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看他神色凝重,突然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三姐姐的事,忙起身要走。不料腰上被紧紧搂住,愣是没站起来。
“你干什么?”
周显旸靠在她耳后,语带轻快:“我若死了,下辈子就去找你这个俊俏的小尼姑。”
“呸!”相见急得拿手直捶他。
周显旸一把抓住她手:“满京城都找不到你这么爱打官人的娘子。”说罢,把她倒在自己怀里。
上次她那样激烈反抗,说是折辱于她。这回,王妃抓着他的外裳,没有那么抗拒了。
她情愿地接受他炽热的吻,气息微乱之时突然推开他:“所以,你这次完全就是公事公办,完全没有为了我公报私仇的意思啊?”
得了,是她一厢情愿。
看着她微微愠怒而翘起的唇,水润柔软,周显旸失笑:“你到底是希望我公事公办,还是公报私仇?”
“……”王妃垂着眼睛,睫毛颤动,不想回答。
周显旸抵着她的额头,终于不情不愿地承认:“我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有一件事,我没有上报。”
“什么?”
“我发现江州堤岸在大洪峰到来之前就溃堤,不只是因为洪水,而是因为底部被人为挖凿过。”
“什么?!”相见浑身一寒,“谁会干这种没有天理良心的事!”
周显旸叹了口气:“我在当地留了人,继续追查。也许是张攀的政敌,也许是江州受不了他的百姓,也许是厉王的对手。总之,为了铲除张攀,有人拿江州数百百姓的性命为刀子,实在是心狠手辣。若揪出来,必定要他偿命。”
相见明白了:“张攀可是厉王的钱袋子呀,弄掉他,厉王以后可就没那么多钱笼络人心了,这幕后之人手段可真厉害。你要顺水推舟吗?”
“我本想在奏折中回明这件事的,可是这样永安侯一定会将这件事彻底化为党争,向皇帝陈情,到时候张攀的罪责,就大事化小了。
既然张妍敢那样伤害你,我也没必要对他们公正公平。张攀的性命,我要定了!永安侯只有这一个儿子还成气候,张攀一旦没了,剩下那两个纨绔毫无用处。将来,永安侯府不成气候,处置张妍也就不费力气。”
相见看着他阴沉锐利的眼神,心下说不出的复杂。
她只是轻轻吻着他,帮他从不悦的情绪中抽离。他瞬间便陷入她的柔情之中。
和上次书房里不一样,他没有解她的衣裳。只是吻进她的脖颈,吻到她的伤口上,在那里停留厮磨着。如今,她在家里已经懒得遮掩了。
酥麻的感觉,从那里蔓延至全身,叫相见身心都跟着震颤。她听到煜王拂在她身上的气息也越来越重。
一吻结束,煜王贴着她的额头说:“这一个月,我真的很想你。”
“我信期还没结束。”荣相见微微闭着双目,仍陶醉在刚才的缠绵里,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没想到她这么可爱,周显旸笑逐颜开。相见这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捂着脸,丢死人了。
周显旸不想否认自己刚才旖旎的想法,吻了吻她手背:“我可以等。”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两人正蜜里调油似的, 小北在书房外报:锦王府里的人递来帖子,说得了个新节目请爷过府欣赏。
“这个七皇叔,真是世上第一会享福的人, 说一出是一出。”周显旸舍不得跟怀里的人分开,便道:“王妃许久没出门了, 我们一起去七皇叔府上热闹热闹。”
刚到锦王府门口, 就见文仲卿和荣相知下马车。
荣相见立即想起飞云逃跑失败,被那些宫人抓回来捆上时,手指流着血跟她哭诉:“三姑娘看见我了, 她假装不认识我,还骂我是疯妇!”
当时,荣相见留有一丝希望,觉得三姐姐只是权宜之计,好脱身去报信。后来陛下到来,解救她时,她还心生感激, 想着一定要好好登门拜谢姐姐搭救。
眼下想起来真是讽刺。
荣相知看见妹妹,先是一怔, 随即面色如常。这段时间她一直自我安慰,宫里贵人相斗,她独善其身也是难免的。而且此事宫里捂得严严实实, 也不会有人追究她是否牵涉其中。
文仲卿上来招呼:“显旸,王妃!”他们是姑表兄弟, 私下里称呼很随意,荣相见随着煜王简单致意。
“煜王殿下安好。”荣相知依然对周显旸很有礼貌。他颔首回礼, 没有说话, 反而小心地看了一眼王妃。
荣相见脸都懒得转过来, 看向别处。
文仲卿主动问候她:“煜王妃,那日太后寿诞,我只磕了个头就忙去了,听说你后来摔了?可好些了吗?”
