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终于意识到,没有任何事可以一蹴而就,我再努力,饭也得一口一口吃,日子也得一天天过,故而之后我就不再日夜熬着学习,反而给自己做了个计划,按部就班一一完成便是了。”
萧成煜笑着把手里最后两张牌放到桌上。
“沈昭仪,我赢了。”
沈轻稚:“……”
沈轻稚看着手里一大把牌,陷入了沉思。
她意有所指:“陛下,人生就跟这玩牌一样,有时候也是纯看运气,看来臣妾今日没什么运气。”
萧成煜哈哈大笑。
他笑了一会儿,才说:“不一定,沈昭仪,再来一局?”
沈轻稚抿了抿嘴唇,倒是被他激起了斗志。
第二局,萧成煜以两张牌险胜。第三局,两人只差一张牌。
到了第四局,沈轻稚已经认真起来,待到她终于赢了,这才欢天喜地把最后两张牌放到桌上,很得意看像萧成煜手里的一把牌:“陛下,看来我还是有点运气的。”
萧成煜笑着点点头,他放下手里所有的对牌,把他们混进牌堆里,然后便对沈轻稚伸手:“夜深了,早些安之吧。”
沈轻稚这才发现两个人打了大半个时辰的牌。
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怎么不提醒我,陛下明日辰时还要上朝,怎么也要多睡一会儿的。”
萧成煜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回到寝殿里,一起洗手漱口,然后便在床上就寝。
待厚重的帐幔放下来,沈轻稚心里那点兴奋渐渐散去,困顿翻涌上来。
她现在好吃好睡,没有烦心事,基本上躺下就能睡着。
谁知萧成煜却没什么困意。
他看着熟悉的帐幔,听着耳边轻软的呼吸声,终是开口:“朕当年学武启蒙的时候,父皇母后都很关心,那时候父皇还算年轻,身子也没有到后来的地步,还能日常在宫中行走,故而每当武课的时候,父皇就回去校场陪着我一起练。”
沈轻稚缓缓睁开眼睛,她没有看向萧成煜,只是安静聆听他的话。
萧成煜似乎也不需要任何人回应。
他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帐幔里回荡,诉说着只有他知道的帝王之家,只有他能感受到的父母之爱。
人人都说帝王无情,皇家无义,在萧成煜看来,无情的都是狼子野心的人,大抵真如沈轻稚所言,他生来便运气好罢了。
他有一对对他极为疼爱和珍惜的父母。
萧成煜道:“那时候我也是练得浑身酸痛难忍,但我也说过,我就是个倔脾气,从来不肯认输,难受得不行我也不叫苦累,非要日日都去上武课,父皇自然一眼就看穿我的倔强,倒是没有训斥我,只同我说他也想跟我一起练,但他身体不好,还得让皇儿等一等他。”
沈轻稚的心中一酸。
她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家人,想起了曾经的一切。
无论前世今生,父母都不在了,她孤零零在这世界上,再无亲缘。
沈轻稚眨眨眼睛,把翻涌上来的酸涩努力压了下去,她不是孤身一人,她还有付思悦,还有戚小秋,她还有朋友。
这就足够了。
人总得学会知足,只有知足常乐,日子才能好过。
总去数着算着自己没有什么,那日子该有多难过呢?
就在这时,温热的手心贴住了沈轻稚的手背。
她心中翻涌起一阵暖流,刚刚压下去的酸涩再度翻涌上来,她眨了眨眼睛,努力把眼泪逼了回去。
萧成煜握住她的手,两个人安静躺了一会儿,没有谁开口。
直到许久以后,沈轻稚渐渐陷入梦乡里,临近入睡的那一刻,她听到萧成煜的声音,不远不近,就在耳边。
“你的运气也不差。”
沈轻稚是带着笑进入梦境的,为了这句话,她有了一个甜美的梦。
第54章
次日清晨,萧成煜早早就醒来了。
他习惯在卯时正起身,提前让自己清醒起来,然后再去上早朝。
昨夜里睡得好,他醒来时一点也不觉得烦躁,反而有种休息充足后的闲适和满足。
萧成煜看了一眼枕边的沈轻稚,见她正睡得香甜,便没有唤她。
即使吵醒她,抬不起胳膊的沈昭仪怕也伺候不了陛下更衣。
萧成煜躺了一会儿,他轻轻翻了个身,就听到身后沈轻稚嘟囔一声:“葡萄好吃。”
萧成煜:“……”
萧成煜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沈轻稚除了要荣华富贵,最看重的就是吃了,她把自己爱吃明明白白刻在脸上,丝毫不以此为耻,反而一次为荣。
一日三餐多么重要,喜欢美食哪里需要羞赧的?
