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这边男女大防较大晋那边松,许多情投意合的未婚男女会私下里会面,并不会引起多大舆论谴责。
罗饴糖被凤剑青握着手走了一阵,手心发热,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无路可走,只能本能地跟着他了。
“小凤哥,你...不是要来参加国宴吗?”走了好久,她为了打破沉默,谁知脱口而出就是这个问题。
她一时窘大了,这不就显得自己脸大,有点厚颜无耻么?
果然,凤剑青开口道:“你觉得,站在我的立场,能抛开国君的身份来你们南国么?”
“可你...不也来了吗?”她脸色涨红,小声道。
凤剑青突然停下,看着她的脸,突然把手放在她脸颊上。
“我此次,不是以国君身份来的。”
他的话很平淡,听了却莫名让人心跳不已。
“我不是,你的童养夫吗?”
“你...你毁约了呀。”罗饴糖打断他,小声道:“而且,从以前到现在,你哪里像童养夫啊...”倒像严厉的夫子、严苛的长辈和严格的兄长。
凤剑青低头沉吟片刻,“那你希望的童养夫,该是什么样子?”
罗饴糖略微一顿,“唔...对我有求必应?”
可她抬头看向他黑沉的眸子时,却发现他好像从前到现在,都一直是。就连这次她私心里希望他能来南国,结果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像神祗一样出现了。
“那...那喜欢到哪都把我抱着、举着?”
话刚毕,她突然觉得周围视野变阔,她被人攥着腰,坐到了他肩膀上。
罗饴糖吓了一跳,惊讶道:“快...快把我放下呀...”
然后下一刻,她又被重新勾着膝窝,小动物似的搂抱在怀。
“我从来没有变过,现在你所看见的,就是全部的我,包括那些你害怕的我。”
他在上方幽幽道。
“我并非是你以前所看到的样子,我也有缺陷的一面,你能接受这样的我,我会全力地宠你,护你,把你留在身边。倘若你不能接受...”
罗饴糖被他抱着,静静地听。
他沉声道:
“倘若你不能接受,我也绝不可能放手,宠你,护你,早已成为我刻入骨髓里的习惯了。”
“我,只有你而已...”
·
栗妃收到风来镇行动,杀手全员覆灭,连同月漪公主也丧生的消息,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隐隐担忧起来。
她害怕这其中一旦出现什么纰漏,那将会带来的是灭顶的灾祸。
据说后来的人上前察看的时候,发现每具尸首的面都被划花了,月漪公主是凭借衣着和身形辨认的,于是她便觉得不那么安心。
恰好她的兄长戚高卫要从边境归来,她便打算让兄长前往帮她收拾善后。
戚高卫长一副凶戾的模样,在世家中,无人敢惹他,其妹妹又是当今南帝最宠的妃子。
“没问题,这事兄长帮你去确认就行,那月漪公主长什么样?可有画像?”
当栗妃命人把月漪公主的画像拿给戚高卫看时,戚高卫第一眼,画像就从手里松脱。
“她...真是陛下的孩子吗??”
看着兄长大变的脸色,栗妃忍不住奇道:“陛下默认了,是他从民间来的私生女。”
“这绝不是私生女那么简单!”戚高卫斩钉截铁道。
“妹妹你还年轻,大概不知先帝那会的事,更没见过先帝的淑贤贵妃,这月漪公主,压根和淑贤贵妃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谁敢说她俩不是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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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他说出那番陈词之后,罗饴糖便刻意同凤剑青保持距离,手不让他牵,更不让他抱。
她要去哪里,他就在身后护着她跟上。
“等翻过这座山,就能看见金銮寺了,到了金銮寺,我就去向方丈请教他的真经,定能渡你,到时你就好了。”
她执拗地道。
于是,身后的身影脚步沉重地停顿了一下,难受道:“你不能接受这样的我,是吗?”
“胡说什么?”面前的姑娘用白皙带点泥污的手擦了一下汗,扭头过来,“都说了,你只是生病而已,我肯定不能放弃你,一定会把你治好的。”
凤剑青自嘲一哂,果然以前毁掉同她的婚约,当那什么狗屁贤明实际被人感情利用的所谓“圣人”,现下报应就来了。
她还是不信。
而倘若,她得知,那种名叫赤心的毒,只是会让人遵循自己欲`望行事,当最真实的自己,不知道会如何?
第79章
似乎是感觉到身后弥漫着不满的气氛, 罗饴糖攀登的动作慢了下来。
“你现在只是...变得太偏激了,没有关系的,怎么样的你, 都还是我的小凤哥,我不会放弃你的。”
她幽淡道。
“你觉得我把所有事抛弃,心里只你一个就是偏激是吧?以前对你不管不顾, 为了别人宁可毁掉与你的约定, 那就不是偏激是吗?”
