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妈妈一听自己儿子得了煜王府重用,立即喜上眉梢,谢过王妃和夫人。
刘氏道:“如今快到年下了,事儿多,我也是忙得顾不上来。”
他们有些诧异,之前国公夫人已经被去了管家权,如今是又重新操持家务了?
这不好直接问,闲坐了一会儿,相见说:“嫂子在家吗?我去找嫂子说句话。”
“在,她有喜了,你去瞧瞧她来。”国公夫人眉开眼笑的。
“这么快!”荣相见原本沉郁的心情,因为大哥大嫂有了好结果,明快了起来。
英国公要做爷爷了,他子嗣上单薄,荣相顾也迟迟没有孩子,更叫他忧虑荣家香火之事。如今荣家后继有人,总算了却他一桩心事。
英国公笑道:“都是因为孙太医圣手,相顾两口子都感激你们呢。”
去荣相顾夫妇的院子时,相见和显旸嘀咕着:“我说呢,这家中之事,原本都已经由大嫂来管了,怎么又回去了。”
周显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孕妇自然是不能操劳。现在好了,国公爷有了孙儿,国公夫人轻而易举收回了管家权柄,难怪他们两个被罚俸一年还能这么高兴。”
说完,他立即意识到不妥,不该这样议论王妃的父母。他吐了一下舌头,表情十分狗腿:“小的失言,王妃大人大量,饶我一遭。”
荣相见也不想跟他咬文嚼字地过日子,笑了一下,往大哥大嫂的院子里拐去。
荣相顾还没从翰林院回来,周显旸不便入内屋,叫相见替他去给大嫂道喜。
谁料顾霜早就听见小丫头传话,从卧房里出来,叫人在正厅沏好茶等他们。
“嫂子你怎么起来了?快快躺好呀。”荣相见上去扶着她,顾霜笑道:“四妹妹怎么跟相公一样说傻话?难道有了身孕的人就不能站着啦,得躺十个月不成?”
说着,她忙给煜王夫妇安坐:“原本一知道这个消息,就想备一份礼送到王府中道谢的。因听说你们离京,便没立即过去。”
相见拉着她:“快别多事。大哥哥忙,嫂子在家善自珍重保养,咱们哪里需要拘这些虚礼呢?要谢啊,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茶拿来敬我!”
“那是自然。”
顾霜本想说咱们家兄弟姊妹几个,就等你的好消息。
但看煜王夫妇新婚甜蜜的样子,心道他们有孩子也都是迟早的事,也不想再拿自己以前烦心的事去烦他们,便按下不提。
“今日你们必定要留在我们院里一起吃晚饭,庄子里送了十头黑猪,你们尝尝。”
荣相见抚着胸口:“我今日也不知是修了什么口福,才在宫里吃了一肚子北真国羊肉和山上野雉肉过来,晚上又要吃黑猪。”
“多吃点好,王府的事也够操劳的,身子强健比什么都要紧。”
嫂嫂盛情,自然不能推辞,他们答应了,闲话一回,又起身去婶婶和相闻那里,嘱咐顾霜好好休息。
顾霜直把他们送到门口:“去坐坐就回,不许在那边吃饭。要不过来,我和肚子里这个可不依!”
周显旸走远了,才好笑出声:“你这个大嫂可真是个妙人,留个饭都留出吵架的气势。”
荣相见笑道:“得亏她是这个爽直的性子,我大哥跟她成婚后,人开朗了不少。”
显旸看了一眼相见:“你不记恨你大哥?”
“我恨他什么?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他也没了娘……”
周显旸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相见。
“怎么啦?”荣相见摸了摸脸,“哪儿脏了?”
周显旸按住她的手,在她脸上一顿揉搓:“王妃真是个心地宽大的人,佩服佩服。”
相见把手一抽,没好气:“逗我玩呢?”
