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折玉的身体有意无意的挡在谈家夫郎的前面,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她的身后,谈家夫郎已是面色惨白,怀里搂着同样吓得缩成一团的谈嗅嗅。
“娘亲还是莫要在别人家里发疯的好,我这就带你回府。”
“什么别人,你瞎吗?他可是你爹,你就让他这样跟奸妇勾搭在一起?他不要脸,你也不要?”冀北王的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她的一只胳膊被谈神医给冷着脸折断了。
谈神医一脚踹向她的膝盖,冀北王单膝跪在了地上,顿时目眦欲裂,耻辱的看着她。
“大胆,你想死?”
“王女一张口就要毁我家夫郎清白,哪里有这个道理?”谈神医目光幽深难辨,语带嘲讽。
“他是我的主君。”冀北王还要分辨。
“他不是……”
“我不是……”温折玉与谈家夫郎异口同声。
阿策没料到会听到这么隐秘的剧情,一时间进退维谷。他本来是打算直接现身的,可一听到这段,便打了退堂鼓。他是小辈,如今是长辈们的私事,他怎好参与进来。
且先按捺一下,若是谈家或者温折玉有危险,他再出面不迟。
“放屁,肖缙,你就算是化成灰本王都能够认出你来。你这么多年,故意躲着我,就是跟这女人逍遥快活去了,是不是?”
谈家夫郎眸中悲痛之色顿现,并未回答她的质问。
冀北王太阳穴两侧的血管被顶的一股一股的,看起来有想要崩裂的趋势,看着他咬牙切齿的道:“你也敢背叛我?你好大的胆子。”
就在这时,外面脚步声密集了起来,冀北王府的私兵推开了谈府的大门。
冀北王冷酷的看着谈家人:“来人,把他们都给我捉了。反抗……者死。”
第九十三章
“我看谁敢。”温折玉眸中冷光炸裂, 气势逼人的往前压了一步。
冀北王一只胳膊还在谈神医的手里,闻言抬头,目露狠色, 一字一句:“这王府, 还没轮到你做主。”
“哦?那娘亲抬头看看, 他们到底是听谁的。”温折玉不紧不慢的回道。
阿策暗松口气,夹在指缝的几片叶子随着指骨的弧线飘落到了地上。
冀北王大惊失色, 果然见手下人只是手拿兵刃, 分散的围在四周, 并不动手。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江摇的事确实给她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她有点心灰意冷,开始慢慢放权给唯一的女儿, 但温折玉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收服人心。除非……
“冀北王府,早就在你的掌控之中了,是吗?”
“你与他们, 早有勾结?就是想谋夺亲王王位?”
“你跟这女人,是何关系?”
一声盖过一声的质问, 暴露了此时冀北王心中连绵不断的猜忌。她的视线在温折玉与谈神医之间转来转去,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谈家夫郎, 也就是肖缙一下子就猜到了她心中在想什么, 顿时脸颊涨得通红, 气愤的瞪着她,胸膛急促的起伏, 身体颤抖。
“想什么狗屁倒灶的恶心事呢?放心, 闺女是你的, 老娘跟她没有关系。”谈神医按着她的肩膀啪的将人摔在了地上, 很明显也是气得不轻。
温折玉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担忧的拍了拍肖缙的肩膀以示安慰。肖缙摇摇头,眼眶里的泪水已经是摇摇欲坠。
冀北王踉跄着站了起来,再一次体会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这种感觉甚至比当初知道江摇的背叛时痛苦尤甚。毕竟这么多年,午夜梦回想起肖缙,不是没有愧疚的,她也会想他。
当初肖缙是为了救她才跌落江水里的。
如今突然知道,他不但没死,甚至还活得好好的替别人生女育儿去了,甚至可能比跟她在一起时还要潇洒自在,她怎能不恨。
还有温折玉,这么多年,自己确实是薄待了她,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她竟然会向着别人,更是让冀北王心头郁结,难以接受。
尤其在听到温折玉接下来的话时,冀北王差点一口老血梗在喉头,晕眩过去。
“娘亲想必是思念父亲多度,看错了。此人乃谈神医夫郎,与王府没有任何关系。”说完扬声命令:“将王女扶回去,王女忧思过重,需要好好调养。病好之前,不宜出门。”
最后一句,却是直视冀北王,眼睛微微眯起,威胁意味十足了。
