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骜觉得和他拌嘴没多大意思,低头看向周寅:“女郎,我有秘密要告诉你。”
周寅抬眸瞧他,眼中略带薄嗔,分明是想起方才他的动作怪罪他,此时自然也不愿理会他。
谢琛却看得眼眸微眯,在他眼中这分明是周寅待人不同的表现。她向来脾气好,从未对谁生过气,可崔骜却能惹她不快,说明她对崔骜不同。
果然宫中是有攻略者的。
谢琛为周寅回答:“郎君自重。”
崔骜理也不理他,只望着周寅:“这个秘密与上个秘密有关。”
周寅看上去动摇了。
崔骜又道:“过来,我小声告诉你。”
“表妹,我们回去。”谢琛才不管什么秘密不秘密,都是攻略者的手段罢了。
周寅瞧瞧崔骜,又看看谢琛,陷入两难之中。她最终看向妙华,很依赖地希望妙华为她做出决定。
妙华简直要晕倒,这种决定她哪里敢做,于是很没骨气地扭过脸去,不敢看女郎。
周寅左右摇摆,泫然欲泣。她一要落泪,任何困难都迎刃而解了。
崔骜主动上前在她耳边说出秘密,也不要她主动过来了:“车是谢琛弄坏的。”他说完主动退后,生怕再惹她生气。
周寅貌似不可置信地盯着崔骜瞧。
谢琛不知崔骜对周寅说了什么,却看不惯周寅与他耳语的模样,冷淡下声音道:“表妹,走了,母亲和妹妹们还在府上等你回来。”
周寅像是还沉浸在崔骜的那句秘密中,再听谢琛要带自己走,似乎下意识有些害怕,竟然不像一开始那样爽快地跟着他走。
崔骜也不指望周寅能被他送回去,乐见谢琛在她心中形象变差劲。
谢琛眸色深深,叫她:“表妹?”
周寅回过神来,惶恐地低下头去,应道:“是。”
谢琛携周寅上了马车,临上车时不望回头看崔骜一眼,眼中是淡淡挑衅。
马车绕路而行,崔骜翻身上马,跟在马车后面。
系统在他脑海中开口:“你今日看上去好了许多。”
崔骜骑在马上沉默半晌冷笑:“哪怕你这么说游戏结束以后我也会起诉你们公司。”
系统沉默。
……
马车虽不装饰华贵,其中却很宽敞,颇为实用。周寅与谢琛相对而坐,一直低垂着头。
谢琛笑笑:“许久未见,表妹与我生分了。”说实在的,他们过去倒也没多亲密。
周寅轻轻应了一声:“啊?”
谢琛道:“在宫中如何?可还习惯么?”
周寅很有礼貌地应:“一切都还好,家中可好吗?”
“不大好。”谢琛道。
周寅顿时将埋着的头抬起,忧心忡忡地望向他:“家中怎么了?”
谢琛苦笑:“大妹妹近来瘦得厉害,请郎中来瞧也没有瞧出什么病症。”
周寅眼睫微动,看上去忧虑极了:“大表姐不爱用饭吗?”
谢琛迟疑后才答:“她也好好用饭,只是仍瘦得厉害,郎中说是心病,问她她也只说没什么。”他并不是很关心谢荇,一来他总在学堂,二来这里的每个人对他来说都只是数据,他只要扮演好谢琛就够了。对数据产生感情,那才是蠢。
“心病?”周寅跟着念,语声轻软得像一片羽毛。倒也不是未念端倪,早在学礼仪时便有了苗头。
谢琛不知她心中所想,反而问:“那位崔郎君是怎么一回事?”