“我可是很认真的。王妃这样豁达,我也要学习。”
去了婶婶那里,周显旸从头到尾并不怎么说话,只是坐着喝茶,听她们闲聊。
从这家和离,聊到那家分家,从去玉汤山泡温泉,聊到去万安山赏今年的第一场雪。
好像前些日子的惊心动魄,痛苦忧虑都是一场梦。只有眼下吃喝玩乐的人间烟火。
天快黑时,荣相顾终于从翰林院回来了。
顾霜的侍女前来请煜王夫妇过去时,他的官服还没脱。眼看着煜王夫妇进来,忙作揖。
显旸和相见,也笑着上去道喜。
顾霜嗔怪着:“官人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留了四妹和四妹夫吃饭,等你迟迟不来,我都急死了。”
“眼看年下了,分发各地的文书太多。”荣相顾对着娇妻一脸惭愧,“给你带了芙蓉软膏赔罪。”
看着他们夫妇和乐的样子,荣相见心中犹豫不决。
小时候的大哥哥,那样沉默寡言。但对她,却比任何人都好。
作为荣家的长子,只要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永远都是第一个得到的。相见有时候只能眼巴巴看着。
但是,荣相顾最后都会悄悄把东西送给相见。
成婚后,荣相顾开朗了很多。
她不知道是否应该在他初为人父的开心时刻,提起那些让人痛苦的回忆。
周显旸在桌下按住她手背,示意她不必那样纠结,这件事早晚都要面对。
第160章
晚饭后, 煜王说有事想与大哥相谈,顾霜便安排小丫头去书房备下茶水。
荣相见也要了一杯茶,顾霜会意, 留了他们三个人在书房。安排了两个侍女在书房对面的屋檐下候着听吩咐,自己回屋休息。
荣相顾本以为是煜王有公事吩咐, 见荣相见把书房门窗关上, 才觉得不对。
他喝了些酒,满脸红润,此刻这红倒显得有些黑沉沉的。
荣相见走到他面前:“大哥, 我有事跟你说。”
荣相顾看了一眼守在门边的显旸,发出一声怪笑:“四妹,有何事只管交代,何必这样隆重?”
荣相见也不绕弯子了,只盯着他:“我娘的死,你娘的死,可能都是夫人借刀杀人。”
一句话, 荣相顾的脸色更难看了。
说着,相见把荣老婆子的话一五一十都讲给大哥听。
荣相顾脸上先是不敢相信, 而后化为一种难堪又痛苦的神情。
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我真蠢…我真蠢……崔妈妈怎么会好端端的……把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泄露给我听……”
他压抑着声音,仿佛喉间凭空多了一个硬物, 卡着他不得喘息。
荣相见默默垂泪,眼泪让她看不清荣相顾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她不知道对着大哥能说什么。
这些年, 这个对她最好的哥哥,一直背负着这件事, 默默于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向她赎罪。其实, 他也是个失去了娘亲的孩子,还多了一份愧疚。
而现在,他的诚实,很可能都被利用,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而那个凶手,就是这些年对他极好,尽心尽力栽培他的人。
可惜,一切,都不可能重来了。
荣相见终于忍不住,捂脸痛哭。周显旸只觉锥心之痛,难以抒发,只能靠在她身边扶着她,给她支撑。
他还有机会与娘亲重逢,相见永远都没有机会了。他如何安慰都是无用。
等他们两个情绪稳定了一些,周显旸才开口:“事情已成定局,找出真相,才是唯一能为逝者做的。大哥,这件事,还得拜托你。你从府中打听比我们外人要更方便些。”
荣相顾抹了一把脸:“我会尽力调查的,尤其是夫人亲信的那几个管事。”
辞别之时,荣相见抓着大哥的衣袖:“你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你也往前看。”
荣相顾羞愧难当,点头:“我知道。这事,暂且就我们三个知道,不要走漏风声。”
荣相见也这样想。因自己哭成这样,也不好去见父亲,便将对钟姨娘的怀疑,说给荣相顾,叫他提醒父亲。
荣相顾先是诧异,继而点头:“知道了,我明早就回明爹爹。”
相见娘亲的事,周显旸也派了两个亲信去查访当年国公府失火时,相关的郎中,救火队。而后又安插了两个人,随着回阳州的齐家军一起出京,替他去灵州嘉禾巷老宅找东西。
余湘宜的话给他提了一个醒,为什么皇上要对余家如此赶尽杀绝。这一切只能从他的外祖父余老太师的身上去找线索。
外祖父是先帝留下的辅政大臣,配享太庙,即便是余家接二连三获罪,皇上也没有下旨撤去他的牌位,还引发了不少关于皇上仁慈,对皇考一片孝心的称颂。