他冷冷道。
“你并没有不管我呀。”姑娘转头对他回眸一笑。
“你不是一次又一次地把我救下吗?”
回想起她在刑场走投无路的时候、被荣安侯世子欺辱的时候、偷偷背着他跑去南国的时候、她出宫遭追杀的时候...
从以前到现在, 哪有一次他没有管她?
“你这是...”凤剑青攥了攥拳头, 有点生气想把她丢在半山, “仗着我喜欢你,就强迫让我改造成你喜欢的模样是吗?”
罗饴糖听见“喜欢”二字时,有些不知所措, 脚底一滑, 整个人就往下坠。
那个上一刻还想着把她丢下不管的凤剑青, 下一刻就徒手接住了她, 还因为去抱她腾出一手, 导致自己也差点陷入危险,幸好双腿及时借力勾住凸起岩壁, 却因而膝盖被擦出了血, 鲜血淋漓。
他咬牙地看着挂在他身上的姑娘, 既恼恨又舍不得撒手,“你要逼死我!”
“我没有, 我...”姑娘双手紧紧勾住他脖子,有些不知所措, 又有些闯了祸的心虚。
“我只是...”她低着头, 脸绯红一片。
她只是好像听见他说什么喜欢...是真的吗?她没敢问。
随后, 凤剑青也不让她独自攀爬了,叮嘱她攀紧他胳膊,挂在他身上上山。
挂在他身上上山,和自己上山的速度,果然是有所差距的,只见他被她负重挂着,竟然比先前在她身后看护着还要身手矫健,没一会就看见山顶的曙光了。
在快到山顶的时候,他突然奋力往上一蹬,伸手在她后背护着,把她托着往上一举,轻轻将她放在山峦悬崖边,自己欺身压了下来。
看着四周金色的曙光被他身子一点一点压灭,她错愕不已,所有声音都湮息在喉咙里。
“你...”
她把头偏过一边,用手抵住他胸膛,羞涩地不许他继续。
“你差些害我也摔下去,不该惩罚吗?”
她愣了愣,本能地绷直双腿不敢动弹,也卸了气力,像个乖乖的学生不敢阻止。
大概是习惯性吧,以前她惹了祸,他要惩罚时,她就从来不敢反抗。
看着她闭紧双眼,眉头紧张蹙起在下方的样子,凤剑青俯身下去,只在她眉眼上轻轻印了一下,就抱着她坐起。
没有想象中的啃咬,罗饴糖怔了片刻后,睁开眼。
却看见凤剑青神色凝重,把她护进怀。
“嘘!别说话,好像有埋伏。”
果然,下一刻,山峦的树影中闯进了一堆黑压压的手握弓箭的杀手。
为首的那名杀手以黑巾覆面,但他粗犷的眉眼,罗饴糖觉得有几分熟悉,似乎从前在什么地方曾看见过。
戚高卫想着那月漪公主既然是出宫去金銮寺的,倘若侥幸逃了命,定然也会去金銮寺的。
于是,他就派杀手围绕在可能通往金銮寺的路上守候,干等着,没想到,竟真能被他逮个正着。
“小凤哥,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坚持去金銮寺呢?”罗饴糖一心急着要求得那真经,又想不到可以去的地方,便一路坚持下来了,谁知贼人竟会识破,并穷追不舍。
“没事。”凤剑青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说过,你想要去哪,我都会带你去到的。”
他脸上闪过一丝杀气,很快从身后抽出剑,紧搂着她,在面对数十黑衣杀手环绕对峙,也丝毫不见惊慌。
“杀掉两人,推下悬崖毁尸灭迹!”
那带头的蒙面人下命道。
顷刻,数百支箭齐发,凤剑青拥着她站在悬崖边,突然抱着她侧身一欠,避过百十支箭,随后剑负背随手一挽剑花,就又挡掉百十支箭,腾空飞起,双腿压箭踩下,顿时,足下践踏了足有数百支乱箭。
罗饴糖埋头在他怀里,压根不敢露出头来看,与此同时,她回过神来,终于想起刚刚蒙面人的声音在什么时候听到过。
“小凤哥!是他!当年就是他带领着人火烧河头村,烧死师父的!”