周寅一颤,像是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遮掩似的道:“没什么……”简直像在欲盖弥彰。
她越这么说,谢琛越觉得有什么:“我看他与你很亲近。”
周寅急忙解释:“他只是个很奇怪的人,我与他并不相熟。”
谢琛仍笑着,眼中笑意淡了许多:“这样啊。”
“是啊。”周寅喃喃,“宫中有许多这样的奇怪人。”
作者有话说:
谢琛:她对崔骜生气,崔骜对她来说是不同的。
周寅:生气是假的,要哭也是假的,都是假的。(面无表情)
另,大家都露一露脸,绝不厚此薄彼
第36章
宫中有许多攻略者。
谢琛长袍下的脊背绷直, 搭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地轻敲起来,危机感袭上心头。论出身,他的运气太差, 比不得宫里那些人。
譬如方才的崔骜, 他若开口向陛下请求赐婚, 陛下应当不会拒绝。这便体现出攻略者攻略身份的好处来。
一切的攻略者身份都是随机,他的身份自然也有别人比不得的长处, 即与周寅关系亲近, 比其他攻略者要更早认识她。但他完全没能发挥出身份优势, 导致现在已经到旁人可以借助身份发挥优势的时候。
谢琛面上不显,心中却不自觉焦急起来,手指轻敲的速度加快。
他无意间瞥周寅一眼, 只见她含羞带怯地低着头,丝毫看不出对他有什么男女之情。他直觉自己将要没戏,不由开始思考起其它方法以攻略周寅。
一路无话, 马车很快行至谢家。谢家门庭冷落,因着冬日, 门上牌匾多少有些积霜,看上去便显得灰扑扑的,颇是萧条。
自大门入内, 周寅先去拜见老夫人与谢夫人。
老夫人依旧缠绵病榻, 气色看上去犹不大好, 竟是比周寅走时还要憔悴三分。她没有什么精力,只端详周寅一阵并说了两句话便打发她下去休息。
与谢夫人从老夫人院中出来, 周寅面上笑意顿时淡了下来, 换作忧心忡忡。
谢夫人看见周寅神色变化, 心中有些欣慰, 不枉老夫人疼她,是个知恩善良的孩子。她一面带着周寅向自己院子去,一面与周寅闲话。
“在宫中住的可好?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周寅乖巧回答:“都还好,公主很和气。”
谢夫人心里叹气,这孩子有什么委屈都往肚子里咽,倒也看不出她说的是真是假。她不免叮嘱周寅:“在宫中短了什么尽管说,家中供得起你。”
“是。”周寅犹豫着细声细气问,“舅母,大表姐可还好?”
谢夫人脸上尽管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仍旧遮掩不住疲态,闻言苦笑:“是琛儿与你说了?你大表姐她身体不大好,瘦得厉害,也不知是怎么了。你有空可以去瞧瞧她,说不定她见了你开心些,身子就好了。”
“我一会儿便去看大表姐。”周寅应道。
谢夫人摇头:“也不急着这一时,你刚回来先去歇一歇也无妨。”
周寅轻声细语:“是。”
一顿,她又道:“舅母,郎中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吗?”
谢夫人叹:“请了许多郎中来瞧都瞧不出来,实在是没什么法子了。不过京中最近新开了一家医馆叫什么慕虎馆的,名字古古怪怪,口碑却很好。我与你舅舅打算请那里的郎中来为你大表姐瞧瞧病,再瞧不出来,便只能看造化了。”
周寅出言安慰:“大表姐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谢夫人勉强笑笑:“希望应你这句话。”
二人闲谈着到了谢夫人院中,谢夫人留她吃茶以示喜爱。
周寅捧着茶碗慢慢吃茶,谢夫人在上首同样端着茶碗品茶。二人静坐,默默无言。
只听清脆的一道瓷器碎裂声,周寅被吓了一跳,不惊慌地抬眸看去,只见谢夫人一手紧紧抠着榻上扶手,一手扶额,紧紧闭着双眼。
周寅顿时放下手中茶碗站起,几乎是小跑着到榻前蹲下扶着谢夫人,焦急开口:“舅母,您怎么了?”
房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一并凑上前来,个个慌乱不已。
谢夫人张了张口,勉强发声:“头晕,犯恶心。”
周寅将她扶着,无助地环顾四周婆子,很是怯怯:“是不是该去请郎中来?”她依旧是看上去一副很没主心骨的样子。
婆子们被她这一句叫得清醒,回过神来:“快快,去请郎中。”
众人也不敢将谢夫人擅自挪动位置,生怕稍一动她她又不适,只好焦急地在一旁等候并默默祈祷谢夫人无事。
谢夫人胃中一阵翻涌,眼前发黑,地上四溅的茶香平日里她爱闻,今日只觉得厌恶。
她缓了一阵,恶心感有所减弱,才缓缓抬起头,正巧对上蹲着正扶她免得她滑下来的周寅的眼,其中满是担忧。
谢夫人张口欲言,胃又胀起来,便闭上了嘴。
“已经去请郎中了,舅母等一等。”周寅安抚谢夫人。
谢夫人无法开口,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
略等了一会儿,地上茶渍被清理干净,闻不见那股茶味儿,谢夫人总算能够说出话来。
“有劳你了。”谢夫人叹息,深深被周寅打动。方才她虽不适,却知道周寅是第一个上前扶她的,也听见是周寅要人去请的郎中。虽然这位外甥女依旧怯怯的,却是尽了自己全部努力。
周寅忙不迭摇头:“我该做的。”
谢夫人怜惜她:“你起来吧,不必扶着我,我好些了,往上坐一点就是。”
周寅柔声答:“是。”
谢夫人院中的丫鬟有眼色地上前去扶周寅起身,门外一阵嘈杂,脚步声声,有人来了。
周寅蹲得时间久了,猛然起身眼前不由发花,一个趔趄下意识向前栽去。还好有丫鬟扶着她,没让她跌倒。
房外来人入内,守门的婆子道:“郎中到了。”
众人又要担心着周寅,又要去看门外进来的郎中,一双眼都要用不过来。
周寅被人扶着,迷蒙地睁着眼,一副晕晕乎乎的模样。
“谢夫人。”清清淡淡的少年声在周寅耳畔响起,这嗓音极其动听,澄澈而清冽,像是山间泠泠甘泉。
谢夫人纳罕地去看,只见面前站着个身姿挺拔清逸的少女?少男。
少年身形清瘦,肤白若雪,瞳色比旁人淡上许多,是极浅的褐色。他鼻梁挺直,轮廓深邃,乍一看像个俊俏的女郎。
“我是慕虎馆的郎中,鹿鸣。”他像是经常面对旁人对他产生的困惑,直接自报家门为人答疑解惑,免得人生出误会。
“鹿郎中。”但凡郎中总是年龄大些才让人安心,鹿鸣看上去实在太年轻,大约与周寅一般岁数,叫谢夫人见了很是迟疑。
这样年纪小的少年,竟能出来行医,是学过几年医?
