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傍晚,温折玉所在的府邸处被团团围住,冀北王府的人踹开了它的大门。
当时阿策正在温折玉的怀里,犹自睡得香甜。听说府邸被人围住之后,温折玉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能惊扰到怀里的人。
“小挽,守好你家主子。有什么事让小九去王府传话。”披衣起身,温折玉知道来者不善,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果然是冀北王派来捉她回家的人。
以前这一幕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会发生一次,温折玉已经见怪不怪了,临行前吩咐小九记得知会阿策一声,就说她先回王府了,过的几日再来看她。
“逆女,瞧瞧你近来做的好事,还不跪下。”冀北王一见到她,压抑了许久的怒火立刻就压不住了,声色俱厉的吼道。
温折玉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客厅中央,坐下来,随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一个苹果,颠了几下,递过去,笑嘻嘻的道:“母亲莫气,吃个苹果消消气。”
冀北王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温折玉嬉皮笑脸的模样深深地刺痛到了她的眼睛。
她以前虽然做事荒唐,但对于自己,却是敬重有加,不说有多么深的孺慕之情,总归是有几分惧怕的心思在里面。
时隔一年再见,冀北王忽然发现,潜藏在她眼眸深处的忌惮不见了。
冀北王强忍怒火,一字一句:“我说,让你跪下。”
温折玉折扇一收,收敛了笑意:“母亲,恐怕今次是跪不了了。据说三皇女在皇陵为救女帝身受重伤,不日就要被送回京来调养了。她若是来,难免不喊我去解闷。我要是因此跪着伤着了,碰着了,只怕这三皇女那里,您不知该如何交代啊。”
“你!”温折玉三句话不离三殿下,温千凝哪里能不懂她的意思。
她这是在借三皇女的势,以此来要挟她呢。
但偏偏的,温折玉的话戳到了她的软肋。
她就是这样的人,太执着于趋吉避凶,她从小到大生存的环境就是如此,刀戟环绕,稍有不甚,就会粉身碎骨。所以造成了她对于上位者时时察言观色,下位者小心提防的谨慎性格。但凡可能造成危险的因素,她是半点都不沾的。
三皇女救了女帝的事,她前不久也听说了。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担忧。
本来三皇女被贬,正好意味着她退出了夺嫡的圈子。只要冀北王府高耸中立大旗,这场夺嫡的争斗怎么也不会将血溅到她的身上。
可是,她偏偏又回来了。
温折玉跟她自小交好,早就被划到了三皇女的阵营,一旦三皇女事败,新帝登基,不拿她冀北王府开刀才怪。
最好的方法,要么温折玉与三皇女割裂。要么,温折玉与王府割裂。
温千凝心中的念头转了千回,又回到了眼前。眼前这三皇女圣眷正浓,确实不宜得罪。
“温折玉!”温千凝暴喝:“这是你跟母亲说话的态度吗?你竟敢拿三皇女压我?便是她见了我,也得恭恭敬敬的叫我一声皇姨。”温千凝脸色难看的要命,如今她的正君还在旁边看着,若她表现的三言两语就被温折玉吓住,岂不是一点脸面都没了。
“妻主……”江摇柔柔的上前安抚道:“您跟玉姐儿许久不见了,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切莫动怒。”
温千凝顺着江摇的话,冷冷的哼了一声,正待将语气缓和下来,就听得咔嚓一声脆响,是温折玉咬了小半瓣苹果下来。
她鼓着腮帮子边嚼边饶有兴致的盯着两个人,一副看戏似的表情,温千凝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又崩塌了。
“混账东西,我打死你个不孝女。”温千凝伸手欲抓,却见温折玉忽然手臂一拍桌案,身形矫健的从椅子上侧飞了出去。
温千凝抓了个空,气的不轻,大怒道:“来人,把这个不孝女给我捆起来。”
她不会武,知道自己奈何不了她,索性也不动手了。
很快有护卫赶了过来,温折玉自是不愿意束手就擒,当即出了屋子,跟众人交起了手。
整个冀北王府瞬间鸡飞狗跳。
温千凝跟江摇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眼见的这侍卫一个个哀嚎着倒在了地上,冀北王胜券在握的表情一寸寸的开始皲裂。
她一直以为温折玉会的不过三脚猫的功夫,今日来看,并非如此。
总不能为了治服她,再将王府的私兵调进来。
“够了。”温千凝铁青着脸色挥挥手,示意侍卫退下去,又对江摇使了个眼色,让他一同下去。
“温折玉,你进来。”
温折玉在打斗中都没将手里的苹果扔掉,听见温千凝的话堪堪啃到了最后一口。她轻笑一声,顺手将果核给扔了出去。
