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鲁国公失踪四年,几年前才回到京师,且已与安平侯顾家的大娘子定下婚事,他哪里还记得那惨死在虞城县的傻姑娘。
陈知璟此人看着高高在上,一副不可接近的样子,其实并不难交好,两人年龄仅差了几岁,又志趣相投,很快比常人熟稔了些。
原来陈知璟早忘了先前的事,陆绪积在心中的仇恨愈积愈多,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到最后脑子里只嗡嗡响着一句:“他该死。”
他带了砒霜前来国公府,抱着与陈知璟同归于尽的心思,谁料却叫这姓杨的大夫暗地戳穿。
“陆大人与国公爷有何仇怨,昨日小人瞧见您买了样东西,这会当带在了身上罢。”
陆绪以为被他拆穿再无退路,冷冷看着对方道:“是又如何?”
杨大夫却轻笑道:“这样两败俱伤的想法,陆大人可担不得状元之名。”
听他说这话,陆绪终于觉出不对来,对他道:“你与国公爷有仇?”
“没有,他如今于我们主子还有用。”杨大夫摇头,“不过我可以帮你。”
“为何帮我?”
“送上门的替罪羊为何不用,若哪日暴露,还望陆大人一并认了罪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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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陆绪兀自低着头,任由杨大夫帮他把了脉。
“国公爷,这位大人体内水湿堆积,停滞肌肤之下,小人开几副药服用了当无大碍。”杨大夫对陈知璟道。
陈知璟点头令他退下,又唤了陆绪几声:“明初?”
陆绪才如梦初醒,抬起头来看他。
“方才大夫说你并无大碍,只湿气有些重,吃了药便好。”陈知璟问道,“怎刚才见着杨大夫失神了?”
陆绪未答。
他让仇恨蒙蔽了理智,前世哪会管这杨大夫是谁的人,他又因何理由藏在国公府中。
就是这辈子称玉说要嫁陈知璟,他只想着他不动手,别人害陈知璟也是他的命数。
总归国公府其他人都未见有事,看来那幕后之人只是想掩人耳目慢慢杀了陈知璟一人。并不会危及称玉母子的性命,以后还能让宸哥儿得了他该得的。
然而就在这杨大夫再次出现的当下,他猛然意识到,若那幕后人真正想要的不是陈知璟的命,是国公府呢。
堂堂一个国公骤然过世,朝廷定然不会这样善罢甘休,如果是多年顽疾去了,哪个也不会觉察到其中异样。
他这国公府可不是只有他一房。
倘若单纯为了得到国公府爵位,那时直接让他杀了陈知璟岂不是更好,反正有人认罪,何苦绕这么大圈子。
陆绪一时想不明白,杨大夫当初说陈知璟于他主子有用,又是怎么回事?
只陆绪当下唯一不敢赌的是,如今增添了称玉母子这两个变数,一同害了她们该如何是好。
“国公爷,看那位杨大夫的年纪,瞧着在府上当许多年了罢。”陆绪忽道。
陈知璟看陆绪今日自见到这杨大夫后便心神不宁,一时想不通,只顺着他的话应道:“该有近二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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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我是你夫君
“我看他医术不错,怎甘愿当个府医?”
这话倒没半点贬低的意思,像国公府中养着的大夫,除了日常平安脉,主子们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基本都会请宫中太医。
府里大夫,大多数时候都是帮府里下人看诊而已。
本朝除了三年一次的医官选拔,还有征召令,像杨大夫这样医术精湛的,怎么瞧着都不该窝在此处。
不过这话从陆绪口中说出来,仍是有些失礼。
依着陈知璟对陆绪的了解,他断不会贸然说出这话。
陈知璟略想了想,这杨大夫来府上时他不过十来岁,若他记得没错,上辈子也就这一两年他因病辞去。
“可是有何不妥?”陈知璟隐约觉出不对来,这时间未免太巧合了。
陆绪摇头:“只觉得怪异,多嘴问了句,还请国公爷见谅。”
“无妨。”陈知璟看了看他,又吩咐人去请夫人前来。
称玉匆匆从后院赶来,见到陆绪好端端的方松了口气,陈知璟冷眼旁观她面上止不住的笑意。
“绪哥,你人没事就好。”小妇人轻声道。
陆绪却想的是,早知道她在这府中危险重重,无论如何也不该让她再踏了进来。但瞧她在这府中似过得不错,人还丰腴了些。
而且他若猜测无误,称玉当同他一般重活了一世,她心中却还是惦记着来找这人。
陈知璟此人,他与他来往数年,旁的不论,此人秉性还是知道,他既娶了称玉,当对她们母子不差。
陆绪暗叹了口气,临走时又对陈知璟道:“我许是在大理寺呆了段时日,疑心病犯了,方才胡言乱语,还望国公爷莫放在心上。”
陈知璟亲送他至外院,作揖道:“不会。”
陆绪那话说得奇奇怪怪,不过陈知璟放在了心上。
男人满腹心思回了后头,没想到称玉正端着碗猪蹄坐在偏屋里啃,她身边丫鬟一脸愁容,欲给她递帕子,她也不接。
陈知璟低头去看,不正是他们刚才剩下的菜肴,她怎么还吃上了,这如何像话。
男人待要开口,还是先将丫鬟们都遣了下去:“怎么了,饿了叫厨下给你重做,这倒了便是。”
称玉却一边啃着猪蹄子一边默默掉着泪,听到他开口,反抬头狠狠瞪了他眼。
瞪得陈知璟莫名其妙。
这妇人在他跟前从来就没个礼数,陈知璟脸沉了瞬,想起上回自己骗她说恢复记忆的事,念及她年纪小,还是耐着性子问她:“发生什么事?”
