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匹载着两人慢慢往前,沿途的枫树越来越多,逐渐置身在枫林中。
后面的路不便骑马前行,傅绥之先下马,然后扶着傅知妤稳稳踩在地面上。
“我背你?”傅绥之唇边含着促狭笑意。
傅知妤羞恼瞪他:“我自己走。”她几乎不骑马,双腿内侧有些不适,又不肯在傅绥之面前示弱。
裙裾拂过一层层石阶,被草尖上的露珠沾湿了裙摆。
傅绥之轻轻勾住她的手指,在傅知妤疑惑看来的时候开口道:“山路湿滑,怕你摔跤。”
这个时节,像他们一样出来游玩的人很少,偶尔有几个人路过,都会被他们吸引。
傅知妤只能尴尬地笑一笑,没法解释。
外人夸他们登对,只有他们知道彼此之间到底隔了多少鸿沟。
傅绥之很有耐心地一一应对,几次三番他的手指被傅知妤用力捏痛,等人走后换来她一句“胡说八道”。
“脸都跟枫叶一样红了。”
傅知妤捂住自己的脸,又慌慌张张放下来,强词夺理:“风吹的。”
她心虚地眼神躲闪,偷偷去看他,毫无防备撞入傅绥之的缱绻眼神中。
她站在上一级台阶,傅绥之处于她的下首。
从前她是仰视傅绥之的人,如今是她在俯视傅绥之。
傅知妤没注意到这一点,还是傅绥之先牵过她的手:“走吧。”
大雨来得猝不及防,先是几滴水落地,他们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山上水汽中,露珠坠地。
紧接着一滴两滴,从空中细细密密坠下无数水珠,渗入泥土中。
傅知妤去看马匹上的行囊,带了干粮和水,唯独没带雨具。
她叹了口气:“怎么办……雨这么大,回去也是落汤鸡,在这站着也会淋湿。”
东西一向是方瑞备妥的,他今日被傅绥之命令去看顾绒绒念书,因此无人告诉他今日会有雨,傅绥之满心满眼只有跟傅知妤一同游玩,同样疏忽了天气。
更不巧的是在他们准备回去的时候下了起来。
所幸傅绥之被先帝打发去军营待过三年,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王孙子弟。他取过狐裘先罩在傅知妤头顶,环顾四周,在一处树枝掩映之后找到了能勉强容纳他们的山洞,作为暂时的容身之所。
“等雨停了再走。”傅绥之解下潮湿的外衫。
“要是雨一直不停怎么办?”傅知妤担忧问道。
“那就只能等了。”
说着,傅绥之伸手去脱她的外衫,傅知妤紧张兮兮地捂住胸口:“你……你做什么!”
“衣服湿了,穿在身上容易寒气入体。”傅绥之耐心解释。
被打湿的衣衫紧紧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女郎的窈窕身姿。
“荒郊野外的,我还不至于——”他故意欲言又止。
傅知妤哼了声,脱下外衫递给他。
她一语成谶,这场雨像是没有尽头,下到太阳落山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怎么办,我们要在这过夜了。”傅绥之从行囊中找到火折子,万幸其中的火绒芯子没有被沾湿。他找来山洞周围的枯枝败叶,凑成一堆点燃生火。
山中幽静,除了雨声,只有偶尔鸟雀穿过林间,引起枝叶簌簌摩擦。
“会不会有野兽……”
“那说不准。”傅绥之说着,去觑她的脸色。
果然,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傅知妤一张脸吓得煞白:“真的会有吗?吃人吗?”
“逗你的,这种山上怎么会有野兽。”
“过分!”傅知妤气得脸颊鼓起,背过身去不理他。
过了会儿,傅知妤感觉有人戳她胳膊,她转过头,傅绥之将热好的干粮和水递给他。
她默默接过,傅绥之眸中露出愧疚:“一时兴起害得你也在这……”
傅知妤咬下一口饼,摇了摇头,声音细如蚊蚋:“也是我想来的。”
虽然是傅绥之先提,但她也很想出去玩。
不能算是傅绥之连累她。
而且……现在傅绥之也很狼狈。
傅知妤悄悄抬眸,傅绥之正拨弄着火堆里的枝叶,跳跃的火光照在他脸上,勾勒出清俊的五官。
不像是民间传言里阴鸷的帝王,倒有点温文内敛的意味在。
夜风阵阵,傅知妤冻得发抖,忍不住往火堆边上挪了挪,以此汲取更多暖意。
傅绥之揽她入怀,握住傅知妤的手。
女郎冻得发白的双手被他捂在掌心,慢慢恢复血色。
唇瓣的触感落在她额上,傅知妤轻轻颤了一下,没有挣扎。
傅绥之倾身啄吻她,沿着额头、鼻梁、脸颊,慢慢向下。
正在傅知妤忐忑的时候,他忽然停下,片刻之后才吻上她的唇。
傅知妤仰着头,有些喘不过气,唇瓣微微开合,他便伺机渡了一口酒,顺着喉管滑下。
……他什么时候还带了酒呢?