荣相见笑道:“多谢,已经好多了。这不今儿跟着殿下出来逛逛。”
“那就好。”文仲卿说着搭上周显旸的肩膀往里去,“七皇叔可真会挑日子,我前几日正忙得手脚倒悬……”
周显旸回过头,看王妃和她姐姐两人之间隔了三四个人的距离,毫无姐妹间亲近之意,只当是因为自己,又兼荣相知在宫里提起王妃的娘,给她难堪的缘故,并不知太后寿诞那天的事。
他站住,等王妃走到他身边来,才拉住她手一起往里走。
“显旸,看不出来,你还挺黏人。”文仲卿大喇喇地说,也牵起自家娘子的手。
他们被锦王府的侍女引着去了一处花团锦簇的所在。
不远处的花丛里,有几位妙龄女子正在嬉笑打闹。其中一个很眼熟,荣相见问:“那个紫衫女子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是降云轩的纤云姑娘。”周显旸随口说完,荣相见撇了他一眼,“殿下跟降云轩的姑娘们很熟吗?”
“并没有。”周显旸忙解释:“那日,她来过東园球场。”
荣相见已经想起来,笑道:“是,那日我也看到过她,却没有殿下这样过目不忘的好记性。”
周显旸听这语气不善,忙分辩:“我被七皇叔叫去说话,她就在席上,交谈过几句,自然比你远远瞧着印象要深了。”
他以为解释得很清楚,没想到王妃轻笑说:“原来又是殿下的旧相识?”
什么旧相识?什么叫又是旧相识?
周显旸有冤要诉。偏偏允王妃孙明悦在一片芍药圃边喊了一声相见,她便快步上前,把他丢下了。
文仲卿在一旁哈哈直笑:“显旸,你娶了个醋坛子啊?以后有的受咯。”说罢,又看了一眼荣相知,“还是我家娘子识大体。”
荣相知今天难得摆脱长公主,自在出来,心情不错,对煜王说:“殿下莫要见怪,官人说话直率,没有得罪妹妹的意思。”
周显旸笑道:“玩笑而已,不必多心。”他知道王妃忽然浑身带刺,都是因为他不好,他挨刺也是应该的。
孙明悦一抓住荣相见,就看她下颌的伤:“比我上次看的要浅多了,万幸万幸。”
她自小跟荣相见一起长大,情分深厚。上次知道荣相见在宫里受了伤,就隔三差五去看她。那套圆谎的说辞也根本瞒不住,她猜了七八分,进宫庆贺惠贵妃娘娘晋封的时候,就从娘娘口中把事都弄清楚了。要不是惠贵妃千叮万嘱,叫她别外传,此刻满京城恐怕都要知道这桩皇家的丑事。
“这个皇后,仗着家室好……”孙明悦是个直肠子,忍不住就要开骂,荣相见急忙将捂住她嘴,她只好把话吞了回去,见荣相知过来,她鄙夷道:“你这个好姐姐倒还能装成没事人,要是我可没脸见你……不,我也做不出这么绝情的事。”
荣相见按住她手:“你说过不提的,再这样,以后我可不敢跟你说真话了。”
孙明悦吐吐舌头,抱住她胳膊,两个人一起进了花丛当中的落英亭,七皇叔和岐王正坐在里面。
岐王遥遥望着几位兄长笑道:“我真是服了你们。七皇叔请咱们看降云轩的姑娘,你们居然个个都把娘子带着?这叫什么?”
现场只有岐王还未成婚,独自前来,看到他们个个出双入对的,只觉难以理解。
允王行了礼后解释说:“皇叔的帖子里只说有节目要看,并没有告诉我们要看谁的节目。”
锦王一副先知的样子,笑问:“我要告诉你们,你们还会来,还能来吗?”
说罢众人一齐笑了。
锦王让他们一一列座,也问候起荣相见:“显旸媳妇,听闻你在宫里摔了一跤,如今怎样了?”
“谢谢皇叔关怀,已经大好了,今日跟着殿下来给您请安,顺便长长见识。”
锦王捋着胡子,笑道:“他们几个都来我过我这里,唯独显旸是头一回。我把你夫君诓骗到这儿来,王妃心里不会在骂本王吧?”
