,日子也算对付得过去。”
“哦?”谢芝平愣住,“马场能养活那么多人?”
“养不了!”
长风对谢芝平的印象奇差,若非他,徐皎然不会损失那般惨重。
与他说话冷冰冰的,连个眼神都欠奉。转头又看向低眉沉思的徐皎然,轻声道:“但养活一个村子绰绰有余。”
徐皎然没说话,只是因此被提醒了一件事。若是想快速改善东一城,那到底是寻来高产粮种方便,还是引进商路更便捷?
说来东一城这里,暂且并未发现挖掘出供养一地百姓的潜力。此地物产匮乏,民风粗野,其他产业强行搬弄过来,凭这些人根本守不住。而任何能挣钱的买卖,若后续无以为继,则一样不能长远。
修长的手指在案几上慢慢点动,徐皎然心里有了点盘算,但还没拿定主意。
“今日且就到这儿吧。”再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谢大人,”她突然唤了脸颊隐隐臊红的谢芝平,见他骤然一愣,笑道,“你眉头深锁,是有了什么对策?”
谢芝平舔了舔下唇,“当家……,嗯哼,主子若不嫌弃,属下字希延。”
谢大人三个字,从徐皎然口中吐出来,当真有些叫人赧然:“实在惭愧,属下今日也是头一回看到这番苍凉场景。”
他又看了眼窗外,声音里有了些郑重,“若说有何对策?也不算,只是一点点小头绪,且等回去梳理过后再做打算。”
徐皎然点了点头,似乎同意这说法。
长风命马夫将车往回赶,到了城内,已经是午时了。
谢芝平似乎雄心勃勃想大干一场,马车先在徐府门口停下,徐皎然让他进来用了午膳再走。他拒绝了,只说心里有点想法必须写下来才安心。徐皎然挑了挑眉,并未勉强,打发了马车送他回府。
这之后过了几日,谢芝平折腾出一个公告来。
他的目的简单,直说谁家有祖传的手艺,且都来衙门备案。不论大小,必须告知。其后若经县令审查值得扶持,县老爷将亲自拨付一定银两,供此人经营。只需遵守两条,经营顺畅后,必须偿还且活契雇佣当地百姓。
怕不识字人太多看不懂公告,他还专门找了衙役敲锣打鼓广而告之。
此消息一出,当即一片哗然。
徐皎然有些诧异,没料到谢芝平脑筋如此活泛,竟与她不谋而合了。不过此类方式有效,却还是浅薄了些。想与做大伟不同,东一城的底子太薄了,地处偏远又能人极少,想盘活整个城没个十年等于白日做梦。
发展商业,出去的路才是首要。
但方向是对了,徐皎然摇了摇头,对此未置一词。心中关于自个儿早先的打算还在细细考量,并未狠下心。
毕竟要真做,阵仗不会小,有些太扎眼了。
比起官府门前的热闹,徐府这几日是清净下来。
这日徐皎然在去马场的路上,因半途有人扑上来,差点就撞死了一个小姑娘。徐皎然彼时正在假寐,马车骤然一停便睁了眼。
元玉脸一沉,掀了车帘叱道:“怎么赶车的?扰了主子休息!”
长雷亲自赶车,若不是他,小姑娘定然已经被撞飞出去。
“有人拦路,主子。”
元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确实有个小姑娘在底下。她转过头,将情况跟徐皎然又复述一遍。徐皎然就在马车里,自然听到了。
遂又低下头,元玉下去处理。
只是她下车才说了几句,车外就传来小姑娘抽抽噎噎的哭声。徐皎然皱眉,撩起一边车窗帘子,淡淡道:“怎么了?”
外头小姑娘一听到徐皎然的声音,顿时就喊了一声‘仙女姐姐’。
徐皎然一愣,抬眼看出去。
不过小姑娘实在太小了,人站在一边还没马车高,徐皎然仔细看才看到她。
此时小姑娘灰头土脸的,像是在外头跟人动过手似得,脏得不成样子。衣衫褴褛地挂在瘦弱的身子上,头发乱成一团还沾了土。脸颊不知在哪儿蹭了灰,一边黑的一边是鲜红的掌印,肿了起来。
此时她吸着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着马车上的徐皎然。
“你是……?”
徐皎然觉得有些面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仙女姐姐,”小姑娘大眼睛迅速包了两泡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你说过,我娘的事儿,你欠了我们家一个大人情。我哥哥被人抓走了,你能帮我把哥哥救回来吗?”
徐皎然顿时想起她是谁了,宋家那个小姑娘。
“你哥哥被人抓走?”
徐皎然示意长雷将小姑娘抱上来,“怎么回事?”
小姑娘一上马车就扑进徐皎然怀里,她身上脏兮兮的,元玉拦都拦不住。眼看着自家主子那身衣裳被蹭得斑斑迹迹,元玉伸手就要将小姑娘扯出来。
徐皎然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在意。
“到底出了何事,你且仔细说与我听。”
原来,一个月前宋玠自觉可以下场去试一试水平,就与家里人商量着参与了今年的院试。宋玠考完了一副轻松神色,宋母素来知道儿子读书习字跟喝水一样容易,此次怕又榜上有名。
如此就有些忍不住偷乐,哪日与人闲话,被人套了话就宣扬出去了。这本是件好事,自家儿子文曲星下凡,还怕旁人羡慕?