傅知妤迷迷糊糊想着,双颊因为酒精作用泛起红晕,轻.轻喘息着,唇齿间满是酒的辛辣味道。
“你……”
“叫我什么?”傅绥之咬了一下她的唇珠。
唇上传来细微的刺痛,傅知妤无论如何也喊不出“皇兄”两字,脸颊发烫。
耳边心跳声如擂鼓,分不清是她的还是傅绥之的。整个人像是被雨水淹没,浸泡在傅绥之的亲吻中。
她紧紧贴着傅绥之,对他的身体变化自然十分敏.感。
傅绥之也感受到了,两人都僵硬一瞬。
过了会儿,等傅绥之的呼吸声渐渐平息,傅知妤的身体也回暖了,他松开手,哑声道:“我出去一下。”
傅知妤脸涨得通红,声音极轻地答应了一声。
没了山洞遮挡,冷风直直地吹在傅绥之脸上、身上,将他身体里燥热的一部分逐渐吹熄。
等他回去,傅知妤已经把狐裘铺在地上隔绝潮气,躺在上面。
她只占了一半,还有一半空余,虽然嘴上不说,但明摆着就是给傅绥之准备的。
傅知妤半睡半醒间被拥入熟悉的怀抱,唇间几不可闻地嘤.咛一声,然后沉入梦乡。
·
次日天光大亮,傅知妤睡眼朦胧地醒来,入眼先看到粗陋的山洞壁,吓得立时清醒。
昨天的经历涌入脑海,她慢慢冷静下来,想起自己和傅绥之在山洞过了一夜。
身侧的人不知道去哪了,山洞里只有她一个人在,火堆也已经熄灭,她的外衫被好端端地折叠好摆在边上。
傅知妤披上衣服,听到门口传来细碎交谈声。
天子一夜未归,没有带其他亲卫随从,只知道他与公主二人出去游玩了。
张世行带着人找他,在晨光熹微时才寻到天子的所在。
还好天子没有受伤,但让陛下在野外度过一夜,已经是他们莫大的失职,即使是张世行也惴惴不安。
按理说天子是有经验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会沿途留下记号方便亲卫们寻找。
张世行也没敢问怎么这回什么记号都没有,硬是让他们多找了许久。不过看陛下神清气爽的模样,大概心情不错,并没有要怪罪他们救驾来迟的意思。
“算了,这回免你们的罪。”傅绥之还想着昨夜的事,何况本就是他耍了个小心眼,也不能完全怪他们。
“多谢陛下。”张世行说着,眉头依旧紧皱。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
“这座山上,除了属下们的搜寻痕迹,还有别人也在找。”张世行说道。
傅绥之眸色微沉:“昨夜还有其他人?”
“从山上的痕迹来看应当是的。”张世行熟知手下人的风格,他们找人也自有一套方法,但是刚刚善后的时候,他却发现了其他人的痕迹。
不是路过的无关人士,而是像刻意在找什么人,但从留下的踪迹来看,手法生疏,估摸着没什么经验。
张世行瞥到公主的身影,立即低下头再言语。
傅绥之转身扶住她,傅知妤眼里还带着没完全睡醒的困倦。
“你们在说什么?”她掩着唇,轻轻打了个呵欠。
“没什么,一些小事。”傅绥之拨开她颊边发丝,托着膝弯把她抱起来,“你再睡会儿,我抱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昨天写了一大半最后作废了,今天重写了QvQ
一点点开胃前菜,很喜欢这种身份的转变,但是女鹅还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成为这段感情的掌控者
第69章
傅知妤像是真的困得狠了, 靠在他胸膛上又睡了过去。
朦胧晨光透过枝叶间隙照在她脸上,眉眼如画,肤色皙白。
车上备了姜茶, 味道不算好闻。
傅绥之接过来一饮而尽, 转头想叫醒傅知妤,让她先喝了姜茶再睡。
茶盏递到她唇边,傅知妤睡梦中轻抽了下鼻尖,眉头就皱起来了, 嘴里呢喃着“不喝药”, 往另一侧翻了个身。
……还好这副模样没有被第二个人看见。
傅绥之对自己的念头品出一丝贪心,还是放下了姜茶。
张世行带着一部分人善后, 剩余的人则跟着天子回去。
颠簸的马车搅扰了傅知妤的回笼觉, 睡眼朦胧地睁眼坐起。
昨日将就着在地上睡了一夜,醒来脖子都僵了, 随便动一下都觉得四肢酸痛。
她飞快地偷看一眼傅绥之,他倒跟个没事人似的,神采奕奕。
傅知妤刚睡醒的大脑还有些昏沉,眼神时不时往他那瞟。傅绥之假装没注意。
当她想悄悄离他远一点的时候,傅绥之扣住了她的手,将姜茶递到她面前。
原来睡梦中闻到的糟糕气味就是它。
傅知妤皱起脸,抗拒地往外推:“这是什么?”