荣相见看了一眼亭中的箜篌,笑道:“哪里?我正学箜篌呢,弹得不好,今日倒要开眼界了,有机会和降云轩的姑娘们讨教一二。”
“好,显旸啊……”锦王乐呵呵地指着显旸,“煜王妃跟你倒是一路人,都是不流俗的。”
七皇叔每常带这些女子见京中贵族,那些人不是轻薄放肆,以为她们可以任意用来取乐,就是对她们充满鄙夷,毫无尊重可言。他最烦那些倚势仗贵,瞧不起人的,觉得他们不过仗着托生的命好罢了,其实才艺学识,未必及得上人家姑娘。
莫名挨夸,周显旸才想起来当时在東园不认识纤云,误以为她是皇叔府上的女眷,所以与她随常地说过几句话。但这时候也不好再提了,只笑说:“我家王妃,光风霁月,自然非俗人可比。”
寒暄了片刻,茶点齐备,七皇叔才招呼降云轩的姑娘表演。
纤云坐在亭中弹奏箜篌,身边一位男乐师吹着笛子,乐声清越动人,身后几位姑娘随着乐声舞蹈,曼妙婀娜,如天上神仙逍遥。
一曲毕,锦王问众人如何,大家自然捧场,拣一些奉承的话说,纤云听了也只是淡淡地颔首致谢。
倒是荣相见入了神,回味着刚才的曲子,锦王叫了她几句,她才回过神:“这曲子不是《逍遥游》吗?只是,我只学过前半部分,这后半部分却是新的。”
“正是。”纤云朝她行了个礼,“逍遥游是魏晋时期流传下来的曲子,可惜年代久远,只传下来半部而已,这后半部是纤云自己琢磨着,续写的。不知王妃觉得怎样?”
“曲风琴意一脉相承,倒像是出自原作之手。”
“原来纤云姑娘不仅擅箜篌,还会自己谱曲啊?”允王与七皇叔来往最密,与纤云也更熟悉,忙道:“我说最近你都不出来见人,原来是躲在屋里忙这件大事,人说你惊才绝艳,你还自谦不肯认。”
孙明悦在一旁听了,给了他一个白眼,看得荣相见差点笑出声。
“你瞧!”锦王对纤云止不住的欣赏,“我说你续得好吧,他们几个没听过的,都没发觉这是两个人谱的曲。”
纤云这才笑了:“多谢各位王爷,多谢煜王妃肯定。”
荣相见又问:“那续的谱子可否赠我一份,好让我把逍遥游都学会了。”
纤云有些受宠若惊:“承蒙王妃错爱,这是纤云的福气。今日回去,就抄一份新的,送到府上。”
“多谢。”
见王妃并没有生纤云的气,显旸稍稍放心。王妃是个讲理的人,只会生他的气,不会带累旁人。
这曲演罢,纤云便坐在了末席,说:“今日请各位来,是有一个新鲜节目。”
“什么新鲜?”岐王好奇得很,刚才的曲子虽动听,却不合他的性格。
话音未落,只听亭外乐声骤起,与刚才的曲子不同,管弦丝竹之声伴有鼓点,欢快热闹。
乐师们藏在花圃中,众人都没看见,却只看见一队身量高挑婀娜的女子,着各色衣衫,五彩缤纷,如蝴蝶飞舞在花丛。
待舞者上前来,众人才看见她们个个高鼻深目,瞳色各异,与国朝人的长相相去甚远。
服饰也是如此,她们披着长长的头纱,上身竟然着紧身短打,纤腰外露,下身着垂坠柔软的宽松收脚裤,脚踝也半露在外面,浅口的鞋子上坠了满了小铃铛,舞动起来,声音清脆的动听。
一时间,几个女眷都有些诧异,觉得场面不堪。她们从未见过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露腰和脚踝的女子。但是舞者们却丝毫不以为意,面上带着笑容。
伴随着舞曲节奏越来越快,领舞的那个姑娘在亭中旋转着,从每一桌前舞过,不时还会驻足,扭动柔软的腰肢,手上动作不停,花样繁多。
岐王看得兴高采烈,另外几位携着家眷来的就收敛得多。如此外放的舞蹈,国朝实在少见,一些动作甚至可用轻浮来形容。
荣相见很矛盾,一方面觉得她们的舞姿实在是美,一方面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表现出很喜欢这支舞蹈的样子。
一曲舞毕,歧王带头鼓掌叫好。见他仍未兴尽,纤云叫她们又多跳了一支。
那领舞的女子甚至还走到了歧王面前伸手,把他拉起来,拉到亭中。歧王顿时手足无措,但那女子丝毫没有尴尬,围绕着他自在舞动。一时间两人一个拘谨一个洒脱的样子,倒让人在场众人笑出了声。
眼看着舞曲献毕,锦王并未让她们退下,反而问:煜王和煜王妃,你们觉得如何?
他们自然说好看。
锦王又问:“过几日,静颐园开园筵席上,可有准备歌舞啊?”
“歌舞?”显旸和相见对视一眼,笑道:“那日逛园子后,倒是安排了一班戏和杂耍,没有再准备歌舞。”
锦王“唉”了一声:“那有什么趣儿?你父皇难得出宫一次,这样大的体面,你得办得让你父皇高兴才是。看戏哪里不能看?这些节目,可是宫里都没有的!”
荣相见心想这倒是实话,宫里的歌舞年年都是那些样子,这群舞姬的表演陛下只怕喜欢。
“对啊,四哥,这么好的舞蹈,只有我们几个看,岂不是可惜?”歧王大力推荐。显旸并未操办过这些,未置可否,询问相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