称玉却抱着猪蹄跑了,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院子这么大,陈知璟也不可能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去寻她。
等到晚间时候,她才自己进了屋子。
她心里藏不住丁点儿事,陈知璟不过刚碰了她的腰,就让她猛地坐起身来拍了下手:“你骗我!你根本什么都不记得!”
陈知璟一脸郁色,道:“我如何骗你了,当初就是做了那梦,实际也算得是我的记忆,只是后来又想起了些。”
“可是你以前最爱吃猪蹄的。”小妇人眸里含着泪珠子道。
陈知璟忍不住扶额,觉得她未免太无理取闹,冷了声道:“你便是因为这个闹腾?”
旁的男人再没有多说,只径自阖眼躺下了。
称玉盯着他背影,想着自己果真是愚蠢,陈知璟纵然想起一些,也不可能就变成周进宝,她到底在奢望什么?
想他同以前一般,抱着自己在怀里,轻声细语地哄么。
她怔怔坐在那儿发了会儿呆,倒是陈知璟躺不住了,心道了句孽障,坐起身,低声与她道:“时候不早了,睡罢。”
称玉默不作声仰面睡在床上,离他远远的。
前些日子,两人关系好了点,她总不自觉往他怀里钻。男人又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搂过来,小妇人不甘不愿挣扎了几下,见挣脱不了才作罢。
“你我如今是夫妻,你又是这府里主母,虽说现在是大嫂管家,可以后这府里大小事务还得你来做主,该时时刻刻注意着体面才是。”男人在她发顶说道。
陈知璟觉得自己这不像是教妻,说教子更贴切些,本来依着他实际的年纪,当她父亲也使得,不过就是待宸哥儿,他都没这么耐心过。
也不知道她听进去了没有,偏打不得、骂不得,可不就是孽障,而前辈子确是自己欠了她的。
他轻拍了拍她的背,当她又不吭声时,她却开了口。
“我知您心里瞧不上我,觉得我不大上得了台面。”妇人揪着他中衣轻声道。
陈知璟一时噎住,刚开始他的确觉得这妇人难登大雅之堂,然自她嫁给他后,他心里多番思虑,却始终当她是自己妻子。
“我只希望你能尽早适应,就算是为了宸哥儿,莫曲解了我的意思,我是你夫君,你若有话照直与我说也无妨。”
却不必像那日拐着弯来问他陆绪的事,他看她信任陆绪倒比自己多些。
称玉没说话,陈知璟伸手掩了帐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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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两日,宫中仁明殿不知怎的,竟起了场大火,院内浓烟滚滚,老远都能瞧见。
正和帝本在福宁殿内批阅奏折,听得卢崇贵说了仁明殿走水的事,面色骤变,问道:“娘娘可有事?”
“奴婢不知,刚令人赶去,这就向您禀告来。”卢崇贵道。
叫正和帝推了把:“不长眼的东西,那还站在这儿是作甚?”
便匆匆往仁明殿赶去。
好在火烧在外头,院里东西烧了大半,殿内倒没事。也不知如何起的,许是哪个宫人不小心把灯笼给点燃了。
只可惜了正和帝当年亲手所植的那棵桃树,从根部都给烧断了,怕是再养不活。
正和帝大怒,倒是圣人娘娘温声劝了句:“烧了便烧了罢,一棵树而已,官家不必因此而大动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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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管家
赵慎面色缓了缓,侧身看了眼身边妇人,心中隐隐觉得不大舒服。
倒是他们的幼子赵晞跑来给他行礼,小儿不惧他,扯着他衣角喊道:“爹爹。”
赵晞是他登位后出生的,如今方四岁,平素里最是受宠。都说抱子不抱孙,然而赵慎并未拘着这虚礼,连批阅奏章都曾搂他在膝上,由此可见三皇子的受宠程度。
赵慎见状将小儿抱起,想了想道:“哥儿,今日跟娘娘宿在爹爹宫中如何?”