“姜茶。”傅绥之答道, “昨夜湿气太重, 喝一杯驱驱寒。”
傅知妤想躲开,但马车空间狭小, 更何况还坐了个傅绥之。
扣住她手腕的力气更大了, 傅绥之的脸倏地逼近。
傅知妤一下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脑子里浮现出昨夜的场面, 瞬间涨红了脸,抢过茶杯:“你别离我那么近,到时候茶水洒你身上。”
喝完的空杯子被递出车窗外。
鼻腔和唇齿间都是辛辣的姜味,把她残余的困意驱得一干二净。
“停车。”傅绥之忽然对外命令。
亲卫立即拉住缰绳,不解其意:“公子有什么吩咐?”
片刻后,傅知妤手里被塞了一包蜜饯。
方才傅绥之看到街边有个蜜饯铺子,就让人停车去买了包蜜饯。
但凡喝了药或是其他不合口味的东西,她都要吃蜜饯和糖来压苦味,傅绥之当然不会忘记。
傅知妤尝了一颗,咸甜味道盖住了残留的冲鼻姜味,好受了许多。
分明是外表粗陋的蜜饯果子,她却吃得认真,傅绥之也忍不住拈了一颗。碰到舌尖的那一刹,他捺住吐掉的冲动,皱着眉逼迫自己咽下去。
傅知妤神色如常,仿佛不是铺子里手艺粗糙的蜜饯,而是司膳巧手所制的果子。
她实在是令人不解,从找到她至今,傅绥之从未听她抱怨过日子艰辛困顿,明明是有古话说“由奢入俭难”,美味佳肴和衣裙首饰都不能打动她,傅知妤像是毫不留恋禁内的生活,一门心思想留在这过苦日子。
傅知妤假装拨弄发丝,往傅绥之那瞥了眼,发觉他正出神地想着事。
马车停下,方瑞打开车门。
傅绥之先跨出去,随后要抱她下来,被傅知妤轻拍开手:“我自己来。”
绒绒昨日上完课出来找娘亲,怎么也找不到,跟着叔叔一起不见了。她去问府里的仆从,说叔叔和她娘亲一起出门了。
等到夜晚,他们还不归来。
这时方瑞和张世行已经带着人出去找了,乳母哄着不安的绒绒,束手无策,府里能管事的一个都不在。
最后还是找了赵如璋,按他的吩咐说只要小姐把今日学习的文章和字都抄下来、背下来,娘亲就会回来。绒绒背到一半就困得睡了过去,乳母悄悄把她抱回寝室,一觉睡到天亮。
傅绥之听完冷哼一声,被傅知妤瞪了眼。
她知道傅绥之肯定是不满绒绒这么听赵如璋的话,又迫不及待想公开他和绒绒的关系。
趁着傅知妤去更衣梳洗的工夫,傅绥之给绒绒递了一块点心,试图从她嘴里套点话。
“你想不想要个爹?”傅绥之清了清嗓子,略有些为难地问道。
谁能想到他还要问自己亲生女儿这个问题。
绒绒睁大眼睛,认真思考了一下,问道:“你想当我后爹?”
傅绥之语塞:“何出此言?”
“因为很多人都问我想不想让他当我后爹啊。”绒绒往嘴里塞着点心,“叔叔,你也喜欢我娘亲吧?”
傅绥之没有否认,追问她:“很多人是……什么意思?”
绒绒放下吃了一半的糕点,开始掰手指数:“隔壁的李叔叔,巷尾的王叔叔,河边的……”她记性好,一个个报出来,每说一个傅绥之的脸就黑一分。
眼看十根手指都不够数了,傅绥之拦住她,把点心放回她手心里:“先把点心吃了吧。”
傅知妤梳洗完来找绒绒,就看到傅绥之不虞的神色。
她熟稔地无视傅绥之阴郁的表情,绒绒的注意力也回到傅知妤身上,开始跟她分享昨日初次念书的经历。
隔着屏风,傅绥之在里间更衣,听着母女俩在外面聊天。三句话离不开赵如璋,绒绒还把自己写得字找出来给傅知妤看。
傅绥之听得心里酸溜溜的,一换完衣服立即绕出来,看了眼女儿歪歪扭扭像虫爬的字,颇有些不满:“就这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