“我来为您诊脉。”鹿鸣眼眸微抬,终于看向榻前站着的周寅,因为她挡路了。
“请让一让。”他对周寅道。
周寅顿时涨红了脸,由丫鬟扶着让开,弱弱道了一声:“抱歉。”
鹿鸣未理会她,将药箱放在矮几之上,从中拿出脉枕垂眸道:“劳驾伸手。”
谢夫人讷讷地伸出手,手腕向上搭在脉枕之上。
鹿鸣取了素帕垫在谢夫人手腕上,才为她诊起脉来。他手指如玉,微微凸起的指节像是莹润透亮的玉扣,让人瞧着总觉得他的手握起来会是冰冰凉凉的。
他诊脉时略略低头,似在仔细分辨脉象,叫旁人不自觉跟着噤声,不敢惊扰他。
少年眼帘稍垂,压低的眼睫长而卷翘,似是寒鸦的翎羽,堪堪遮掩着其下一双清锐的眼眸。
“恭喜夫人。”鹿鸣收回手,抬眼专注地看向谢夫人宣布,“您有喜了。”
谢夫人愕然,全然不知该做何反应,完全没想到自己有了身孕。她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小腹,胃中又是一阵闹腾,不由捂住嘴去。
丫鬟婆子们反应过来,喜不自胜地道起喜来:“恭喜夫人!恭喜夫人!”
周寅面上却没有什么喜色,怯怯地向着道喜人群之外的鹿鸣道:“舅母有孕后会头晕恶心,您有什么办法吗?”
正接受众人道谢的谢夫人在一句句“恭喜”的间隙中听见周寅软绵绵的话语,心头忽然一热。
旁人都在为她肚子里不知男女的孩子欣喜,只有周寅还惦记着她的苦。
鹿鸣平静道:“尽力而为。”
“多谢您。”周寅认真谢他。
鹿鸣没答,从药箱中拿出纸笔,熟稔地自行研墨蘸墨而书。
药方书成,他将方子递与谢夫人身边的婆子:“照方煎药,有养胎之用。”
婆子忙收下方子连声称是。
少年又道:“至于解头晕恶心,待我回慕虎馆配好药后会差人送来。”又细致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谢夫人与婆子认真听着。
他说话做事都颇有些不骄不躁的意味,举手投足间皆是云淡风轻。他整个人就像是清风明月,温和的清风与皎皎明月。
谢夫人谢他:“多谢郎中。”
鹿鸣收拾起药箱,看样子要回去配药。
谢夫人忙留他:“您请留步。”
鹿鸣将药箱盖好,抬眼看人,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疑惑。
“我府上大女郎近一个月来骤然消瘦,遍寻良医无用,盼您能去一瞧。”谢夫人虽有身孕,心中却一直惦记着谢荇的病。
鹿鸣淡淡:“我不见得有解。”
他实话实说反而更叫人对他心生信赖,谢夫人恳求:“请您去瞧瞧。”
鹿鸣并没摆谱:“好。”
谢夫人撑着榻要起身,腹中一阵酸疼,叫她不由皱起眉来。
“我说过,您胎像不稳,该卧床静养。”鹿鸣站起身静静望着谢夫人道。
谢夫人讪讪:“我想带您去我家大女郎那里。”鹿鸣受她邀请去为谢荇诊病,出于礼数她也该亲自带人过去。
她说着看向周寅,请求道:“阿寅,你能代我引郎中去你大表姐那里瞧瞧吗?”
周寅喏喏:“是。”
她并不好意思去看鹿鸣,声音细弱:“请您随我来。”一面说着向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