看似轻飘飘的一扔,那果核却恰巧从江摇的耳边呼啸过去,带的他耳边的一缕头发一下子飘了起来。
江摇吓了一跳,回身去看,温折玉已经事不关己的进屋去了。
“你究竟想做什么?”今日这一场闹剧,温千凝哪里还看不出来,之前的温折玉不过是在藏拙。
至少她从来不知道温折玉的武功这般好。
“只是想让母亲知道,女儿并非任人宰割之辈,仅此而已。”
“你的武功,是当初……在肖老将军那里学的?”温千凝脑袋稍微一转就明白了。
当初温折玉因为肖缙的死,忽然变得痴痴傻傻的,连人都分辨不过来。温千凝看见她便觉得心里不舒服,便将人全权交给了江摇,眼不见为净。
后来她病好了,温千凝也已经习惯了她不在身边的日子,恰好肖老将军回京复命,来到温府,直接把温折玉给带走了。
这样又过了好几年,还是江摇提醒她,女儿大了放在外祖母家不适合,又将她接了回来。
回来后便发现温折玉已经被养成了个混不吝的性子,整日里往勾栏院跑,温千凝便觉得这个女儿越发的不顺眼了。
“自然……怎么,母亲要去感谢外祖母对我的辛苦培养吗?”温折玉挑了挑眉。
温千凝不欲跟她纠缠这个话题,反正无论她如何,孝字大过天,她都翻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温千凝拧了眉,又重新开了一个新的话题:“听说,你养了一个外室?”
这外室也是江摇查出来告诉她的,温千凝对这种事其实并不吃惊。
别说外室,就算是她弄出个私生子来,温千凝都有心理准备。
“母亲对女儿的感情生活倒是十分的关心……”
“把这个外室远远的送出去,省的你日后的正君进府,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温折玉的笑容凝了一下,冀北王这是打算给她娶夫郎?
温千凝看出她的不情愿,冷笑道:“自古婚约大事,讲究的是母父之命,媒妁之言。此事你做不了主,我让你娶谁你就要娶谁。没什么事,回你屋待着去吧。”
打不能打,骂她她毫无悔改之意,纯粹是浪费时间,温千凝已经不打算跟她纠缠了,她想静下来,好好想想跟月家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五章
温折玉回到房间, 第一时间就是唤来小九:“去查查,最近母亲以及江主君跟哪家来往密切。”
冀北王突然透露要娶亲的信息给她,绝对不可能是空穴来风。猜也不用猜, 肯定是江摇的主意。
对外说是在房间里闭门思过, 但以温折玉的性情, 怎么可能呆的住,一到了晚上, 立刻翻了墙头出去寻阿策去了。
阿策当时小产的时候, 因为体质太虚而晕了过去, 所以根本就没有看到身子底下的血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他月份浅,根本就没有太大的感觉。温折玉当即决定将这事死死瞒了去, 省的他知道了伤心。
经过几日的调养,阿策的身子已经大好,可以下床了。但温折玉想到大夫的嘱托, 这小产也是要做小月子的,不能见风。于是吩咐了小挽, 一定要守好了他,决不能让人到院子里去。
而温折玉更是极尽温柔的对阿策,寻了许多的话本坐在床头讲给他听, 就怕他一个人觉得孤单, 萌生往外跑的想法。
晚上抱着哄着陪他入了睡, 到了清晨再回到王府里去。
很快的小九带来了消息,说是冀北王近日, 竟是与月家走的十分的殷勤。
月家……
温折玉第一反应还是那个月家丢失的那个小公子的事情。
之前他远离京都, 在清溪县的时候, 听说月扶摇就经常来冀北王府, 打听她的消息,想必就是那时两家有了牵扯。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不是听说两家闹得不好?
而且,她若是要打听弟弟的事,难道不应该来寻自己吗?
但温折玉绝没想到的是,冀北王竟然真的会派人去月府提亲。
冀北王思来想去,也觉得江摇说的不错,这月如意是明面上的江家嫡子,娶了他,确实有向女帝投诚的意思。
只不过,媒人去了月府,却被月家人果断的拒绝了。月如意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媒人都已经离开月府了。
月如意当即砸了一个名贵的青花瓷瓶出气。
“不肯?是谁不肯?”月如意质问身边传话的小厮。
“据说是老主子跟月大人都不肯。”那小厮唯唯诺诺的道。
月如意想起了那日里月池延说过的话,是了,她是看不上温折玉的品行,觉得她配不上月家。可她却没有想过,所谓的言情书网,放在这些达官贵人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唯有权力,才是最有用的东西。
那温折玉是什么身份,皇亲国戚。以他如今若是能够嫁过去,必然是正君无疑。郡王的正君,这可是原本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可月池延居然直接给他拒绝了。
她想将自己嫁给个读书人,也不想想,书读的再好,最终不也是为了进朝堂,角逐权力吗?