罗饴糖拽紧凤剑青的衣襟,激动地在他耳边道。
凤剑青闻言,眸间又染了几丝阴翳,抬腿分别将足下的利箭尽数挑起踹着击往杀手中。
以一敌百本来就有些艰难,更何况他还带着一个姑娘,他厮杀了百十人后,对方又源源不绝从后方增补人数,压根看不到头。
经过攀山了一夜,凤剑青的体力已经越来越抵不住了。
但他依旧死死护着姑娘,强撑着,一手斩杀迎面而来的十人,尸首抛诛后方,又不断前进。
“想不到宫中竟有如此出色的护卫,倒是可惜了...”那蒙面人环手在一旁看着,并没参与进来。
“再强的身手又如何?看你力气耗尽时,便是你俩死之时!”
越来越多的黑衣杀手从后方补给进来。
凤剑青一刀横过去,手已经快没力了,握剑的手都在微微轻颤,锋利的剑刃被活生生劈钝。
握剑的手所流的血越来越多。
终于,一阵又一阵震落尘灰的古朴钟声响起,嘹亮了整个山野。
“快撤!那些碍事的秃子要来了!”
蒙面人听见声音后,立马斥令撤退。
脚下尸首遍地,凤剑青浑身浴血,大喘着气,只能以剑扎入满是尸首的地中,才堪堪稳住自己。
怀里的罗饴糖竟毫发无损,连半滴污血也没沾上。
承恩方丈带着弟子们抄起武器赶到时,恰好看着两人相偎的情景。
“快来...救小凤哥!”罗饴糖流着泪稳住凤剑青的身形,上方男子嘴角溢出的血,终于还是滴落在了她光洁的额头,
“快!他受了伤!”
承恩方丈把他们带回寺庙安置,凤剑青被人救治包扎,罗饴糖则留在禅房等候。
她想起刚刚凤剑青护着自己,不要命似的同那些杀手硬拼,就忍不住流泪。
承恩终于来了。
“阿弥陀佛。”
“方丈大师,小凤哥他如何了??”
“公主放心吧,他无碍,只是受了些皮外伤。”
“你骗我,是不是他伤得很严重??那么多的血,他都吐血了,怎么可能只有皮外伤?”
罗饴糖哭道。
“是真的,”这时身后一精通医理的师兄接话道:“那位郎君身手了得,以一敌百,身上所受的伤,最严重之处,只是大腿处的刀伤,和他手握剑柄处虎口的裂伤罢了,身上血都不是他的。”
“不过他似乎许久没睡的样子,疲劳到达极限,刚刚帮他清理完血迹和伤口,他已经睡着了。”
罗饴糖哭声突地停住。
小凤哥他...累得睡着了??
承恩方丈叫她不要去打扰他睡觉,罗饴糖前去看了一眼,确认他身上都是皮外伤,而且睡得格外沉实后,就跟着承恩去了堂殿。
到了堂殿,坐在佛前,承恩一面敲木鱼,一边与她道:“这位郎君似乎中的是一种名叫‘赤心’的毒,以致使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欲`念,会做出平常不敢做的事。”
“他的失常,果然是因为生病了?所以...他那些作为,并非是他本人所愿的是吗?只有毒解了就好了吧?”
“非也。”承恩合掌眯眼,看上去非常祥和。
“此毒并非狼虎之药,它的作用,只会让人恢复其本心。在上古时候,人们还没有礼教道德束缚之时,本就依照本心而活,那时候的人,是野性的,也是随心所欲的。”
“现在的礼教道德,在一定程度上对本性邪恶之人有拘束和压制的作用,所以当你看见一个人道义凛然,可能是本性所为,也有一种可能是,本性邪恶之人被这套礼教道德教化了。”
“你的意思是...”罗饴糖听得拧起了眉头,“小凤哥他本性就是恶之人吗?怎么可能?”
承恩再次合掌,“阿弥陀佛,贫僧只是把此药药性如实告知罢了,此药助人摒弃一些对本性的外力改造,使人恢复本性,至于,郎君他本来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是单凭本性定论,古人论人尚且循迹不循心。”
罗饴糖沉默了一会,当即提起精神道:“那...我能如何帮得上他呢?据说寺里有部真经,能帮助思想走火入魔、步入癫狂之人重拾神智,不知对他有没有作用?”
“《大明真经》是吧?公主请随贫僧来吧。”承恩笑道。
凤剑青噩梦醒来后,几下赤手空拳将围在他附近诵念心经的和尚全打趴后,目光急迫地在屋里寻找着什么。
罗饴糖此时刚刚在藏经阁找到了《大明真经》,正准备要跟着承恩方丈学习,突然,殿阁的人被“砰”一声撞破,几个守在门外的小和尚被打得头破血流,挤进屋来。
“方丈,这位郎君他...”一个眼睛肿成鱼泡的和尚抱腹踉跄地扑过来。
然后,罗饴糖就看见他身后跟着位一身戾气,周身仿佛环绕着一层黑气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