晞哥儿尚未开口,陈姝元道:“官家,这恐怕不合规矩,况只是院内走水,殿内无碍的。”
“规矩,哪来那么多规矩,朕的话便是规矩。”赵慎骤然沉下脸,又不知哪里来的怒气,也不管她,径自抱着小儿走了。
皇后与三皇子在官家福宁殿内住了几日,其间恩宠暂且不提。只这宫中嫔妃不免暗自猜测,原来万般受宠的皇后娘娘也会狗急跳墙,为了争宠,纵火这等下三滥的招数也能使出来。
不过陈姝元在宫中威慑甚久,膝下又三位皇子,除了那位已有了身孕的张贵妃,如今还没有哪个敢明目张胆跟她作对。
那日陆绪一番话说得莫名其妙,可陈知璟还是放在了心上。
这杨大夫四十来岁,当时来府中时不过二十出头,据说是郓州阳谷人士。阳谷离京师并不远,陈知璟私下派人去打探,只是这年代久远,并不能探听出什么。
且这事不好大张旗鼓,最后没得到多少有用的讯息,便暂且叫人暗自盯着杨大夫一举一动。
称玉做事毛毛糙糙,但人却不笨,那夜陈知璟好说歹说劝了通,她自己倒也想开了些。陈知璟虽不再喜她但为人毕竟还算正直,不会无故磋磨她,况且她当初本就是为了宸哥儿才嫁进府里来。
十五那日去暮春居里请安,她将刘氏交给她的册子都背熟了。
刘氏因知道其中厉害,待她倒比先前看着热络了些,也绝口不提给陈知璟纳妾之事。
称玉多说多错,行过礼后只在一旁坐着喝茶,听说孙氏一早来请安,这会子已回去了。
“玉娘,你如今嫁入府中已两月有余,大小该管些事了,你且将你院子管起。还有庄子上半年的地租子,也就最近功夫该送了来,我与你嫂嫂说过,今年且让你试看看。”刘氏温声与她道。
称玉忙应下。
那边金嬷嬷捧了身衣裳出来:“夫人,您瞧瞧,这是上回夫人让人给您新制的,已好了,您随奴婢进去,看可还有需要改动的地方。”
“宫中圣人娘娘令我们十八那日进宫,到时你也好穿。”刘氏道。
称玉随金嬷嬷进了里间,一会儿方从里头出来。
刘氏细细打量着梁称玉,她这三郎媳妇小门小户,长得倒是不错,只是稍媚了些,不过这也是她年纪轻的缘故,再过些年许会好不少。
称玉穿了这身藕丝色的宽袖褙子站在屋中,金嬷嬷帮她重新梳了个稍显稳重些的圆髻。
刘氏笑了笑:“玉娘生得好,这未怎么打扮就已叫人觉着赏心悦目,嬷嬷去把我那妆匣子取来。”
金嬷嬷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件镶玉黄花梨木 匣子。
刘氏打开,自里头亲选了枝并蒂珠钗插入称玉鬓发间:“这般便更好了。”
称玉打小就没娘,到这府中那声“母亲”也不过敷衍了事。
这会儿刘氏和颜悦色,明显与上回左右敲打不同,又是送衣裳又是赠钗子的,她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摸了摸发髻道:“谢谢母亲。”
梁称玉在暮春居呆了两个多时辰,这才回去自己院子。
刘氏也不是多心狠的人,私下叹道:“我是万般瞧不上三郎媳妇,今儿看她不知怎的,瞧着竟有几分顺眼。”
金嬷嬷道:“夫人也不过二十二,还小着呢,您上回不也说她幼年失恃,可怜的,您平素里再费费心。”
“你倒是向着她说话。”刘氏瞥了眼她道,“她给了你多少好处。”
金嬷嬷笑着帮她捏肩:“娘子,奴婢陪了您几十年,无儿无女,就守着您过日子,吃穿都不缺,左右也都是想着您。”
她是刘氏的陪嫁丫鬟,说这话连旧时称呼都出来了。可她也算看明白,国公爷那护着夫人的劲儿,她若不帮着,以后第一个讨不了好的便是自己。
刘氏玩笑而已,便未再提这话。
鲁国公府中主子不算得多,但家业不小,单是公中庄子就有十来个,更别论陈知璟的私产,那也有专人替他管着。
刘氏话刚说完第二天,其中个庄子上的管事肖金木就来府中求见大夫人。
老夫人先前已对孙氏发了话,这块由称玉管着,孙氏遣了身边婆子来,让他去寻国公夫人。
这肖金木也是个懂事的,忙塞了两张银票过去:“这是单独孝敬大夫人的,嬷嬷您与我说说,今年如何换了主子来管?这国公夫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