此番想来,只觉可笑。
听说,朝中近来起用了一批今年刚刚遴选的新官员,调查监查院过去五年来,涉及京中王公大臣之家的民告官司。
一时,翻出不少故事来。不少政敌之间,互相揭短,抖落了不少官官相护的丑事。
民间倒是一片拍手称快,只道当今圣上铁面无私,为民除害。
一番调查过后,监查院自然又换了一批人。倒是文仲卿,因为初入监查院,未曾牵涉其中,官阶也比较低,幸免于此,还升了官。
一次,去给长公主祝寿的时候,文仲卿说:“你可真是能干,一纸状书把我们监查院拆了……”
周显旸无奈:“原本只是想借着监查院的手查这个案子而已,谁知道会引起这么大的风波,还害得我老丈人被罚俸。”
文仲卿道:“你真的是无意?前些日子,我才跟你抱怨过监查院内部有多乱。”
周显旸道:“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你,才故意给监查院下套吧。”
“哈哈,我有自知之明。陛下早就看不惯监察院内部的勾结,安排我进去也是想让我了解情况。他们多少人命官司,都可以大事化小,现在倒是抓着你不放,如此差别对待皇上,怎能不疑心背后的人?这下好了,新进监查院的人,都知道若不是你,他们可不得提拔,都托我跟你攀交情呢。”
“还是算了吧,原本就为这事才有了这次人员变动,我再效仿前人做法,岂不是有违目的。”
“你不和他们打交道,有的是人愿意。如今庆王殿下可是风头无限,年底的祭礼,陛下全交给他去操办筹备。虽然监查院镇国公府的人被调了职,这次新晋升的人中,不少人主动与他攀关系。”
“二哥身份贵重,人又能干,朝臣们看好他,也是应当的。”
文仲卿点点头:“若是他继承大统,倒也不错。”
周显旸心想,局势如此一边倒,永安侯府应该很快就按捺不住了。
……
到了腊月,煜王府提前笼上一片喜气。交年祭过灶神后,更进入年节的氛围。
周显旸自小在宫中,后又去了阳州军中,从不知道民间如何过新年。只老实等着荣相见安排。
煜王府上下都在洒扫庭院,除尘秽,净门户。荣相见着人备了许多馈岁礼盒,送往宫中、各家王府和亲贵之家。宫里赏赐的腊药和其它年礼都到了。
琳琅她们用五色纸剪各种精致图样贴在窗户上,小厮去采的各色时新灯笼都挂上。
周显旸瞧着急得不行:“有什么我能干的?”
荣相见笑道:“你这一年东奔西走,好容易趁着年节闲下来,还不好好休息,享享清福?”
说罢,外头买回来的桃木已经到了。
荣相见说:“桃符已经得了。殿下若得闲,给这大门、二门和咱们院子门写几幅联对吧。”
“怎么又让我写联对?上回静颐园,已经把我肚子里那点墨水都搜刮干净了。”周显旸摸了摸腹部,表示自己实在是不能了。
荣相见轻笑了一声:“罢了,老孟已经写得差不多了,你没事就去看看,若有不喜欢的叫他改。”
周显旸没动,坐在她身边,看她剪窗花。
这一瞧,便笑出了声:“我看你一本正经,还以为有一手呢。你这剪的是什么?”他拣起一张镂空的圆窗花,里头胖乎乎的一只兽,“不是虎年?你怎么剪了一只猪?”
荣相见一把夺下来:“呸!就不许老虎发福吗?”
琳琅她们在一旁转了身,忍着笑,肩膀抖个不停。
“再说了,我这才剪了几个,会越剪越好的!”
周显旸见她眉目神采,含着几分嗔怪,心思一动,也抄起一把剪刀,剪起来。
荣相见心想:瞧你能剪出什么好东西来,我也要笑话笑话你。
两人安心剪纸,满室静得只有地上的炭火燃烧和剪刀割破纸张的声音。
不知何时,院外有人说了一句:下雪啦!
他们这才抬起头,果真飘起了雪花。
飞雪走到廊下,窗框里出现她的身影,伸着手弹那些晶莹剔透的雪。
“今年第一场雪,总算是下了。”
荣相见瞧着她一身粉色冬衣,在雪幕中,衬得格外清新,笑道:“飞雪廊下戏飞雪。”
“哟,你这是出了个对子。”周显旸低下头,手上不停。
荣相见道:“你既这样说,那限你在元宵节前,对出下联来。”
周显旸笑道:“若对出来如何?”
“若对出来,我自然有彩头。”
“就这么定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荣相见一会儿看看雪花,一会儿看看周显旸认真的样子,一会儿又看看自己手里四不像的窗花,觉得,日子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殿下,今年的收支总账已经理好了,放在书房,你可看过了?”
“嗯,今日从宫中回来就看过了。”
“殿下以为如何?”
“王妃持家有道。今年静颐园大办了一场,回京后又要与京中那么多人家建立往来,人情支出不少。饶是这样,结余还是很可观。”
“府里现在人少,花销还没有国公府一半。”荣相见补了一句,“若将来人多,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