因着她这份喜爱,萧成煜每次跟她一起用反都觉得香,还能多吃半碗饭。
萧成煜这么胡思乱想着,竟是又有些困顿了。
他深吸口气,还是缓缓坐起身,自己掀开了帐幔。
寝殿里没有留人守夜,萧成煜和沈轻稚都不太喜欢寝殿有人,故而银铃和年九福都守在外面的雅室里,年九福这会儿已经起身,跟银铃一左一右守在门边。
听到里面的脚步声,年九福就轻手轻脚打开雕花门,萧成煜出了寝殿,径直去了对面的东侧殿。
萧成煜不用吩咐,银铃也知道陛下不叫打扰娘娘好梦,故而没有特别去请沈轻稚。
萧成煜在对面洗漱更衣,换了上朝要穿的礼服,然后便出了殿门,在院子里赏景。
这会儿天光熹微,金乌未出,阳光还未抚照大地。
层层云朵挂在天际,朦朦胧胧得好似梦境,天地之间一片混沌,在景玉宫的小院落里,只有那棵黄栌依旧赤红。
这数落在这里,真是选得极好。
萧成煜看了会儿天色,然后便坐在沈轻稚经常坐的摇椅上,让年九福上早食。
大朝会的早食萧成煜一般都吃得简单,用两三块点心压压空胃便好,待到早朝结束,他才会正经用早饭。
今日准备的点心是松子五仁苏,玫瑰酥饼和茯苓糕,还有一小碗银耳莲子羹。
年九福道:“这银耳莲子羹是昨日娘娘吩咐的,说听着陛下有些上火,千叮咛万嘱咐,让陛下早上吃一碗,汤水不多,不占肚子。”
萧成煜点点头,点心一样用了一块,这一碗银耳莲子羹倒是喝得干净,一点都没省。
待皇帝陛下吃饱喝足,步辇也早就等在景玉宫门口,萧成煜才大踏步往外行去。
他刚一踏出垂花门,就问身边的年九福:“沈昭仪的生辰就是后日吧?”
年九福忙道:“正是后日,陛下有何吩咐?”
萧成煜想了想,道:“到了那日就给她特地摆一桌御茶小膳房的御膳吧,让她爱吃什么尽管点。”
这倒是送到沈昭仪心坎里去了。
年九福眯着眼睛笑:“诺,臣会办好此事。”
萧成煜没在此事上多盘桓,直出景玉宫,径自上早朝去了。
景玉宫中,沈轻稚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她这几日确实是累着了,早上醒来依旧觉得身上酸痛,不过今日比昨日要好许多,最起码她可以靠自己坐起身来。
银铃听到里面的动静,忙领着小宫人进了寝殿,伺候她洗漱。
“娘娘,陛下早早便走了,没让吵您,您昨日叮嘱的银耳莲子羹陛下也一点都没剩。”
银铃声音温柔,三言两语把早晨的事讲完,伺候沈轻稚洗漱更衣,沈轻稚便挑了一身轻便的青萝衫裙换上,慢条斯理去明间用早膳。
今日的早膳依旧是沈轻稚爱吃的。
有灌汤包、油果儿、豆浆、虾皮小混沌还有她常吃的百合绿豆粥。
自从她越发得了恩宠之后,御膳房伺候她膳食的御厨也换了几人,如今她唱着口味,给她上白案的应该是御膳房数一数二的大厨
端看那灌汤包,皮薄如纸,轻轻一吸便满是浓厚的肉汁,鲜美异常。
这白案工夫要日积月累,没个十几年当不了御膳房的大厨,对景玉宫的差事,御膳房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他们谨慎仔细了,沈轻稚吃用也舒心,她慢条斯理吃完了早食,然后才扶着银铃的手缓缓起身。
“还是得走两圈,不走身上得更迟缓。”
银铃便叫了她手下的小宫人,一起陪着沈轻稚在院子里缓缓走起来。
“娘娘,秋姐姐去看娘娘生辰的膳单了,娘娘这次生辰,宫里的娘娘们都得请,几位小主也要来。”
宫里一年到头没什么乐趣,各宫娘娘们过生辰,自然要热闹一番。
娘娘们过生辰,但凡身上有点恩宠的,怎么也要摆上两桌,关系亲近的都会来捧场贺寿。
如今宫里人少,都来了还凑不齐一桌人,沈轻稚便也没厚此薄彼,除了蒋莲清被禁足不能出宫、张妙歆病重也不能出宫,其他人沈轻稚都请了。
至于她们来不来,那就是她们的事了。
戚小秋亲自上门送的请帖,如今已经回帖,章婼汐和冯盈是一定会来的。
反正也没几个人,还不如热闹热闹。
沈轻稚思忖片刻,道:“这时节,去御花园摆席似乎也不错,不如就同尚宫局知会一声,后日中午我在御花园听雅轩摆席,宴请各宫娘娘们。”
“另外再请了乐司,上两折最近流行的戏,也好热闹。”
银铃一听,也觉得这样最好,便笑着说:“好,等秋姐姐忙完了,我跟秋姐姐说。”
沈轻稚点头,又在景玉宫走了两圈,待身上出了汗,人也松快许多,她才感叹:“哎呀,老了老了,过了生辰就十九啦。”