谁知没高兴几日,宋玠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小姑娘也不知道什么人,就说一个姓宋的大官。
其实,宋这个姓在关西是个大姓,光是宋玠这个名字就有好几十个个人。不巧的是,西风城的县令宋昌义的独生子,就叫宋玠。而这个宋玠正好跟东一城的宋玠同岁,且也是个读书人。
不过此宋玠显然不及东一城宋玠天纵英才。四岁便开了蒙,同进士出身的老子亲自指导下,读了十二年书才堪堪考了个童生。且不说此童生是否是身为考官的老子偏心取的,暂且就算读书用心。
宋昌义当了西风城的县令,上头是有人的。
如今录取榜还未张贴,便有知情人暗地里恭喜宋昌义养了个好儿子。少年英才,此次关西院试案首。
宋昌义先是不解,他儿子才堪堪童生,哪儿来的院试案首?
而后听说案首姓宋名玠,籍贯琼州关西东一城,心思立即就活了。他宋家虽说早在祖父那一代就搬离了那穷乡僻壤,但祖籍确实是琼州关西东一城。
若是姓名祖籍都对的上,管那个宋玠是何人,只让他儿子顶替了也无不可啊!
宋家在京都可是有靠山的,宋昌义的嫡亲叔父就贵为朝中从四品大员。不过小小一个无根无萍的穷秀才,捏死了跟捏蚂蚁一样轻松。
如此之后,宋玠便堂而皇之地被人给捉了走。
那人还没想过捏死宋玠,只盼着礼闱还叫宋玠给替考。考中了再换他儿子殿试,届时不用去,他儿子也是两只脚都踩在青云路上了。
马车已经到了宋家大门口,徐皎然通过小姑娘只言片语,差不多拼凑了整件事情。不过那人不会弄死宋玠,只是她猜测。毕竟这种巧合真是太令人‘惊喜’,若心中早有成算,那自然不可能不利用到底。
“仙女姐姐,”宋家小姑娘哭得直打嗝,“他,他们不会打死我哥哥吧……”
“不会,目前不会。”
徐皎然接过元玉的帕子,给小姑娘擦了擦脸。
“那,那我哥哥还,还能救回来吗?”小姑娘一抽一抽的,“天还没亮就有好多人冲进来,我,我娘还在家里哭……”
“能。”
元玉脸皱起来,觉得宋家索要的这个人情,未免过于厚颜!
第18章
我要你认我为主
西风城离东一城不过百里路,骑马一天就到了。
徐皎然说过会还宋家一个人情,自然不会食言,当日便派人去了邻城宋家打探。宋玠被关在柴房里,虽然遭了些罪,人却全须全尾的。宋昌义到底还指望他替他儿子去考礼闱,并不会叫他真伤着哪儿。
听到这个结果,宋家母女安了心,二话不说跪下来就给徐皎然磕头。
徐皎然无奈,只是打听到了消息而已,人并未救出来。不过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徐皎然也有些不忍:“不必再跪,且起身吧。”
“徐姑娘,你,你们何时去救我儿子?”宋母没有起身,只是着急地拽住徐皎然的胳膊,“老妇人自知这话不合时宜,可是我这心里头真的怕啊!他们凶神恶煞地踹了门就把玠儿打昏了,老妇人真怕玠儿被他们打死……”
“……老妇人求求你,你能不能尽快去救他?”
旁边元玉看她一手就在徐皎然袖子上抓出了五个手指印,当即脸都黑了:“你这婆子怎地这般难缠,主子说了会救人自然会救!你快放开了主子!”
宋母这时候歪在地上,软成一滩泥似得,别提多难看了。而宋家那小姑娘也在一旁哭,一边哭一边喊着仙女姐姐。倒是显得元玉不通情理,冷酷无情了。
徐皎然头疼,给了她一句准话:“你莫急,今夜便会派人去探一探那宋府。具体要怎么营救,安心等消息回来。”
宋母茫然地看着她,被元玉扯了手,满脸不知所措。
徐皎然叹气:“放心吧。既然欠了你一个人情。徐某定会尽力救助。你若是信得过我,回去等着,宋玠定会安然无恙回来的。”
一旁元玉看得眉头皱得快打结了,若非教养在,她怕是要将嫌弃挂在明面上。遇了事只知道哭的母亲,还没女儿顶用。小姑娘还晓得向自家主子求助,她倒是除了哭和麻烦别人,当真一点用处没有!
见宋母不死心还要再跪,元玉忍受不了,上前一把就将欲往地上跪的人扯起来。
徐皎然见宋母总算不跪了,命人先送母女两回去。
宋玠这件事救人简单,彻底绝了宋昌义的心思却有些麻烦。若是宋昌义跟京城通了气儿,将来礼闱上京,少不得要被宋家磋磨一回。若是宋家人心胸狭隘,指不定还会有杀身之祸。
罢了,先把人弄出来再说,至于后续要不要为宋玠尽力,端看此人值不值得了。
“组织长风,远兰,你们连夜去一趟西风城,把人带回来。”
长风远兰等人都是明娘亲手调.教出来的,武艺走得是皇室暗卫的路子。这些年私下已经经过历练,做这些暗中事轻易的很。
徐皎然简单交代了,便又去了马场。
瘟疫过后,猎风马场的马匹数量骤减,由五百匹锐减到一百九十四匹。如此一来,两年后交付给北疆的马匹数量自然会成为问题。徐皎然最近琢磨着,去萧国边境的乌托尔堡再购置三百匹马驹。
成年马匹,即便不是精品也至少七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