要多少年,才能达到类似郡王的地位。
还有月扶摇……祖母是个老顽固,她又是为了什么。
……
在月如意的婚事上,月扶摇想的比月池延更多。
月池延是单纯瞧不上温折玉,而月扶摇在意的,则是温折玉的身份。
她是女帝培养出来的,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中立派。无论是哪个皇女,她都不会表现出倾斜的意思。
而温折玉,早就被打上了三皇女一派的标签,这月如意,是绝对不能嫁她的。
夜里,月扶摇正在书房看书,柳绯殊悄然推门进来,欲言又止的在她旁边站定了。
月扶摇抬头:“怎么了?”
柳绯殊没有说话,提了提袖子,小心的用剪刀将蜡烛的烛心剪的短了些许,这才忧心忡忡的开口:“妻主,最近,京中有传言……”
月扶摇放下了手头的书册,眉骨不动声色的往下压了压,抬眸正视他:“什么传言……”
柳绯殊双手袖子底下纠结的交叠在一起,互相拧了两下,小声地道:“说,说冀北王府跟月府,要结亲……”
月扶摇一愣,下一刻,一丝怒气爬上了月扶摇的脸。手里的书册被反按回桌案,月扶摇回头严肃的看着他:“是冀北王府传出来的?”
“一听到这个谣言就派人去查了,如今还没有头绪……这事,是去张侍郎家,无意间听她府里的丫鬟在谈,被我听到的。”柳绯殊紧张的看着她:“妻主,这可如何是好?”
“张侍郎?”这事确实棘手,竟还不是在自个儿家听到的。
“是。而且在宴席上,还有不少别的官员的家眷,问我此事了。我只说是误传了,但……但看起来,知道的人不少。”
月扶摇心中生疑,怀疑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冀北王府。
“若这事是冀北王府做的,那温家的人也未免太阴毒了些,故意毁坏如意的名声,这是在逼嫁。如此一来,两家就不是在结亲,而是在结仇了。”柳绯殊斟酌道:“妻主,依我看,冀北王府的可能性不大,会不会,是朝堂上有人针对您,想故意借此将两家牵扯在一起。”
“可冀北王府有意结亲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说不定是冀北王府泄露了消息,被有心之人利用。”
“绯殊,这事你别管了。我来查,对了,最近身体好些了吗?”月扶摇关切的执起他的手,摸了摸,觉得还是凉凉的,不由的拧了拧眉:“药吃了吗?”
柳绯殊忙道:“吃过了,我没事,妻主,前日不过是意外。”他顿了顿,心跳慢慢的提了起来:“你……能不能帮忙跟祖母说一声,我已然大好了,能不能把翊翊送回来……”
柳绯殊前两个月刚为月扶摇诞下一子,一直放在身边悉心照顾着,谁知前两日在抱孩子的时候,柳绯殊忽然间昏厥了过去,差点将孩子失手摔到地上。
幸而他临倒地的一刻调整了姿势,将孩子紧紧的搂在胸前,仰面摔了下去。
再加上身旁有仆役看着,这才没有出事。
只是等苏醒过来以后,孩子已经不在身边了,听身旁伺候的人说,是月池延听说了这件事,把孩子给抱走了。
月扶摇不赞同的回道:“祖母喜欢翊翊,就先放在她那里吧,有乳母跟一群有经验的小厮在身边,不会有事的。绯殊,祖母年迈喜欢热闹,你与她不同,你年轻,以后你跟孩子相处的机会多的是,如今,就莫因为这种事去惹她不痛快了,可好?”
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儿,月扶摇没有说出来。在她看来,儿子一出生嗓门就大,又爱黏着柳绯殊,碍着他,自己已经很久没跟自家夫郎亲近了,自然是不愿意让他回来。
而且,因为他的吵闹,柳绯殊整夜整夜的睡不了觉。长此以往,柳绯殊的精神肯定是吃不消的。
这次昏迷就是个预兆。
“妻主……说的是。我听妻主的。”柳绯殊柔柔的点头,又替月扶摇添了一口新茶,便告退了。
一出房门,柳绯殊的眼泪不可遏制的流了下来。
才两个月大的儿子,生生地与他分开了,还不知道该什么时候才能团聚,他的心里怎能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