冀北王火冒三丈,哪里不知道温折玉这是要软禁她的意思,正要怒而开口,忽见刚才还伫立不动的侍卫在温折玉一声令下之后,一个个蜂拥而上,将她整个人都困了起来。看似搀扶,实为挟制,拽着她就往外走。
这群侍卫来得快,去的也快,在温折玉的一个眼色之下,井然有序的退了下去。
庭院里很快恢复了平静,肖缙以泪拭面,调转头去。
谈嗅嗅年纪小,被这乌泱泱的一群带刀侍卫们吓得眼泪汪汪,好不容易等众人散去之后,打了个哭嗝。看她爹爹正在伤心处,只愣愣的看着他,不敢哭出声来。
肖缙心疼的将人搂在了怀里。
谈神医也急忙向前两步,安慰起夫女二人。
倒是一旁站着的温折玉故意退后了两步,退出了一家人温馨的圈子。
阿策看了这一场闹剧,联系前因后果,自然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怪不得大婚之时,谈家夫郎总是跑前跑后十分在意,看他的目光也是透着不同寻常的慈爱,原来是因为这个。只是不知为何,看着温折玉稍显落寞的身影,心中总有些没由来的心疼。
突然间,温折玉往他所在的方位看了两眼。
阿策脚下一缩,往墙后将身形掩了掩。
那边谈神医已经抱起谈嗅嗅,一边轻声哄着一边拉着夫郎回屋去了,而温折玉则径直往阿策的方向走去。
“阿策,出来。”温折玉的声音中辨不出喜怒。
阿策下意识的想往后躲,却发现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八居然不知何时,悄悄地退走了。他也跟着后退了两步,止住步伐,咬着嘴唇低着头走了出来,一副做了错事的架势。
“玉姐姐,你还好吗?”温折玉面对冀北王时确实威势十足,看起来霸道无比。但阿策知道,她心里定然是难受的。
“你怎么来了?”温折玉将鹌鹑似小白莲搂在了怀里,舒了一口气,心头的燥郁之气大减,隐隐有变得平和的趋势。
“我想你……”
短短三个字,让温折玉心里破了防。一股股酸涩感像是开了闸放出来的水,喷涌着往鼻腔里拱。没能涌上去的水流俱化成了心头一滩滩柔软的湖水,潺潺的流动着。
温折玉低头,将人又抱的紧了些。
“乖,我也想你。”
阿策半点也不敢动,任她抱了好久。春日里的微风仍旧带着凉意,但阿策却觉得身上慢慢的有火光滋生。
皮肤烧的又暖,又有点痒。
是温折玉温暖的呼吸,打在了他裸露的脖颈上。
阿策定了定神,不自在的扭了扭脖子,温折玉便顺势放了他一点儿。
松开他时还有心情摸他的后颈,看起来应当是心情好了不少。
温折玉的呼吸也跟着平稳了许多。
阿策察言观色,知道她这是平复好了心情,从刚才得抑郁中抽离出来了。
待温折玉还想再拉人手,想做点别的的时候,便发现阿策温顺的小脸上慢慢的染上了一层薄愠,指控的看着她:“玉姐姐心情好些了,那我们现在来说说,你这几日为何避而不见?”
温折玉一怔,脸色变了有变,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她其实还没做好见阿策的准备。
之前谈神医给她的药方确实有用,她吃了这一段时间后,慢慢的,便将年幼时的事情想起来不少。
首当其冲的,就是阿策小小的一只,团子似的模样。
这事若放在别人身上,温折玉怎么着也该夸上两句。自小相识,这不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是什么。可是,她随之想起来的,却是月扶摇指控她的话。
月扶摇说过,阿策丢失那日,曾有人见她带人一同走在街上。
她不认为月扶摇会说谎,再加上,她确实想起来,是她带阿策去糖果。她进了铺子里,阿策在外等着,然后,就有人来通知了她爹爹去世了的消息。
慌乱之下,她让春水送阿策回府,便随之通知她的人离开了。
温折玉乍一想起这事,一时间如坠梦里。即使看不见往下发生的事,结合几个人的说法,她也猜的到。
应当是江清寒从春水手里,将人带走了。
那么一个活泼乖巧的小团子,本该在家人的细心呵护下快快活活的长大,却因为她的粗心,导致他经受了那么多非人的折磨。
更何况在清溪县的时候,因为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差点就让人死在了那条不知会飘向何处的船上。
温折玉只要一想起来,心里就跟穿了无数根线,一根根让人揪着玩似的,血淋淋的疼得厉害。
于是,便不敢去见他,这样一日拖过一日。
可是真的是好几日不见了,思念的滋味也不好受。
温折玉心情复杂的看着他,今日的装扮较之平日里要清雅许多。
他其实是小男儿的心性,偏喜些艳丽或者精致的簪饰跟衣物,只是又因为是做杀手出来的,洒脱惯了,并不会像京都的公子们似的,恨不得将全部的家底都戴在身上。他不喜繁复,往常都是小挽爱给他头上多插几支簪,今日里却只有一只简单的梅花。