银铃忍不住笑起来,她很是温柔地说:“娘娘说什么呢,娘娘可是正青春,是最好的时候。”
银铃比戚小秋年纪都大一些,她一贯温柔体贴,说话也总是巧笑倩兮的样子,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沈轻稚很喜欢同她说话,说两句心就能静下来。
她伸出手,在银铃脸上捏了一下:“好银铃,就你最会夸我。”
银铃的脸腾地红了,她抿了抿嘴唇,却轻声笑了。
“娘娘就是最好的,”银铃声音很轻,只说给沈轻稚听,“您看陛下,就最喜欢娘娘。”
沈轻稚听到这话,也跟着笑了。
她的笑声如同银铃的名字,飘在景玉宫里。
沈轻稚笑了一会儿,才对银铃说:“你啊,果然是我的开心果。”
银铃被她笑得整个人都红了,她又不能跑开,把行走不便的娘娘丢在回廊里,只得低声道:“娘娘就会拿我寻开心。”
沈轻稚笑着看她,却道:“不是,是看到你就开心,因为心里喜欢你。”
银铃抬起头,飞快看了沈轻稚一眼,然后便红着脸低下头去。
“娘娘……”银铃难得娇嗔,“娘娘再同我玩笑,奴婢要生气了。”
沈轻稚又笑了起来,不过她身上还是酸疼的,不敢笑得太起劲,只能笑一会儿停一会儿,实在有些煎熬。
银铃很无奈,也不知道娘娘高兴什么,只得陪着她回到明间里坐下,端了一碗桂花蜂蜜水来给她润嗓子。
“娘娘定是因要生辰才高兴的。”银铃道。
沈轻稚点头:“银铃真聪明,你说得对。”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戚小秋就从外面进来,对沈轻稚道:“娘娘,方才碧云宫又来了人,四位小主也要参加娘娘的生辰宴。”
沈轻稚点头,笑着说:“好,人多热闹。”
待戚小秋知道银铃要在御花园摆宴席的消息,倒是没觉得如何不妥,反而觉得这么办才是对的。
“娘娘选的地方好,听雅轩这会儿景色正好,往远能看到火红的黄栌和嫩黄的银杏,近有游心池里的锦鲤,宫里的娘娘们做寿都是在此处。”
沈轻稚点头:“好,那就定这里,你再去下贴,待的后日正午时分,我在听雅轩摆膳,还请她们务必要到。”
戚小秋点头称是,把刚列好的膳食单子交给她,笑道:“娘娘,乐司新出来一个名角,专唱青衣的,声音很是漂亮,不如就请她来?”
沈轻稚道:“你们安排去吧,我也不太听戏,不懂乐司的那些门道,小秋你觉得好就好。”
戚小秋难得笑起来:“娘娘今日果然心情好。”
几个人叽叽喳喳说了半天,便把后日的生辰宴定了下来。
一夜无话,待到次日,沈轻稚身上的酸痛才大好了,虽还不能跑跑跳跳,却能如常人行走,倒是已无大碍。
正巧到了这日,尚宫局送来了冬衣。
现在沈轻稚的衣裳已经多到喘不过来,尚宫局送来的冬衣比以往每一年都要精细,原是大宫女送来,今日倒是换成了丝柳姑姑亲自来了。
她一来就同沈轻稚见礼,然后笑着说:“娘娘这般的好颜色,让咱们织造所的衣裳更上一层楼,就连陛下也赏过一回,还要多谢娘娘替咱们美言几句。”
沈轻稚倒是不知这事,估摸着是萧成煜随口一说,年九福机灵就给办了,但她也没问,只道:“姑姑一贯用心,原在春景苑时,就觉得姑姑的手艺最好,如今倒是穿不惯别人做的了。”
丝柳姑姑的脸都要笑成一条缝,她道:“娘娘以后有什么吩咐,只管下口令,咱们只要得空,一定会给娘娘办稳妥。”
丝柳想了想,还是说:“原本按娘娘的份例,冬日的大氅只有灰鼠毛和银兔毛两种,不过昨日陛下特地有令,让尚宫局给娘娘挑了两件好颜色的,臣就挑了两身貂绒的过来,娘娘看是否喜欢。”
丝柳这话说得讨巧,沈轻稚一听便知道,这是萧成煜特别赏赐的生辰礼。
她闻言便笑了。
“陛下真是贴心。”
丝柳看着座上笑颜如花,美若谪仙的昭仪娘娘,心里不由感叹。
谁见了这样的美人会不贴心呢?
陛下也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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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柳送来的不仅仅有沈轻稚的冬衣,还有这满宫宫人的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