他这一身极为熟悉,是在清溪县的时候,他最为喜爱的那套梅花的衣饰。本来被温折玉发酒疯烧了,后来又巴巴的给人赶制了一套。
温折玉目光流转,思绪恍惚,一时间竟不知是今夕何夕。
阿策不客气的推了她一把:“说啊,我莫不是得罪了你,倒让你巴巴的避着我。”
一丝丝微不可察的鼻音溢了出来,可见是真的委屈了。
温折玉哪里见的他委屈,顿时心里一软:“阿策,我记起以前的事情了。”
阿策一愣,勾人的狐狸眼里难得的流露出一丝怔然。
“我……”温折玉嘴唇蠕动着,踌躇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细小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两侧冒了出来,她就是像一个在等待着铡刀落下的死囚,拉长的时间里连呼吸都不敢。
“怎……么回事?”阿策的身体也僵住了。
温折玉已经不敢看他了,手掌握紧了又张开,又握紧,硬着头皮,结结巴巴的将当初的情景说了个大概。
阿策认真的听完了,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阿策……”温折玉伸手伸的晚了一步,错过了他的指尖,再也没了说话的勇气。
她若是不知道阿策这么多年来,过的有多苦也就罢了。偏偏在这世上,除了阿策自己,她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知道的越多,便越心疼。
越是心疼,当发现他走的这一道荆棘路跟自己有关的时候,便越是难以接受。
她都接受不了,何况阿策。
说不定当初有多恨江清寒,就有多恨她。
温折玉心里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脑海里亦是天马行空,想到幸而两人已是成了婚,若是婚前晓得这事,说不定阿策都不会嫁他。忽而又想到,阿策该不会跟她和离吧?
温折玉心头顿时揪的更紧了,正难受着,忽然听到阿策唤她:“站着做什么,还不打算回家吗?”
“啊?!”温折玉抬眸,见他正一脸不耐烦的等她:“还不快走。”
“来了来了,小祖宗。”温折玉忙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你累不累,我抱你走。”
“滚开……”
第九十四章
冀北王果然被软禁了起来。
某些时候阿策觉得温折玉跟他阿姐月扶摇还挺像的, 一旦权力在握,处事都会异常的果断霸道,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只是温折玉锋芒毕露, 而月扶摇更加的沉稳内敛而已。
锋芒毕露的温折玉伏低做小了好几天, 日日围在自家夫郎身后, 也不说话,就是接替了小挽的活, 端茶倒水, 无不殷勤。
弄得小挽整天紧张兮兮的, 时刻怀疑郡王殿下已经不打算让他伺候主君了。
令温折玉欣慰的是,阿策只是不与她说话,至于她担心的和离的事, 阿策半点儿都没有提起。
不久之后,女帝在朝堂上突然晕了过去,昏迷不醒, 由太女监国。温折玉曾跟太女起过龃龉,于是深居简出, 不敢似从前一般张扬。
反而是月家作为女帝为太女准备的人,一时间风头无两。
阿策对朝堂上的事也有耳闻,便偷偷的招了蝶杀的下属打听。蝶杀在京都的这部分是由当今六皇女掌控的, 前段时间六皇女赵云漪被下了大牢, 阿策便借机将这部分人全部拢在了手里。
所以想要打听消息倒也不难。毕竟蝶杀不少人都被指派了出去, 在帮温折玉办事。
原来这女帝的昏迷正是温折玉与三皇女的手笔,只是如今时机不巧, 边关那边出了急事, 太女是个不中用的, 但胆子不大, 可以先利用她在京中坐镇。而三皇女则临时受命,带兵去了伊胪边关,以防外敌侵入。
那太女是见过阿策的人,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阿策就连月府都不敢去了。
两个人难得的有了不少亲密的机会。
阿策虽说不给对方好脸色看,却并不抗拒她的亲近,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加得寸进尺。不让吃糖的规定已经形同虚设,小挽几乎每天都在阿策的吩咐下去一趟芳香四溢阁,装一包新鲜的糖果回来。温折玉不赞同的叹了好几次气,终究没有说出不许的话来。
这样又过了半个月,阿策连谈神医开的药都不喝了,那药太苦,他一直都不喜欢。
小挽劝不动,任他偷偷的倒了两次,眼见的将屋里的一盆开的正盛得花儿给浇死了,越想越是害怕,于是又偷偷的将这事禀报给了温折玉。
温折玉一听,当即怒火攻心,一脚踹开了阿策的房门。
阿策正坐在书案边上写字,手底下一个个扭曲的黑色蚯蚓丑的惨不忍睹,旁边还有几滴不规则的墨迹。